《我是齐王》 第一章 云霖鏖战 傍晚时分,无数飞禽,从茂密林间受惊的飞起,杂乱惊鸣尖声,穿过西坠斜阳。 各村庄袅袅升起浓烟,民兵们说笑声很快被一道尖利声音打破。 “不好了,弈国军队杀进城了!” 民兵们脸色唰得煞白,急忙熄灭灶台与篝火。 他们没有穿甲胄,手持的甚至是柴刀钝剑和锄头木棒各式各样武器,不少人还是两手空空的赤手空拳。 以北的方向,黑压压宛如潮流的弈国骑兵,驱赶着成千上万的民兵们在旷野里奔跑。 所谓的民兵,是从各地抓来的老少男子,约有五六千人,服色十分杂乱,有人穿短裈,有兽袍裹身,有赤着上身,成群结队队伍混乱不堪,在原野上漫无目标奔跑。 村庄应该祥和的气氛,迅速充斥着哭闹与嘶吼声。 骑兵不断从队伍旁边疾冲而过,看见稍有跑慢者,皮鞭便劈头抽下,狞笑吼叫道:“给老子快跑!” 奔波之中,稍有疲惫的人栽倒在地,弈国骑兵毫不怜惜举起长枪狠狠将这些落伍者刺死在地,最后落得被马匹践踏得四分五裂。 “胆敢装死,立杀无赦!” 惨叫声此起彼伏,令每个民夫兵心中恐惧万分,拼命向东奔跑。 他们多少已经猜到了弈国军队要干什么,如果没有猜错,他们就是被赶去送死的炮灰,前方应该有着瑄国千军万马在等着他们。 他们可是瑄国的子民啊! 如今却要被弈国军队驱赶到瑄国兵锋所向的牺牲品,可谓是手段毒辣。 不愿见到亲者痛仇者快的场面,民兵们只得选择拼命向东的山林间奔跑。 下一刻,山林间前方一里之外,蓦然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军队,约有数千人,刀枪如林,旌旗如云,一杆赤色大旗之下,排列杀气腾腾士兵,队伍层层排列,前面上千人是弓弩手。 千把弓弩正冷冷地对准了他们,将民兵们吓得魂飞魄散,恐惧得大喊大叫,调头便向驱赶的方向跑。 “许将军,这群乌合之众真的有效果?”副将林翱皱眉问道。 大旗之下,一名面色冷峻的年轻将军,正在目光沉静的凝视着惊慌人群大道,他手中持一柄大刀,半开半合的眼眸中,透射着不忍目光。 他正是此毒计的被迫执行者许寒。 许寒收回不忍的目光,轻轻摇摇头,“这只会让瑄国的兵锋更甚锋利,无一利处。” 许寒不是这个时代的人,肉身虽是一方将帅,但灵魂却是来自于一个现代人。 眼睁睁看着铁骑如豺狼,所过之处,人头劈飞,肢体四裂,血雾弥漫,走投无的民兵被卷入铁蹄之下,哀嚎遍野,马踏成泥。 作为久坐办公室官场勾心斗角的人,如今却要直面血肉横飞场面,许寒能忍下胃里的翻滚已是不易。 “该死的姜奸相,明知陛下尤为反感此类恶事,还献策在紧要关头利用此事来拖着敌国军力。” 林翱是个直性子,可许寒却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,恐怕在弈国陛下眼里,瑄国的子民死了也就死了,不然弈国陛下也不至于采纳宰相姜尧的建议。 许寒皱眉呵斥道:“不得胡言乱语!” 林翱被训斥一声,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过来,冷汗渐渐从后背渗出,左右看了看众将领见没人注意这边,方才垂头低声道:“属下一时失言!” 林翱悻悻退下,许寒目光深邃眺望暗下来的天际,喃喃自语:“瑄国……弈国……” 原来,在这个平行世界。 唐朝源于安史之乱的爆发,迅速走向衰落被后梁朱温所灭,藩镇与藩镇之间连年战争,未能一统天下的后梁,昙花一现,同样走向灭亡,自此历史开始向着未知方向转折,五代十国时期变成藩王竖立的大乱世。 前有,号称李唐皇室血脉的李祯濡歼灭数个藩王,成立弈国。后有,藩王邓寅烁异军突起剿灭后梁乱军,聚中原以南地域建立瑄国。 其他藩王占领各州城,伺机而动,妄图寻找一丝契机窃取天下。 公元九三七年春。 李祯濡称帝的第十个年头,择十五万步军,万余铁骑,御驾亲征,浩浩荡荡的挥军南下,巍巍大军进抵渭河岸重镇槐城,兵锋直指瑄国皇城。 东芜与云霖乃是槐城一西一东。 乃是渭河南岸的两个重要渡口,弈军若是顺利渡过渭河,就必须夺取其中之一。 故而,李帝在大军抵达槐城后不久,就派偏将许寒统一万步骑,攻打东面的云霖,欲以云霖作为大军南下的主要渡口。 几天前。 李帝忽收到情报,瑄军主力正打算由东芜北上,抄袭弈军的兵路,李帝闻讯后,立刻亲率主力赶往东芜,将整个云霖交由得力偏将许寒把守。 穿越过来已有月余,许寒渐渐摸清了目前的形势。 出于危机的嗅觉,许寒觉得这是瑄军的诱兵之计,当即传令斥候:“留下一千人马继续驱逐乱民,其余士卒立刻随本将回防云霖岸!” “得令!” 斥候策马而上,一鞭子抽在马匹,把将令一层层传递下去。 …… 云霖岸。 湍急渭河飞旋而来的狂风,如刀锋般掠过云霖城,将城头的滚滚浓烟一丝丝的扯散四开。 一万披甲军列阵肃立,刀枪林立,军气森林。 摄人心魄军威而至,使那骄横的狂风也不得不敛神静气,在庞大的军阵前嘎然止步,只能屏息轻抚着那一面面战旗。 红色战旗,仿若滚滚巨浪般卷动,那一面大旗尤为醒目,旗面上绣着一个斗大的“许”字。 数息间,一骑斥候由西绝尘而来,穿越层层的步兵哨戒,直抵许寒马前:“禀将军,上万瑄军正向云霖急行而来,前锋已至二十里外。” 斥候的禀报情报,许寒沉吟着微微点头,口中喃喃道:“瑄国军……果然不出我所料……” 听到这则情报,左右的诸将,无不为之色变,不过,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畏惧,而是一种难以置信般的惊叹。 “瑄国作态进攻东芜之地,还真是声东击西之策,许将军,料敌于先当啊!” 副将林翱望着前方身影拱手赞叹。 其余部将皆齐声附合:“许将军不亏是征王将军左膀右臂,我等敬佩!” 许寒嘴角淡淡一瞥,仿佛对部将们的称赞不屑一顾,只是大刀一横,沉声道:“瑄军将至,全军准备应战!” 信旗挥舞招动,号令以红色的帅旗为中心,一层层的传递下去,须臾间,一万弈国将士的神经尽皆绷了起来,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。 许寒紧握手中的刀柄,目光如刃,直视着前方。 辽阔大道的尽头,滚滚烟尘渐起,众多的战马与人头在气雾中时隐时现,一支急行的军队,充斥肃杀之气,如同从地府中脱出的恶鬼一般,正狰狞着向着此地扑来。 “终于来了么?” 许寒沉声低语,攥紧大刀,眺望远方奔至而来的瑄军前锋兵马,心中有了一丝紧张,手背上的条条青筋如树藤般突起,一柄钢刀握得更紧了些。 此次,是许寒灵魂重生以来,首次作战,而且,面对的敌手,一点也不简单。 季凡起,后唐庄宗李存瑁的义弟。 自李存瑁被瑄国剿灭后,季凡起便领败兵投靠瑄国,一身武功十分了得,曾随着李存瑁杀入开封,亲手斩杀了朱友贞,威名赫赫。 第二章 敌将凶猛 “哒哒!” 千军万马踩踏着大地在震动,无数士卒耳膜在隆隆作响。 黄蒙蒙天际反衬着枯野,耳边烈风啸啸,刮面如刀。 许寒感觉血脉在渐渐沸腾,他不再是前世那个跑几公里路就上喘下气的大腹便便公务员。 武功傍身,浑身充满力量,仿佛有使不完的劲。 “季凡起,放马来吧,让我许寒好好会一会你!” 大道的尽头,黑线愈加粗重,南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,在隐隐雷声和大地颤抖的衬托下,敌人影像终于闯入了眼帘。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,而是一支骑兵,瑄国最精锐的虎骑。 许寒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,眼下所见,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。 瑄国兵马以主力佯攻东芜,却利用为数不多的骑兵突袭云霖,意图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,打他一个措手不及,这等对骑兵的运用手法何等高明。 反观李帝,两倍于瑄国的骑兵,且甲具精良,放着机动性不用,却用来做攻打云霖这样的围城战。 用兵之能,高下立判。 许寒长刀一横,军旗摇动,战鼓隆隆而起,一万弈军战意陡增,全神贯注准备大杀一声。 十余里外。 狂奔的瑄军前锋减弱了冲势,数千轻骑结成军阵,与弈军前锋相隔一里形成了对峙。 那一面书着“项”字的大旗之下,项凯勒马驻立,凝视着前方弈军的军阵,目光中渐渐掠过几分沉重。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,一骑从后军飞奔而来。 那人身高九尺九,体型伟岸如山,脸庞不怒自威,那威势令左右的瑄军将士无不垂首不敢仰视。 “项凯,为何不按陛下之令发动突击?” 那人直奔阵前,声音如哄钟一般,震得人耳膜微微作响。 项凯遥指弈军:“季将军你看,敌军阵势严谨,旗号整肃,看起来早有准备的样子,依我之见,还是待陛下的步军到了再做打算。” 季凡起昂首斜视敌阵,虎目光中透射着不屑,嘴角微微而动:“陛下料事如神,弈军焉能有所防备,我看眼前弈军,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。” “话虽如此,不过那许寒乃敌国征王将军最得力的偏将,还是不可轻视为好。”和季凡起相比,项凯就要谨慎许多。 “哼!” 季凡起冷哼,目光穿越旷野,定格在了那红色大旗下的那员敌将。 季凡起知道,那就是传闻中的弈国偏将之首的许寒,声音洪亮道:“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阻挡我!” 话音未落,季凡起一夹马腹,胯下战马便如闪电一般纵出。 “季将军——” 项凯大惊,欲待劝阻时,季凡起已在十余步外。 那一人一骑,在两军对垒众目睽睽之下,穿越空旷的原野,向着许寒所在飞驰而来。 战马飞奔如风,转眼距弈军军阵只有三百余步。 弈军前锋这边很快就产生了小小的骚动,副将林翱指着前方,急忙道:“许将军快看,瑄军阵中有一单骑正向咱们这边奔来!” 不用林翱提醒,一直于高度警觉的许寒,早就已经注意到。 视野之中,那雄健的九尺九身躯正在渐渐逼近,许寒的心顿时紧绷起来,尽管他继承了本尊的一身武功,但自穿越以来还从未与人交手,并不知自己的真实能力。 虽距百步余,许寒却已仿佛感受到了季凡起那强烈至极的杀气。 生死,就在此时。 这种情况下,许寒哼了声,断不会蠢到去独挡季凡起那一刀,当即下令,“放箭,给我放箭射死那九尺九敌将!” 正当许寒准备,乱箭射死奔来的季凡起时,未曾想,林翱忙道:“许将军,敌将挑战,我方应当迎战,弓弩偷袭射杀,岂不是落了下乘。” 许寒威然一喝,杀气腾腾,“本将之命,焉敢疑问,韦令者军法处置!” 林翱吓得面色刷的一白,再不敢吱声,急忙传令下去。 将令下达,弓箭手们仓促的向着正前方聚集。 许寒扫了一眼,才意识到,自己在排兵布阵上犯了一个错误。 此次,攻打云霖岸,许寒率领的是一万人左右的步骑混合兵团,其中步兵六千,骑兵四千,除去一千驱赶民兵们步兵,总和九千士卒。 而云霖城中尚有两千多瑄军驻守,为了防止城中瑄军趁机内外夹击,就必须留有足够的兵力继续包围云霖。 再考虑到瑄军极有可能使用轻骑突袭,倘若单纯以步兵应敌,很难抵挡住得敌骑的冲击。 两相权衡之下,许寒便将大部分的步兵留下来包围云霖,自己率四千骑兵,以及不到一千的步军应战瑄军的突袭。 一千步军中,弓箭手不过两三百,分布于绵延里许的战场上,仓促之间,能用于对季凡起发动打击的,不过三五十人而已。 失策啊失策!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伴随着,一阵嗡鸣,五十余支箭矢破空而出,在天空中划出道道弧线向着季凡起袭去。 “咻咻咻!” 弓箭的精度有限,战场上发挥威力,主要靠大规模的密集齐射,这五十余支箭射出去,半道上就大多偏了准心。 能够射向季凡起的,不过三五支而已。 飞驰而来的季凡起,手中刀舞作车轮一般,轻易的将袭来之箭弹开。 骑兵冲击,弓手临阵不过三发,况且今日面对的是拥有汗血战马的季凡起,只一轮箭射方罢,季凡起一人一骑,已如闪电一般杀至。 “快!保护许将军,拦下这敌将!” 林翱大声吼叫,会同许寒左右的十余骑亲军,一窝蜂的便杀向季凡起。 弈军虽人多势众,但可惜的是,他们面对的却是亲手砍了后梁末帝勇猛无双的季凡起。 钢刀如铁幕般挥展开,凌烈的刀锋,无坚不摧,在阵阵的惨嚎声中,温热的鲜血漫天狂溅,残肢与折断的兵器四面飞落。 “这就是季凡起的实力吗?果然可怕……” 面对着部下被残杀,许寒心中岂能不震撼。 有那么一瞬间,他甚至产生了保命要紧,弃军而逃的念头。 不过只一瞬间,就将那愚蠢的念头屏弃。 两军交战,阵形与士气至关重要,若是身为主将的他一动,全军的斗志顷刻间会土崩瓦解,那时,对面的瑄军突骑定然会抓住机会,挥军掩杀,摧枯拉朽般的踏平他这一万弈军前锋。 再者,就算成功的逃回李帝军营,待李祯濡知道他弃却军队,不战而逃,震怒之下斩了他以正军法,征王将军都保不了他。 绝不退缩! 许寒咬紧压根,决心如铁,紧握着手中的刀柄,剑眉下双眸中,重新聚起沉着的勇气。 第三章 三斩而竭 “啊!” “啊!” 一声声凄厉惨叫中,季凡起骑胯着战马,轻描淡写的撕破了阻拦他前进的一众将士。 眨眼之间,他已杀到许寒的麾前,九尺九的身高居高临下,眼神陡然暴涨,目光如利刃般刺来。 许寒蓦然整个身躯被一股疯狂流转的杀气所包围,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仿佛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一样,令他几近窒息。 许寒心神震撼时,季凡起手中的钢刀,已化作一道扇形之面,没有激起丝毫的气流,无声无息的向着许寒的脖颈割来。 无可避,唯战矣! 许寒深吸一口气,大刀擎起,运起全身的气力格挡。 “锵!” 空气中,一声耳欲聋的激鸣。 季凡起看似平平无奇一刀,但如深海下的暗流,蕴藏着无坚不摧的狂力。 两刀骤然相击,许寒双臂一麻,狂暴力量从双臂灌入体内,如沾水鞭子般,抽击着他的五脏六腑,一瞬间,许寒感到胸腔气窒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 “好强一击,我倾尽全力都抵挡得这么吃力。” 震撼间,许寒沉重吸一口气,强行压制住了汹涌的血气,勒马转身,以待应战季凡起的回身再击。 错马而过的季凡起,转身之时,那不怒自威的脸上,已掠过几分奇色,他似是在震惊于那个被他视为不堪一击的小辈许寒,竟然能够挡下自己全力一击。 看到季凡起惊奇的表情,许寒心里信心陡然暴涨,勒定战马,嘴角上扬,冷笑道:“想一招击杀我许寒,姓季的,太过异想天开了吧。” 季凡起被激怒了,脸庞在隐隐抽动,紧握钢刀的手掌,关节在咯咯作响,“好胆!” 陡然,人影晃动,那巨塔般的身躯和胯下战马,已如一道流火,眨眼间扑至身前。 一声闷雷般的暴喝,季凡起手中的钢刀,斩破空气的阻隔,挟着狂澜怒涛之力,撞向许寒的胸膛。 许寒的那句“异想天开”,显然激怒了季凡起,这力敌千钧的一刀已是不留半分余力。 接上了方才的一刀,许寒信心大增数倍,他知道,季凡起亦是血肉之躯,自己的武功并非不可与他抗衡。 战意暴涨,许寒钢刀斜向一横,全力再接这一刀。 “锵!锵!” 又是一声金铁交织,隆隆的巨响震得许寒耳膜隐隐刺痛,那刀上传来的巨力更是撞得他刚刚压下的气血,再度激荡翻滚起来。 这一刀的力道,竟是比方才强上三分,许寒隐约感觉到,自己的腑脏已是受了轻微震伤。 那又怎样,老子还不是接下了! 提一口气,许寒厉喝一声,半屈的双臂奋力一推,生生的将季凡起手中钢刀荡开。 季凡起的脸上涌起万般的惊色,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。 转眼,那惊奇之色便化为滚滚怒涛,许寒的顽强是对他实力的一种公然的羞辱,令他斗睁的双目,愤慨与决堤之水奔涌而出。 他一声雷霆怒啸,刀锋再出,卷着猎猎杀气,如泰山压顶一般,向着许寒当头劈至。 许寒看着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道呼啸而至,没有选择被动的防守,一声暴喝,用尽生平之力,擎起手中的大刀迎击而上。 两股扇形的寒光,电光火石的一瞬相撞。 “轰隆!” 火星四溅,两刀相击,超过千斤之力直撞而来,许寒手掌虎口迸裂,鲜血浸满刀枪,而由手臂灌入体内的巨力,再度搅动着他的五腑六脏翻涌不歇。 季凡起的第三刀的力量,超乎许寒想象的强悍,但却给许寒生生的接下。 反震之力将季凡起弹形,那铁塔般的身躯也微微一震。 一刀之后,季凡起那暴怒的脸庞,流露出了匪夷所思之色,眼前这小辈,竟硬生生的接下了自己全力三刀,巍然不动,甚至连一口血都没喷。 季凡起阴沉着脸,粗如铁柱的猿臂,再度挥出。 紧随而至的第四刀,第五刀,疯狂的向着许寒攻去。 许寒来不及思索,几乎如本能一般,舞动着手中大刀,艰难迎击着季凡起狂风暴雨般的攻击。 最初几招,许寒还深怀忧虑,生怕再给季凡起这重刀连番攻击下去,自己支撑不了多久。 只是,随着七八招走过,许寒却惊讶的觉察到,来自于季凡起所给的压力正在变弱,似乎三刀之后,季凡起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,正在不知不觉的衰退。 转眼二十招走过。 许寒已完全感觉不到压迫感,尽管虎口迸裂,内腑受创,但他已能从容的应对季凡起的攻击。 甚至,他竟还能抽得三五招的空隙,转守为攻。 许寒突然之间恍悟,原来季凡起武功之强,就是强在他那无坚不摧的前三刀。 前三刀力道虽刚猛之极,但对体力的损耗也是极大,季凡起又不是神仙,他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支撑他一直这么不顾一切的消耗力量。 所以,三刀之后的季凡起,刀上的力量便在不断的减退,所依仗的,不过只是刀法的精妙而已。 看破了季凡起的命门所在,许寒的斗志暴涨如潮,手中大刀挟着绵绵不绝的力道反击而出。 二人交手虽然惊心动魄,但过程却极短,周围的弈军将士们,在经历了最初的惊乱之后,迅速的便从四面八方围上前来支援许寒。 先机已失,再缠斗下去,季凡起必死于乱军丛中,恼羞成怒的季凡起,还是尚有一丝理智的。 眼见周围的敌骑越围越多,而眼前的许寒又久战不下,季凡起情知不可再拖下去,遂急攻几招,晃出一个破绽,勒马跳出战团望本阵便撤。 仗着刀锋凌裂,战马飞快,季凡起几下冲破了围兵,提着钢刀向本阵飞奔而去。 “敌将休走!” 众弈军将士见敌将败北,原本躁动的军心复振,士气一瞬间高涨起来。 而对面的瑄军,眼见主将之一的季凡起败退而归,士气自然是受到了打击,就连一向沉稳的项凯,此刻也流露出惊异之色。 “以季将军的武功,竟一时半会拿不下那许寒,这个征王将军手下的偏将果然是名不虚传。”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激斗的项凯,心中对许寒的武力之高,充满了深深的震撼与忌惮。 弈国军中。 击退了季凡起的许寒,享受着周围将士激动的喝采,俊朗眉宇间不禁掠过一丝放松。 许寒心里却很清楚,季凡起的实力绝不容小视,眼下的败退并非自己武艺强于对方,而是季凡起深处重围中,不敢恋战。 倘若换成是纯单打独斗,谁能笑到最后还尚未可知。 甚至自己的输面更大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季凡起的败归本阵,使瑄军的士所挫,这正是天赐给自己的良机。 许寒并没有追击季凡起,而是跃马阵前,长刀向着敌军一指,厉声高喝:“擂鼓,全军突击!” 令旗摇动,隆隆的战鼓声冲天而起。 随着最高亢的一通鼓起,震天的喊杀声骤起,四千弈国铁骑轰然而出。 须臾间,滚滚铁骑组成的庞大楔形阵,仿佛决堤而下的洪流,挟裹着毁灭一切的无上威势,如山崩石裂一般,向着正西方向的瑄军骑兵阵突卷而去。 冲在最前面的百余骑兵,是许寒麾下最精锐的破军营,五百全副武装的重骑兵,将指向苍穹的枪矛压低,无数寒刃合成一柄令天地动容的巨大箭头,撕破空气,如死神的獠牙扑向敌人。 项凯和他麾下的瑄军骑兵,望见这等可怕的阵势,无不变色。 这些狂奔而来的瑄军,原以为可以打许寒军一个措手不及,却不料对手早有准备,士气为之一挫。 紧接着季凡起败归,士气再是一挫。 如今面对士气旺盛,虎狼一般的弈国重骑,士气三度被挫。 重重打击之下,瑄军的斗志已处在被压垮的边缘。 前排的骑士惊恐相望,胆大者尚在四下环顾,担心的已经在拨马开溜。 第四章 血染长袍 “陛下的妙计,怎会被许寒识破,怎会这样?”惊异的项凯,看着散乱的军心,看着突袭而至的敌军。 他情知无法抗衡,只得下令全军向西撤退,与邓帝邓寅烁御驾亲征率领的步军主力会合。 “撤军!撤军!” 撤退的号令一下,原本就军心涣散的瑄军,顿时如捅破的马蜂窝一般,轰然而散,向着西面策马狂奔。 许寒一马当先,挥舞着大刀,引领着他的铁骑,如同出笼的野兽,一头扎进了败退的敌群。 手中的兵刃无情的斩向这些撤逃的瑄军,铁骑辗过那些落马的敌人,将他们踏为肉泥。 “啊啊啊啊!” 惨嚎声,痛哭声遍传四野,许寒大杀四方,直追出二十余里方才收兵。 此时回望向后的战场,许寒才看清楚,从云霖城至此,到处是血和尸体,鲜血浸透脚下每一寸土地,形成了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。 血地延着东去的大道,向南北平铺扩展开来,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、碎裂的头颅散散在上面,仿佛大红地毯上点缀的刺绣。 “嘀嗒嘀嗒” 许寒长袍上敌人的血液已经浸染,顺着袍边不时滴落。 得胜的弈前锋士气高昂,挥舞着浴血的兵器,在战场上欢笑大叫,如今大乱世,每赢下一场战场,就说明他们晚上能继续喝酒吃肉,仅此便足以。 “许将军先破瑄军声东击西之计,再败季凡起,真乃神人也,主公若是闻知云霖之胜,必定厚赏大将军。” 拨马而来的林翱,毫不吝惜对许寒的推祟赞叹之词。 厚赏,哼,那倒未必。 许寒一想到记忆中的李帝脾性,眉头一时间大蹙。 当年的上将军也是屡立奇功,最终却落得个猜忌被杀,李祯濡身为一国之君,心眼却出奇的小。 许寒心中这般想,嘴上却淡淡道:“今日得胜,全赖众将士用命也,我必为尔等向陛下请功。” 许寒也不居功,将功劳推给了部属,林翱等将士又是欣喜,又是对许寒深为折服,心想跟着这样的主将打仗,真是一件幸事。 此时日已西沉,得胜的许寒便下令撤云霖之围,全军趁着得胜之势,向北岸槐城靠近。 林翱一听要撤,顿时一脸不解,“许将军,咱们刚打了个胜仗,士气正盛,为何不趁胜拿下云霖,却反倒要撤退呢?” “云霖城有兵数千,且领军敌将颇有些用兵之能,以我们现有的兵力,非短时间内可以攻下。” 许寒遥望西向,又道:“再说敌军今日虽败,但瑄国的大部队很快就会赶上,敌众我寡,本将可不会吃这个亏,还是三十六计,走为上策。” 许寒轻描淡写的一番分析,把左右诸将听得佩服不已。 那林翱心中也有惊奇,原先认识的那个许寒固然武功高强,却似乎缺乏计谋,今日种种,他却发现许寒竟深有城府,这不禁让他更为侧目。 惊奇之下,林翱忍不住拱手赞道:“许将军谋略过人,末将不及。” 左右诸般纷纷附合,把许寒盛赞一番。 面对着诸将的赞溢之词,许寒却只付之一笑。 …… 云霖以西三十里,绵延数里的一支步军正在急行。 这一支军队中看不到辎重车队,大部分的战士都轻装前进。 队伍的中央,一名身裹龙袍,身形短小的男子,正策马急行,此人,便是瑄国君主邓寅烁。 邓帝的左右,跟随着亲军统领王宇成,还有当朝宰相朱延。 疾行当中,邓帝的目光始终不离云霖方向,当十余里外那飞扬的漫天的尘土渐渐消散时,邓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。 “停下~” 邓帝轻喝一声,驾驶龙辇的士兵急忙勒住马绳。 六匹骏马,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,宝石珍珠,车身还雕刻有龙凤图案,尽显皇家的尊贵豪华气派。 邓帝走到前板,摇指东方,淡笑道:“前方尘土已降,想来是项季二位将军的突袭战已经结束,朱爱卿啊,若是李祯濡知道他中了你这招声东击西之计,损了许寒这员虎将和那万余精锐士兵,不知会怎么恨你呢。” “许寒武功不错,但是头脑简单,杀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倒是灭了弈国小半骑兵,多半会令他震怖,不敢分轻骑抄袭瑄国皇城。” 朱延手捋着几缕稀疏的胡须,但眉宇中却闪烁着几分自信与得意。 邓帝微微点头,深以为然。 便在这时,一员斥候由东飞奔而来。 “报陛下,敌军早有防备,项、季二将军被许寒击败,我军轻骑奇袭部队四散奔逃。” 邓帝原本志在必得的表情,陡然间一变,眼眸中吐露着惊骇的神色,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。 项凯,可是曾经追随吴越吴越王多年的虎将。 季凡起,更是有着后梁万人军中直取皇帝朱友贞头颅的战绩。 此二人联手,率领着瑄国刚刚建立不久的虎骑军队,还有宰相朱延妙计的协助,这等优势之下,竟然为许寒所败! 听到这个震惊消息的一瞬间,即使是一国之君的邓寅烁的脸上,也掠过一丝茫然与惊悚。 旁边的朱延同样惊异不已,追问道:“你说敌军早有防备,这怎么可能。” “确实如此,项、季二位将军率骑兵赶到云霖时,弈军正列阵已待,军容整肃,确实是早有准备的样子。” 斥候的话如铁锤一般,在朱延的心头重重一击。 朱延感到无比的耻辱,充满了愧疚,趴伏在地,不敢正视邓帝。 邓帝却并没有降罪朱延,沉吟片刻,随即狐疑道:“细作送回的情报中明明讲李祯濡已率主力西向东芜,说明李祯濡本人并不知中计,可是云霖处的敌军却早有准备,莫非竟是这许寒独自识破了你的计策不成?” “若果真如此,这许寒就是一员文武双全的智将……”朱延低声回应。 李、邓二帝决战开始前,瑄军营中已经开始弥漫着恐李的气氛。 邓帝心中凛然,表情平静下来道:“朱爱卿看人一向很准,这一次竟看走眼了。” 朱延闻言更是抬不起头。 前锋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开,瑄军上下军心无不震动。 邓帝为了避免许寒的军队趁势杀来,不敢再急行赶路,而是令两万步军就地扎营,安设鹿角,防止许寒军队的冲击。 安营后不久,溃败的轻骑陆续逃归,此一战折损骑兵约有千余。 瑄军乏马,能够用于作战的机动骑兵不过三千余众,这一战就折损了千余,着实令邓帝面部抖了抖。 所幸的是,季凡起和项凯二人均毫发无损。 第五章 夸诞生惑 入夜,中军大帐。 “末将作战不利,请陛下责罚。” 二将单膝伏地,项凯黯然请罪,季凡起却脸色铁青,沉默不语。 “此役失利非你二人之罪,起来吧。”邓帝泰然自若,一派平静。 那二人站了起来,垂首而立,脸上的愧然之色仍挥之不去。 邓帝向他们询问失利的经过,项凯便将敌人如何早有准备,季凡起如何单骑斩将失利的过程如实道来。 邓帝的鹰目中闪过一丝奇色:“想不到这许寒武艺如此了得,竟然能够与季将军斗过十几招。” 季凡起的自尊心被刺痛,当即拱手道:“陛下,那许寒只是侥幸逃得一死,请陛下再拨我数千兵马,这一次末将一定提了那厮的头颅向陛下复命。” 季凡起恨极之下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 “季将军莫要冲动,朕看这许寒非是寻常之辈,他今日一胜,士气正盛,不可轻易撞其锋芒。” 邓帝谨慎了许多,毕竟他如今手中可用的兵力不过数万,却要面对李祯濡十五万大军,任何类似于今日一战的兵力损失,都是他承受不起的,便有了此警告。 “许寒今日得胜,必定轻视我军,我以为,不妨派人潜入云霖城,约同守城将军,今夜举火为号,两面夜劫敌营,必可出奇制胜。” 宰相朱延又出一计,他要用这一计来洗雪前耻。 邓帝微微点头,嘴角露出一抹诡笑,“此计甚妙,就依你之计而行。” 天光放晓。 邓帝步入了那座烧成废墟的残营中。 残留的浓烟依旧在弥漫,呛人的焦炭味充斥在空气中,到处都是残亘断壁,却不见一具尸体。 烧了一夜,原来只是烧了一座空营。 邓帝捂了鼻子,默默的走在遍地的灰烬上,鹰目中闪烁着愠怒之色。 他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。 “陛下,斥候回报,许寒所部昨晚已北渡渭河,撤回了槐城大营。”扶剑而至的项凯,神色有些郁闷。 邓帝的浓眉紧锁,恼怒之余,更多了几分惊奇:“连这一条计策都能识破,许寒,许寒,倒是一个奇才,可惜了不为瑄国所用……” 听着邓帝淡淡称奇,旁边跟随的宰相朱延脸色却更加难看。 邓帝站在废墟堆上,远眺着渭河北岸,沉吟不语,似乎在权衡着什么。 半晌后,邓帝沉叹一声,默默道:“传令全军,撤兵五十里。” “遵命!” …… 渭河北岸,槐城。 当邓帝正为空忙乎一场而郁闷时,许寒却正骑着他的黑色良驹,以胜利者的姿态,行进在去往弈军大营的大道上。 杀败瑄军的突袭,全身退回北岸,这些足以令许寒轻松一阵子。 不过,仅仅只是保住性命,却并非许寒最终的目标。 身处在这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年代,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会有成就一番霸业的理想,许寒亦不例外。 前世的他,自认身负才华,却因得不到好的机会,只能窝在办公间里受领导的气。 如今转身重生,让自己有机会一展身手,大干一场,许寒焉能放弃这天赐良机。 盘算之际,前方已遥见大营旗帜。 不多时,许寒昂首阔步,率领着他的得胜之师步入大营。 营中弈军将士,早就听说了许寒在云霖挫败瑄军奇袭的消息,无不为之振奋。 众人听闻许寒归来,纷纷出帐前来观看,许寒所过,弈国将士无不投以敬佩的目光。 许寒在众人仰慕之下入营,因是李帝尚在东芜未归,许寒交割过兵马,与几位相熟之人打了招呼后,便回往自己大帐休息。 他前脚刚进帐,便听身后脚步声传来。 “恭喜许将军年纪轻轻就挫败瑄军诡计。” 许寒回过身来,一名中年男子已走了进来,拱手见礼,一脸亲切的微笑。 那人身长七尺,皮肤甚白,一对修长的手臂特别显眼,只扫量了一眼,许寒的脑海里本能的就蹦出了六个字:笑面虎,冯斌斌。 眼前所站的这个人,正是后梁乱军首领冯斌斌,只不过已经被弈国诏安了,其人心机过人,善于攻心。 “冯先生。”许寒拱手见礼,看着冯斌斌,他的心情却很复杂。 凭心而论,许寒对冯斌斌确实还是有些钦佩的,此人武功稀疏平常,却极能煽动人心,自后梁灭亡后,他便招揽数万乱军,割据一方,当年可谓是盛极一时。 许寒有些疲惫,便问道:“冯先生来找我,不知所为何事?” “是这样的。”冯斌斌干咳了几声,笑容愈发和气,“将军出征,可曾见过后梁叛将季凡起?” 许寒淡淡道:“冯先生不来问我还差点忘了,昨日云霖城外,一名身高九尺九的敌将,突然单骑冲阵,二话不说,冲我抡刀就砍,此人应该就是你口中的季凡起。” “竟有此事?”冯斌斌显得很吃惊,说这话是,像是在问许寒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 “我只知道,昨日若非我反应及时,恐怕冯先生今日见到的就是我许寒的尸首了。”许寒的语气中,有几分冷嘲热讽的味道:“莫非先生打听他之事,想替陛下招揽一员悍将?” 冯斌斌当即正色道:“非也非也,我只是随口一问,望将军可千万不要多心。” 他说话时,铿锵有力,总是洋溢着一股独特的魅力。 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,总透露着真诚和热情,无论说什么,都会让旁人感受到,他是在为你着想,绝不是欺骗作伪,仿佛天生就拥有着号召力。 许寒费了好大劲才从他这番话的感召中抽离,眉头不由蹙了蹙。 如此有煽动性的人物,让许寒想到了二战落榜美术生。 留着岂非祸患? 许寒猛然间动了几分杀心。 此念一生,许寒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有没有可能借李帝之手除掉冯斌斌。 不过这念头方才产生,就给他当场否定。 李祯濡,收编后梁乱军二万,冯斌斌是首当其冲的关键人物,李祯濡不可能因为几句挑拨之言就杀冯斌斌。 想到这里,许寒淡淡一笑,“冯先生说得有理,我怎会因为一敌将而怪罪与先生你呢。” 冯斌斌暗松了口气,大义凛然的表情,马上又变得温和起来,他移步凑近许寒,说道:“许将军能识破瑄军的诡计,在下打心底里佩服,只季凡起之事,许将军在李帝面前,最好还是不要……” 冯斌斌没把话说完,而是眉毛微微挑动,做了个暗示。 “冯先生放心,此事绝不出我口。”许寒虽然闹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,但还是顺水推舟卖了冯斌斌一个人情。 冯斌斌眼中掠过一丝喜色,急忙长身一揖:“冯某,在此谢过。” 看冯斌斌那样子,这番谢倒是出于真心。 这也难怪,自冯斌斌在李帝手下谋差事,以征王将军为首的武将士人就一直排挤他,而征王将军又很得李祯濡的信任。 如今若是给征王将军等人找到借口,难保不会借机打击冯斌斌,而李帝又疑心重,最后虽不见得会拿冯斌斌怎样,但给冯斌斌脸色看却是再所难免的。 打发走冯斌斌之后,许寒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。 昨天跟季凡起惊心动魄的一战,消耗了极大的体力,直到现在他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,精神体力已是相当的疲惫。 许寒迫切的需要休息,因为他还要养精精蓄锐,准备应付另外一个人物。 那个人,就是李帝,李祯濡! 第六章 叛国伊始 傍晚时分,被敌国宰相朱延之计诱往东芜的李帝,终于率领着弈军的主力兵团,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。 吃饱喝足,精神恢复的许寒,便前往中军大帐去见李帝。 宽阔的龙帐中,左右两边各点着八支巨大的火炬,映得帐中温暖明亮。 龙帐中央的巨大案几上,两翼两支着一根粗如儿臂的金龙烛火,红光闪动下,案后那身着金丝龙甲,须发半白的男人,正在聚精会神的盯着平铺在案面上的巨幅地图。 那是一张堂堂正正的脸,岁月留下的沧桑,难掩那一份依稀可辨的俊朗,那一双深邃的眼睛,流转着一种不凡的光泽。 称帝后,执掌万千人生命的威严,令人不敢直视。 他正是拥有中原北部之地的弈国君王,李帝! “末将拜见陛下。”许寒心怀着谨慎,跪伏在地。 男儿膝下有黄金,但是不跪君王,可是大不敬,说严重点,可治杀头之罪。 “平身。” 许寒依言起身。 李帝抬起了头,锐利如隼的目光中,似乎暗藏着些许阴霾。 “朕命你攻打云霖,你不得将令,为何擅自退回槐城?”李祯濡冷冷问道,压迫气势卷席而去,言辞中分明流转着怒意。 许寒眉头不禁微微一皱。 龙帐之内,李帝斜靠帅椅,眼神蕴含淡淡的不满。 左侧是弈国宰相姜尧,捋着两撇胡子,两道眯起的眼缝中闪烁着得不易被人察觉的得意。 右侧是征王将军鱼玄机,她身着—身常年不变的银色盔甲,战甲细细密密地雕琢着繁复的花纹,一条纯银的腰带束在腰上,勾勒出纤细而富有力量的腰肢曲线,腰间挂着一柄长长的银鞘的剑,剑柄上被银色的花纹勾勒出与她身上一样的纹路。 标致的鹅蛋脸颊,充满淡漠之意,英气十足,风华绝代。 虽然与晚唐诗人鱼幼薇同名,但其人成就却是十个百个鱼幼薇都比不了的。 许寒立时就感觉到,定然是有人在李帝面前抵毁自己。 他扫了一眼李帝左右,顿时就明白,这一定是征王将军和宰相间又在明争暗斗,殃及了自己这条“池鱼”。 “看姜尧那表情,多半是他向李祯濡进的谗言了……” 许寒顷刻间已有应对之策。 “启禀陛下,末将收到凌子瑞先生送来的情报,得知瑄军西向东芜,故加紧攻打云霖,想为陛下分担东芜兵势。谁料瑄军竟突然出现在云霖,末将仓促之间奋力迎战,幸赖将士们用命,才勉强挫败敌军偷袭。” 许寒从容辩解时,目光转向了最后方的军师凌子瑞,他这话中显然是指凌子瑞情报不实。 凌子瑞的表情马就上变得不自在起来,假装不关己事的将头扭向一旁,不敢正视许寒的目光。 许寒接着又道:“末将虽小胜一场,但瑄军主力数倍于末将所部,且与云霖城的敌人对末将形成夹击之势。末将只恐独力难支,万一有所差池,会折了我军锐气,有损弈国的威势,故才决定稳妥为重,擅作主张退回了槐城,请陛下明察!” 许寒这番话即委婉的提及自己击败瑄军的功绩,又把责任巧妙的推给了军师凌子瑞,可谓恰到好处。 原本得意的宰相姜尧,脸色顿时流露出惊异与愤恨,他显然有点不太相信,看似粗旷不懂通变的许寒,嘴舌竟如此了得。 对首的征王将军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诧,马上朝着李帝拱手道:“陛下,许偏将仓促之下还能击败瑄军,扬我军之士气,实在是难得。至于他擅自退兵槐城,确实也是为了全局着想,功过相抵,我以为陛下大可不再追究。” 清冷嗓音,动听异常,却显然在为许寒开脱。 案几之后的李祯濡,眼眸转了几转,本是阴冷的表情顷刻露出了笑脸,征王将军的面子,还是要给的。 “许偏将为我军旗开得胜,此乃大功一件,朕为什么要责怪他,朕要重重的赏他才是。” 李帝脸变得倒也真是快,刚才还是副一质问的怒色,转眼间却又要赏赐许寒。 姜尧的脸色又是一变,愤然看了一眼征王将军鱼玄机,一副丧气的表情,分明是诬陷落空,有些气急败坏。 只是,征王将军言之在理,他也是无可奈何。 “末将能够小胜敌军,全赖部下将士用命,陛下若要赏赐,就请赏赐那些血战的将士吧。” 许寒把功劳推给了部下,当今乱世,还得靠麾下这些士卒给自己卖命,许寒为他们请赏,也是在拉拢部将们的人心。 再者,李帝这个人最忌讳的就是属下在自己面前逞强邀功,当年上将军之死,虽跟李帝的性狭有关,但与其本身的张扬也脱不开干系。 许寒如此的谦逊,李祯濡心生满意的嗯了一声,当即应了许寒所请,下令赏赐参加了云霖之战的许寒所部。 “陛下,咱们这一次中了瑄军的奸计,情报方面的失误不容小视,这一次幸亏有许偏将,若换成别将领军的话,恐怕云霖一战就要大败,介时若首战失利,军心士气岂非大受损伤。” 事还不算完,姜尧主动挑衅,征王将军当然不会让人随意损了她的威严。 许寒可是她的战将。 霎时,反守为攻,矛头直指凌子瑞。 军师凌子瑞早在当年李祯濡还未称帝之时,便就追随李帝,在弈军中一直负责情报工作,他手下的情报网络号称遍布大河南北。 李帝被征王将军这么一挑动,脸色刷的又拉长下来,转向凌子瑞质问道:“凌子瑞,你的细作到底是怎么回事,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会失误,险些坏了大事。” “陛下,这个……”凌子瑞一把跪伏在地,表情有点委屈,似乎有难言之饮。 许寒却知道凌子瑞有点冤,这一次的云霖之险,其实跟他真没多大关系。 瑄军当时的确率主力虚攻东芜渡,凌子瑞安插在南岸的细作,只是如实的将瑄军动向上报而已。 至于后来瑄军突然转向,却因东芜与云霖相及太近,细作们还来不及把新的情报送往北岸时,瑄军就已经杀到了云霖。 归根结底,还不是因为李帝误判了瑄军的用意,自己中了人家的计,做了错误的布署,面子上过不去,便趁机把责任推给凌子瑞。 “征王将军对李帝的心思拿捏的真准……弈国重臣们都把心思用在了对付政敌身上,心不齐一……” 许寒不动声色的权衡着利弊,眼见凌子瑞那副尴尬样,忽然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。 本来许寒想尽心辅佐李祯濡统一天下,但经过这次见面之后,却掐灭了此念头。 李祯濡假借复唐名义割据称帝,凭借征王将军这位巾帼须眉的女子,平定了后晋与桀丹两位藩王,表面看上去,有一统中原的势头。 但实际上,朝廷内部太傅与左相所属争斗不休,暗藏杀机,矛盾重重。 而且年年征战,年年增加赋税。 怨声载道,民心不稳,与覆灭的后梁,有何区别? 这样一个外强中干的新生王朝,即使许寒利用现代知识,帮助李帝暂时取胜了瑄国,恐怕最终也难逃昙花一现的结局。 再则,整个中原神州,除去李、邓二帝,仍然割据一方的藩王不知凡几,鹿死谁手犹未可知。 至于李祯濡这位弈国君王,昏庸无能,不分善恶,喜怒无常,刚才因区区一纸面情报就要治自己的罪,实乃可笑。 许寒心底琢磨着,携亲信之兵叛弈国而去以谋他图的机会有多大。 开弓没有回头箭,叛国行径一旦昭然若揭,将面对弈国无穷无尽的追杀。 到那时,该如何应对? 许寒紧锁的眉头,忽的舒展开来,心中自嘲一笑,我到底在惧怕什么。 男儿身在乱世。 不论是,实现平定天下的雄心壮志,还是,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伟大抱负。 哪一样不比朝不保夕过日子更有意义? “别人穿越到古代,要么是士卒,要么是寻常百姓,我倒是好,起点已是他们的一大截了。” “如今继承了过人武功,又有名将的声望,还能运用现代知识,为什么不能平定这场乱世,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?” “最坏结果无非是项上人头不保,重活一次已经是赚了,我有什么好畏惧的!” 第七章 奸诈如狐 许寒想通关键,再次瞧了眼跪伏在地的凌子瑞,沉着声音开口。 “陛下,末将以为,我军中计这件事,倒与凌子瑞先生并无关系。” 此言一出,不光是征王将军,就连姜尧和凌子瑞本人都是一惊。 征王将军黛眉连连皱起,而凌子瑞则是面露奇色,他们自然不解许寒为何要为凌子瑞开脱。 许寒此刻顾不上顶头上司征王将军的心思了。 凌子瑞此人满腹经纶,这样一个足智多谋的军师,他有将凌子瑞收为己用的想法。 许寒若要自立为王,最需要的就是人才,若能将凌子瑞这样的大才收入麾下,莫过于如鱼得水。 所以他要帮凌子瑞说话,借此赢得凌子瑞的好感。 “许偏将,你这话何意?”李帝的语气中有些不悦。 “东芜与云霖相距较近,凌军师的细作根本来不及把新的情报及时送抵陛下手上,云霖之事,末将以为怪只怪瑄军太过奸滑。” 许寒以一个政敌的身份,公正的说出了凌子瑞的心声,凌子瑞的脸上不禁掠过几分感激。 李帝的表情却越来越阴沉,显然许寒的解释在他看来,与其是说瑄军奸滑,倒不如是在称赞对方的智谋多端。 这让李帝听着很刺耳。 许寒早就算定了李帝心思,马上又冷笑道:“只可惜瑄军的奸滑,在陛下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。陛下四海归心,挟光复大唐的旗号,十五万雄兵挥师而上,即使昨天的云霖之战,瑄军以奸计占了点小便宜,但最终也是蚍蜉撼树,难敌陛下帝之师。” 李帝这下听着就舒服了,一句“跳梁小丑”,把李帝听得是心花怒放,一脸的阴沉跟着就散了。 如日中天的李帝眼中,天下诸王皆如蝼蚁一般,在他眼中,瑄国也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跳梁小丑而已嘛。 许寒的话,正是点中了李帝的基点。 “哈哈——”李帝捋须大笑,“许偏将言之有理,朕十五万大军辗压而上,任瑄军使阴谋诡计,焉能抵我国天威!” 李帝被马屁拍得爽到,把对凌子瑞的责怪也抛之了脑后,当即下令全军过河,再攻云凛。 军议结束。 暗自庆幸的凌子瑞和一脸恼火的姜尧一同归帐。 “凌子瑞,你说那许寒何时变得如此通达诡辩,明明是咱们设计他,最后却反被他哄得陛下如此高兴。”姜尧一脸的狐疑。 凌子瑞也奇道:“是啊,我也觉得不可思议,许寒素来有勇无谋,今日在陛下面前的表现,实在是令我大感意外。而且,还有一点我搞不明白,他为何要主动为我辩护?” 姜尧摇了摇头,二人相视茫然。 沉默半晌,姜尧恨恨道:“许寒今日害咱们在陛下面前失了面子,这笔帐一定得找回,我绝不会善罢甘休。” “我看你还是暂时压压火气吧,毕竟眼下大战在即,许寒乃是征王将军手下的猛将,对付他还是要过征王将军那一关,报复之事来日方长,切不可因此坏了陛下的大事。” 凌子瑞因是方才许寒为他辩护,心存有些许感激,便不想再针对许寒。 姜尧冷哼了一声,眉宇间的那份阴怨之色,却依然有增无减。 …… 龙帐的这场明争暗斗,让许寒更加深刻的见识了弈国内部的纷争。 虽然历代王朝都有这种权势之争,但如今乱世当头,陷入其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儿。 再者,李帝的御下手段实在是让许寒鄙视又批判。 许寒意识到,他必须尽快的脱离李帝,脱离这个到处是明枪暗箭的漩涡朝堂,只是眼下时机未到,许寒还得稍稍隐忍。 许寒说李祯濡的大军是“堂堂正正”之师,虽然有拍马屁的歉疑,不过弈军人数上的优势却是压倒性的。 瑄军尽管精锐,但数量上的绝对劣势,却也使瑄国当真有些“蝼蚁撼树”的悲壮。 接下来几日。 十五万弈国军浩浩荡荡而上,瑄国军不敢与之争锋,主动的放弃了云霖,率众南撤。 撤退的途中,瑄军数度主动出击,想方设法阻止弈军进兵,但实力悬殊太大,最终不得不将数万兵马全部退回五十里外的杉春城主营。 杉春地处鸿沟上游,濒临汴水,鸿沟运河西边要隘,东下淮汇,为瑄国皇城之北屏障。 欲夺瑄国开封,必破杉春城。 邓帝显然早就预料到会与李帝在此决战,故于一年前时,就在杉春修筑了十分稳固的堡垒和完善的防御工事。 李帝为了攻破杉春城,用尽了种种办法,先是堆土山,居高临下以弓弩手射,结果被瑄军的霹雳车所破,之后用投石机妄图击破城门,仍然被挡了回去。 十五万弈军猛攻杉春城两月,依旧无法突破。 这日午后,许寒因为留了个心眼,派去暗中监视冯斌斌的眼线,竟然带回消息,说是冯斌斌已经向李帝提出请求,派他率军去南部,收编南部的乱军用以威胁瑄国皇城之南。 “冯斌斌……” 许寒得知这个消息,心中一动,马上起身赶往李祯濡中军大帐。 中军龙帐内。 李帝正在伏案观图,内中有凌子瑞在旁陪着。 许寒入帐见礼后,便直接问道:“陛下,末将听说冯斌斌请缨,由他率兵去南部统率乱军,不知可有此事?” “乱军虽众,可惜无人统领,既然冯斌斌主动请缨,朕岂有不允。”李祯濡淡淡道。 许寒眉头一皱,沉声道:“陛下,末将以为,冯斌斌此举可疑,陛下万不可应允。” 李帝一怔,脸上露出狐疑。 旁边的凌子瑞,神色也是微微一变。 “冯斌斌曾经乃后梁乱军首领,如今依附在陛下身边还好,可一旦任其远走南部,岂不是放虎归山?他此番一去,末将以为,他必是想借机背离陛下。” 许寒“损”了冯斌斌一番,不过他所说的这些话,仅仅也只是猜测,是不是真的,谁也不确定。 李帝本是平静的表情,很快阴了下来,低头若有所思。 许寒趁势又道:“实不瞒陛下,前番云霖之役时,末将曾与瑄国敌将季凡起交过手,冯斌斌却因此找上了末将询问季凡起之事,最后还再三恳求末将不要报知陛下。” “竟有此事?”李帝吃惊道。 许寒先前虽然答应过冯斌斌,不跟李祯濡说此事,但到这个时候,为了自己脱身只能言而无信了。 信义这玩意儿,也得看什么时机。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乱世,盲目的信义只会让自己死无葬生之地。 许寒也不清楚?冯斌斌葫芦里买的什么药,所以说得半真半假,让李帝疑心大起。 第八章 向卿辞行 “末将当时想大战在即,内部的团结最重要,所以才没将此事禀于陛下,以免冯斌斌心生不安。眼下末将听闻冯斌斌欲往南部,这分明是害怕末将把此事暗禀陛下,所以才急着想要逃离,陛下若然应允,正中了冯斌斌之计。” 许寒直言道。 李帝恍然大悟,猛一拍案,“朕待冯斌斌不薄,没想到他竟与敌将私通,实在是可恶。” 被许寒说动的李帝,恼火之下,当即下令收回成命,不准冯斌斌带兵去南部。 垂首而立的许寒,心中在暗笑,盘算着如何让自己取代冯斌斌去南部。 正这时,旁边的凌子瑞道:“冯斌斌的用心虽然可疑,不过南部的乱军不可忽视,我以陛下还是得派一员得力的将领,前往南部统领乱军。” 好你个凌子瑞,我正愁着没人替我铺路呢,你这口开得及时啊。 “凌先生言之有理,陛下,末将愿率轻骑数千前往南部,统领乱军,与陛下夹击,共破瑄国皇城开封!” 凌子瑞话一出口,许寒便慷然请战。 许寒的请战,令李帝精神为之一振,思索片刻,视线转向凌子瑞,淡淡道:“凌子瑞以为如何?” “许将军乃大将之才,由他前往南部最合适不过,臣以为可行。” 凌子瑞回答的极是痛快,身为左相势力一员的他,当然巴不得能把许寒从李帝身边赶走,如今许寒主动请缨,自然是正中他下怀。 “嗯,既是如此,那朕就拨你轻骑三千,令你速去南部统领乱军,你可千万别令朕失望。” 凌子瑞乃开国军师,他都说行,李帝当即答应了起来。 许寒马上表了一番决心,声称必不辜负李帝的重托。 李帝正要改发将令,许寒却忽然又道:“启禀陛下,末将对南部毕竟不太熟悉,所以此番前往南部,希望能以凌子瑞先生随行。” 凌子瑞闻言变色,他原想把许寒趁机支走,却怎料到许寒还要把他顺便带走。 凌子瑞慌了。 自己跟在李帝身边,即使在外行军打仗,也是不用吃苦,不用受累,动动嘴皮子就行。 眼下若是跟了许寒去南部,冒着深入敌后的风险不说,还得路途颠簸,吃苦受累。 今非夕比,自弈国建国之后,凌子瑞过惯了奢华闲逸的生活,已经吃不惯那种奔波之苦了。 “陛下,其实……”凌子瑞当场就想推了这差事。 话未出口,李帝却摆手道:“许偏将考虑的很周全,就由凌子瑞随同你一起起南部吧,就这么决定了。” 李帝最喜的就是玩帝王平衡之术,许寒和凌子瑞这对搭裆,一个是征王将军的得力偏将,太傅一脉的,一个是宰相之下的大臣,左相一脉的。 彼此制衡才让李帝放心。 凌子瑞话到嗓子眼,却只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,李帝已做决定,他还能抗旨不成? 凌子瑞的不情愿逃不过许寒的眼睛,他知道此时的凌子瑞,人虽跟自己走了,但心却尚在李帝这里,若想收服他的话,还得费些功夫。 “凌子瑞先生,此番南部之行,就要有劳烦先生多多出谋划策了。”许寒向他拱手笑道。 “好说好说,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,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。”凌子瑞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。 出了龙帐。 许寒身为征王将军手下的将领,自当需向征王将军辞行。 踏进将军大帐,许寒一眼望去,便看到众多将士中间的征王将军,在商讨军事。 “各部弓弩不得少于万余,掘开城墙计划明日进行,尔等先下去整军待发。”征王将军见许寒进来,商谈也是接近尾声,旋即挥挥手。 “是!” 几位将军应声退下,经过许寒旁边时,还友善的打了个招呼。 谁都知道大权在握的征王将军,最喜爱的将士便是许偏将。 几息间,帐内只剩下两人,静得出奇。 不得承认,以许寒心性,都忍不住多瞧了征王将军几眼,谁说女子不如男,眼前不是一个活生生例子嘛。 征王将军背着手观察着地形局势图,留下一道清冷身形,许寒率先说道:“陛下吩咐末将前往南部统领乱军,此去数百里,特地前来向你辞行。” 征王将军顿了顿,转身目光锁定在许寒身上,“何日动身。” “最迟不过后日。” “既是陛下之令,那你便准备一下,兵权暂时交由林翱。” “嗯。”许寒点点头。 “南部接近韩王的统治区,他虽然暂时与弈国交好,但终究是割据一方的藩王,你万事可要小心。” 征王将军走向案台,拿起一柄宝剑,修长手指轻抚过剑身,下一刻却抛向许寒。 许寒接过宝剑,微微一拔,锋刃出鞘寒光闪烁,表情不由怔了一下,“此剑削铁如泥锐不可当,可是将军常年不离身之物,你这是赠于我?” “并非赠于。”征王将军淡淡道:“待你归来之时,记得归还与我。” 许寒又看了她几眼,方才唰的一声宝剑回鞘,感激道:“承蒙将军几年照料之恩,我许寒定不会忘!” 此话许寒诚意十足,入军五年余,若非有征王将军赏识与提拔,他岂到得了如今地位。 “你武艺不凡,又是我得力战将,将来弈国免不了有驱使你的地方。” 征王将军意思明显,需要许寒的用武之地,同时赠于宝剑让他在外对敌之时,多了一丝自保之力,别轻易折损在宵小手中。 “末将定为弈国肝脑涂地。”许寒嘴上答应着,心中却叹息一声,又得失信于人了。 征王将军视线再次看向地图,轻吟道:“退下吧。” 许寒拱了拱手,缓缓退去,只要离开李帝势力范围,天下中原大可去得,一想到自己的谋划,许寒攥紧的拳头握了握,步伐加快了几分。 晚霞映照下,他的身影越拉越长。 暂别,也许下次见面已是对立。 征王将军慢慢转过头,望向许寒渐渐消失的背影,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。 第九章 山林草寇 得到李帝的秘令,许寒生怕节外生枝,当天就选定了一千轻骑南上,带着凌子瑞一同南下。 许寒原本是向李帝请求三千轻骑,但李帝舍不得他的宝贵骑兵,只答应给许寒拨一千骑兵。 许寒便从中挑选了一千精锐骑士,而且这一千人大多都无家眷在弈国,这样的话,将来许寒脱离李帝时,也不怕他们为顾虑家眷而不肯跟从。 带着这一千轻骑兵,许寒脱离了弈军大营,星夜倍道而行,很快脱离了弈军的控制范围。 “驾~” 快马疾行,轻快的奔驰在中原广阔的原野上,许寒的心胸一下子也变得无比的开阔。 手握着一千精锐之士,许寒相信,只要他能顺利的抵达南部,就能够以此为骨干,纠结起一支数量可观的兵马。 不过南部只是许寒自立的开端,许寒最终的目的地则是雒阳城。 想在乱世中占有一席之地,当凭兵马是不够的,最重要的就是人才。 文臣武将,缺一不可! 以目前这种天下大势,奇才都在瑄国亦或者弈国麾下当朝为官,不可能挖到。 至于其他地域,诸多藩王割据称王,人才也不可能轻易招揽,放眼天下,唯有雒阳城尚有许多蜇伏于野的人才尚未心归明主。 雒阳城统治者,韩王,韩钊福,年迈昏庸,胸无大志,擅于养士而不擅于用士,包括其心腹都只把韩钊福当作一个临时的统治者,只要碰上合适的强者,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另拥新主。 许寒想,雒阳城这块肥肉与其留着给瑄国或者弈国,何不自己收入囊中。 轻骑疾行,不数日穿越两大州,进入澄州地界。 瑄国虽名义上占据了澄州,但其地位于统区的最东方,大多地势力一马平川,难以设关隘。再才澄州,经历几番屠杀,当地人烟稀少、民心不服,澄州是瑄国统治力度最薄弱的地方。 此时瑄国的主要兵力都集中杉春城与弈军对峙,澄州地方守备兵力薄弱,许寒仗着骑兵的速度,方能轻易的穿越澄州,进入到汴州所属的南部。 清晨,队伍即将进入一条山谷。 “许将军,前方有伏兵,且令兵马暂停前进。”一路不怎么说话的凌子瑞,忽然间开了口。 许寒极目远望,却见前方大道旁横卧着一山,穿山而过的林道间不见片尘,一眼望去,除了林子上空盘旋的鸟雀之外,不见半个人影旗帜。 “凌子瑞先生,你何以判断前方有伏兵?”许寒狐疑道。 凌子瑞捋着稀疏的胡子,淡淡道:“你看那山林上空鸟雀们盘旋,久久却不肯落下枝头,除非林中埋有伏兵,否则怎么会吓得这么多鸟儿都不敢落下。” 凌子瑞嘴角上扬,流露着自信。 许寒抬头再仔细观察,山林那边的情况,果然如凌子瑞所说那般。 “好锐利的观察力,这个凌子瑞表面看起来无精打采,心下却如此警觉,看来我把他拐出来是拐对了……” 许寒心中佩服,暂时却也不表露出来,只令兵马且住,派了一队斥候前去打探。 不多时,斥候回报,大道两旁的林中,果然埋伏了不少人马,看样子像是此地乱军。 “缺什么来什么,反正是此去统领乱军,路上收服一些,倒也不失为一桩收获。” 许寒便想自己眼下正缺兵马,念及于此,有了主意,说道:“传我将令,全军就地安营扎寨,今晚就在此地过夜。” 原本面露得意的凌子瑞,正捋着胡子,等着许寒向他求教破敌之计,谁想许寒不闻不问,却忽然下令安营。 凌子瑞就迷茫了,忍不住道:“不过是一班草寇而已,略施小计就可以收拾了,许将军何至于止步不前。” 他这话的意思,大概是在暗示许寒向他请教计策,却不知许寒心中另有主意。 “本将来这里是收编乱军,不是来剿灭他们的。凌子瑞先生赶了一天路想必也累了,不如就坐下来喝杯小酒,坐看方某略施手段吧。” 许寒嘴角微微一笑。 他是打算收服凌子瑞不错,但在此之前,他必须向凌子瑞展示自己非凡之处,让凌子瑞认识到他是一个可以效命的顶头上司。 凌子瑞眉宇中闪烁一丝狐疑的奇色,自从云霖之战到如今,原本那个有勇无谋的许寒,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。 “这个许寒,行事沉着冷静,全然不似当初那般急躁,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……”凌子瑞望着许寒的那雄健的背影,一脸的好奇。 …… 夜如泼墨。 营寨外的林子中,二千多人猫着身子,匍匐在草丛之中。 面如黑炭的程平,手持大刀,冷冷注视着林外灯火通明的营寨。 “老程,你说这班官军是不是发现了咱们的埋伏?”旁边的裴元一脸狐疑。 程平哼了一声,“咱们在这条道上伏击过多少官军,何曾被识破过,我就不信他们初来乍到就能破了咱们的计策。” 说话间,程平紧握钢刀的手背青筋突起,丝丝杀气在他狰狞的脸上涌动。 “话是这么说,可是领军的是弈国将军许寒,此人武功超群,云霖一战,连瑄国季凡起都败在他手下,你我又岂是敌手,我看这一票咱们就算了吧。” 杉春城之战意义非凡,乃是两国之间的激烈碰撞,即使归程平这等啸聚山林的草寇,也时时刻刻关心着战争的进程。 那些由渭河沿城而来的路人商贩,不断的将杉春城的战事传遍大江南北。 其实许寒跟季凡起也只是打了个平手而已,但被人传来传去,不知多少张嘴的加工之后,一场平手之战,便传成了许寒大败季凡起。 程平身为两千贼寇的头头,素来把剿灭后梁的季凡起当作是他的崇拜对象,听闻季凡起败于许寒之手,自然对许寒深为恨之。 而这也正是他一介草寇,竟然敢下山来劫一队全副武装的正规骑兵的原因。 程平要为季凡起血耻! “季凡起乃咱们心中的战神,岂是许寒可敌,我们所听到的,定然是谣传,今夜我就要结果了这个许寒,亲手打破了这谣传!” 程平圆目斗睁,周身杀气腾腾而起。 在他看来来,自己比季凡起差之千里,如果连他都能击败许寒,季凡起又焉能败于许寒之手,所谓的谣传,自然也就不攻自破。 裴元欲待再言,程平却长刀一横,厉声喝道:“弟兄们,随我杀进营去,杀光敌人,夺了他们的马匹钱粮!” 话音方落,程平一夹马腹,冲出了林子。 身后两千乱军贼轰然而动,这群衣裳不整的草寇,持着各式各样的兵器,气势腾腾的冲杀向了许寒营寨。 裴元无奈,只好也纵马而出,追随而上。 两千乱军势如破竹,不费吹灰之力就冲破了营寨,程平更是一马当先,纵马挥刀直冲向中军大帐。 只是令程平感到奇怪的是,一路所过全都是空空荡荡的营帐,不见半个敌人影子,俨然如同一座空营。 程平心中渐渐涌上丝丝不祥的预感,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中计。 正当这时,灯火通红的中军大帐出现在眼前,他甚至能够看到烛火之下,一名武将正秉烛夜读。 “这厮定是许寒了,管他中不中埋伏,我先一刀砍死他再说。”程平眼眸充血,热血上涌,拍马舞刀,大叫着就冲向帐中。 第十章 降服之策 大帐之内,许寒缓缓的将竹简放下,斜眼注视着冲杀而至的那黑脸贼将,嘴角却浮现一丝冷笑。 敌将突袭而至,他却巍然不动,连眼睛都不眨一下。 “狗贼,纳命来——” 地面上,陷坑陡现。 长刀挥起,狂扑而至的程平,突觉身下一空,整个人便连人带马的跌入了陷坑之中。 就在程平落坑的同时,营盘四周炮声陡生,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,无数的铁骑从黑暗中现身,如地府脱出的修罗鬼兵一般,从四面八方冲杀而至。 扑了个空的两千乱军,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心情,瞬间便被突然杀出的伏兵打入恐惧的深渊。 这些乌合之众无论战斗力还是素质,都远非许寒手下精锐的骑兵可及,如今又中了伏兵之计,自然是顷刻间就土崩瓦解。 一千轻骑狂袭而至,如虎入羊群一般,刀锋砍向那溃逃的敌人,马蹄无情的碾过敌人血肉的身躯。 铁骑所过,血流成河。 裴元见程平跌落陷坑,惊骇之下刚想上前解救,谁想敌人伏兵四周,转眼就吓得他魂飞破散。 当此关头,他哪里还顾得上同伴的性命,掉转马头就向营外逃出。 只是,为时已晚。 从大帐中走出的许寒,胯骑着黑色战驹,纵马直追而出。 许寒的胯下战马,乃是征王将军亲赐的良马,又岂是裴元那劣势坐骑可比。 转眼之间,许寒已从后追至,长刀挟着猎猎锐风,化做一道扇形之面直削向裴元。 裴元听得刀风袭卷而至,奔逃之中,急是回枪一挡,运起全身的力气,试图挡下许寒这一刀。 土鸡瓦狗之徒,安可一战! “咔嚓”一声断折声响,鲜血飞涌四溅。 许寒那狂澜般的刀锋,竟是将裴元连枪带人,拦腰斩成了两截。 一刀斩将的许寒,拖着滴血的大刀,威风凛凛的杀入鼠窜的敌群,刀锋所过,一命不留。 片刻间的功夫。 两千余的乱军贼被杀得血流成河,只有少数腿快的,侥幸的逃回了山林之中。杀过瘾的许寒拨马而回时,跌入陷坑中的程平已被套钩拖出,全身绑了个结结实实。 许寒也没多看他一眼,径直走向了迎面而来的凌子瑞。 “先生,这场戏可看得过瘾?”许寒一跃下马,笑问道。 凌子瑞看着遍地的尸地,脸上明显闪烁着几分惊异之色,他不是惊于现场的惨烈之状,而是惊奇于许寒这诱敌围杀之计。 在凌子瑞看来,许寒勇则勇矣,却欠缺谋略。 他原以为许寒会用直接了挡的手段,用强大的实力摧垮那些乱军,只是没想到,许寒却意外的使出了这几乎兵不血刃的计策。 上兵伐谋,这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。 “许将军的计策很……很不错。”凌子瑞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,显得有些勉强,却又不得不承认。 许寒哈哈一笑,转身喝道:“把那名贼人带过来。” 几名士卒将全身被绑的程平拖了过来。 虽然灰头土脸,被绑得像个粽子一般,但这虎躯之士却一脸愤意,丝毫没有惧色。 “贼人何人,报上名来。”许寒俯视着他,冷冷道。 程平怒瞪着许寒,厉声道:“老子乃程平是也,要杀便杀,老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。” “本将乃弈国战将许寒,奉李帝之命前来统领南部乱军,你即身为乱军一员,为何却反跟本将做对?”许寒质问道。 程平得知眼前这人就是许寒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愤愤道:“你侮辱了季凡起将军,老子当然要为季将军报仇。” 程平一口一声老子,全然不把许寒放在眼里,左右的弈国将士看着都火了,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草寇千刀万剐了给许寒出气。 旁边的凌子瑞也忍不住道:“一个不识好歹的草寇而已,何必跟他废话,一刀砍了便是。” 换成别的乱军贼头,敢如此嚣张,许寒早就一刀砍了。 不过眼下这个却不一样,胆气不错,无惧生死,在天下大半良才已归其主的时候,哪怕是眼前这么一个二三流的人才,也足以让许寒割舍不得。 许寒还不信折服不了一个小小的乱军贼头,“本将问你,你是不是乱军出身占山为贼?” 这明知故问的一句话,把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愣。 “老子就是乱军怎样。”程平也愣了一下,粗声粗气道。 “很好,那本将再问你,你们南部乱军的首领可是叫作苏卓中。”许寒又道。 左右之人愈加茫然,原本愤怒的程平,给他这莫名其妙的问话,一时间竟忘了所怒之事。 “大贤之名,岂是你这样的武夫可直呼。”提及苏卓中,程平的神情立刻肃然起来。 许寒点了点头,“很好,你还记得苏卓中就好,本将记得,你们的大贤曾经说过,南部的乱军义士皆为兄弟,你身为南部乱军一员,应该不会不记得吧。” 旁边的凌子瑞听到这里,迷茫的眼神稍有缓和,似乎略猜到了几分。 程平却依旧茫然,不耐烦道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。” 铺陈已毕,是拿出杀手锏的时候了。 许寒便朗声道:“本将记得,当年后唐庄宗李存瑁,与南部乱军不对付,甚至多次声讨南部,季凡起跟随李存瑁也杀了不多南部勇士,按你们大贤说法,季凡起所杀的,可都是你的兄弟,是也不是?“ 程平的神色一震,试图反辩许寒之词,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辩。 许寒的话如利刃之般,直接戳中了程平的软肋。 “季凡起杀了你家兄弟又投奔了瑄国,现如今,你如此祟拜一个手上沾满你兄弟鲜血的人,甚至为了他跟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做对,你到底是愚蠢呢,还是犯贱呢?” 许寒嗓门也提高了八度,字字如刀,无情的割向程平的惶然的心。 原本愤怒的程平,那满腔的怒焰,仿佛顷刻间被许寒的话所浇灭,整个人顿时沉默了下来。 旁边的凌子瑞嘴角掠过一丝赞叹的笑,暗赞许寒的这一番话说得妙。 程平虽是粗人,但并非不明事理的蛮夫,经过许寒这番话的洗礼后,他心中对季凡起的那份茫目崇拜之意,渐渐的便熄灭下去。 程平心理的变化,全都写在了脸上,岂能瞒过许寒的眼睛。 许寒当下又道:“我看你良知未灭,如能及时悔改,归顺于我麾下,助弈国陛下攻灭瑄国,也算是你将功赎罪,你可愿归降朝廷?” 程平依旧低头不语。 尽管他还在沉默,但许寒看得出来,他的心思已倾向于归降,只是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。 “放开他。”许寒突然下令道。 左右部将一怔,一时没回过神来。 “我说放开他!” 许寒重复了一遍,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 部下们吓了一跳,忙是给程平解开了绳索。 解除束缚的程平从地上站了起来,神色中皆是茫然不解。 “我看你中了我的计策,心中尚有不服,我就给你一个机会。只要你能接下我一刀,我便放了你,若是不然,就乖乖的伏地请降,你看怎样?” 许寒说着,脚尖一挑,将地上的一柄钢刀踢了过去。 他这是要给程平一个台阶下,更是要趁机向他显示自己超强的武艺。对程平这种粗暴武夫来说,唯有强悍的实力,才是让他信服的关键武器。 程平接过踢来之刀,黑炭般的脸上流露着丝丝惊怒。 一刀败你,何其傲慢的挑衅! 第十一章 南部乱局 程平再次被激怒了。 大刀一横,程平厉声喝道:“你休得小瞧人,我程平就跟你赌上一赌,到时你可别言而无信!“ “我许寒说话,向来言出必行,你尽管放马过来吧。” 许寒怀抱着长刀,淡淡的笑着,那副轻松的样子,全然没把程平放在眼里。 这般轻视之状,刺激得程平恼羞成怒,只听得一声暴喝,那铁塔般的身躯纵地而出,手中大刀挟着狂风之力,迎面向着许寒砍来。 程平陡然跃上半空,借着下坠之势,明晃晃的刀锋狂击而下。 左右部下的心皆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心说对方都已攻到面前,自家的许将军怎的还不出手,再不出手就要晚了。 千钧一发间,但见许寒剑眉一横,巍巍身影如风而动。 他动作之快,以至于所有人还没看清时,手中的长刀已破风而出。 锵! 一声尖锐的金属交鸣,火星四溅中,一条长刀飞上了半空。 而程平那铁塔般的身躯,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倒飞出丈许之远,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。 然后,那脱手飞落的钢刀,插在了他身前。 一招破敌,许寒的傲慢,果然不是口出狂言。 许寒潇洒的作了一个收势,长刀往地上一插,负手而立,嘴上依旧是一派淡然。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,接着,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,众将士无不为许寒这强悍的一刀而惊叹叫绝。 此外,每个人的脸上,还闪烁着一种震慑。 那是对于许寒武力的恐惧。 倒地的程平,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,嘴角还溢着一丝血迹,显然已是内脏受创。 他充满血丝的眼眸中,更是涌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,仿佛不敢相信,自己竟真的连许寒一刀也接不住。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,虽然残酷,但这却是事实。 而且,许寒那一刀分明还留有余地,如果人家倾尽全力的话,此刻自己怕已没有性命再爬山起来。 程平很失落,当他再次正视许寒时,眼神中已没有了愤怒,只剩下对许寒深深的敬畏。 他是一个祟尚强者的人。 许寒,正是一个强者。 “程平拜见许将军。”他忽然单膝伏地,拱手一拜。 这一拜,竟味着他愿赌服输,甘愿归顺于许寒的麾下。 许寒嘴角掠过一丝得意,俯身将程平扶住,淡淡笑道:“快起来吧,来人呀,速将程将军扶去治伤。”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刀当中,半晌才反应过来。 几名士卒匆忙上前,将程平扶走。 “都围着做什么,还不快收拾残局。” 许寒一语喝醒众部属,千多号人轰然而散,忙忙碌碌的打扫起战场。 “许偏将的刀法果然惊人,不愧为我弈国将军。”身后的凌子瑞拱手称赞,看他那表情倒也真诚,似乎不是有意的恭维。 许寒摆了摆手,“有些天未跟人过招,刀法生疏了许多,让先生见笑了。” “将军谦虚了。”凌子瑞干笑了几声,话锋忽然一转,“我有件事倒是很奇怪,那程平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,许将军何故要费此周折,偏要收降于他?” 许寒眼下最需要的这就是程平这等忠诚的心腹,又岂是凌子瑞能看出来的。 “程平虽是小角色,却是南部乱军众的一员,咱们千里迢迢来此收编他们,自然要向他们展示一下胸襟与气量,否则怎能让这些乱军心服。” 许寒这番话也不是专为应付凌子瑞,这也正是他收服程平的原因之一。 他想自立为王,光凭一千兵是不够的,南部这批乱军自然是他扩充兵马的最佳对象。 只是他眼下前来主持大局,仗着的依然是李帝的威名,为了在将来脱离弈国时,使这些将士依然能够效忠于自己,许寒就必须尽快树立自己的个人威望。 这些私下的心思,此时许寒当然不可能跟凌子瑞实话实说。 “原来是这样,没想到将军心思如此缜密,这般看来,倒是凌某有些短视了。”凌子瑞自嘲道。 许寒笑而不语,随即说道:“这一通折腾倒把我折腾的肚子饿了,来人啊,还不快把本将那没吃完的半条羊腿拿来……” 说着许寒便转身大步入帐,一面嘶啃着烤羊腿,一面继续看他那未看完的半部书简。 帐前士卒们在填陷坑,帐外的部属们则忙着收拾残局,许寒却视若无物。 看着许寒那闲然豁达的样子,凌子瑞眼眸中的奇色愈发浓重,口中喃喃道:“这个许寒,行事果决不拖泥带水,但却又暗藏谋略,倒有几分当年陛下年轻时候的风范……” 意识到言有不慎,凌子瑞忙是噤声。 三天后,许寒率领着他的一千轻骑抵达了南部治所安城。 南部位于汴州最南端,向西穿越群山可抵雒阳城,沿其境内的颍水顺势南下,则可通达淮南重镇浣城,逆汝水而上,数日间可深入川郡,兵锋直指瑄国皇城开封。 因是南部一带多山,当年瑄国建国后,大破南部乱军,不少乱军余党就逃进了山中落草为寇。 弈国李帝发兵南下,中原震动,这些乱军余众们趁着瑄国无暇南顾时,趁势从群山中杀出,打着响应李帝的旗号,纷纷暗中联合乱军,四处攻掠。 如此内外夹击下,南部的官兵自难以抵挡,几个县纷纷开城投降,郡守被杀,治所安城也落入了乱军手中。 许寒抵达安城时,这座治所内外已聚集近数万多乱军,南部乱军的首领张柏海和周良也在其中。 令许寒感到意外的是,这伙乱军号称数万,声势浩大,但实际上能战者却不过六七千人而已,所谓的数万之众,其实还包括了老幼等不能上阵的家眷。 而且那六七千青壮战力,皆也素质参差不齐,大部分人别说是甲胄,手中甚至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,所用的武器不过是削尖的木棒而已。 “就凭这样一群草寇,想要威胁瑄国开封,我看难啊……” 骑马徐徐步向安城东门,一路上,看着大道旁凌乱的乱军营寨,凌子瑞不断的摇头说着风凉话。 许寒心中暗笑。 南部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过客,他压根就没打算去跟瑄军拼命。 眼下这帮乱军虽然是乌合之众,但若能择其精壮加以训练,许寒相信,以自己的统兵能力,绝对能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。 第十二章 破落安城 步入城大门时,许寒所见是一片凋零。 大街上除了乱军之外,看不到半个平民的影子,城中到处是破落之相,俨然被洗劫一空似的。 “南部乃富庶之地,堂堂治所安城,怎会如此破落?” 许寒心中狐疑,但当他看到几名拎着鸡鸭,从民房中出来的乱军时,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。 很显然,整个安城,已经被这班乱军洗劫了一遍。 听着民房中传出的哭声,许寒心中有些泛酸。 来到这个时代,许寒已经下定决心称霸称王,甚至有一统天下的远大抱负,把当初在办公室受的委屈,狠狠的发泄出来。 但看到眼前景象,许寒意识到,乱世当中,最受苦难的,却都是那些最下层的百姓。 “兴,百姓苦,亡,百姓苦。” 许寒有感而发,喃喃念叨了出了这一句后世名句。 隔着一个马头的凌子瑞,听到了许寒的自语,心中不禁吃了一惊,天下的藩王与将士不计其数,大多数人只是为了一己的私念在打打杀杀,能够真真想到百姓者寥寥无几。 此言若是出自于李帝、邓帝,凌子瑞一点都不会奇怪。 但出自于许寒之口,却给了凌子瑞深深的震撼。 “他一名武夫,却能有如此感悟,实在是了不起,许寒啊,你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意外呢……” 沉浸在思考中的许寒,并没有觉察到凌子瑞的眼神变化,原本只想争霸的他,心里忽然又产生了另一个信念。 我要亲手平定这乱世,让他们能够过上温饱的日子! 许寒同样知道,没有实力,妄谈仁慈,那是在自取灭亡。悟明了这个道理,许寒将手中的钢刀,握得更紧。 马蹄声响起,数骑迎面而来。 “不知许将军到,周良未及远迎,还请将军恕罪。”当先的是乱军首领拱手见礼,旁边另一将则自称张柏海。 许寒看那周良,虽一身乱军贼的装束,但眉宇间却也有几分堂堂正正之色。 “周将军哪里话,都是自家人,客气什么。”许寒拱手还礼,比较客气。 周、张二人遂陪同许寒进入太守府。 入得议事大堂,许寒假意要入客座,二人再三坚辞,硬把许寒请入主座。 许寒也就不推辞,大大方方的跪坐下来,程平侍立在一侧,凌子瑞则陪坐于旁。 许寒借着李帝之名对他二人加以抚慰,那二将则表示对李帝的忠心,坚决听从许寒的调遣。 “两位将军既然愿奉我号令,方某也就不客气了。”几番寒暄过后,许寒转入了正题,“我料想用不了几天,瑄国就会派兵南下,以我们现有的实力,想要抵挡瑄军的进攻,两位就必须要遵从我两件事。” 周良忙道:“请将军尽管下令。” 许寒点了点头,缓缓道:“这头一件事,请两位下令所部立刻停止扰民,不可再妄动百姓一针一线。” 大敌当前,若惹得民怨沸腾,内部生乱,又如何能全力抗拒外敌。 许寒这话方一开口,旁边的凌子瑞就微微点头,暗赞他举措可取。 不料那张柏海一听,却不高兴道:“破城掠取所需,这是咱乱军向来的规矩,许将军你不让兄弟拿百姓东西,兄弟哪有热情为将军卖命。” 许寒剑眉暗凝,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杀机。 张柏海刚才还口口声声唯他之命是从,而今却公然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于他,这让许寒很是不爽。 只是眼下用人之际,许寒初到南部,立足未稳,不便妄动这班地头蛇,遂将杀机暂时隐忍。 他笑了一笑,淡淡道:“南部乃富庶之地,军需所用,自可依法向百姓征取,又何必竭泽而渔。” “许将军说得是,咱们若是把百姓的粮食抢空了,他们定会逃亡别处去寻活路,到时候满城皆空,谁来养活咱们。”周良从旁附合道。 “这个周良倒是有些见识,算是个人才,可以为我所用。” 许寒心中暗赞,刀锋似的目光转向张柏海。 张柏海被他盯得不自在,犹豫了一会,只好喃喃抱怨的答应。 许寒接着又道:“这第二件事,就是你二人所部兵马重新整编,统一听从本将调遣。” 他这是要收兵权。 周良迟疑了一下,依旧听令。 那张柏海却腾的跳了起来,大叫道:“这怎么行,我那几千号弟兄,是我一手拉出来的,凭什么让给别人指挥?” “怎么,难道张将军你不想听本将调遣不成?”许寒语气冷肃,手已悄然按住了剑柄。 “那当然不是,许将军有令,我自会带着手下弟兄上阵,可要我把兵马交给别人却不行。”张柏海态度也很坚决,偏不肯交出兵权。 周良只得从旁又劝,但劝了半天,那张柏海就是不从,且还叫嚷着,若是许寒坚持如此,他就带着他的兵马拍屁股走人。 看着眼前这个咋咋呼呼,不听号令的乱军贼将,许寒眼中杀机陡生。 张柏海这小子,名义上奉弈国李帝为主,实际却只想借着李帝的名头,堂而皇之的为自己捞油头。 这种阻挠自己大业的绊脚石,留之何用! 许寒杀意已生,当场就准备拔剑杀人,这时,旁边的凌子瑞却向许寒悄悄的摇头,暗示他不可动手。 许寒知他足智多谋,既然示意自己不杀张柏海,那就必然有他的道理。 心中杀念一压,许寒阴冷的表情忽然一收,豪然笑道:“我料想张将军你也是想亲领部卒,更好的为弈国效力,我就准你所部可以不收编,不过这样一来的话,似乎就有点对周将军不太公平……” 话音未落,周良忙道:“末将决意归顺将军,将军要整编末将所部尽管整编就是,末将绝无半点怨言。” 周良表现的很配合,很积极,许寒暗自点头,觉着此人可用。 当下许寒依着凌子瑞的意思,将周良所部的四千可战乱军整编,至于张柏海的三千多兵马,名义上虽归于许寒,但实际上却仍归其统领。 “凌先生,方才我想杀张柏海那不听话的家伙,你为何阻止?” 打发走了那二人,许寒目光转向凌子瑞。 凌子瑞捋了捋胡子,笑道:“姓张的这厮不服,自然该杀,不过将军若想杀他,自有千种办法,又何必自己动手,冷了这伙乱军的心。” 凌子瑞笑得诡秘。 许寒看穿了他的心思,他这是想要在自己面前展露自己的手段,俗话称“露一手”,他嘴角便微微上扬,“看来凌子瑞先生另有妙计,方某愿洗耳恭听。” “哪有那么神,才片刻间的功夫就有妙计,就请将军耐心等等,让我好好琢磨琢磨吧。”凌子瑞耸了耸肩。 很好,那我就给你时间,让我见识见识你凌子瑞的能耐。 第十三章 禄贤亲王 十天之后,安城北方。 尘土漫天,一队步骑缓缓的向着安城前行。 这支步骑队伍,大约有一万人左右,其中骑兵两千,步军八千。 队伍的最前方,两千多步军护送着百余辆辎重车,相距两三里后才是八千人的步骑混合军团。 大队的之中,一面书着“邓”字的大旗迎风飘扬,大旗之前,一名身披黑甲,国字脸的中年将军,正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前方。 那中年的将军,正是瑄国当今邓帝的胞弟,禄贤亲王,邓哲! 陪同在旁的另一将,则是新上任的南部太守满狎。 南部乱军造反的消息,早传往杉春城前线,最初之时,邓帝并没有太过理会这股小打小闹的乱军叛贼,但当他听闻李帝派许寒率轻骑前往南部,统领南部乱军时,他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。 云霖一战,许寒已给邓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许寒抵达南部后,势必会对瑄国皇都造成相当大的威胁。 邓帝不敢小视,当即命亲族禄贤亲王邓哲,率两千精骑从杉春城主战场抽身南下,会同驻守南部的李闲和满狎,前去对付许寒。 禄贤亲王乃邓氏皇族第一大将,所率的又是精锐的骑兵,邓帝对许寒的重视可见一斑。 大队的后方,两骑绝尘而来,正是裨将军李闲。 “亲王,大军前行,将粮草辎重先行,若遇敌人突袭,岂不将粮草尽落敌手。”李闲喘着气,一脸的担忧。 “此事不用你管,本帅自有主张。”禄贤亲王沉着淡定,全然没有一点警戒之心。 李闲的眼中忧色愈重,忍不住再劝道:“亲王,陛下对我等有过嘱咐,那许寒不可小觑,亲王如此行军,是不是有点……” “大意”二字,李闲没敢说出来。 禄贤亲王淡淡一笑:“你想说本帅大意吧,没错,本帅就是要大意。” 李闲脸上流露出茫然。 “李将军,辎重先行,这是亲王的诱敌之计,你还没看出来吗。”旁边的满狎微笑着说道。 李闲怔了片刻,忽然恍然大悟。 南部那帮子叛贼,多以乱军为主,乱军军纪之差乃是当世公认,他们最擅长的是什么?不就是掳掠嘛。 “许寒初到南部不久,短时间内自然是难以镇服这些乱军,到时那万把乱军一见辎重车,定会将许寒的军令抛之脑后,蜂涌的上前抢夺,到那个时候咱们趁势掩杀,嘿嘿。” 满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。 李闲终于明白,脸上不禁浮现出敬佩之色,向禄贤亲王拱手道:“末将愚钝,真没想到亲王早已布下这等妙计。” 禄贤亲王冷哼一声,目光遥望安城方向,声音冰冷:“这一次本帅就为皇兄报云霖一战的失利,让那许寒死无葬生之地!” 安城北门。 一万多的兵马相继出城,沿着大道向着瑄军方向前进。 早在几天之前,凌子瑞遍布天下的细作就带回了关于瑄国禄贤亲王南下的情报,使许寒可以提前做好准备。 许寒很清楚这位禄贤亲王的实力有多强。 禄贤亲王替邓帝南征北战二十余年,瑄国未建国之时,便是邓帝麾下最勇猛的大将,生平几乎未尝一败。 这样一个战绩几乎完美的名将,许寒绝不敢轻视。 其实许寒并不打算跟瑄军死磕,他本想扩充个万把号兵马号,就避敌锋芒,直接从南部前往雒阳州城,跟韩王韩钊福结成暂时联盟,在雒阳城站稳跟根后,再趁机夺取韩钊福的基业。 不过许寒想自己若就这么去了雒阳城,韩钊福还会以为是他怕了瑄军,逃来雒阳城寻求其庇护,会轻视于他。 所以许寒决定临走之前打一个漂亮胜仗,用一场胜仗彰显自己的实力,让韩钊福不敢小视。 一员斥候从北飞奔而来,打断了许寒的思路。 “报将军,前方十五里发现瑄军!” 许寒的神经顿时绷了起来,“敌军来了多少兵马,如何布署?” “瑄军大约有一万步骑,两千人护送辎重队行军在前,八千步骑紧随其后。”斥候道。 “再报再探。”许寒一挥手,屏退了斥候。 辎重队在前?就不怕我趁机抢了他的粮草么? 禄贤亲王打战多年熟读兵法,怎会犯这样的错误?许寒的脑海中,很快的就浮现出了一连串的疑问。 旁边的凌子瑞却在眯着眼睛冷笑。 “凌先生,邓哲此来行军有些不太寻常,你怎么看?”许寒问道。 凌子瑞捋着胡子,眼神诡异:“将军先前不是问过我,可有妙计处置那姓张的么,眼下我正有一条一石二鸟之计。” “一石二鸟之计?” 许寒精神一震,再看凌子瑞那副表情,俨然已运筹帷幄,极是得意的样子。 “这老滑头,心里果然有鬼主意,看他这得意的样子,怕是正等着我开口向他求教呢……” 看穿了凌子瑞的心思,许寒反而没有急着向其求教。 一石二鸟,一石二鸟…… 许寒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,斜瞅着凌子瑞那诡秘的表情,琢磨着他心里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。 正思索时,拍马而来,兴奋的叫道:“许将军,听说斥候发现了瑄军的辎重队,咱还等什么呢,将军赶紧下令让咱们去抢了啊。” 张柏海这么一嚷嚷,许寒眼眸眼豁然一亮,猛的想明白了凌子瑞那一石二鸟之计是什么意思。 邓哲熟读兵法,岂会犯把辎重队暴露在阵前这种错误,他这分明是故意而为,为的就是想诱使本军前去抢夺。 到那个时候,阵形一乱,邓哲就可以趁乱挥军掩杀,大胜一场。 凌子瑞的一石二鸟之计,便是让张柏海出击去抢瑄军的诱饵,借邓哲之手,趁机将这个不听话的乱军贼将除掉,此为一鸟。 当邓哲跟张柏海厮杀时,自己则可率主力轻骑绕道侧击敌后,一举将邓哲军击溃,此为二鸟。 “好你个凌子瑞,果然一肚子坏水,计谋阴险得紧,可惜啊,想让我主动求你,没那么容易。” 许寒参透了凌子瑞的计谋,嘴角微微一斜,却佯装兴奋道:“张将军言之有理,本将就命你率本部兵马,立刻出击,前去劫夺瑄军辎重粮草。” “末将遵命。” 张柏海大喜,兴奋的拍马而去,心想着可算捞到了好差事,那百余车的粮草,自己要统统收入囊中,一粒米也不分给旁人。 张柏海没有半点犹豫,生怕许寒收回成命,或者把这美差再分给他人分享,纵马回到本军,张柏海点齐本部四千乱军军,向着北面的瑄军飞奔而去。 许寒的心中却在冷笑。 张柏海有几斤几两,他的那四千乱军军战斗力有几分,许寒是再清楚不过。 即使是许寒所率的精锐军,在军士为辎重所诱,乱不成阵的情况下被邓哲挥师冲击,他也对反败为胜没有太多把握,更何况是张柏海所率的乌合之众。 看着前方扬起的尘埃,许寒回看了凌子瑞一眼,此刻,这位满腹韬略的军师,正以一种惊奇的眼神望着许寒。 凌子瑞那眼神,分明是在惊诧,许寒竟然如此轻易的领悟了他的一石二鸟之计,而且,还毫不犹豫的就实施下去,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。 许寒的机谋与果断,再次给了凌子瑞深深的震撼。 震惊之余,凌子瑞又因为许寒没给他展示的机会,眼神中有几分失望。 一骑飞奔而来,正是周良。 “将军,张柏海所部军纪极差,末将只怕由他独去劫粮,他定会将所获统统纳入己有。” 周良连坐骑都不及勒住,就忧虑的大声向许寒进言。 许寒却淡淡一笑:“放心吧,此役得胜,那百余车的辎重,绝对会有你一半。” 许寒的气度淡然自信,那从容的仪态,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。 周良尽管仍怀狐疑,但渐渐却为许寒的那份大将之风所感染,心中不禁对这位来自弈国的名将,更生几分祟敬。 “兵马暂停前进,且看咱们的张将军如何立功。” 许寒长刀一横,高声道。 第十四章 发动奇袭 十里之外,禄贤亲王驻马于土坡上,远眺着安城方向。 “李闲,云霖一役,你可亲眼见那许寒用兵?”禄贤亲王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。 云霖之战时,邓哲当时正负责镇守瑄国皇都,并未跟随邓帝出征。 至于满狎,当时却身在军中,只是南部乱军造反,前任太守被杀之后,他才被调任南部太守。 “禀将军,末将当时跟随在陛下左右,并未亲历云霖之战,不过末将听项凯亲口说许寒如何逼退季凡起。” “以季凡起的武艺,竟然不能取胜,此人的武艺当真了不起。” 禄贤亲王素来沉稳冷静,明断是非,他也不怕当着众将的面,亲口称赞敌方将领。 满狎却道:“云霖一战我军失利,依我看并非全是那许寒厉害,这其中的偶然成份也很多。今日将军的妙计,相信定可挫败那许寒的威名,为陛下挽回云霖失利的损失。” 说话之间,但见滚滚的烟尘冲天而起,似有无数的兵马正向着前方的辎重队冲来。 “将军快看,贼军前来劫粮了,看来这个许寒果然是中了将军之计。”满狎兴奋道。 禄贤亲王沉静的脸上,露出一丝笑容。 八千瑄军精锐步骑偃旗息鼓,避于土坡北侧,隐藏住了兵马所在。 前方张柏海所率的四千乱军,如饥饿难耐的野兽一般拥蜂而来,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,冲向了瑄军的辎重队。 护送辎重队的是两千较弱的步军,禄贤亲王事先已向领军小校暗授机宜,只稍作抵抗,两千多人便弃了粮车溃去。 张柏海眼见杀退瑄军,百余车的粮草尽在眼前,哪里还想着追击敌人,几千号人马便开始哄抢起了粮草。 张柏海喝斥着士卒,想让让他们把粮草推回安城,送往自家营寨,只是乱军们见了粮食,眼睛都已经发绿,只顾着抢夺,根本不听从号令。 张柏海这下有点慌了,挥枪厉声喝骂,试图镇住这些疯狂的部下,却根本无法阻止混乱继续。 连绵里许的大道上,四千多人拥挤在一起,你争我夺,呼喝喊骂声此起彼伏,甚至他们还为争夺几袋粮草,自己跟自己人打了起来。 土坡上,邓哲冷冷的俯视着那混乱场面,剑眉如刃,杀机在眼中流转。 一声锐响,邓哲拔剑在手,沉声喝道:“各军听令,突袭贼军,得许寒首级者重赏,给我杀!” “杀许寒!” “杀许寒!” 雷鸣般的暴吼声,由近向远,如波浪一般扩散开来,须臾间遍传全军。 八千精锐瑄军,齐声怒吼,隆隆的杀声震天动地。 裨将军李闲一马当先冲下山坡,隐藏在坡后的八千瑄军轰然现出,纷纷从土坡上冲杀下去。 两倍瑄军突然杀出,那四千正抢得热火潮天的乱军,顿时就傻了眼,第一反应就是拔腿而逃。 可为时已晚。 最先看到瑄军的乱军卒转身就逃,可惜后面的同伴却还在哄抢,前后顿时就撞在了一团,四千多号人,彼此间你挤我掇,互相倾压,非倒没办法逃走,反而越来越混乱拥挤。 马上的张柏海眼见瑄军杀出,吓得惊恐不已,急是挥枪下令全军迎战。 从哄抢到崩败,只片刻间的时间,手下部卒只顾着逃窜,谁还会听他的指挥。 急红了眼的张柏海,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中了瑄军的计策,一时的贪婪,竟是将自己和四千部众带向了死亡的深渊。 悔之不及! 当先的千余瑄军轻骑呼啸而至,李闲纵马舞枪,势不可挡的将乱军拦腰撕为两截。 随后而至的瑄军步兵汹汹扑来,手中的刀枪无情的斩向那些惊惶的乱军。 屠杀,就此开始! 张柏海被截在了队伍的前边,眼见势有不利,也顾不得部下,纵马带着几骑向南夺路而逃。 杀红了眼的李闲,瞧见一员贼将落荒而逃,哪里肯放过,飞马纵枪便迎面拦来。 张柏海无可躲闪,只得鼓起勇气,擎枪抵挡。 但见一道血光溅上半空,两马相错飞过,张柏海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招式,胸中已被戳穿,闷哼一声翻身落马。 一招毙敌的李闲将张柏海的人头割了,拴在马背上,继续肆意屠杀。 几个来回之后,四千乱军已被瑄军轻骑冲成数段,分别被随后而来的瑄军步卒围杀。 一身浴血的李闲与禄贤亲王会合,扬着手中的枪,兴奋道:“亲王,你的计策果然是妙,贼军根本不及防备,被咱们杀得落花流水。” 此时的禄贤亲王却没李闲那么兴奋,他面色沉沉,心中更是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。 视野之中,皆是贼军步卒,全然看不到半个骑兵的影子,而他从军师那里得到的情报,却是许寒乃是率两千骑兵前来南部。 即是如此,那两千骑兵又何在? 狐疑重重之下,禄贤亲王再四下观察,目之所及,都看不到“许“字的旗号。 突然间,南方大道上,尘烟再起。 目之所极,三千乱军的战斗从狂雾中脱出,呼喊着杀向混乱的战场。 “这个许寒,果然有些手段……” 禄贤亲王脸上露出一丝意外,随即却又冷冷一笑。 “凭这点小小的花招就想取胜,你可小瞧了我!” 鹰目一睁,禄贤亲王跃马横刀,指挥左右千余步骑,绕过混乱的战团,往南迎向那突然杀至的三千乱军。 激战再起。 周良所率的乱军虽众,且占了突击的优势,但战斗力的低下却让他丧失了优势。 迎战的瑄军,不愧为精锐的正规军,在禄贤亲王指挥下,虽是仓促应战,兵马又少,竟是丝毫不处下风。 激斗半晌,瑄军越战越勇,周良所部渐渐不支,渐露败相。 当大道上万余号人混战时,一支千人的轻骑,正从北面悄悄的接近。 穿越那一片树林,许寒拍马拖刀,一跃上了眼前小土坡。 “邓哲,让你久等了。”望着坡下混战的血腥场面,许寒嘴角微微上扬。 事实正如许寒所料,周良的三千乱军,根本就无法撼动瑄军。 早有所料的许寒,便临机决断,以周良所部作正面突击,自己则率本部轻骑,绕往瑄军之后,突出不意的发动奇袭。 厮杀正酣的邓哲,全然没有意识到,在他们的身后,一双双血腥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们的人头。 “全军,进攻!”许寒长刀一指,厉声暴喝。 两千轻骑轰然而动,从土坡上俯冲而下,直捣瑄军的腹背。 滚滚铁流,卷起漫天的尘埃,骑士们手中的矛锋齐齐的压低,黑压压一片犹如死神的撩牙。 “嗬!”一声低喝,许寒手中的长刀,如流光一般,向着迎面一名敌骑扫去。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上半空。 鲜血飞溅中,许寒纵马突破瑄军脆弱的防线,身后一千铁骑如怒涛一般,追随着他破阵而入。 第十五章 仓皇逃溃 杀得正兴起的禄贤亲王,这时才觉察到身后的异动,猛然回头间,惊见无数敌人,竟如神兵天降一般赫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。 百余步之外,那一面书着“许”字的大旗,迎风猎猎飞舞。 “怎么回事?难道这才是真正的许寒?”禄贤亲王心中骇然,那份素来从容的表情,终于被突然现身的许寒所打乱。 “亲王,我们中了许寒的奸计了,速速撤退为妙。”纵马近前的满狎,同样是一脸的惊色。 如此这敌人戏耍,禄贤亲王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,恼羞成怒下的他,也不理会满狎的劝说,拔马便向那“许”字大旗杀去。 战旗下的许寒,杀得正过瘾,蓦觉战团之中,似有滚滚的杀机袭卷而来。 斜向一瞥,却见一柄长刀,如流星赶月一般,向着许寒的胸前狠狠的劈斩而至。 锵! 火星飞溅中,勒马回身的许寒,大刀反手一横,已然架住了禄贤亲王的长刀。 手臂上微微一震,这一刀的力道虽逊于季凡起,但也颇为强悍。 一招交手,许寒便知来将武艺不弱。 “本将军许寒,来者何人,报上名来!”许寒臂一抖,轻松的将敌刀荡开,同时厉声喝问。 禄贤亲王一听果然是许寒,刀削似的脸上怒气腾腾,暴喝一声“邓哲在此,取尔狗头”,手中长刀再起,化劈为削,挟着猎猎疾风扑向许寒左肩。 果然是邓哲。 他不仅是统帅,武功同样不凡! 许寒知是劲敌,抖搂精神,长刀一荡,反守为攻。 “钪!” 空气中又是一声激鸣,禄贤亲王尽全力挥出的这势大力沉的一刀,竟是生生的被许寒挡了回来。 那巨大的力道灌入全身,禄贤亲王只觉一股大力撞入内腑,直搅得他血气翻滚,握刀的手更是隐隐发麻,虎口几有震裂的迹象。 禄贤亲王的心神一凛,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丝丝震怖。 自随邓帝起兵以来,东征西讨半生的他,哪怕在最危险的时刻,都不曾有过一丝的畏惧。 然而,今日跟许寒交手,只区区两招,却令他心中凛然。 “怪不得季凡起也奈何不了此人,原来这许寒的武功竟如此了得,只怕比当年的被剿灭的后唐庄宗李存勖差不了多少。” 心中骇然的禄贤亲王,错马之际匆忙回刀,生怕许寒急攻,急是回身相挡。 许寒却只横刀驻马,并没有趁势再攻。 “邓哲,今日我放你一马,你回去传话给邓帝,就说我许寒无心与瑄国为敌,他大可放心的跟弈国决战。”许寒朗声道。 许寒并不怕瑄国,况且他知道,自己将来若与诸王逐鹿,定然避免不了与两国之一的瑄国交手。 只是眼下瑄国并非大敌,许寒并不想与其结怨太深,把自己有限的兵力,浪费在同瑄国的战斗中。 禄贤亲王的眼中却在喷火,许寒的那一句“我放你一马”,在他看来是对自己公然的羞辱。 “许寒狗贼,纳命来!” 怒发冲冠的禄贤亲王一声暴喝,纵马舞刀再攻而上。 禄贤亲王的不识好歹也激怒了许寒,刀锋般的眼眸中杀气迸射,双腿一夹马腹,手中长刀掀起狂澜般的劲道,扇扫而出。 锵!锵!锵! 电光火石般的三招,瞬间走过。 许寒的每一刀都势大力沉,勉强应下三刀的禄贤亲王,只觉内腑翻江倒海,斜瞥时,握刀的手撑处鲜血淋漓,虎口竟然已是震裂。 数招交手,禄贤亲王已完全处于下风。 “亲王,我来助你!”高喝声中,又一将从战团中杀来,来者正是满狎。 禄贤亲王见援手到来,抖擞精神再战,两人一前一后夹攻许寒。 自打云霖一役跟季凡起过招后,许寒对自身的武功已有相当的自信,此时一以敌二,他却无半点畏色,手中长刀舞出层层铁幕,从容的逼退二将倾尽全力的攻击。 “满狎武艺虽不如我,但也颇有些能耐,我二人合力竟战不下此人,这许寒的武功竟已强悍如斯……” 禄贤亲王心中越发的震撼,许寒的刀锋却愈加凌烈,怒涛般的数刀劈至,直震得他气血翻滚,手中长刀几乎拿捏不住。 十步之外,正自镇压兵士溃败的李闲,在混乱中瞥见了那三骑的交锋。 当他看到邓哲与满狎合力,竟杀不了那一员敌将时,心中亦是撼然无比。 李闲旋即意识到,那武艺超凡的敌将,必定便是许寒无疑。 他急是勒马挥枪,杀将过去,口中喝道:“亲王,李闲来助你们二人一臂之力!” 瞬息间,人马已至,那一枪金枪如流光一般刺向许寒的背心。 许寒猛觉背后有破空之声,知是又有高手杀至,他也不回头,倾起全身之力,长刀如车轮般四下一荡。 吭!吭!吭! 三声激鸣,李闲连同其余二人的兵器,皆被许寒这狂风般的一扫荡开。 那三人方被逼退,互使了个眼神,齐声大喝着又围杀上来。 战至这时,许寒首度感受到了些许压力。 若是单打独斗,这三人自然无一是许寒的对手,但此刻他们合力围攻,许寒便渐有些吃不消的迹象。 “想靠人多取胜,没那么容易!” 许寒被对手的围逼激怒,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暴喝,倾起全身之力,手中大刀如狂风暴雨般进攻而出。 一时间,那三人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力,竟似落了下风。 三人大为震怖,原想合三人之力击杀许寒,却不料许寒武艺强悍到这般地步,他们非但攻之不下,反而被许寒上了上风。 那狂澜般的刀锋,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道,绵绵不断的攻向他们。 禄贤亲王心中惧意大生,他的怒火与斗志已被许寒一刀刀的击碎,渐已蒙生退意。 “许将军,程平来助你!” 乱军中,程平瞧见许寒被众人围攻,急是舞刀杀来助战。率乱军冲破瑄军阵形的周良,亦拍马赶来相助许寒。 眼见援手到来,禄贤亲王心知再战必败,猛攻几刀,拨马跳出战团。 “许寒,今日之耻本帅记下,他日必当取你头颅!”禄贤亲王留下一句狠话,拨马望北撤去。 禄贤亲王一撤,尚在顽抗的瑄军立时土崩瓦解,混乱的步骑仓皇而退。 那李闲反应极快,紧随着禄贤亲王而去。 许寒的初衷只是踏着禄贤亲王扬名,为自己去雒阳城搏一份吓唬韩王的资本,并不想真的跟禄贤亲王杀个你死我活。 但禄贤亲王那败退前的恶言,却激怒了许寒。 怒目陡睁,他拨马便欲追击邓哲。 迟走一步的满狎,生恐禄贤亲王被追住,竟是顾不得自己败逃,勇敢的横刀拦截。 许寒刀如狂风,挟着一股股巨力扫向阻拦他的敌人。 满狎武功较禄贤亲王尚有不如,先前三人围攻许寒都处下风,更何况眼下单打独斗。 斗不数合,满狎刀法已见凌乱,破绽频出。 许寒瞅得一个空隙,虚攻一刀,满狎刀锋斩空,身子向前倾去,就在这一瞬间,许寒猿臂一转,刀背重重磕在了满狎的背上。 满狎闷哼一声,身子晃了一晃便栽落马下。 许寒手下留情,没有取满狎首级。 饶是如此,仅仅只是刀背的一磕,那强劲的力道也足以令满狎喷血。 栽落马下的他,挣扎着尚欲爬起,程平见状,暴喝挥刀上前,便欲取其性命。 血气翻滚的满狎,眩晕的视野中,那凛烈的刀锋呼啸而下,一瞬间,满狎头脑里一片空白,万念俱灰,只以为自己命交休矣。 “铛!” 寒光闪过,那刀锋却在满狎的脑门前咫尺停下。 惊诧莫名的满狎抬头一看,却惊奇的发现,许寒竟然在最后一刻,出刀挡下了程平落下的大刀。 第十六章 凯旋归城 许寒只轻轻一挑,便将程平的刀拨开。 程平诧异道:“将军,为何不让我取了这狗贼性命?” 满狎也同样惊异,不知许寒何以不取其性命。 “败军之将,杀之无益,将他绑了带回安城吧。”许寒淡淡道。 “可是将军……” 程平方欲再言,许寒眼睛蓦的一聚,那刀锋似的目光,迸射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令程平心中顿时一凛。 他顿时便不敢再置疑,忙是喝下士卒将满狎绑了。 一嘴鲜血的满狎,狐疑的盯着许寒,逃得一死的他,怎么也想不明白,许寒为何不杀他。 身为武将,临阵斩敌将乃大功一件,如果满狎有机会,他自会毫不犹豫的斩下许寒人头立功。 只是他却不知,许寒名义上虽是弈国部将,但心却早已放眼天下。 许寒不杀满狎,当然不是他仁慈,而是出于爱才之心,能收服最好是收服,真收服不了那就杀了吧。 随后,击败了禄贤亲王,生擒了满狎,许寒还嫌不够,率着万余步骑,将邓哲军队直追出二十余里。 黄昏时分,战斗结束。 安城北面的原野上,遍枕成藉,血流遍野,到处是大片大片腥红的血沼,零零碎碎的断颅残肢散布上面,景像极是惨烈。 此役许寒虽大败瑄军,但清点战场之后发现,本军的折损兵马,竟然比瑄军方面还多,达到了三千余众。 不过幸运的是,损失的这三千兵马,多为张柏海及其所部,这些乱军和其主张柏海一样,多为军纪极坏,难以约束的贼寇,损失了也不足为惜。 瑄军方面的损失,大约在两千人左右,五百余骑兵,一千多步卒。 许寒最高兴的,自然是获得了五百多匹良马,还有那一百余车的粮食。 身在南部敌后,军资本就筹集不易,这些缴获的马匹粮草对许寒来说,自然是一笔极大的财富。 一战得胜的许寒,并没有再趁势北进,而是带着得胜的斗志,浩浩荡荡的凯旋归城。 胜利的消息传回安城,一城的军民无不振奋,那些原本还在犹豫不定的南部世家豪强,眼见许寒得胜,立刻站出来表示支持弈国李帝,又是送粮又是送布匹的,纷纷前来犒劳凯旋而归的许寒和他的将士。 许寒在满城士民的敬仰与欢呼声中,昂首挺胸的纵马还城。 “许寒,你看这满城的士民,看起来都很拥戴你呀。”跟随在身旁的凌子瑞笑道。 这一场胜仗之后,凌子瑞对许寒也改称为名字,似乎主动的拉进了关系。 许寒微笑着向大道旁的士民们挥手致意,嘴上却不屑道:“他们拥戴的不是我,而是我手中的拳头。” 许寒虽然兴致高涨,但心里却边跟明镜一般。 他知道,这是一个祟拜强者的时代,想要得到世人的拥戴,靠的只有是让人生畏的实力。 说到实力,许寒一时间心中感慨良多,他的武功大多是依靠征王将军指点,能有如今成就,不得不承认征王将军的身为女儿身,武功底子却有些深不可测。 真是迷一样的奇女子~ 而凌子瑞闻言,心头又是一震,再看身边这个从容淡定的弈国将军时,眼神流露出来的,已不单单是震撼,而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敬佩。 安城这一战,许寒用他手中的刀,还有他的机谋果断,深深的赢得了凌子瑞的敬佩。 在众人的仰望中,许寒回到了太守府。 登堂已毕,许寒下令将俘虏满狎带上堂来。 校刀手林立两侧,大堂中气氛森森。 全身被缚的满狎被押解上来,面对着满堂的杀气,却无半分惧色,只怒瞪着许寒。 许寒俯视着他,朗声道:“如今你已为本将所俘,你可愿归顺?” 满狎冷哼一声,将头往旁一扭,不去正视许寒。 旁边凌子瑞冷笑道:“看样子他也想做一个忠臣,许将军,何不就成全了他,顺便借着他的人头震慑瑄国。” 此时的凌子瑞,还是站在李帝臣子的角度来考虑事情,对于李帝来说,那些不肯投降,妄图抗拒他“皇威”之徒,自然统统都该杀。 “满狎,凌先生的话你听到了没有,归顺是生,拒降是死,你可要想清楚。”许寒语气中渐起杀意。 满狎却依旧漠然不语,既不言降,也没有公然拒绝。 在旁人看来,满狎的不作声,就是在对抗招降,许寒却看出了另外几分门道,倘若他真的决心为瑄国殉命,一心的求死,大可一番慷慨的拒降,激怒许寒杀他。 眼下他默不作声,看似还是在顽抗,但实际心里边却在犹豫。 降将的声名固然不好听,但人非圣贤,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宁死不屈。 许寒看出了满狎的那一丝犹豫,突然之间站了起来,扶着剑大步流星的走下阶去。 他那杀气腾腾的威势,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凛。 众人皆以为,满狎的漠视,惹恼了许寒,他们的将军是打算亲手斩了这不识抬举的家伙。 “铮!” 许寒汹汹上前,宝剑顺势出鞘。 所有人的心都紧绷起来,就连劝杀的凌子瑞也将头偏向一旁,不忍心看这血溅当场的景像。 满狎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色,他显然以为许寒要动手杀他,事到临头,他只好将眼睛闭起来,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,是生是死,听天由命。 “满狎倒是忠贞之人,很好,本将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人!” 许寒哈哈笑着,手中宝剑刷刷挥过,竟是将满狎身上的绳索斩断。 “这……”在场的众人,顿时就愣了住。 就连睁开眼来的满狎,同样是满脸惊异,实不明白许寒为何会在最一刻收手,而且态度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。 “许将军,瑄国陛下对满某有恩,将军想让满某背叛陛下,只怕是……” 满狎以为许寒想用这种怀柔的手段来降服于他,便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心迹。 许寒并没打算当场就收降满狎,他可没有幼稚到认为,只要自己王八之气一发,敌将纳头便拜。 毕竟他所面对是的活生生的人,而不是游戏里虚拟的人物,况且即使是游戏里的人物,好歹还得关些时日,等着忠诚度下降才能劝降。 许寒便淡笑道:“降与不降,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。来呀,把满将军送去休息,好好的款待,不许怠慢。” 许寒决定把满狎先软禁起来,待到杉春城之战结束再说,如果杉春城之战瑄国获胜,满狎只能杀了,如果是弈国获胜,满狎失去了效忠的目标,那时他再归降自己,心理上也就好下台阶。 满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,只得神色黯淡的走下堂去。 第十七章 王图霸业 一边看着许寒表演的凌子瑞,先是费心思逼降程平,再到今日的劝降满狎,心中的狐疑却越来越重。 “这个许寒,他的种种举动,越来越不像是陛下手下的一名部将,倒更像是一方求贤若渴的藩王,他到底想干什么?” 凌子瑞越想越疑,眼看着堂中众人已散去,他却仍徘徊不去。 许寒见凌子瑞那副样子,料想这位大军师对自己的种种举动已有猜疑,事到如今,也该是向他慢慢摊牌的时候了。 许寒便问道:“凌子瑞先生,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 “其实也没什么……”凌子瑞干咳了几声,“如今将军既然大胜一场,何不趁胜而进,直逼瑄国皇城开封。” “此役虽胜,但瑄国仍不可轻视,我军将士宝贵,我可不想拿去跟瑄军硬碰硬。”许寒淡淡道。 凌子瑞一听这话,却是脸色一变。 你许寒是弈国的部将,你手下的士卒也是弈国的兵,不是你许寒的私兵,你凭什么保存实力,不去为弈国卖命? 许寒这话,若是当着李帝的面说出来,那就是大逆不道,直接退出去斩首,征王将军都保不住他。 “陛下命将军前来南部,就是让将军抄袭瑄国皇都之南,不惜一切代价配合杉春城主营之军,将军却因害怕折损士卒而止步不前,这若是传到陛下那里,似乎有些不太妥吧。” 凌子瑞没敢直接质问许寒,委婉的提醒道。 “李帝是李帝,我是我,我为什么要为他折损自己的士卒?”许寒反问了一句。 凌子瑞神色立变,眉宇中皆是惊色,喉结滚动几下。 许寒却对他的惊骇视若无睹,只淡然自若的呷着温酒。 “将军,你莫是想……想……想反不成?”凌子瑞结巴了半晌,方才战战兢兢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“反”字。 许寒的表情变得肃然起来,刀锋似的眼眸中流转着冷绝之意。 啪! 许寒将酒杯放在了案上,凌子瑞跟着微微一抖。 “云霖一役,我几乎命丧在瑄军刀下,险象环生之下,方才逆转局势,为弈国旗开得胜。结果呢,李帝却听信宰相姜尧的谗言,反要问我之罪,这样一个不辩忠奸的君王,我请问先生一句,他值得我许寒为他继续卖命吗?” 许寒字字如铁,落地有声,道出了心中的愤慨。 许寒对李帝越来越不敬,竟是公然斥责李祯濡为不辩忠奸,把凌子瑞听得是心惊肉跳。 惊骇之余,凌子瑞又面露愧色,毕竟身为左相一脉的他,跟陷害许寒的姜尧是一党。 “云霖那一件事,姜尧则做得是有一点过份……” “我受的怨枉就不说了,先生你追随李帝多年,可谓是劳苦功高,那李帝却听信征王将军的挑拨,把中了瑄军计谋的责任推在先生你情报失误上,如此做法,难道先生你不感到寒心吗?” 许寒这是在“挑拨”凌子瑞和李帝的关系,一副为凌子瑞叫屈的口吻。 说话之际,他一直留意着凌子瑞的表情,从凌子瑞的震惊的眼神中,他窥出了几分共鸣。 许寒知道,自己的话戳中了凌子瑞的伤心处。 凌子瑞的表情黯淡了下来,沉默不语,似乎无法从反驳,这些年来,李帝的猜忌心越来越重,脾气越来越大,对他的信任也越来越淡。 种种待遇的变化,直到槐城大帐的那场“嫁祸”,怎么可能不让凌子瑞感到心寒。 “李帝麾下弈国士人争斗不休,七位皇子野心勃勃,偏偏李帝又偏爱筱妃所生的幼子,如此这般,早晚内部分裂,以方某之愚鲁,都不愿做帝王之家内斗的牺牲品,难道凭凌先生的远见,却甘心为之殉葬吗?” 许寒恭维了凌子瑞一番,借机又把李皇氏的隐患捅了出来。 凌子瑞神色刷的一变,如遭一记晴天霹雳,脑海里霎时间空空如也。 “是啊,李帝隐患重重,就算战胜了瑄国,早晚也会陷入内乱,难道我真要为李皇氏殉葬吗?” 凌子瑞的脑海中,不断有个声音在质问着他。 其实以凌子瑞的见识,又焉能看不到许寒所说的这一切,只是他身处这漩涡之中,往往无法客观的看待自身所处的危机。 不光是凌子瑞,多少弈国文臣武将,又何尝不是。 弈国的危机,许寒这个局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,今日他的这一番话,正是要把凌子瑞的给点醒。 嘴角掠过丝丝诡笑,许寒移座近前,低声道:“凌先生你是聪明人,与其为李皇氏殉葬,何不随我脱立弈国,你我二人携手,何愁不能在这乱世杀出一番天地。” 铺垫了这么多话,许寒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,打开天窗说亮话。 凌子瑞身子又是一震,尽管他心中已有猜测,但当许寒亲口说出来时,他还是心为震撼。 他抬起头来,看着许寒那诡笑,隐隐觉着自己是着了许寒的道,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贼船。 “将军用兵如神,胸有机谋,倘若自立为雄的话,不愁开拓不出一片基业,只是凌某尚有家眷在皇城,若就这般叛国的话,只怕,咳咳……” 凌子瑞苦笑着,脸上露出几分无奈。 他的回答也在许寒的意料之中。 就算凌子瑞对李帝亦或者李皇氏有再多的不满,对弈国的未来怀有忧虑,但他毕竟舍不得眼前的富贵与地位。 许寒笑了一笑,淡淡道:“看来先生也是一个顾家的人,不过依方某之计,先先留在皇城的家人,只怕是祸不远矣。” 凌子瑞大惊,急道:“将军何出此言?” “据我所知,留守邺城的太傅一脉,与先生素有私怨,先生如今远在南部,我料想太傅一脉必定会有人陷害打击先生。” 许寒自信的做了一番猜测,一则向凌子瑞显示自己的远见,二来也欲藉此来使凌子瑞彻底对李皇氏寒心。 诚然,许寒也仅仅是猜测,可许寒相信太傅一脉不会错失借着这个机会打击左相一脉。 希望在我预料之中吧,许寒暗暗想着。 凌子瑞原本惊诧的表情却回暖许多,捋着胡子笑道:“将军你的见识,的确令凌某刮目相看,不过你连千里之外皇城中我家眷之事都能猜到,却未免有些太神了吧。” 当下许寒哈哈一笑,“凌先生既是不信,可敢与方某赌上一赌吗?” “怎么个赌法吗?”凌子瑞目露疑色。 “就赌我方才的预测,如果我说对了,那先生就得留下来,助我成就一番霸业。”许寒豪气万丈道。 听到“霸业“二字,凌子瑞精神微微一振,一统天下神州,可是李帝都未做到。 顿了一顿,凌子瑞问道:“那若将军你预测错了又如何?” “先生是去是留,悉听尊便。”许寒摆了摆手,回答极是干脆。 凌子瑞沉默了下来。 当许寒拉他入伙时,他确实在担心,如果自己不答应,许寒是否会强行扣住他不放,若果真如此,他还真不知该如何脱身。 眼下许寒设下的这个赌局,却是给了凌子瑞一个机会。 可是,万一许寒真的说中了呢? “怎么,先生如此犹豫,莫非是不敢打这个赌吗?“许寒怕他不答应,顺势便言语相激。 凌子瑞的神情立刻变得激动起来,暗忖:这许寒粗中有细,确实有些谋略,不过他到底是一介武夫,焉能真的料事如神,我就不信他的预见力能比得过我! 几番思索,凌子瑞傲气劲也起来了,便豪然道:“有什么不敢的,凌某就跟将军你打这个赌。” 许寒欣然道:“先生果然有胆量,那咱们就击掌盟誓。” “盟誓就盟誓。”凌子瑞也不含糊,挥掌而出。 啪! 两只手掌狠狠一击。 “凌子瑞,你终于还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……”许寒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。 第十八章 子瑞归顺 杉春城,弈军大营。 中军大帐中,李帝,李祯濡满脸阴霾的盯着地图。 几个月来,他费尽了心机,用尽了各种办法,死伤士卒近万,却始终无法攻破杉春城的瑄营。 想当初意气风发的出兵,原以为可以如辗死蚂蚁一般,轻松的击败邓帝,事实却是,十五万之众,被对方十分之一的兵力拒于杉春城之前,寸步难进。 哗啦啦! 窝火的李帝大手一挥,将案上的地图连同笔墨一并掀翻在地。 伺从无不色变,皆大气不敢出一口,生恐被牵怒。 帐帘换起,一人步入,正是征王将军,看着满地的凌乱,征王将军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嘴角掠过好看的弧度,上前见礼,从袖中取出一书,轻声道:“启禀陛下,皇城有紧急密报上呈!” 李帝心烦意乱,无心去看,摆手道:“有什么密报,说吧。” 征王将军将帛书拆开,细看了一会儿,随后神色凝重道:“书中说,凌子瑞曾在皇城时,时常滥受民间财物,他的儿子前日当街掳走知府千金将其凌辱,更甚者,受贿贪污百姓税赋收为己用,经大理寺调查,证明属实,已将其子下狱。” 李帝正在火头上,一听这话,脸色更是一阴,“啪”的便是拍案震怒。 “如今关头,凌子瑞却纵容其子为祸后方,实在是不知轻重!”李祯濡怒气腾腾的斥道。 “陛下言之极时,这凌子瑞仗着陛下宠幸也太过肆无忌惮。”征王将军俏容露出一抹莫名之色,不过很快掩去,继续说道:“末将还有一件关于凌子瑞的担心,不知当不当说。” “快说,他还干了什么好事?”李帝瞪着眼道。 征王将军清冷的嗓音徐徐传来:“上回云霖之事,他的情报失误,害得陛下中了瑄军的奸计,末将只怕他是故意而为……” 李帝听征王将军这番话,顿时勃然大怒,厉声道:“我待凌子瑞不薄,他竟然有叛国之心!“ 盛怒之下,李帝当场就下令,派人去将凌子瑞押解回来问罪。 征王将军却说道:“凌子瑞掌握着细作网,倘若陛下公开派人捉拿他,若给他探听到消息,提前投奔了瑄国就不好了。” “那你说该当如何?”李帝气呼呼道。 征王将军轻声向李祯濡献上了一计。 回到帅帐。 征王将军手指划动几下,甲胄咔嚓脆响,应声卸下,露出纤细腰身。 一身梨黄内裳,蛾眉轻横,微垂着眼,唇角淡笑,有倾国倾城之姿,可惜无人欣赏,也无人敢欣赏。 篝炉熊熊燃烧,征王将军拿出袖中一张南部的密信掷于火中,燃烧殆尽。 征王将军眼神凝视篝火,谁也不知在想什么。 …… 南部,安城。 距离击败瑄国邓哲已过去二十天。 这二十天的时间里,许寒将周良所部,以及张柏海留下的残部重新进行了整编。 许寒择其精壮,去其老弱,最终精编出五千步军,并以李帝的名义,任命程平和周良为都尉,分统各部。 连同一千骑兵,眼下许寒总有六千步骑可用。 邓哲败归,瑄国势必很快会率军前来,许寒不可以在南部逗留太久,这六千步骑也就是他所能挖到的第一桶金。 许寒原打算率这六千步骑,尽快的离开南部前往雒阳城,不过考虑到和凌子瑞所打的赌,许寒决定推迟行期,暂时逗留于南部,一面抓紧时间训练新编的士卒,一面等待消息。 日午后,许寒接到了杉春城前线,李帝派人送来的密令。 当许寒拆开那封密信一看时,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意,不过很快叹息一声:“欠下的人情更大了……不知道她知道我已背叛了弈国会有何感想……” 许寒把信合上,门外程平便匆匆而来,拱手道:“将军,属下的人方才来报,凌先生的屋里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,凌先生跟他交谈之后,情绪突然就变得很激动。” 这些天来,许寒一直令程平秘密的监视的凌子瑞,毕竟,在没有确定他真心归顺前,许寒还是得对这位智谋军师防着的。 “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啊。” 许寒大笑着起身,带着李帝传来的手谕径直前去见凌子瑞。 推开门时,许寒看到的是一个满脸通红,咬牙切齿,愤怒之极的凌子瑞,他手中紧紧的攥着一封帛书,关节在咯咯的作响,仿佛恨不得将那帛书捏碎不可。 看到凌子瑞这副样子,许寒就知道,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。 “凌先生这般样子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先生你的家眷已经遭了太傅一脉的毒手。”许寒淡淡问道。 凌子瑞将手中的帛书撕了个粉碎,恨恨道:“此仇不报仇,我凌子瑞势不为人!” “看来我的猜对了,我倒宁愿自己是错的,也不想先生的家眷遭此横祸。”许寒叹息道。 凌子瑞悲愤的脸上,猛然间掠过丝丝震惊,他想起了那场赌约,想起了许寒的预测,此刻的他,对许寒怀有的是难以形容的震撼。 一名几个月前还被视为有勇无谋的武夫,今日却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预见力,一向自视机智过人的凌子瑞也输给了他,这如何能不让凌子瑞震惊。 “许将军……“凌子瑞心神已乱,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。 看着凌子瑞那震惊的表情,许寒心中掠过一丝得意。 “凌先生,其实你错了,真正害你的人,并非是太傅一脉,你若只想着报仇,却是本末倒置了。”许寒意味深长道。 凌子瑞从震惊人回过神来,茫然道:“明明是太傅等人陷害我,我不找他们报仇,还能找谁?” “看完这个,你自然会知晓。”许寒将李帝的那道秘密手谕从袖中取出,递给了他。 李祯濡在密令当中,命令许寒就地将凌子瑞逮捕,秘密将其送回杉春城大营。 凌子瑞将那手谕拆开一看,原本就愤怒的脸,刷的一下变得煞白,整个身子如风中的枯叶颤抖起来。 “陛下竟然要将我下狱!” 凌子瑞的声音沙哑,失望的神情中更是悲愤。 许寒冷冷道:“若无李帝的纵容,太傅一脉又焉敢轻易动先生家眷结下不共戴天之仇?而今李帝又密令我将你逮捕,谁是真正想害你的凶手,先生难道还不明白吗?” 诸般的铺垫之后,许寒发出了最强的一击。 凌子瑞的心如被重锤一击,头晕目眩,险些就要晕厥过去。 深深的呼吸了几下,凌子瑞好容易缓过了劲来,咬牙切齿道:“我为李帝奔波二十年,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没想到他竟如此刻薄,这般的待我,实在是薄情,可恨!可恨!” 凌子瑞愤怒之极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。 看着他这副表情,许寒知道,凌子瑞已经对李帝彻底的失望,这正是他所要的效果。 至于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不过是愚忠而已,谁都爱惜自己的小命好吧。 趁着凌子瑞怒气尚在,许寒便道:“先生为李帝奔波半生,却落得这般下场,我为李帝血战沙场,立下汗马功劳,却遭他猜忌,如此不辩忠奸的君主,我二人若再给他卖命,岂不被世人笑我们愚蠢。” 愤怒渐止,凌子瑞的表情渐渐的沉寂了下来,眼神中却悄然掠过几分狐疑。 虽然跟李帝已经决裂,但凌子瑞对是否跟着许寒混还心存狐疑。 尽管这数月间,许寒表现出来的,完全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将士,但毕竟眼下的许寒,兵不满万,若论家底,比之天下任何一位藩王都有不如。 凌子瑞是在想,跟着许寒,是否会有前途? 许寒也看出了他的心思,说道:“先生莫非忘记南唐烈祖李昪,他小的时候是个孤儿,何况于如今的方某?凌子瑞胆略超乎常人,难道已经意志消沉,没有了当日的雄心铁胆了吗!” 凌子瑞的神色陡然一震,许寒的一番慷慨激言,重新燃起了他的斗志。 他仿佛感觉到沉寂已久的血液,渐渐在沸腾。 沉吟许久,凌子瑞猛抬起头来,正视着许寒刀锋似的目光,傲然道:“天下间还没有过我凌子瑞害怕之事,许将军,我愿赌服输!” 那一句“愿赌服输”,意味着他要抛开过往的一切,终于铁了心的上了许寒这条“贼船”。 大不了横竖就是一死,反正弈国回不去了,不如跟着许寒一路走到黑。 得此大才,许寒心中大喜,拍案道:“来人啊,拿酒来,今日我要与凌先生不醉不休!” 当天许寒兴致大好,与凌子瑞痛快的喝了一场,直喝到酩酊大醉方才罢休。 第十九章 谋划雒阳 次日一睁开眼时,已是天光大亮。 许寒洗盥完毕,精神刚刚从迷糊中清醒过来,凌子瑞便前来求见。 此时的凌子瑞神色淡然,不悲不喜,与昨天多变的情绪大不相同,看起来又恢复了运筹帷幄的那份军师气度。 “将军,昨夜我思索了一宿,觉得南部非是久留之地,咱们还得尽快离开此地,别寻安身之处。”凌子瑞拱手道。 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……许寒感到很欣慰,便道:“先生所说,正是我这几日来所想,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想法吗?” “将军欲成一番霸业,必得先有成就霸业的根基,我心中倒有一块合适的地方,只是不知将军愿不愿意去。”凌子瑞捋着胡子道。 许寒笑道:“我心里也盘算着一个地方,倒不知跟先生想的是否一致。这样吧,咱们把这个地方各写于掌心,然后再同时打开,看看英雄所见,是否略同。” 凌子瑞好奇心起,便赞同许寒的提议,取了笔墨来,各写了心中所想于掌心。 二人将手掌各自伸出,彼此对视一眼,同时将五指缓缓的松开。 雒阳! 许寒表情平平,似乎对此早有所料。 凌子瑞脸上却流露的惊叹,看着许寒掌心那“雒阳”二字,凌子瑞隐隐觉得,许寒似乎早就盘算好了一切。 “将军,莫非你向李帝主动请缨前来南部,为的就是趁机脱离弈国,好有机会去取雒阳州城吗?”凌子瑞惊奇的问道。 许寒笑而不语,默认了凌子瑞的猜测。 凌子瑞的脸上再度浮现出深深的震撼,那是对许寒深谋远虑的叹服,叹服之余,更平添几分信心。 如此深谋远虑,英武雄略之人,何愁不成一番事来! 二人观点相同,均认为韩王乃昏庸年迈之辈,雒阳城士人表面上看起来归附,实则都在各怀鬼胎。 计议已定,几天后,凌子瑞安插在瑄国皇都的细作发回情报,邓帝已暗调杉春城前线之兵,打算亲征南部。 许寒不愿跟瑄国消耗他宝贵的兵力,当即做出决定,率六千步骑,凌子瑞、程平、周良等等,以及俘虏满狎离开南部,倍道前往雒阳州城。 兵马星夜兼程而行,五日之后,前锋进抵雒阳城所属虔阳。 州城雒阳城一地,下辖淮上、江都、广陵等三郡地,这虔阳隶属于雒阳城最北边的淮上郡,欲夺雒阳城,必先夺虔阳,敲开这座雒阳城北部的大门。 许寒正思索时,一骑斥候飞奔而来。 “报将军,前方三十里发现雒阳城兵马,人马约有万余。” “韩王的反应还很快嘛。”许寒的剑眉微微一动,喝问道:“可知敌将是何人?” “据末将打探,敌将乃是韩王麾下中郎将蒋正。” 旁边凌子瑞却道:“这个蒋正也没什么名望,咱们略施小计,击败他应该不是难事。只是我们手中毕竟兵少将寡,若是惹得韩王起大军前来抵挡,到时只怕……” 许寒点点头却很赞成,韩王虽然不是什么野心勃勃,但能力还是有的,况且手下还有十多万的带甲之士,自己想凭着六千步骑就一口气吞下雒阳城,显然是不太靠谱。 如果韩王真的那么草包的话,早就被瑄国或者弈国灭了,又何能撑到今天? 权衡到这些,许寒便微微点头:“先生所言极是,韩王势大,想要吞并其基业不可急于一时,先得在雒阳城立稳脚根,然后再徐徐图之。” 凌子瑞暗松了口气。 他最怕的就是许寒急于求成,妄图以武力强取雒阳城,眼下见许寒听得如此,便不禁为许寒的沉着和冷静而敬佩。 “目下咱们尚未公然背叛李帝,而韩王至少在表面上宣称支持李帝开拓疆域,我以为,咱们倒可以在这一点上做文章。”凌子瑞捋着胡子,笑得有点神秘。 “先生有什么妙计?”许寒眼眸一亮,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。 其实许寒心中早已盘算好了一套大略,他隐约猜测凌子瑞多半跟自己想得差不多,只是今时不同往日,现下凌子瑞既是是自己的军师,就得给他施展的空间,让他感到在自己手中,能够有用武之地。 凌子瑞便不紧不慢,略显得意的将他的计策道出。 凌子瑞认为,他们可打着李帝的旗号,借着结联韩王为名,向韩王提出屯驻于虔阳,由许寒出力,联手对付瑄国。 韩王不敢得罪弈国,又不愿直接与瑄国发生冲突,如此两相权衡之下,他就只有接受许寒的联合请求。 如此一来,许寒便可堂而皇之的在雒阳城落脚,趁机扩充势力,收买人心,然后再肆机徐图雒阳城。 听罢凌子瑞洋洋洒洒的一番妙计,许寒心里笑了。 凌子瑞的计策,正是他所想,不过许寒而是进一步的改良,“先生的计策,甚合我意。” 凌子瑞越发得意,便道:“既是这样,那这仗也就不必打了,咱们就暂且安营,尽管派人前往同韩王谈判。” “不,这仗非打不可!”许寒语气中杀气渐露。 凌子瑞一怔,表情顿时有些茫然,“将军既然也同意跟韩王联手,却为何还要动武?” 许寒冷笑一声:“想跟韩王这个老滑头联手,光靠李帝的名头是不够的,还得靠这个!” 刀锋似的目光陡然一凝,许寒将手中的长刀握得更紧,眼下他虽然还挂着李帝部将的名头,但无论声名、地位还是实力,都是比不得那些实权藩王。 韩王手握十万雄兵,又焉能乖乖的开门迎客,和只有六千兵马的他联盟呢? 所以,许寒决定先兵后礼,打一仗给韩钊福点颜色看看,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实力,然后再把他逼到谈判桌上来。 凌子瑞却还没有领会许寒的意图,表情一时间有些茫然。 “不打一仗,让韩王见识一下我的厉害,他能放下身段来跟我结盟吗?”许寒解释道。 凌子瑞恍然大悟,目露敬佩之色,赞叹道:“没想到将军想得这么周全,嗯,这一仗看来是非打不可。” “不但要打,还得打得漂亮,打到韩王心服口服,主动找我来谈判。”许寒语气豪然,眼眸中闪烁着凛烈的杀气。 “仗要打的漂亮……这样的话,那得好好的谋划一条计策才好……“ 凌子瑞捋着胡子喃喃自语,不多时,那眯成一条线的眼缝,便掠过一丝笑意。 …… 三十里外,一支万人的军队正在疾行。 那一面“蒋”字大旗下,一员浓眉武将正冷峻的极目前方,正是韩王麾下将领蒋正。 一骑飞奔而来,尚未近前时,那中年的儒生便大叫道:“将军,速下令全军停止前进,就地安营扎寨。” 蒋正回头一看,来者乃是韩王麾下最信任的军师,睿安。 “我们要赶在敌人之前,抢占前方的有利地形,怎能在此安营?”蒋正质问道。 睿安勒住了坐骑,大声道:“许寒乃弈国部将,此番前来未必就是与我们为敌,你忘了韩王交待过我们,不得擅自与对方起冲突了吗?” “可是……“ 蒋正欲待再言,睿安却一挥手打断,不悦道:“韩王命我为监军,你只需听令便是,何须多问!” 睿安的命令式的口气,听得蒋正很不舒服,但他却不得不听从。 蒋正只得下令就地安营。 几个时辰之后,蒋正接到了斥候的回报,言是许寒军在二十外停止了前进,同样安营扎寨。 紧接着,许寒军就派来了使者,声称是奉了李帝之命,前来与韩王联合,共同讨伐瑄国。 大帐中,睿安看着许寒的手书,笑道:“果然不出我所料,许寒此来并无敌意。” 蒋正却狐疑道:“那许寒先夺南部,再败邓哲,不趁胜上攻瑄都,却反而弃了南部前来雒阳城,末将以为他此举甚是可疑,还是不可轻信才是。” “许寒不过李帝帐下众多武将之一,就算有些能耐击败了邓哲,又能玩什么花招,难道他还敢仗着几千孤军就来攻我雒阳城不成?” 睿安冷笑着,语气中充满了不屑,似乎在为蒋正方才的话感到可笑。 蒋正的眉头暗皱,心中有苦水,却只能默默的吞下。 日落时分,许寒军大营。 中军大帐内,许寒正注视着案上的雒阳城地图。 那幅地图上,雒阳城山川险要,每一处都画得清清楚楚,而这幅图正是出自于凌子瑞的杰作。 凌子瑞老家是淮上人,淮上正属于雒阳城。 不久之前,当凌子瑞决定登上许寒这艘“贼船”时,他便花了一夜的功夫,为他熟知的故乡画了这幅地图。 凡用兵,讲究的是上知天时,下知地利。 大多数时候,天时这玩意儿不是那么好预测,地利就成为了最重要的客观条件。 许寒看着地图上通往虔阳的那一条条道路,嘴角微微扬起,心中暗生了计策。 帐帘掀起,凌子瑞兴奋而入。 “将军,我的计策已奏效,该是看你发威的时候了!” 凌子瑞笑的得意,将一封书信奉给了许寒。 许寒接过那信一看,脸上也露出丝丝的冷笑。 那是睿安的回信,信中言语十分的客气,表达了睿安的友好,并称已派人飞马回雒阳城报知韩王关于许寒前来联合之事。并且,为了表示友好,稍后还将派人前来送上酒食,以尽地主之谊。 “雒阳城军没有抢占有利地形,现下还派人来劳军,显然是那睿安已被将军的那一封信所迷惑,我以为,将军眼下就可以率轻骑抄小路,直取虔阳。” 凌子瑞捋着胡须,洋洋得意的说道。 虔阳东北一带多山,其间有数条小路通往虔阳,凌子瑞年轻时曾在此游历,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。 眼下睿安和他的一万多雒阳城军,已尽在此与许寒对峙,虔阳必然空虚。 加之睿安已为许寒打着李帝旗号的所谓联合所惑,多半放松了戒心,这个时候,正是奇袭虔阳的绝佳时机。 第二十章 伏击蒋正 看着凌子瑞那志在必得的样子,许寒却只淡淡道:“先生之计虽妙,但对手也不是草包,先生就不怕被对方识破了吗?” “睿安这厮我还不了解,此人长于大略,短于奇谋,就凭他,能识破我的计谋才怪。”凌子瑞不屑的一哼。 凌子瑞对睿安的分析一针见血,许寒倒也同意,不过,许寒顾虑的却不是此人。 “先生只记得有个睿安,却忘了雒阳城军中,还有个蒋正吗。”许寒道。 “蒋正?” 凌子瑞眼睛那么一眯,表情有些茫然,似乎一时片刻想不起这是哪位人物。 回忆了半晌,凌子瑞才恍然道:“你说的是那个叫蒋正的武将吧,我好像听说过韩王帐下有这么一号人物,不就是一个无名的武夫而已,睿安都识不破我的计谋,何况是他。” 凌子瑞的言语轻蔑之极,完全不将蒋正放在眼里。 “先生,永远不要小瞧武夫,你别忘了,我许寒也是一名武夫。”许寒嘴角微微斜扬,他也是有幸和弈国一位武将聊天时,才知道韩王帐下有一位文武双全的人才。 凌子瑞一怔,忙是讪讪笑道:“我一时失言,还望将军恕罪,我的意思其实是想说,那蒋正一个无名之辈,又怎能跟将军相提并论。” 许寒的胸襟,又岂会就这件小事责怪凌子瑞,他将目光移向了地图,沉思了起来。 凌子瑞不敢再作声,只小心的打量着许寒的表情,那份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,越发的让他感到深不可测。 忽然间,许寒指着地图上角问道:“此处地形,先生可清楚?” 凌子瑞仔细看了一看,“这里通往虔阳的大道和几条小路的交汇口,地势已经比较开阔。” 嗵! 虎拳重重的击在了那一角上,许寒剑眉如刃,冷冷道:“就是这里了,本将就在这里给韩王好好的上一课,让他领教领教!” …… 入夜,雒阳城军营。 蒋正扶剑驻立在辕门,极目远望着东北方向,隐约可见闪烁不定的灯火,那里正是弈军的营寨。 他脸色冷峻,目光中始终闪烁着某种不安。 马蹄声起,数骑斥候飞奔而来。 “禀将军,小的刚刚打探到,弈军营中大约有千余轻骑趁夜而出,望西北的小道而去。” 蒋正神色立时一变,口中惊道:“西北的小道通往虔阳,莫非许寒这厮想偷袭虔阳不成!” 先前之时,蒋正就一直怀疑许寒的动机,故而瞒着睿安,私自加派斥候,严密的监视许寒军的动向,却没想到,他的怀疑真的变成了现实。 得知这个惊人的情报,蒋正不敢迟疑,急匆匆的赶去见睿安。 “许寒是奉李帝之命而来,得罪不得,若是把他留下来,请神容易送神难,也不是件好事,还真是头疼啊……” 帐中的睿安,在凝眉苦思着。 “军师,大事不好。”蒋正顾不得通传,掀起帐帘便大步而入。 正在思索的睿安被打断了思路,眉头微皱,不悦道:“何事大惊小怪?” “方才斥候有报,那许寒率轻骑抄小路偷袭虔阳去了!”蒋正拱手道。 “什么?” 睿安大惊,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,方才的架子一扫全无。 蒋正沉声道:“末将早觉得那许寒可疑,如今情报确凿,那许寒果然心怀不轨,若是让他攻破了虔阳,淮上郡必将危矣!” 睿安神色愈来愈凝重,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震惊之余又有几分愧色,似乎为自己先前决策失误而汗颜。 “请别驾下令,让我率全军急攻敌营,只要击破了许寒大营,就算他攻破了虔阳也将腹背受敌,区区一千骑兵,只有被困死于虔阳。” 蒋正慨然请战,睿安却摇头否定了他的建议。 尽管他知道蒋正言之有理,但若睿安接受了他的意见,到最后就成了自己决策失误,酿成危情,却由蒋正力挽狂澜。 作为韩王麾下头号重臣,睿安绝对接受不了这颜面上的损失。 沉吟半晌,睿安故作从容道:“虔阳城险,许寒一千骑兵未必就能攻下。我命你速率四千步骑回援虔阳,内外夹击,剿灭许寒。” “别驾……” 蒋正欲再言,睿安眼睛一瞪,喝道:“你难道还敢质疑我的军令不成,若再稍有耽搁,遗误了军机,这罪名你担当的起吗!” 这般一喝,蒋正哪敢再言,只得暗叹一起,转身匆匆出帐。 半个时辰之后,一支四千人的雒阳城军急匆匆的离开了大营,沿着大道向虔阳急行而去。 东方发白,旭日初升。 金色的朝霞刺破朦胧的晨雾,为起伏的山丘染上了一层金边。 许寒匍匐在草丛里,嘴里嚼着一根枯草,目光炯炯,目不转眼的盯着山坡下的大道。 在山坡的后面,一千骑士静静的驻立,身边的战马都已被包住了嘴巴,一千多人马如石像一般矗在那里,安静的可怕。 大道的尽头,尘土渐起,地面隐约有微微的震动。 许寒拨开草丛,极目远望,视野之中,一支急行的队伍,正渐渐的清晰起来。 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 终于,许寒看清了那面飘扬的大旗,上面赫然书着一个斗大的“蒋”字。 “果然是蒋正,很好,就用你为我在雒阳城立威吧。” 许寒呸的将草根吐出,一跃而起,头也不会向后微微的抬手。 肃立在坡下的程平,急是把许寒的黑色战驹牵了上来。 许寒翻身上马,接过程平双手捧来的大刀,朗声道:“传令下出,全军上马,准备随本将大杀一场!” 马前这虎熊之士顿时兴奋起来,急是奔下山坡,传达许寒的号令。 早就等到不耐烦的骑士们,热血立时沸腾起来,一千多人纷纷上马,井然有序的策马上了山坡。 时间正好,四千多雒阳城军匆匆的坡前经过,全然没有觉察到,大道旁的山坡上,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睛,正狰狞的注视着他们。 这才是许寒的计策。 他们却万没有想到,许寒并没有直奔虔阳而去,而是埋伏于这道路交岔口,坐等截击回援的雒阳城军。 这交岔口地势平坦,附近又有这么一片山丘高地可为骑兵提供俯冲之势,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骑兵用武之地。 守候了大半夜的许寒,终于等到了他的敌人。 “许家军的将士们,让雒阳城的蛮子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,给我杀!!” 一声洪钟般的高喝,许寒一马当先,向着坡下的敌人疾冲而去,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骑兵,如同决堤的洪流,追随着他们的主将袭卷而下。 大道之上,四千疾行的雒阳城军,瞬间便陷入了惊惶混乱之中。 策马奔行的蒋正,脑海里还在思考着如何克制许寒的骑兵,他却做梦也没有想到,许寒军会如神兵天降一般,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。 “难道敌人偷袭虔阳是虚,截杀我的援军才是实?这个许寒不是有勇无谋吗,却怎么会……” 震惊的蒋正想不下去了,滚滚铁骑狂冲而来,须臾间已至百余之内,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思考。 “快,全军结阵,准备迎敌!”蒋正挥舞着钢刀,厉声的喝令着惊惶的士卒。 野战以步敌骑,唯有结阵迎敌,方才有一丝希望,蒋正深知其理。 他手下这四千步军,乃是自己亲手训练,面对着敌人的突袭,虽然惊惶,但在蒋正的指挥下,还是极力的稳了下来,仓促的构建起了军阵。 纵马狂奔的许寒,原以为敌人会当场被他的威势吓溃,眼见这些雒阳城军非但没有溃散,反而迅速的结成了军阵,许寒心中不禁有些意外。 “果然有些能耐,算我没看错你。”许寒心中暗赞,嘴角却又泛起一丝冷笑,“只可惜,你遇上的对手是我许寒。” 东升的旭日射出万道金光,那一千骑士,如同身披金甲,反射着耀眼的金辉。 指向天际的刀枪齐齐放下,金光流转的寒刃,如同一排排死神的獠牙一般,闪烁着狰狞。 原本准备迎敌的雒阳城军,却被扑面而来的朝霞刺中眼睛,根本无法看清楚敌人的来势,只能用耳朵听那隆隆而近的喊杀声和马蹄声。 同样睁不开眼的蒋正,此时心中更是大骇。 他这时才意识到,许寒之所以从东面山坡上杀来,正是为了形成顺光之势。 阳光刺激下,雒阳城军的弓弩手根本无法准确射击,失去了弓弩的远程打击,又焉能阻挡住骑兵的冲击。 “天时地利把握得如此纯熟,这许寒的用兵手段,竟如此了得!” 惊骇之余,滚滚铁流已汹汹而至。 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暴喝,许寒纵马高高跃起,如神将一般从只顾遮目的雒阳城军头上越过。 落地之时,手中的钢刀毫不留情的斩向那些惊恐的敌人。 许寒就如同最锋利一把剑,如破败絮一般,轻易的撕开了雒阳城军的防线。 追随在他身后骑士们,如出笼的野兽,蜂拥而入。 四千雒阳城军就如同是一面脆弱的玻璃墙,一点被击破,整面墙随之四分五裂。 喊杀声,惨嚎声混成一片。 鲜血在飞溅,铁骑所过,无数的残肢断颅四散横飞。 许寒纵马如飞,马蹄过处一命不留,无可匹敌,直奔大旗下的蒋正而去。 两马相错,钢刀呼啸而出,化成一道半圆形的铁幕,其势犹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,挟着猎猎风声轰向蒋正。 蒋正的心头,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在疯狂的流转,他虽算不上绝顶高手,但也看得出敌人这一刀有多强悍。 避无可避! 不及多想,蒋正急是擎刀横挡。 “锵!” 火星四溅,两柄钢刀相撞,激鸣之声震动四野。 刀上的劲力排山倒海般灌入身体,蒋正只觉五腑震动,气血翻滚,手中的刀柄险些握之不住。 “天下间竟有如此强悍的力道,此人莫非就是那许寒不成?”惊异之际,两骑错马而过,蒋正急是压制翻滚的气血,回身横刀,生恐许寒杀招再来。 拨马回身的许寒却并没有再出手,而是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对面这惊骇之状。 “对面那人,可是淮上蒋正?”许寒大声喝问,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 蒋正趁机喘了口气,暗中平伏气血时,高声道:“本将正是蒋正,你可是弈国许寒?” 第二十一章 屠杀开始 听得对方报上家门,许寒微微点头,果然是蒋正,目光中掠过几分欣赏,那位部将倒没有哐自己。 不过,若论武功,也只不过是个二流水平,许寒若真有心要他命,自然不在话下。 方才那刀,许寒只不过使出了四成力道,为的只是试探一下蒋正的武艺,而蒋正的武艺似乎比他想象中还是要高一点。 至于蒋正,得知眼前这敌将,竟真的是许寒后,心中的那种震撼更加强烈,他半生为韩王效忠,几乎从未离开雒阳城这片土地,更不曾与当世的高手过招。 原本的蒋正,自认自己的武艺出众,足可与当世英雄匹敌,今日与许寒交手,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,太过于自大。 看着一脸震惊的蒋正,许寒淡淡道:“蒋正,胜败已定,何必再战,下马归降吧。” 震惊之中的蒋正,一瞬间就被激怒了。 “狂傲之徒,莫要以为我雒阳无人,蒋某与你决一死战!”暴喝一声,蒋正拍马舞刀杀了上来。 血性的汉子,我喜欢。 许寒一声大笑,手臂一伸,钢刀化做铁幕横扫而出,再度交手,蒋正那倾尽全力的一刀,却被许寒轻松的挡下。 许寒那铁塔般的身躯巍然不动,而蒋正却浑身一颤,几乎在马上坐之不住,双腿猛夹马腹才勉强的稳住身形。 许寒没功夫再拖延,低啸一声,刀锋便如狂风暴雨般挥洒而出。 他固然欣赏蒋正,想要收服此人,正是因此,才更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,在这个崇拜强者的时代,唯有先摧毁对手的自尊,方才能让他心生敬畏。 许寒一旦认真起来,蒋正顿时便招架不住,不出十合便刀法凌乱,破绽百出。 “这个许寒,不但力道惊人,刀法也如此了得,我当真是小看天下英雄了……” 蒋正心中既惊又惧,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,全然已无方才的怒意,只剩下苦苦的支撑。 二十招一过,许寒陡然间一震暴喝,长刀反手扫出。 “轰!” 一声巨响,蒋正抵挡不住,连人带刀竟被从马上拍飞出去,重重的摔落于地。 口喷鲜血的蒋正,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时,许寒已驱马近前,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看着那傲然冷峻许寒,蒋正万念俱灰,只能自认技不如人,便也不再挣扎,只闭上眼等着挨那一道。 许寒嘴角掠过一丝笑,却将长刀一扫,喝道:“来人啊,先把这败军之将给我绑了!” 在旁掠阵的程平急是率众上前,将蒋正绑了个结实。 此时见得主将被俘,原本就军心大乱的雒阳城军,更是没有了抵抗的意志,四千多号人马,被杀得七零八落,死伤大半,竟有两千多号人马,皆伏地请降。 程平已将蒋正押了过来。 “蒋将军,许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,让你受委屈之处,还望见谅了。”许寒微微笑道。 蒋正怒道:“你打着联合的旗号侵我州城,杀我将士,还说什么不得已而为之!要杀便杀,我蒋正岂会怕你!” 蒋正的刚烈令许寒愈加的欣赏,心中暗叹如此忠勇的将才,韩王竟不知大用,实在是有眼无珠。 许寒哈哈一笑,不屑道:“天下大乱,强者为尊,韩王的基业不也不过是窃取昔日大唐的疆土,从别人的手里抢过来的,你这话可是有失见识了。” “你……”蒋正辩才不如他,一时被他呛得无言以辩。 许寒也无心跟他多费唇舌,想办法收服他还是以后的事,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 睿安和那六千多雒阳城军,还在等着他去收拾。 当下许寒便分兵一半,令程平率五百轻骑,换了降卒的衣甲,带着蒋正西向去骗去虔阳城。 许寒自己则率五百轻骑,驱赶着那两千多雒阳城降军,一路东去,望着雒阳城军大营而去。 近午时分,许寒终于看到了敌军大营。 …… 此时,大帐之中的睿安,尚在谋划着应对之策。 在他看来,蒋正只要回援及时,定能挫败许寒的偷袭虔阳之计。 虽如此,但许寒的这一招计策,让自己颇伤颜面,恼火的睿安打算上韩王进言,再发数万大军北上,将许寒彻底的逐出雒阳城。 对,是驱逐,而非围杀。 弈国他们暂时还惹不起。 帐帘掀起,副将惶恐而入,“禀别驾,蒋将军被许寒半路截杀,我军大败,眼下许寒兵马正杀从西面杀奔大营而来。” 睿安大惊失色,一瞬间的震惊,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。 “这怎么可能,难道说,许寒偷袭虔阳是假,伏击援军才是真正的目的不成?”睿安口中喃喃自语,额间冷汗直流,自打效忠于韩王之后,他还从未遇上如此措手不及的时刻。 睿安震惊过片刻后,激荡的心情很快就平伏下来,他凝眉沉吟了片刻,果断的做出了一番部署。 手中的六千兵马,分两千于营之东,防止对面的敌方主营趁机发动进攻。 睿安本人则亲率四千兵马,迅速的布署于大营之西,以应对许寒军的突击。 “没想到这个许寒如此诡计多端,哼,那又怎样,我料你不过几百骑兵而已,伏击蒋正便罢,想要硬冲我的大营,岂是那么容易。” 驻马于营栅边,静静远视的睿安,一脸的淡然自信。 远方尘土大起,兵马渐近。 “弓弩手准备!” 睿安微微一喝,千余弓弩手弯弓搭射,森森的箭矢瞄向了对面渐渐清晰的敌人。 睿安嘴角扬起丝丝冷笑,他相信,只要许寒敢纵马冲营,他的这些训练有素的弓弩手,足以将许寒和他的骑兵射成刺猬。 尘雾越近,当雾中的敌人,如鬼魅般从中杀出时,睿安原本自信的表情,陡然间变得惊骇无比。 营外的旷野上,数不清的士卒在狂奔。 那些身影却不是睿安想象中的弈国骑兵,而是他自家的雒阳城士卒。 两千多雒阳城降卒,如同受惊的羊群一样,被紧随在后的五百弈国骑兵驱赶。 许寒纵马奔行,看着眼前抱头鼠窜的降卒,嘴角暗暗扬起丝丝冷笑。 睿安虽算不上什么良将,但到底也有些谋略,且其手中尚有六千雒阳城步骑,自己这五百骑兵,若是野战或许还是取胜之机,但若是强攻敌营就胜算无多。 所以许寒就灵机一动,将两千俘虏驱赶在前,作为他的人肉盾牌。 混乱的羊群很快进入了弓弩的射程,却始终不见雒阳城军营放箭。 许寒知道,他的计策奏效了。 营寨中的睿安,脸上涌动着莫名的惊诧,咬牙切齿道:“好个许寒,竟然使出如此狠毒的计策,这厮不是武将吗,怎会有如此机谋?难道来将不是许寒,是另有其人吗?” “别驾,他们就要冲过来了,咱们该怎么办?”副将惊慌叫道。 睿安从惊骇在清醒过来,举目再望时,敌人已逼近营外的壕沟,相距不过百余步。 睿安不及多想,大叫道:“放箭,立刻放箭,绝不可令敌人近前!” 号令传下,无论将校还是弓弩手,都对睿安的这道命令产生了怀疑,迎面奔来的,那可都是自家的士卒,难道要让自己人放箭吗? 这一万多的兵马,大多都是淮上人,其中很多是都是同村同乡,甚至还有不少是亲兄弟。对面逃奔而来的同袍中,或许就有自己的同乡,甚至还有自己的亲兄弟,他们岂能铁石心肠的下得去手。 睿安神色惨白,他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,士卒们无法对同伴下手,这也正是中了敌人的计策。 “你们都耳聋了吗!我命你们放箭,违令者立斩不赦!” 惊怒之下的睿安,也顾不得名士的风度,纵马在营栅一线往来奔走,挥舞着手中的剑喝斥着部属。 在他的威逼之下,士卒们不敢抗命,只得拿起弓弩,咬牙向着自己的同伴放箭。 只是,为时已晚。 那两千多降卒,顷刻间已奔近了营寨,睿安根本来不及阻止,这些惶恐的士卒就越过壕沟,冲入了营中。 大营内的士卒阻拦也不是,不阻拦也不时,跟逃回的同伴撞在一起,彼此拥挤,很快就乱成一团。 紧随其后的许寒,见得这等阵势,战斗大盛,高声叫道:“许家军的健儿们,让雒阳城人知道我们的厉害,杀!” “杀!” “杀!” “杀!” 五百意犹未尽的虎狼之士,杀声如潮,追随着他们的将军,一涌而上,撞入了混乱的敌营。 屠杀开始! 五百铁骑,当真如出笼的猛虎,雒阳城军虽有六千余众,但一片混乱的局势,已让他们统统变成了惊慌的羔羊。 许寒率领着他这班铁骑之士,如铁锯一般,从东锯到西,从前锯到后,把六千雒阳城军锯碾得是鬼哭狼嚎。 第二十二章 意味深长 黄昏时分,屠杀终于结束。 残阳如血,本已尸伏遍地的战场更加血腥。 一群盘旋的乌鸦兴奋的发现了这个巨大的食物场地,带着尖厉的啸声俯冲而下,却惊起了正在地上撕扯着尸体的几只野狗。 野狗们惊慌的地四散奔开,隔了数丈之遥,却又不甘心的回头。 它们毛茸茸的头上沾满了鲜血,张开的鼻翼喷着粗重的气息,咧开的大嘴嘀嘀哒哒的流淌着混合着鲜血和涎水的液体,牙缝之间依然残存着丝丝肉糜。 一身浴血的许寒驻马而立,刀削似的脸庞上沾着几掠血污,倒提着的长刀上,尚在缓缓的淌落着一滴滴余暖未尽的鲜血。 环看四野,许寒深深的吐了口气。 这一仗杀得实在是痛快。 “将军,清点已毕,此役咱们斩首两千,俘虏了约有四千余众。”一身是血的程平,喘着气道。 四千俘虏,不是个小数目呢。 这些雒阳城士卒虽然不及许寒的亲军战斗力强劲,更比不上瑄军的精锐,但到底也是经过训练的正规军,若能加以收伏整编,对扩弃自己兵力还是很有帮助的。 许寒微微沉吟,大声道:“把受伤的放归给韩王,其余的都暂时看押解起来,待到了虔阳后再编入我军之中。” “遵!” 程平正欲离去,却又想起什么,拱手道:“禀将军,方才末将清点俘虏,有一个家伙自称是韩王麾下别驾,叫什么安……” 程平挠着后脑勺,一时想不起来,他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,记不住人名也不奇怪。 许寒一听到那个“安”,眼眸微微一动,问道:“那个是不是叫作睿安?” “对,就是叫作睿安,这厮看起来还是个大官,不知将军想怎么处置?”程平道。 “睿安么……” 许寒喃喃念着这个名字,神色冷淡的很,明知这是不错的人才,却并无多少欣喜,他却并不是对人才一概全收,他也有自己的好厌。 他前段时间,已经派出耳目,摸透了雒阳这个州城的风云与势力。 睿安此人乃雒阳城衣冠大族名士,代表着雒阳城世族的利益,也是雒阳城骑墙派的代表人物,于他而言,无论是韩王还是弈国瑄国,谁能让雒阳城世族的利益最大化,他就效忠于谁。 许寒本想将睿安一刀砍了,转念一想此人毕竟乃雒阳城名士,自己要在雒阳城站稳脚根,在未拥有绝对的实力之前,还得借重这些大族。 杀一个睿安是痛快,却误了长远之计,这并非许寒的作风,沉吟片刻,摆手道:“先把他看管起来,待到虔阳后,再带他来见我。” 许寒嘴角扬起一抹冷笑,心中已有了主意,这个睿安不能收服,利用一下还是可以的。 东面尘土起,一队兵马匆匆而来,是凌子瑞和周良,率领着本营的五千步军赶到。 许寒拨马迎上,大老远瞧见凌子瑞纵马而来,便大声笑道:“先生,你来迟一步,战斗已经结束了。” 凌子瑞驱马近前,看着遍地的尸体,看着那些伏在地上,战战兢兢的降卒,脸上涌动着难以置信的惊讶。 “将军何以用五百骑兵,就攻破敌人营垒的?”凌子瑞惊奇道。 先前他与许寒约定,入夜之时举为号,两面夹击夜袭敌营,谁想许寒临时该变了计划。 凌子瑞收到情报时还在暗怪许寒托大,想以五百骑兵冲破敌人坚固的营垒,实在是太过自信。 谁想到,许寒竟真的做到了。 “没什么,就是临机一动,略施小计而已。”许寒轻描淡写的将作战的经过,简要的说了一遍。 凌子瑞听罢,脸上的不禁流露出敬佩之色,啧啧赞道:“兵法之道,就在随机应变四字,将军此计大妙,凌子瑞佩服。” 凌子瑞的赞叹,许寒只付之一笑。 他拨马转身,马鞭摇指西面,朗声道:“一天血战,将士们也都累了,再加把劲,随本将取了虔阳,美酒米肉,任由尔等享用。” 许寒很清楚,想让战士们刀头添血为你卖命,军纪和个人的威望固然重要,但根本上还需要物资的支撑。一支军队,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,不用敌人动手,自己就会不战自溃。 深明此理,更懂得除了温饱之外,时不时还需给点额外的甜头,方才能将士们感觉到为你卖命是值得的。 今日两场大战,手下这班虎狼骑士皆筋疲力尽,是需要用酒肉来犒赏他们的时候了。 霎时间。 众将士一听有肉酒,原本疲惫的精神马上又振作起来,欢呼雀跃,兴奋不已。 许寒率领这五千步骑,押解着两千俘虏,一路向西狂奔,直取虔阳。 直至深夜时,终于赶到了虔阳。 虔阳城只余不到千余守军,先期抵达的程平,凭借着蒋正和雒阳城败军的衣甲旗号,轻松的骗开城门,杀溃那千余守军,夺取了虔阳的控制权。 许寒率主力进驻虔阳后,迅速令周良和程平率数千兵马出城,夺取了虔阳附近的一些险要,并营造出一副大举南下,将要一口气夺取淮上郡,渡水进逼雒阳州城的态势。 虔阳乃雒阳城北部门户,更是人口众多的富庶大县,县中库府所积的钱粮,足够养活许寒这支兵马一年之久。 按照眼下时代的准则,军队深入敌境,军需给养当以就地掠取,以战养战为首选。 许寒本是想按照惯例,纵容士卒们将虔阳掳掠一番,但转念一想,将来自己还要以虔阳为基,立足为稳之前,失了人心就得不偿失。 故是许寒下令严禁扰民,为了犒劳将士,却将库府钱粮取出,厚赏于众。 将士们得了酒肉赏赐,自然也就懒得去抢掳,虽偶有不从违纪现象发生,但整体上倒也做到了秋毫无犯。 …… 日上三竿时分,休息一晚,洗去一身疲惫的许寒,来到太守府大堂。 此时距离那两场大战,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天。 许寒知道,雒阳城方面此时必然已闻知了虔阳失陷的消息,韩王定不会坐视北门户失陷,接下来必会有所行动。 许寒要应付的事情还很多,此时还不是他高枕无忧的时候。 “将军,睿安带到。”程平步入大堂。 许寒摆了摆手,示意带上来。 过不多时,鼻青脸肿的睿安,闷闷不乐的被带上堂来。 看他那样子,估计是两军交战时没少吃苦头,不过乱军中竟然活了下来,算他命大。 许寒心中暗笑,嘴上却喝道:“尔等何敢慢怠先生,还不快松绑看座!” 士卒们忙将睿安解缚。 睿安揉了揉筋骨,紧张的表情稍稍缓和,跪坐在了下首。 “久仰睿安先生大名,先前之事让先生受惊了。”许寒微拱了拱手。 “许将军先是称奉李帝之命,前来与我王联合,却又突袭我军,我实不知许将军究竟是何用意?” 许寒的态度让睿安心情渐安,眉宇间重新又浮现了名士的气度,言语中有几分质问的意味。 许寒冷笑了一声,反问道:“韩王也称愿支持弈国,南北夹击瑄国,如今却按兵不动,坐山观虎斗,不知韩王又是何意?” “这个……”睿安顿时语滞。 许寒未等他辩解,接着又道:“陛下对于韩王的态度极为不满,曾给本将授以密令,若韩王再不拿出实际行动来支援弈国,便叫我见机行事,好好的给韩王几分颜色瞧瞧。” 许寒这是连唬带骗,把攻打虔阳的原由,推在了李帝的身上。 睿安一听就慌了。 如今杉春城鏖战已久,瑄国方面已现力不能支的迹象,弈国的胜利似乎已经不远。 诚如许寒所说,倘若李帝对于韩王的按兵不动怀有怨意,那么击败瑄国之后,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雒阳州城。 许寒此话,不完全是危言悚听。 “贵国陛下真是误会了,我王既答应了联合之事,又岂有不履行之理。只是因为雒阳有叛乱未平,我王实难抽出兵马来攻瑄国,此等难处,还望将军能够体谅。” 睿安这话倒也不是胡说八道,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,睿安的这个理由,表面看上去却也合情合理。 许寒很清楚,睿安所说的一切,不过是韩王为求自保,坐观成败的借口罢了。 “没想到韩王还有这样的难处,如此说来,莫非是陛下错怪了韩王不成……”许寒喃喃自语,语气已温和了许多,装作被睿安说动的样子。 睿安见状,面露一丝喜色,忙道:“我王的难处,还望将军能代为禀知贵国陛下,如今正是咱们合力对付瑄国之时,岂能自相残杀,许将军说是不是?” 他以为许寒还是李帝的部将,全然想不许寒此来虔阳的目的。 “韩王的难处,许某自能理解,不过先生想让我代为转达给陛下之事,恐怕是不可能的了。”许寒的话意味深长。 睿安一怔,一时听不出许寒言外弦音。 这时,一直守候在外面的凌子瑞,这时见得许寒示意,便扬长入内。 “原来凌子瑞也在啊,真是久违了。”睿安忙是起身见礼,显得有些意外。 第二十三章 蒋正怨气 凌子瑞忙是上前将睿安按下,拱手道:“我一时疏忽,让你这同乡受了苦,实在是汗颜啊。” 凌子瑞乃淮上郡人,睿安乃江都郡人,两地同属雒阳州城,自然可称为同乡。 凌子瑞出场之后,也不谈正事,只与睿安互叙同乡之谊,拉起了家常,几番笑谈后,这大堂内的气氛便融洽起来,一扫先前的敌意。 “许将军方才所说的话,我有些不明白,不知将军的意思是……”睿安还没忘正事,几番闲谈后,便话谈话引入正题。 许寒只顾低头呷酒,却并没有直接回答。 做主子的,并非事事都要自己出马,有些话还是交给下属去讲方便。 旁边凌子瑞会意,便低声道:“睿安,你我既为同乡,有些心里话,我便不妨与你明说。” 看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,睿安的神经立时又紧绷了起来。 “其实我随许将军此来雒阳,是想就此脱离弈国,自力更生,从此再不为李皇氏效命。”凌子瑞轻声轻语的道出了秘密,那睿安却是听得大吃一惊,神色顿为一变。 “凌子瑞,你这是……” 震惊之下的睿安,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,心想许寒不是李帝麾下将士么,凌子瑞不是追随李帝多年的军师还是二品之臣么。 这二人为何忽然间就要背叛李帝? 凌子瑞便不紧不慢的,将许寒如何遭人所忌,自己又如何为太傅一脉陷害之事,愤慨的向睿安说了一遍。 睿安听着听着渐渐明白了,脸上惊叹之色却有增无减。 他的目光不觉移向许寒,心中惊叹:“这许寒人称有勇无谋,却没想到他不但用兵如神,而且还胆色超绝,竟然敢做出这等诛九族之举,莫非那些传言,都是假的不成……” 弈国势大,只需要灭了瑄国,那么统一天下神州,绝非难事儿。 许寒以一武将身份,竟敢暗自背叛李帝,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。 更令睿安震惊的,则是凌子瑞这样的智谋之士,竟然也会跟着许寒一起疯狂,这个世界都怎么了…… “许寒究竟有怎样的魅力,竟能让许凌子瑞追随于他?”睿安心中惊疑,百思不得其解。 看到睿安那惊奇震骇的样子,许寒和凌子瑞对视一眼,暗中而笑。 “韩王既不想归顺瑄国,也不想屈从于弈国,这样看来,韩王与我家将军正好面临着相同的处境。既是如此,我们两家何不携手联手,同抗强敌,共同保全雒阳安宁呢!” 铺陈了半天,凌子瑞终于道出了真正的目的。 睿安一瞬间恍然大悟,心中暗道:“这个许寒,难怪他会打着联合之名,却要攻占虔阳,想来是想向我王显示他的能耐……” 睿安是聪明人,稍加一联系,很快就想明白了许寒用兵的动机。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掠过了丝丝冷笑,捋须道:“原来许将军是有求于我王啊,既然是有求于人,就该拿出些诚意,许将军先前所为,可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。“ 睿安知道了许寒没有弈国这座大靠山,又是孤军前来雒阳,语气顿时便傲慢了起来。 “啪!” 许寒手中的酒杯,重重的放在了案上,剑眉微凝,威怒之色陡生。 睿安身子一颤,脸上掠过紧张之色。 许寒目光如刃,死死盯着睿安,冷冷道:“睿先生,你要搞清楚状况,本将是来跟韩王合作,不是来投奔他。” 字字如刀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势,只把睿安听得背上暗出冷汗。 明明身处不利,却还敢如此嚣张,哼,分明是在虚张声势,我岂能被他唬住。 权衡之下,睿安强镇心神,佯装淡然道:“就算如此,倘若我王不打算跟将军联盟,又当如何?” 睿安的语气也硬气了起来,他相信许寒不敢跟他翻脸,眼下的许寒虽然胜了一场,但依然是兵不满万,地不过虔阳一县,对于带甲十万的韩王来说,灭了许寒虽然可能会费点功夫,但却绝不成问题。 许寒却在暗笑,睿安的态度变化,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,便缓缓道:“韩王若是不想跟许某合作,许某便拿虔阳做见面礼,归顺了瑄国。” 此言一出,睿安神色大变,先前的那份傲慢,瞬间烟销云烟,他惊异的看着许寒,脸上流露着尴尬的神色,心中不得不承认,对方的这一招实在是太毒了。 眼下淮上郡申城已失,虔阳就是拱卫淮上郡的最后一道防线,倘若许寒以虔阳降瑄国,那雒阳州城就将直接暴露在瑄军的兵锋之下。 失虔阳,淮上必不可守,淮上不守,则雒阳城难存。 许寒与凌子瑞对视一眼,二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诡笑。 “方才睿某只是与将军说笑而已,将军岂可当真,能与将军结盟,我家韩王那是求之不得呢。”睿安马上放下了架子,很勉强的笑道。 他这话,等于是向许寒示弱。 旁边凌子瑞笑道:“睿先生韬略过人,又岂会不明其中利害,我家将军当然知道你是说笑了的。有我家将军为韩王拱卫雒阳城,同拒强敌,韩王便可放心大胆的平定内乱,这样看来,韩王还是占了大便宜呢,睿先生,你说是吧。” “是是,凌子瑞兄言之有理。” 睿安苦笑着答就,肚子里却皆是苦水。 事到如今,除了劝说韩王跟许寒联手,让许寒常驻于虔阳之外,已无别办法,谁让他一时大意,失了虔阳重镇呢。 许寒见“吓唬”住了睿安,便让他尽快修书一封,向韩王表明自己联盟的“诚意”,双方尽快能够订立盟约。 睿安别无选择,只好修书一封,向韩王陈明了利害,劝说韩王答应联手。 书信一到手,许寒便客气把睿安送下去休息,却将他那信拆开来先观摩一番。 信的内容大致是虔阳失陷,为保全淮上郡,必须与许寒联合之词,跟许寒所期望的差不多。 不过,当许寒看到信中关于失虔阳的那一段时,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冷笑,喃喃道:“这个睿安,推责任的水平果然是了得,推得好啊,正中我的下怀……” 午后时分。 许寒带着睿安的那份书信,前去看望他的另一位俘虏。 反锁的房门打开,神色黯然的蒋正,正一脸沉重的枯坐在那里。 许寒挥了挥手,士卒们赶忙将备好的酒菜端了进来,蒋正却连筷子都不动一下,以他现在的心情,用“食不知味”来形容并不为过。 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败在许某手下也不是什么耻辱之事,你这般愁眉苦脸又是何苦。” 许寒亲倒了一杯酒,放在了蒋正面前。 蒋正看了一眼,依然是满脸阴郁,无动于衷。 许寒也不以为怪,自饮一杯,叹道:“许某虽身在弈国,却早闻蒋正的大名,其实虔阳一战,若无睿安从中作梗,由你来全权指挥,恐怕胜负之数还尚未可知。” 兵败被擒,蒋正的尊严全部被许寒击碎,眼下许寒的这一番话,又重新赋予了他尊严,而且,许寒的还不动声色的将失败的责任,推在了那睿安的身上。 蒋正阴郁的表情,顿时缓和了几分,似乎许寒的话勾起了他的共鸣。 他咬了咬牙,将眼中那杯酒一饮而尽,接着却又是摇头一声叹息。 许寒看得出来,自己的话的确戳中了他的痛处,此时的蒋正,心中定然对睿安充满了怨言。 “眼下我将与韩王联盟,从此常驻于虔阳,同拒瑄国,麾下正缺一名熟知雒阳地域的良才,蒋正你也是血性之士,与其在韩王手下不受重用,何不归顺于我。” 许寒终于向蒋正抛出了橄榄枝,想在雒阳城占稳脚根,必不可缺本土人士的帮助。 况且,蒋正的家眷皆在虔阳,蒋正若是归顺于自己,也不用担心家眷被韩王为难,眼下唯一要越过的,就是背弃韩王这道心理上的坎。 蒋正的神色震动,似乎对许寒的邀请有几分动心,但很快又流露出犹豫不决之色。 “将军的美意,蒋正倍感荣幸,只是韩王待我不薄,蒋正实不忍心背弃于他。”蒋正无奈道。 许寒冷哼一声:“若是韩王真的待你不薄,又岂会不放心你掌握兵权,非要派睿安这么个心腹来牵制监视于你。” “这……”蒋正语塞,一时无言以应。 见得时机成熟,许寒便将那封睿安的书信拿出,递给了蒋正,“这是睿安给韩王的手书,你好好看看他在信中是如何说你的吧。” 蒋正先是一怔,随即接过那书来看。 看着看着,原本无奈的神情,陡然间变得怒色满脸。 胸中的怒火在燃烧,脸上涌动着委屈,蒋正咬牙骂道:“睿安狗贼,焉敢混淆是非,推卸责任,实在卑鄙!” “蒋正交战不利,不敌许寒,致使虔阳失陷……” 这是睿安在给韩王书信中,关于虔阳失陷的解释,很明显,他的这番话把失败的责任,统统都推在了蒋正的身上。 当许寒看到这几行字时,他就断定蒋正看后一定会生怒,眼前的事实证明他所料不错。 第二十四章 雒阳韩王 蒋正真的是怒了。 前日一战,若是睿安听从自己的建议,尽起一万大军去攻破许寒军主营,眼下的许寒早已成丧家之犬,何以有今日的嚣张。 你睿安不听我的建议,导致损兵失地也就罢了,竟然还不知羞耻的把责任往老子头上推,欺人太甚,欺人太甚也! 蒋正越想越气,牙关几乎要咬碎。 “睿安乃大族之人,又是韩王最信任的亲信,我猜想韩王多半会信他,而不信你的。若是你还执意为韩王卖命,你将来的日子,只怕会很难过啊。” 许寒不紧不慢的在旁煽风点火,火上浇油。 本是愤怒的蒋正,情绪很快就阴郁下来。 许寒趁势又道:“韩王用人只用大族名士,真正人才却通通视若无睹,蒋正你才华横溢,武艺超群,却只能做任人驱使的下层武将。那睿安之辈,不通军事,只因出身大族,韩王就把军政大权尽付。你也是有血性的人,你真的能够忍受一直在那些庸人手下忍气吞声下去吗?” 蒋正的脸上青筋在涌动,眼眸中闪烁着愤懑的神色。 许寒看得出,自己的话深深的戳中了蒋正的痛处。 凡有才华者,必有几分傲气,自看不惯庸碌之辈站在自己头上屙屎撒尿,就算一时忍耐,但憋在心里的那股子怨气,迟早也要爆发。 许寒曾经又何尝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叹息呢。 许寒的话,就如同炸药,炸开了蒋正心里的堤防,让他的怨气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。 陡然间,蒋正腾的站了起来,怒发冲冠的脸上,涌动着某种决毅,愤然道:“蒋某岂能受这等羞辱,许将军,蒋正愿投归你麾下,为你效犬马之劳!” 许寒嘴角掠过一丝笑意,心中一阵的欣喜。 “于我而言,实是如虎添翼,来,咱们满饮此杯!”许寒满脸的兴奋。 蒋正再无犹豫,举杯与许寒对饮而尽。 收服了蒋正这员将士,许寒倍感欣慰,夺取雒阳的第一步成了。 许寒为了给他足够的信任,遂放心的赋予了蒋正兵权,令他收拢流窜在外的部曲。 蒋正久驻淮上郡,尤其在虔阳一带颇有些声望,他这么一站出来号召,那些四散流窜的部曲们很快就聚来投奔。 不数日的时间里,蒋正就为许寒聚起了四千余众的城军,使得许寒手中的兵马总数达到了一万余众。 许寒遂命蒋正与周良,共率三余多兵马,攻取虔阳北面的淆阳,拱卫虔阳之北,防止申城的瑄军越着雒阳城生乱,南下收渔人之利。 许寒又留凌子瑞与程平率三千兵马守虔阳,自己刚率四千步骑夺取南部五十里外的朝阳,一面拱卫虔阳之南,一面对淮上郡形成进步之势,以武佐和。 雒阳城。 虔阳失陷的消息,给这座雒阳州城的首府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战争阴影。 享受过太久和平的雒阳人,似乎早已忘记了战争的残酷,如今听闻凶悍的弈国军团突然间就打到了家门口,一城的士民,顷刻间就陷入了恐慌之中。 弈国可是灭了两位藩王收复了大片疆域,难道雒阳是弈国下一个战略目标? 从虔阳逃来的军民,惊心动魄的描述着敌人的恐怖,各种传闻在大街小巷乱飞。 有人说弈军的许寒身高八尺腰围八尺,比当年的后梁朱温还要残暴凶猛。 有人说弈军的骑兵比风还快,刀子比虎狼的牙还锋利,见人就杀,跟魔鬼一样可怕。 甚至还有人说攻入淮上的弈军有十多万人,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,马上就要渡河杀进雒阳来。 各种添油加醋的传言,使是雒阳城的民众对从未见过的敌人,产生了深深的畏惧。在他们眼中,许寒俨然成了地狱里的阎王,带着无数的恶鬼来到雒阳城吃人。 原本热闹的街市因恐慌而陷入了萧条,商铺们纷纷关门停业,大街上空无一人,甚至许多人家都收拾行李,携老带幼的涌向南门,打算避往广陵郡,躲避近在眼前的战火。 州府中,同样是一片混乱。 蒋正被俘,虔阳沦陷,睿安失踪,各种噩报如雪片似飞来,雒阳上层的文武官吏们,匆匆忙忙的出入于州府内外。 大堂之中,苍老的韩王呆坐在那里,眼神中透露着迷茫。 堂下,文武重僚议论纷纷,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四个字——莫名惊诧。 惊则惊于,睿安和蒋正的一万大军,竟一日间大败,重镇虔阳转瞬即失,淮上郡有沦陷的可能,雒阳城那时就得直面弈军的兵锋。 莫名之处,则是包括韩王在内的众人,都想不通许寒为何要这么做? 孤军穿越瑄国统区,千里迢迢而来,难道是为了吞并雒阳州城吗? “早闻许寒凶悍,没想到还这般诡诈多谋,连睿安都不是他的对手,弈国果然是人才济济啊……” 韩钊福喃喃的慨叹道。 座下仕辞拱手道:“王上,管他许寒有什么能耐,岂能容他侵我州土,请王上下令,末将立刻调大军前往讨平此贼!” 仕家为雒阳城大族,名下产业甚多,虔阳乃富庶之地,仕家在那里自也有不少田舍产业,眼下虔阳为许寒所据,仕家产业受到威胁,仕辞于公于私自是迫不急待的要夺还虔阳。 “王上若起大军攻虔阳,必可将许寒讨平,但如此一来,王上就等于和弈国结怨,而今杉春城之战胜负未分,在这样一个时候,无论是瑄国还是弈国,都不可轻易结怨啊。” 从事中郎赵喆表示了反对。 赵喆虽为名士,但却不是大族出身,在虔阳没仕家那么多的产业,故也不急着夺还虔阳。 仕辞顿时就急了,大声道:“虔阳乃门户,如今虔阳已失,许寒若发兵而下,进取整个淮上郡却当如何?” “许寒兵不满万,焉敢冒犯进攻淮上?再说,淮上周边兵马三万,可谓固若金汤,就算许寒来攻,又有何惧。”赵喆马上又反驳道。 仕辞一时无言,怒瞪了赵喆一眼。 这时,一直沉默的颜年开口道:“虔阳重镇断不可失,赵从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,以我之见,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许寒的真正目的,然后再谈用兵之事。” 颜年和起了稀泥,两不相帮。 其余诸人,有人赞成即刻发兵,有人主张等等再说,各执一词,吵成一片。 端坐的韩钊福越听眉头越皱,却只能摇头暗叹,自己也拿不定主意。 正当这时,侍从匆匆而入,言是别驾睿安从虔阳派人送了书信前来。 “睿安还活着!”韩钊福惊喜不已,腾的便站了起来,“快,快把书信拿来。” 睿安没死的消息,令在场人惊讶不已,有人欣喜,自也有人失望。 韩钊福接过那封书信,拆开来细细一看,本是惊喜的表情,却渐渐的变得震怖起来。 左右诸人见韩钊福如今恐惧不安的样子,顿时都安静了下来,都在忐忑的猜测着睿安在信里写了些什么,竟会让一向沉稳的韩王,表现出如此惊恐的样子。 “这个许寒不过一武夫,没想到却如此胆大包天,手段竟这般狠辣,这怎么可能呢……” 韩钊福颤声自语着,布满皱纹的眉头,悄然浸出了一层冷汗。 名士好清高,讲究的是谈笑自若的气派,身兼名士与一方诸王的韩钊福,生平头一次出现这种震怖的表情,左右属下无不惊奇。 而他那番对许寒的评价,更是让仕辞等人充满了惊疑,心想着那许寒到底有什么了不起,竟然能叫韩王如此惊骇。 震惊了许久,韩钊福勉强的镇定下心神,轻叹一声,将睿安的书信示于众人。 仕辞第一个接过书,才看几眼,脸色刷的一变,惊道:“这许寒竟然打算背叛弈国,自立为王,他……他这也太猖狂了吧!” 在场的众人一听,无不变色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 先不论许寒背弃李帝,是为不义,光是以弈国眼下的实力,就算是他们的韩王表面上也表示附从,而许寒却敢以几千兵马就背叛弈国。 胆大包天,简直是胆大包天! 众人有惊奇,也有嗤之以鼻,认为许寒这等狂妄之举,乃是自取灭亡。 “许寒可不仅仅是狂妄,你们再往下看。”韩钊福苦笑道。 仕辞遂将睿安的信大声的念头,众人听着听着,那些嗤之以鼻的人不禁纷纷变色。 原来许寒可没那么傻,跟他们的韩王结盟,让他们雒阳城在后边为许寒提供粮草,为许寒撑腰。 而且,如果韩钊福不答应,许寒就威胁将虔阳拱手献于瑄国,谁都知道虔阳落于邓帝之手,会有怎样严峻的后果。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。 半晌后,仕辞打破了沉默,大声道:“他许寒想要投瑄国就投好了,杉春城一战我看弈国多半会胜,到时候瑄国一败,咱们趁势发兵而上,不但能夺回虔阳,还能趁机坐收渔利!” 旁边赵喆却道:“弈国据十五万之众,却攻不破一个杉春城,两国之争,我看胜负难料,咱们岂能轻易就把赌注押在弈国的身上。” 大堂之内,议论又起。 有人支持仕辞,有人附合赵喆。 确实,在如今的局势下,谁都不敢妄断杉春城之战谁胜谁负。 沉默许久的韩钊福,突然间大声干咳了几声,众人马上安静了下来,大堂重归平静。 韩钊福环看了一眼众人,叹道:“诸位所说都有道理,不过我以为,无论杉春城之战谁胜谁负,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,最重要是的确保雒阳城的安全。” 顿了一顿,韩钊福又道:“这个许寒身为武将善战,如果以他来拱卫雒阳,无论对付瑄国还是弈国,都不失为一柄利器,如今局势既已到这般地步,顺势而为,与他结盟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。” 韩钊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,他是决定做出让步,听从睿安的建议。 他这一发话,众人顿时便没人再吭声。 毕竟,利与弊睿安在信里已说得再清楚不过。 似赵喆这等名士,只要雒阳城能够保持和平的现状就行,哪怕只是暂时的和平,于他们而言也无不可。至仕辞等大族官吏,心想着若与许寒结盟,两方便不是仇敌,那自己在虔阳的产业也就能够得到保全,这仗又何必再打。 众人都无异议,韩钊福便命麾下宾幕伊贤乘,前往虔阳与许寒协商结盟之事。 第二十五章 应约会盟 朝阳大营。 此时地许寒,正磨刀霍霍,打算率领着他的骑兵,到江水边上溜达一圈,再吓唬吓唬韩钊福。 正打算披挂出营时,斥候来报,言是韩王帐下宾幕伊贤乘已在数里外的路上,声称是奉韩王之命,前来谈结盟之事。 许寒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,一切正如他所料,韩王还是服软让步了。 听闻来谈判的人叫作伊贤乘,许寒的眼前又是一亮。 想自己要自立为王,少不了与藩王合纵联横,身边正少一个外交良才,伊贤乘正符合他心目中的人选。 “挖空韩王的又一步~” 许寒心中盘算时,便下令全军出营列队,他要亲自迎接伊贤乘。 三千多将士得令,迅速的出帐集合,在辕门通往中军大帐的路上列队两旁,肃然候立。 许寒则驻马于辕马,举目远望。 不多时,几骑人马徐徐前来,当中那青衣儒生打扮之人,想来便是伊贤乘。 许寒遂驱马出营,相隔数步时,拱手笑道:“久闻贤乘先生大名,今日得见,实属许某三生有幸。” 马上的伊贤乘,心里边还在琢磨着许寒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各种传闻中都说,许寒凶猛残暴,杀人如麻,是个极冷酷的武夫。 今时所见,许寒却这般亲切和善,与原先的印象却是完全不同。 更让伊贤乘感到惊讶的间,许寒竟然亲自出来迎接,这着实令他感到有些受宠若惊,伊贤乘匆忙拱手还礼,“有劳将军亲自相迎,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。” 许寒笑道:“先生言重了,许某在弈国时就早闻先生之名,恨不得相见请教,今日有幸得见,出营相迎也是应当的。” 这番话不论真假,听着伊贤乘心里舒服。 想他虽有才名,但在韩王名士众多的幕府中,却也算不上什么太起眼的人物,平素鲜有受人盛待过,如今出使虔阳,却受弈国名将许寒如此礼遇和盛赞,这份待遇,瞬间就让许寒在他眼中的形象大为改观。 许寒心中暗笑,便与他并马入营。 一路所过,三千军士军容整肃,鸦雀无声。 “军容如此,远非我雒阳城军能比,这位许将军的治军之能果然是了得……” 伊贤乘的心中啧啧称奇,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对许寒的赞佩之色。 许寒假作不觉时,却在暗中的观察着伊贤乘的表情,窥到他那赞叹的神色时,许寒的嘴角掠过丝丝的笑容。 他就是要让伊贤乘见识一下自己的军威,一方面通过他来向韩钊福示以实力,另一方面也让这位辩才见识自己的过人之处。 “不知先生眼下在韩王麾下任职何高位?”许寒忽然问道。 一听这话,伊贤乘顿时流露出几分尴尬,“在下眼下只不过是州幕府中的一名书佐而己。” 书佐是一种低职文官的名称,以伊贤乘的才华,做一名书佐确实有些屈才。 许寒佯装惊讶,奇道:“先生才华横溢,就算不做一方太守,至少也得任从事之职,怎的韩王竟会让先生只做书佐这等低微之职?” “韩王麾下名士如云,我才疏学浅,任此职已是幸运。”伊贤乘自嘲的笑了笑。 许寒看得出来,他的笑是苦笑。 显然,伊贤乘对自己的待遇并不满意,这样的话,许寒便有了挖墙角的机会。 说话之际,二人入得帐中。 宾主坐定,伊贤乘遂向许寒表明了韩王的诚意,声称韩王愿与他结盟好,共拒南北敌。 “韩王想与许某也可以,不过许某却有一个条件。”许寒一点都不急,还讨价还价起来。 伊贤乘心想这许寒也真沉得住气,明明自己身处逆境,四面强敌环伺,却表现得如此强势,好似是韩王求着与他结盟似的。 “这个许寒,处乱不惊,如此会审时度势,这一点上,韩王多有不及呀……” 伊贤乘心中暗赞时,便问许寒还有什么条件。 许寒呷了口酒,朗声道:“很简单,我要与韩王单骑会见,当面盟定誓约。” 一听这话,伊贤乘的神色立变。 许寒那是什么人,连凶猛如瑄国季凡起都战之不下的弈国将士,与许寒相比,韩王不过已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迈文人而已。 许寒要和韩王单骑会盟,倘若会盟的过程中突生杀意,捏死韩王还不跟捏死一只小鸡仔般轻松。 伊贤乘脸上狐疑不决,猜测着许寒是何用意。 许寒当然不是想杀韩王,况且他也知道,韩王没那蠢,会洗干净脖子主动的前来送死。 眼见伊贤乘一脸为难,许寒冷哼了一声,“怎么,莫非韩王没有结盟的诚意,还是他没这个胆量来亲自见我?” “这个嘛……” 伊贤乘一时语塞,饶是辩才出众的他,面对许寒的质问,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。 “韩王毕竟一文人,胆小我也能理解。这样吧,咱们两家到时只各带五百兵马,会面之时,两军约退百步,我与韩王相距十步会面,他可以带几名随从,许某独身上前,这样韩王总该不害怕了吧。” 许寒的话中充满了高傲,一副轻蔑韩王的语气。 话说到这份上,韩王若是还不敢来,那他就等于公开默认畏惧许寒,整个雒阳州城人都会对他的胆小感到失望。 这却正是许寒的目的。 伊贤乘犹豫了片刻,只得道:“会盟之事关系重大,伊某不过一使者,岂敢擅作主张,将军的建义,我还需回请示我王,才能有答复。” 许寒摆手道:“先生请便,韩王若是不敢前来会盟,那我就带兵去雒阳会一会他。”最后那一句话,许寒加重了语气,丝丝杀气暗藏其中。 伊贤乘身子微微一颤,许寒的威胁之词,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畏惧。 当下伊贤乘不敢久留,讪讪的陪笑了几句,便即告辞匆匆回往雒阳而去。 许寒亲自将他送出营外,回到帐中时,凌子瑞已经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品尝起伊贤乘随行带来的犒军美酒。 “果然还是家乡的酒醇香啊……”凌子瑞啧啧赞叹。 “先生再隐忍些日子,终有一天会让先生去雒阳品尝韩钊福的珍藏佳酿。”许寒豪然说道。 凌子瑞听着为之一振,便奇道:“将军的雄心壮志,我自然是深信的。不过适才先生硬要求韩王单骑前来会盟,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,我倒是有些不解。” 许寒出人意料的事多了,又岂止是第一回让他不解。 他将未尽的酒饮下,不紧不慢道:“想要在雒阳城树立威名,不去亮一亮相,让雒阳城文武士吏见识一下我的风范,他们怎好在我和韩钊福之间做一个对比呢。” 凌子瑞这才恍然大悟。 韩王若不敢前来会盟,他的那些属下,还有雒阳城的士民,便会认为韩王怯懦,畏惧许寒。 如此,则他二人在雒阳城的威望就会此消彼涨。 倘若韩王勉强前来也一样。 许寒武功超群,自不怕单骑会面,韩王畏于许寒武力,自然会带着亲兵武将保护,在世人眼里,他韩王依然是一副畏惧许寒样子。 无论韩王敢不敢会盟,从中获利的,都将是许寒一人。 “将军的计策当真是高明,这可真是为难了咱们的韩王呢。”想明白了的凌子瑞,不禁对许寒大加赞叹。 许寒笑而不语。 三天之后。 伊贤乘带回了韩王的答复:愿意前来会盟。 韩王这也是没有办法,虔阳失陷,被逼与跟许寒结盟已经够没面子,眼下若再不敢接受许寒的会面邀请,名望更会扫地。 一天以后,许寒率领着五百步骑,沿淆水南下,抵达了约定的会盟地点。 许寒也没那么托大,在他动身之时,斥候与细作已遍布方圆百里,随时打探着雒阳城军的动向,以防韩钊福使诈,趁着会盟之际突施杀手。 斥候们不时的将最新的情报发回,韩王已雒阳离开,正在赶到会盟的路上,雒阳城军并无异动。 第二十六章 妙龄少女 日过当空时,正南方向出现了一队人马,斥候回报,正是韩王的队伍。 双方相距约百余步时,五百人马的大队停止了前去。 几名使骑往来传递口询,确认过双方的身份。 片刻之后,许寒手扶佩剑,驱马缓缓的走出了本军。而在对面,韩钊福也在五名骑士的保护下,缓缓的步向许寒这边。 双方在相距十步之遥的距离,很默契的勒住了坐骑。 众人环护簇拥之中,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想来就是韩王韩钊福。 许寒如刃的目光,在韩王的身上扫来扫去,表面上韩钊福很镇定,但那种暗藏的惧意,却逃不过许寒的眼睛。 韩王身边的那些护卫,个个也都神经紧绷,紧张不安的盯着许寒,似乎生怕许寒突然生变,冲上前来要他们的小命。 “一州之王,却对我这么一个孤身之将如此畏惧,果然是迟暮英雄,已是徒有虚名了啊……” 许寒心中不屑,却拱手道:“久仰韩王威名,幸会!” 许寒声若洪钟,只随意的句客气话,都仿佛暗藏着凛凛威慑。 对面的韩钊福身子微微一颤,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,也拱手笑道:“久闻许将军乃弈国大将,今日一见,果然是英武不凡。” 许寒哈哈一笑,忽然间拨马往上走了几步。 他这么一动不要紧,对面包括韩钊福在内的所有人,顿时神色一变。 韩钊福以为许寒生了歹意,甚至下意识的抓紧了缰绳,打算拨马就走。 旁边陪同的仕辞也是吓了一跳,赶紧按住了佩剑。 唯有稍后一点的伊贤乘,却是神色自若,不为所惧。 许寒心中冷笑,淡淡道:“韩王别害怕,我只是想近前一点,好方便跟王上说话而已。” 说话间,许寒已勒住了坐骑。 韩钊福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缓,待看清许寒只带了随身宝剑,连甲胄都没穿戴时,方才松了口气,额头边却已浸出了一层冷汗。 那仕辞却仍紧握着剑,不敢稍有懈怠。 雒阳城众人慌乱的样子,和许寒闲庭信步的,从容之状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 “这许将军单骑一人就敢来,果然是胆色不凡,韩王他有众人保护,还如此紧张,这胆量上却是输给了许将军啊。” 伊贤乘心中暗叹时,目光再看许寒时,不禁再添了几分敬意。 许寒只挪动一步,韩钊福就紧张成那样,气度胆量,高下立判。 “韩钊福的惶然不安,自己的泰然自若,在场的五百雒阳城人都看得清清楚楚,相信不久之后就会传遍整个雒阳城。” 许寒的目的已经达到,不想再浪费表情,便大声道:“结盟的详情,相信伊先生已与韩王详细说过,如果韩王没有异议的话,咱们就此盟誓吧。” 韩钊福巴不得赶紧结束这紧张的场面,当即也连连称是。 按理说结盟要么就歃血,要么就焚香跪拜,对天盟誓,但考虑到韩钊福的戒心,仪式就只好从简。 双方于马上作揖,对天起誓,共说了一番盟定之词后,这结盟就算完成。 结盟仪式后,许寒又和韩王,就他势力范围之事讨价还价了半天。 让地就等于割肉,韩王自然心痛,依他的本意,只想割虔阳、朝阳和淆阳三县给许寒,并声称会全力供给许寒所部军粮。 许寒却没那么好忽悠。 虔阳虽是富庶之地,但三个县人口加起来不过四五万人,根本不足以养许寒万余的兵马,何况他将来还打算继续扩军。 如果把粮草的供给完全的寄希望在韩钊福身上,就等于把命门交给了对方,必要时刻,韩钊福随时可以用断粮来钳制自己。 很显然,粮食问题光靠韩钊福是靠不住的,必须要有自己的家底。 于是许寒果断的拒绝了韩钊福的提议,反过来要求把河水以北的所有淮上郡属县,统统划归到自己的辖下。 许寒这是狮子大开口,韩钊福也没那么蠢就答应,双方几经讨价还价,最终达成了一个折衷的方案。 包括虔阳、朝阳、安众、湖阳等北部七县划归许寒,距河水较近的江阳、邓、安昌等县,则仍归韩王统治。 雒阳城久未经战火,在籍的户口就有百万之众,其中淮上又是人口众多的大郡,光划给许寒的这七个县,总人口加起来就有十多万人。 在这个人口锐减的时代,十万人口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,按照一比十的军民极限比例,十万人足以养一万军队。 况且这十万人还只是在籍的丁口,那些不在编的逃户更不知还有多少。 许寒对这个划分很满,当即豪然笑道:“韩王真乃大方之人,王上请放心,有我许寒帮你守卫,你只管放马南山,高枕无忧的安享太平就是了。” “有许将军这话句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韩钊福心里那个苦啊,面上却还得强颜欢笑。 割地结盟之事已成,许寒也不想跟韩钊福太多废话,便就提出告辞。 惶惶不安的韩钊福,生恐节外生枝,巴不得赶紧离这眼前这个虎狼之将越远越好,当即拜别而去。 韩钊福在仕辞的护送下,拨马本军而去。 “伊先生,他日有机会,许某还要向先生多多请教才是。”许寒向走在后面的伊贤乘拱手道。 伊贤乘一怔,忙拱手道:“将军言重了,岂敢岂敢。” 许寒也不多说,只微笑着目送伊贤乘离去。 已然转身的韩钊福,听得这话,转一头看,眼见二人那相善的表情,眉头不禁微微暗皱。 许寒这临别一言,对伊贤乘表现出了极大的尊敬,却是故意的演给韩钊福看,好让韩钊福对伊贤乘起疑,让韩钊福以为伊贤乘在出使虔阳时,私下还与许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谈话。 韩钊福那一闪即过的疑心,自逃不出许寒的眼睛,他心下暗笑,拨转马头,向着虔阳扬长而去。 五百人马北归虔阳,许寒心情甚好,一路上已经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方略。 眼下虽得虔阳七县,在雒阳州城占住了脚根,但许寒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与天下藩王相比,仍然十分的弱小,他们的实力都远强于自己。 不过许寒却有心信周旋于各方势力中,凭借自己的勇气,还有超人一等的见识,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。 “虔阳已得,下一步就是收买人心,扩兵练卒,逐步蚕食雒阳,再坐收几分杉春城之战的渔利……” 策马徐行的许寒,脑海里规划着未来的蓝图。 “将军,前方似乎有激战!”程平粗犷的声音打断了许寒的思路。 他举目远望,却见淆水之畔的大道上,果然有百余号人在厮杀。 厮杀的两方,人多势众的一方衣着不一,手持着各色的兵器。 被围攻的一方,则是清色一色的着装打扮,围护着一辆马车。 许寒顿时便看明白,这多半是一伙强盗,正在打劫路过的大户。 雒阳城在韩王的统治下,治安还是不错的,眼下这班强盗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打劫,无非是想趁着虔阳易主,局面混乱的情况下,浑水摸一把鱼。 “将军,应该是强盗打劫,让末将带一队兵马去剿了他们吧。”程平也看明白,拱手请战。 许寒本是打算应允,剿这伙匪徒,以树立自己保境安民的形象。 只是,正待点头时,他却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。 “先看看再说。” 许寒嘴角微微一扬,便叫兵马且驻,只带了程平几人拨马近前。 相距三十步时,许寒看清楚了厮杀的全景。 强盗约有七十余人,那大户的仆丁不过二十多人,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。 但这二十多人环于马车四周,互结犄角,彼此相援,那班强盗竟暂且攻之不下,再细仔看时,那些仆丁的每一人的站位,竟似都极有章法,隐约有几分兵家阵法的味道。 区区一班仆丁,何能能摆出阵法来,必有高人从中指挥。 许寒目光一挑,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,他的眼前不禁陡然一亮。 那是一名妙龄的少女。 杏脸桃腮,容貌端丽,身穿着宝青色的锦缎皮袄,领口处露出一块貂皮,服饰颇为华丽。 她站在马车上,风吹抚着她的秀发,翩翩似舞的蝴蝶,腰间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铃音,已是如画的模样。 身处在群寇之中,她竟全然没有一丝惧意,反是从容淡定的向周围的仆丁发号施令,一次次的将逼上近前的强盗们杀退。 第二十七章 宋家女儿 看到那容貌清丽,气度从容的少女,许寒赞叹不已。 前世许寒所见的女子,大多是矫揉造作,一身的俗气。 如今再世为人,于这乱世之中,竟能碰上这样一名与众不同的女子,如何能不叫人心生涟漪。 “这少女不同凡响,有点味道……” 许寒心中猜测时,对面的局势开始发生变化。 饶是那妙龄少女指挥有方,但麾下的仆丁毕竟人数太少,有那么两三人被砍倒后,她布下的环形阵便开始出现破绽。 强盗们虽不通阵法,但仗着人多势众,一窝蜂的向着缺口处冲杀。 惨嚎声中,又有一名仆丁被砍翻在地,阵形的北侧缺口立现。 七八名强盗一涌而上,手中的刀枪乱挥乱舞,将前来补缺口的仆丁逼退,片刻之间,便将这环形阵撕裂。 阵形一破,原本互为犄角之势就此被打破,一场不分上下的攻守战,转眼变成了混乱的厮杀。 如此一来,强盗们人多的优势就迅速的体现出来,接二连三的有仆丁倒地毙命,形势很快成了强盗贼们一边倒。 “将军,那些家仆们看样子要顶不住了。”程平有点担忧,暗示许寒是不是该出手。 许寒却表情闲然,不急于出手。 两世为人,许寒自不是那种看到美人就不会思考的人,却更不是那种不懂怜香惜玉的铁石心肠之辈。 眼下许寒要在雒阳城树立恩德,眼前遇危难的就算不是什么美人,而是普通的百姓,他也照样不会见死不救。 不过许寒却深知,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铤身而出,被救者才能深深铭记他的恩德,才更有利于树立自己的声名。 眼见许寒没动手的意思,程平也就不敢再多嘴。 片刻之后,强盗们已完全占据了上风,仆丁们则死伤大半,苦苦的围在马车周围,拼死的保护那妙龄少女。 这时,一名手舞大刀,看似首领的强盗连斩数名家丁,冲破了他们最后的防线,狰狞大叫着向着马车上的少女扑去。 就是此时。 许寒剑眉陡横,双腿猛夹马腹,一人一骑如黑色闪电般呼啸射出。 马车上,少女光滑无暇的额头上,悄然划过一丝冷汗。 左右的仆丁一个个倒在血泊中,凶蛮的强盗们渐渐逼近,形势已危在旦夕。 又是一声惨叫,左翼的一名仆丁被砍翻落地,一名彪壮的强盗挥着大刀冲了上来。 强盗的脸上蛮横得意,似乎以为只要宰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,马车里藏的财富便将尽归己有。 突然之间,寒光一闪。 那少女如变戏法似的,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,清喝着刺向强盗。 强盗怎料这少女竟暗藏兵器,而且临危不乱,毫无防备之下,瞬间脖颈已被刺穿。 “贱人,你敢——” 强盗圆目斗睁,一脸的惊怒,仿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。 少女有些吃力的把剑拔了出来,鲜血顿时从脖子上的伤口处喷涌而出,那强盗晃了几晃,捂着脖子便倒在了地上。 少女轻吐了口气,清艳的俏脸上掠过一丝悚意,很显然她是头一次杀人,难免会有几分惊恐。 只是顷刻间的惊恐后,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,手持利剑戒备而立,脸上已全无惧意。 附近的一名强盗眼见同伴被一女人所杀,惊骇之下无不大怒,抡起大斧怒吼着就杀了上去。 少女臂儿挥起,举剑相挡。 “铛!” 毕竟是女子家,气力不及,一声激鸣中,少女手中的短剑脱手而飞,整个人更是被大力撞得站立不稳,向后跌了出去。 那强盗趁势跳上车去,跟着补了一斧向那少女当头砍去。 少女再难镇定,俏脸上涌上无限的恐惧。 生死一线,眼看避无可避。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,破空之风呼啸而来,陡然间一道寒光射至,正中那强盗的脑袋。 一柄宝剑,竟是赫然穿破了强盗之头。 突发的变故,死里逃生之下,少女极是震撼,欲待回眸去寻那救命之人时,身子已从车上坠了下去。 将及坠地的一瞬,一团黑影如风般从旁掠过,一双有力的大手轻巧的将少女提起,当她还未回过神时,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名男子的怀里。 救她的人,正是许寒! 半路杀出的许寒,如摧枯拉朽一般,将强盗们杀得血肢横飞。 当他看到少女危急的瞬间,不及多想,佩剑愤然掷出,一剑取了那强盗的性命。 而后,黑驹奔行如风,抢在她落地的一刹那将她提起,整个过程拿捏得恰到好处,犹如计算过的一般分毫不差。 “你……”妙龄少女震惊中说出一个字。 许寒不及看她一眼,语速极快道:“先杀了贼人再说。”舞刀纵马,疯狂的杀向其余的强盗。 许寒是什么人,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,何况是眼前一班连乌合之众都配不上的强盗。 顷刻间,许寒的刀下已斩杀十余名强盗。 躺在怀中的少女从惊魂中清醒,当她意识到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时,清艳的脸畔不禁掠上几分羞色。 她试图挣扎,但又怕影响到他战斗,只好隐忍着窘羞之意,不敢动弹。 依在那坚实的胸膛里,少女渐渐心安,忍不住抬头大胆的去悄视她的救命恩人,当她看到许寒的相貌时,心中不禁怦然一跳,脸上的红晕更加重了。 许寒今年二十有三,正当青春壮年,相貌虽算不上颇为俊朗,但也是堂堂正正,极有男子气概,属于耐看型。 血战中的许寒,却全然没有觉察到,怀中这少女,正悄悄的打量着自己。 此刻他的脑海里,只有一个字——杀! 刀锋所过,一命不留。 原本占到上风的强盗,怎料到半路中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“屠夫”,斩杀自己跟切菜砍瓜般轻松。 只转眼间,强盗们的斗志便彻底的被摧毁,哪里还顾得抢劫,纷纷抱头鼠窜而逃。 这时程平也率部赶来,这些悍卒们抖擞精神,呐喊着扑向那些逃窜的强盗。 战斗,已然结束。 许寒却并没有追击,只勒住战马,将残局交给程平去收拾,驻马而立的他,方才想起怀中之人,低头看去,正撞上了那少女的目光。 这般近距离时,他才真正的看清了少女的容貌。 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之容,但也属于极美的大家闺秀,换到现代担任什么明星四小花旦绰绰有余。 “姑娘是否无碍?” 杀气腾腾,一身浴血的许寒,看到这莲花般静美的脸庞时,语气顿了顿询问出声。 少女也从失神中惊醒,脸上晕色更浓,急是挣扎着身子要下去,许寒便手臂一展,将她放下马去。 少女站稳之后,很快就恢复了几分从容。 她轻咳了几声,向着许寒盈盈一礼,轻声道: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,敢问公子尊姓大名?” “在下许寒。”许寒回答的很痛快。 “你就是许寒!” 少女失声叫道,眉色间显得十分震惊,仿佛不敢相信。 许寒数日之内攻陷虔阳,搅得雒阳城风起云动,人人畏惧,他的大名会让这少女震惊也在情理之中。 许寒也不以为然,只淡淡道:“正是许某,敢问姑娘芳名?” 那少女犹豫起来,似乎不想透露自己的姓名,怕暴露身份似的,只是心中又想许寒于己有救命之恩,若连姓名也不告知的话,岂非太过失礼。 顿了片刻,那少女才不太情愿的说道:“民女宋歆芙,见过将军。” 听到“宋姓”二个字,再联想家仆誓死保护她的场面,许寒心头微微一动,“不知雒阳名士宋昝公,是否就是令尊?” 宋歆芙点头道:“正是家父。” 她这么一承认,许寒便确定了她的身份。 “将军大恩,民女莫齿难忘,他日必有回报,只是眼下民女赶着回家,所以民女想……” 那边宋歆芙见许寒表情似有莫名之意,便想告辞离去。 许寒看了看日头,笑了笑,说道:“现下天色将晚,附近都不太平,宋姑娘这么急着赶回家,就不怕再出事吗?” 宋歆芙秀眉暗皱,露出几分忧色。 “宋姑娘不如随本将先回虔阳,待天明一早,本将再派部下送你回家。” 许寒当然不放心这么一个柔弱的少女走夜路,若再撞上强盗什么的意外,自己今天岂不白救了她。 “将军的好意,歆芙心领了,可是……”宋歆芙委婉的想要拒绝。 “可是什么,就这么定了。” 许寒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,不容分说的便将宋歆芙轻轻一提,顺势便将拉上马来,放在了自己的身前。 宋歆芙花容失色,急道:“将军你这是做什么,快放我下来!” “宋姑娘坐好了,驾!” 许寒大笑,也不理会她,纵马狂奔而出。 若说先前躺在许寒的怀中,那是出于情急中的无奈也就罢了,眼下跟他贴得如此之近,宋歆芙心中怎能不究窘羞急切。 “将军,放我下来,将军……” 只是无论她怎样急切的恳求挣扎,许寒始终都不理会,只管策马而行。 几番折腾后,宋歆芙多费唇舌无用,只好闭上眼睛,任由他载着奔行。 一路狂奔,耳边是呼呼的风声,晚风吹动着她的秀发,丝丝缕缕的掠过许寒的脸畔鼻间,那淡淡的芳香,还有那痒痒的感觉,让许寒甚觉畅快。 自打穿越以来,许寒时时刻刻都处于戒备中,已然许久未跟一个女人如此亲近。 今时怀拥着这柔弱的身段,嗅着她的体香,肆意奔腾在旷野上,那种久违的温存,让许寒紧绷已久的神经,终于得到了一些放松。 当宋歆芙睁开眼睛时,她已经身在一处大院中。 许寒跳下马,伸手想要扶她下来。 宋歆芙却无视许寒抬起的手,独自下得马来,红润的脸庞上似有几分愠意,显然是对许寒的强迫有所不满。 许寒笑了笑,也不介意,反而觉得古代女孩子这般耍小脾气的样子,别有一番韵味。 宋歆芙环看了一眼四周,疑道:“这是哪里?” “这里是太守府,今晚就请宋姑娘在此委屈一宿吧。”许寒淡声道。 一听此言,宋歆芙神色立变。 她一个女儿家,云英未嫁,却夜宿于一个陌生男人的府中,这若是传扬出去,岂非有损自己的声名。 第二十八章 五大世族 宋歆芙想也不想,马上拒绝道:“我宋家在虔阳城中自有宅院,民女怎好讨扰将军。” “宋姑娘不必客气,外边不安全,若是那些强盗登门寻仇怎么办,来人啊,速请宋姑娘去厢房休息,好生的照看,休得怠慢。” 许寒的语气不容置疑,根本不给宋歆芙拒绝的余地。 宋歆芙瘪瘪嘴,心中不愿,但对许寒这个外来的弈国猛将心存惧意,却又不敢不从,只得不情愿的在仆从的陪同下去往了后院。 看着那窈窕远去的少女背影,许寒嘴角浮现一丝笑意。 忽听得身后有笑声,回头看去,却见凌子瑞正站大堂门外,捋着胡须,笑眯眯的盯着他。 那张笑脸中,显然是另有含义,估计是以为许寒从外强掳了少女回来,要做那“禽兽”之事。 “先生别误会,这位宋姑娘只是我路上所救,不是你想的那回事。”许寒解释道。 凌子瑞咧嘴一笑:“将军不用解释,将军如今是七县之主,管辖十余万百姓,统率千军万马,劳心伤神的,偶有消遣也是应该的。” 凌子瑞这话有吹捧的嫌疑,不过理倒也不错。 这般乱世,人命如草芥,似许寒这般一方兵阀,就算真的强占几个民女,在世人眼中也是合法之事,不会受到道德上的遣责。 凌子瑞的话,许寒也只付之一笑,不想再多说什么。 二人入得堂中,许寒将结盟之事,以及韩钊福当时的表现,一一的向凌子瑞这位首席军师道来。 凌子瑞捋须笑道:“韩王的表现,看来果然都在将军的预料之中,眼下咱们有了七县为基,总算是有了一方立足之地了。” “占据七县只是开始,目下最重要的是收买人心,扩军练兵,增强实力以开疆拓土,乱世中想要生存,就如同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。” 许寒的思路很清晰,并未因一点点的成就而沾沾自喜,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。 凌子瑞面露赞许之色,深深的为许寒的冷静而折服。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,便道:“说到这收买人心,将军首先要做的,就是结连雒阳世族,只有赢得这些人的支持,咱们才真正算在雒阳州城站稳脚跟。” 各州的豪强大族拥有着大量的土地和依附民,其蕴藏的力量是惊人的,别说是韩王,即便是弈国李帝等,也正是依靠着世族的支持,方才做到了割据一方称帝。 许寒深知想要成就一番霸业,必须要懂得利用世族的力量,只一味的单靠暴力打打杀杀,终究成不了气候。 “说到世族,有件事没有跟先生讲,方才那位宋姑娘,正是雒阳名士宋昝的千金。”许寒淡淡道。 “竟有此事?”听到宋昝的名号,凌子瑞显得有些吃惊。 “看来先生也听说过这个宋昝了。”许寒道。 “宋昝么,雒阳城五大世族中宋家的名士,我当然听说过。” 听凌子瑞那口气,虽然承认宋昝的名士身份和地位,但却并无多少敬意,似乎有点宋昝不及自己的味道。 许寒却是生了兴趣,“五大世族?有意思,先生不妨细说。” 凌子瑞难得许寒请教,便是滔滔不绝的大说特说起来。 许寒静静倾听,脑子飞快的转动,很快把雒阳世族间的脉络理了个清楚。 这五大世族,即为睿、颜、赵、仕、宋五姓,其中,又以睿家和仕家的影响力最强,这两家的代表人物即是仕辞和睿安。 至于其余三姓,实力加起来也不及睿仕二族强,虽亦有不少人出仕于韩王,却鲜有身处高位者。 唯一例外的就是宋家的家主宋狭,此人极受韩钊福器重,被委以广陵郡太守的要职,对抗周边藩王的威胁,是雒阳城除睿安和仕辞之外,为数不多的权势显赫之辈。 至于这宋昝,虽亦是宋家中的翘楚,但却属于庶支,名声虽有,却并未受韩王重用,目下正隐居田园。 “韩钊福重用之人,不是豪门望族,就是当世一等一的名士,看来此人太过于注重出身,喜欢用跟他一样的清流高门人物,嗯,如此说来,雒阳城定然有不少在野的士人,对他怀有怨意呢。” 许寒区区数言,便将韩王的用人缺陷,还有雒阳城的隐患道出。 凌子瑞不禁面露敬佩之色,惊奇于许寒的思维敏捷,这么快就把雒阳城的脉络梳理清楚。 他便点头道:“将军评价一针见血,其实攸正是想说,雒阳城的那些世族,并非全都齐心拥护韩钊福,各姓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,咱们若想拉拢人心,便可从此处下手。” 凌子瑞的计策,正与许寒心中所想吻合,有了这些不被韩钊福重视的人才支持,方才夺取了雒阳城。 “先生所言极是,不过这第一步如何进行,不知先生可有高见?”许寒问道。 凌子瑞嘿嘿的笑了一声,眼光往外瞟了一瞟,似乎有所暗示。 许寒怔了一怔,“先生莫非是想打那宋姑娘的主意?” “咳咳~”凌子瑞干咳了几声,“将军这话说的,我凌子瑞已是年近半百之人,怎好意思耽误人家黄花闺女的青春。 “那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许寒其实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,却故意装作不知。 凌子瑞只好直言道:“拉拢世族的最快方式,莫过于结亲,当年韩王不就是娶了仕辞的小姨么。我看这位宋姑娘姿色上佳,又与将军结识有缘,将军何不求娶为妻,一来可得一贤内助,二来也可借机跟宋家拉上关系。” 凌子瑞洋洋洒洒大通话,俨然有几分媒婆的味道。 自古英雄爱美人,凭心而论,以宋歆芙那般姿色与气质,如何能不叫许寒动心。 想起方才宋歆芙努嘴委屈的模样,许寒暗自有些好笑。 如凌子瑞所说的,自己既然碰上了,乃是一份缘份,念及于此,许寒的思绪立时就通达起来。 他这般表情,等于是默认了凌子瑞的建议。 凌子瑞甚是高兴,不禁哈哈大笑,笑了几声后,却忽然又冷静了下来。 “这个宋昝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,把女儿留到至今都未嫁出,想来是在务色合适的金龟婿,将军初来雒阳城,根基未稳,想要说服他把女儿嫁给将军,只怕还得费些心思呢……” 凌子瑞喃喃自语,面露几分忧色。 凌子瑞的担心也不无道理,如此看来,宋昝极有识人眼光,想要让他把女儿嫁给自己,就得让他看到自己不凡的潜力。 许寒思索了一会,却又道:“天下形势风云变换,我可没那么多耐心,娶亲之事,我便先礼后兵,那宋昝若不肯把女儿嫁我,我便强娶了回来便是。” 乱世之中,光讲礼的不行的。 有时候靠的还是霸道蛮横,许寒深知这一点。 凌子瑞却是一愣,脸上露出几分苦笑,“将军说得是,倒是我迂腐了,实在不行,也只有用强了。” 他二人正商议此事时,门外侍卫来报,言是凌子瑞的细作有紧急的军情呈到。 许寒将那情报从密封的蜡丸中取出一看,剑眉不禁凝成了一线。 瑄国邓帝方面又有了动作。 驻扎在申城的将士,正率四千步骑南下,向虔阳杀奔而来,与此同时,奉命重新进驻南部的江阳,亦率三千兵马,从东面向虔阳逼近。 邓帝这是想趁着许寒得虔阳,立足未稳之时,两路夹击扫除了他颗眼中钉。 “杉春城那边瑄国已撑到了极限,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还敢分重兵来攻打虔阳,他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。”凌子瑞看着那情报,显得十分的惊异。 许寒却冷笑道:“方才反其道而行,好杀我们一个出其不意。” 凌子瑞微微点头,却又不以为然道:“申城的守将用兵能力远不及瑄国亲王邓哲,咱们何需忌惮。” “我担心的是韩钊福那个老滑头。”许寒剑眉微凝,语气意味深长。 眼下虽新得虔阳七县,拥兵过万,但新收编的几千雒阳城降卒人心未附,尚不能形成有效的战斗力,跟瑄军作战,靠的还是他那五千的嫡系步骑。 若单跟瑄军作战,许寒并无所惧,五千步骑足以制胜。 关键却在于,许寒的身后还有一个拥兵十万的韩钊福。 倘若自己尽起大军去抗瑄国,韩钊福突然背盟,趁机发兵夺还虔阳,自己岂非要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。 所以为防韩钊福使坏,许寒就必须留有足够的嫡属兵马守备虔阳,如此一来,能够用于对付瑄国的兵力便将极为有限。 凌子瑞智计过人,顷刻间就领会了许寒的意思。 “如此看来,咱们的处境还真是不利,这一仗不好打啊。”凌子瑞眉头紧凝,似乎显得信心有些不足。 大堂中的气氛,一时变得有点沉重。 忽然间,许寒却哈哈大笑起来,笑得肆意狂傲。 凌子瑞一愣,脸上流露出狐疑之色,却是不明白面对如此不利的处境,许寒如何还能笑得出来。 “敌军来得好,我还怕他不来。世人皆道我处境不利,我就偏要打一场胜仗给他们看看,好叫他们知道我许寒可不是软柿子!” 许寒语气豪然,刀削似的脸庞流转着刚毅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自信。 这般自信的气势,深深的感染了凌子瑞,令他紧凝的眉头渐渐松展,眉宇间更流露出对许寒的赞叹。 没有犹豫,没有迟疑,当天许寒便定下了保卫虔阳的大计。 为了防备韩钊福,许寒留下了凌子瑞和程平,率领近七千兵马守虔阳,又命周良率军一千,进驻虔阳以东的湖城,坚守不战,抵御南部江阳而来的瑄国所部。 许寒自己则率蒋正,率两千步骑精锐,北上迎战瑄军的四千大军。 第二十九章 危险局势 次日天明。 宋歆芙起了个一大早,或者说她彻夜难眠,脑海里挥之不去的,一直是躺在许寒怀中,大杀四方的惊心动魄。 她总觉得女儿家总想这种事,未免有些不正经,几次试图克制住不去想,但她发现所有的努力却都徒劳无功。 心如乱麻的她,索性早早起来,打算向许寒请辞,离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粗野武夫越远越好。 当她推开门时,却惊讶的发现,整个太守府已戒备森严,如临大敌。 脚步声响起,银甲红袍的许寒大步而来,一身的英武之气。 宋歆芙的心情顿时又忐忑起来,却极力的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。 “宋姑娘起这么早,不知昨晚可有睡好?”许寒微微笑道。 宋歆芙那憔悴的表情,显然休息不足,却勉强的挤出一丝笑,“将军照顾周到,民女休息的很好。民女恐家父担心,正想找将军告辞。” 许寒点头道:“本将正好也要率军出城,就送姑娘一段吧。” 一听许寒说要率军出城,似乎要打仗的样子,宋歆芙心中顿生狐疑。 宋家是雒阳大族,消息灵通,韩王与许寒结盟的消息,宋歆芙昨晚就已经得知,如今许寒又要率军出征,宋歆芙心中就在猜想,莫非是结盟之事有变,韩、许二人又要开战不成,这样的话,雒阳岂不又要经过战火的荼毒。 心怀着狐疑,宋歆芙出得太守府,上了马,与许寒并肩而行。 “不知将军此番出城,是要和谁打仗?”实在忍耐不住狐疑,宋歆芙终于开口问道。 “也没什么,就是瑄国率军由申城入侵,许某要去打发了他。”许寒语气轻描淡写,没有一点紧迫感,似乎全然不将敌军放在眼里。 那种淡然自若,让宋歆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 “瑄军在前,韩王十万大军在后虎视眈眈,将军的处境看来很是不利,不过将军却似一点都不担心呀。”宋歆芙的语气,似乎在觉得许寒是故作镇定。 听得她这番话,许寒的心中微微一震。 这宋歆芙对自己所处的形势,判断得如此清晰,其见识不同凡响。 “当真是一个奇女子呢,有意思……” 许寒心中暗暗欣赏,表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淡淡道:“看来宋姑娘是不太看好许某,那依宋姑娘之见,许某又该如何化解眼下的困局?” 许寒早有应对之策,又岂会真求教一介女流,他只是想看看这宋歆芙到底有几分见识。 “民女岂敢妄言,只恐将军见罪。”宋歆芙又谦辞起来。 许寒笑道:“宋姑娘小看许某的肚量了,但说无妨。” 宋歆芙沉吟了片刻,方道:“将军兵微将寡,若虔阳少留兵,则不足为防韩王之兵,若多留兵,却又不足以敌瑄军,依民女之见,此困局无计可解。” 从常理来评判,宋歆芙的分析倒也深有道理,她能分析到这个地步,已属不易。 只是她却还不了解,眼前这个男人,最喜欢做的就是超乎常理之事。 “照宋姑娘这么说,许某怎么挣扎,都是死路一条不成。”许寒苦笑道。 宋歆芙默然不语,虽未明言,但潜台词却已明了。 许寒轻咳了一声,淡淡道:“宋姑娘的判断太悲观了,我就不可以大部兵马守备虔阳,再以小部兵马去击破瑄军入侵吗?” “申城守将不弱,将军想以弱敌强,只怕不会太容易呢。”宋歆芙嘴角扬起一抹不以为然的笑。 许寒笑了笑:“宋姑娘也太小瞧许某了吧,那申城守将再强,难道能强得过禄贤亲王邓哲不成,宋姑娘难道不知许某在南部大破邓哲之事吗?” “此一时彼一时,民女以为将军在南部能胜禄贤亲王,多半是因禄贤亲王轻敌,眼下将军威名已著,敌将必不敢再轻敌,将军想再故伎重施,只怕会难上加难。” 话到此时,宋歆芙的态度已很明了,她坚信自己的分析,许寒必败无疑。 许寒不得不承认,她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,南部之胜,固然有自己用计的因素在内,邓哲的轻敌也绝不可否认。 只是,胜败之数,又岂能因她纸上谈兵就决定了。 当下许寒豪然一笑:“宋姑娘的见解着实令许某佩服,不知敢不敢与许某打一个赌。” “打赌?赌什么?”宋歆芙一时茫然。 “就赌虔阳这场危局,许某能否安然渡过。”许寒故伎重施,又是在给宋歆芙下套。 但凡有才华者,必有一番自信,宋歆芙虽是女流,却同样不例外。 眼见许寒敢挑战自己的判断,她心气一起,便道:“将军若有这个兴致,民女自当奉陪,但不知将军想拿什么做赌注?” 许寒嘴角掠过一丝不得觉察的笑意。 他正视着宋歆芙清美的容颜,不紧不慢道:“许某若是输了,只怕性命也就交待了,就当作是赌注吧。但若宋姑娘输了,就得嫁给我许寒,不知宋姑娘敢不敢赌。” 一听此言,宋歆芙心头大震,那本是淡定的俏脸,瞬间羞红到了耳根。 满脸羞红的宋歆芙,心中暗自碎了一口,哪有昨天才结识,今天就提出这种过分要求的啊。 许寒见她窘羞紧张的小模样,更有一番动人的味道,顺势伸出手来,将她的纤纤素手一握,“宋姑娘不说话,我就当你是答应了!” 宋歆芙身子一震,急将手抽离,愠道:“许将军,请你放尊重一点,休要动手动脚。” 许寒自己是现代人,思想自然要开放许多,原想牵个手什么的也没什么要紧。 这时见宋歆芙面有愠色,却才想起身处在一个讲究礼法的时代,自己这般当众摸她的手,女儿家家的,如何能不生气。 许寒心中暗笑,嘴上却佯装歉意:“许某一时情不自禁,还望宋姑娘见谅,至于许某所提出的赌约,不知姑娘意下如何?” “婚姻大事,父母做主,岂是我能说了算的。”宋歆芙将脸扭向一边,低声道。 许寒听着心中一喜。 她若是对自己无意,自可断然的拒绝这打赌,而今她却推在了父母身上,似乎是在暗示:她自己是愿意的,只是还得看父母的意思。 许寒前世经历过办公室的勾心斗角,洞察力极强,立时就听出了宋歆芙的言外之意。 当下他哈哈一笑,兴奋道:“宋姑娘你没有异议就好,至于令尊那边,我自有办法应对。” 宋歆芙心头一震,却才猛然意识到,自己方才的回答似有歧意。 她急是转过脸来,想要再解释,却撞上许寒那炯炯有神的注视,连眼中都似乎带着笑意,只将她瞧得心神不宁,什么话都说不出口,赶紧又将头转开一边。 “宋姑娘就请安心回家,许某打发了瑄军后,不日必当登门拜访,告辞!” 许寒也不拖拉,定下了这场赌约,拍马而奔,转眼便如风一般消失在街道的尽头。 当宋歆芙从羞怔中清醒过来时,许寒早去了许久。 宋歆芙抚着胸口,将那狂跳的心好容易才平伏下来,再一摸脸,却仍是滚烫。 回想起他方才那直白的言语,她惊奇的发现,自己竟有一种莫名的悸动,还有,他笑起来倒是像个温文尔雅书生,一点也不像带兵打仗的粗鲁将军。 “歆芙啊歆芙,你胡思乱想什么,他不过是一个将死的武夫而已……” 宋歆芙强行告诫自己,摇头轻叹一声,向着城门徐徐而去。 在一队许寒亲兵的护送下,傍晚之前,宋歆芙安全的回到了邓县的宋家庄。 邓县属淮上郡,却紧挨江水北岸。 宋家庄的正堂中,宋昝正与好友赵戚公对饮而谈。 此二人均乃大族名士,却都不愿出仕于韩王,一直过着田园隐士的生活,闲暇无事时偶有一聚,谈谈诗文,纵论纵论天下大事。 “听说韩王把虔阳七县割出,和那许寒结盟了,宋昝兄怎么看?”赵戚公嚼了口茶叶。 “韩王总爱玩这种过时的结盟把戏。”宋昝语气中有几分讽意。 赵戚公浓眉微微一挑,想起了旧时之事。 “这也没办法啊,谁让咱们的韩王没有逐鹿天下与瑄弈分庭抗礼的心思,一心只想守住这一亩三分地。” 赵戚公叹息一声,却又道:“不过那个许寒也着实了得,区区几千人马就打得韩王胆战心惊,这个弈国武夫,真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呢。” “此人确实是个异数,不过终究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。”宋昝捋着胡须,笑容有几分诡秘。 “此话怎讲?” 赵戚公眼眸一亮,顿时来了兴趣。 宋昝低声道:“我们宋家从申城回来的商队刚刚带回消息,说那申城守将己率四千精锐南下,分明是冲着许寒而来,如此的话……” 宋昝笑而不语。 赵戚公恍然大悟:“后有韩王虎视,前有瑄国的大军,新得的虔阳七县又人心未附,看来许寒是陷入了死局啊。” “此人命不久矣,多说无益,不如聊一聊杉春城之战吧。” 宋昝对许寒没有太大兴趣,转移了话题。 赵戚公正待说话时,脚步声响起,门外忽然走入一人,正是刚刚归来的宋歆芙。 第三十章 好戏开锣 “歆芙,你回来了。”见得女儿平安归来,宋昝甚是欣慰。 宋歆芙点了点头,上前给父亲和赵戚公见礼。 赵戚公不便打扰人家父女团聚,便起身告辞,临别时邀请宋昝改日往赵家庄一聚。 宋昝欣然应邀,亲自将赵戚公送出庄外。 回到大堂时,宋昝看到女儿正呆坐在那里出神,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。 “芙儿,我看你脸色不好,莫不是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?”宋昝关切的问道。 宋歆芙从失神中惊醒,忙道:“女儿没事,只是路上累了而已。” 她并没有将关于路遇许寒之事说出,一想起许寒和她定下的那个赌约,她就心生羞意,不知该如何跟父亲开口。 宋昝并没有起疑,却又道:“芙儿你没事就好,对了,你还记得为父先前跟你提起的那个年轻俊杰吗?” “嗯?” 宋歆芙怔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 宋昝轻咳了一声,笑道:“这个刘彦是太明先生的儿子,才学是整个雒阳州城年轻人中的翘楚,人也听说长得是相貌堂堂,为父想安排你们见上一见,不知你可愿意?” 父亲的这话,分明是有撮合她和这个刘彦的意思。 宋歆芙的脸畔顿生几分红晕,低头犹豫了片刻,却淡淡道:“女儿身子有些疲惫,想好好休养几天,至于和那刘彦见面的事,往后再说吧。” “哦。”宋昝有些失望,但也没有勉强。 顿了一顿,宋昝又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你方从虔阳回来,咱家在城里的那些铺子怎么样?” “许寒军入城后秋毫无犯,咱家的铺子并未受什么损失,不过我已令他们收拾关门,尽快迁出虔阳。” 宋家在淮上郡有不少生意,宋歆芙精于算学账目,宋家的铺子基本都是由她来打理。 宋昝点了点头:“早点迁出来也好,免得瑄军一到,殃及了咱家的产业。” “父亲也听说瑄军南下的消息了?”宋歆芙柳眉一动。 “为父也是刚刚知道,等这仗打完,看看虔阳到底是归瑄国,还是归韩王,然后咱们再考虑是不是重新在虔阳开铺吧。” 宋昝言语中充满了自信,仿佛对许寒的失败坚信不移。 “他必死无疑么……” 宋歆芙心中喃喃,父亲的判断与自己一模一样。 只是不知为何,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念想,并不愿看到许寒兵败而亡。 或许是他救过自己的命吧。 …… 虔阳以北五十里,许寒军大营。 许寒率领着他的两千步骑,抢先于瑄军一天占据了有利地形。 死守虔阳只有死路一条,许寒必须要在野战中击败申城来的敌军,方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局。 为了防止韩钊福背盟,许寒不得不将大部分的兵力留在虔阳,并且还留下了五百骑兵做为机动兵力。 故而此次他率领的这两千兵力,只有五百余众骑兵,其余全都是步卒。 “将军,斥候回报,邓洪军已在十五里外安营。” 匆匆入帐的蒋正,神色略有些凝重。 “敌军的兵种配置如何,内中可有骑兵?”许寒问道。 蒋正拱手道:“禀将军,瑄军中约有骑兵三百,其余皆是步军。” 果然是有备而来,知道自己善于用骑兵,军中也相应的配置了骑兵。 五百对三百,骑兵方面,自己并不占优势。 至于步卒方面就更不用说,自己那一千步军乃是南部乱军改编,战斗力本就逊于瑄军的悍卒,何况对方的步军人数还是自己的一倍有余。 “将军,恕末将直言,敌众我寡,敌精我弱,这一仗不好打啊。”蒋正语气中流露着忧虑。 许寒却冷笑了一声,反问道:“怎么,难道你怯战了不成?” 他这是在激蒋正。 原本还心存几分忧虑的蒋正,血性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,慨然道:“蒋某既然选择追随将军,自当与将军并肩而血,虽死无惧,又岂会怯战。” 蒋正的慷慨也激起了许寒的热血,他豪然道:“有你这句话,我许寒就放心了,你我并肩而战,好好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,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。” 大帐之中,昂扬的斗志在弥漫。 蒋正虽然热血沸腾,但却仍保持着冷静,他从许寒话中似乎听出了几分暗示。 “将军,听你这口气,莫非已有了破敌之策?”蒋正兴奋的问道。 “以弱胜强,无非是出奇制胜,你应该熟读兵法,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。”许寒淡淡道。 许寒语气神情自信,显然心中已有主张。 蒋正的信心陡然大增,忙拱手道:“恕末将愚鲁,还望将军明示。” “去把那位满狎给我请过来吧,成败与否,全都在此人身上。”许寒的嘴角扬起一抹诡笑。 一烛香后,满狎被带到了帐中。 破敌的计策,许寒早在离开虔阳时就已经想好,故才会把一直软禁的满狎随军带来。 “满狎来啦,快坐。尔待还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给满狎倒酒。”许寒表现的颇为热情。 满狎跪坐下来,脸上流露出狐疑。 从南部到虔阳,许寒一直软禁着他,今时交战之际却把他这个囚犯也带上,而且还好酒款待,这行为如何能不叫他起疑。 几杯酒下肚,满狎忍不住道:“许将军有话不妨直说,不必拐弯抹角。” 许寒怔了一下,接着哈哈大笑。 “满狎不愧是满狎,眼光犀利的紧呀,好,咱们都是直率的人,那本将就跟你明说无妨。” 满狎的神经立时紧绷了起来,心里盘算着许寒又在耍什么手段。 许寒却不紧不慢道:“我脱离弈国,前来雒阳城与韩王结盟之事,想必满狎已经知道了吧。” 满狎点了点头,心中却仍困惑,眼前此人究竟有何等胆量,竟然做出这等有悖常理之举。 “其实许某并不想与瑄国做对,若不然当初南部之时,也不会有意放邓哲一马,这一点满狎想必也看得出来。”许寒接着又道。 这一点满狎倒是深信,若许寒当真想对付邓寅烁,当初南部得胜时,就当趁机兵进瑄国开封。 “杉春城之战正当关键时刻,邓帝应当集中全部力量对付李帝,可眼下他却派了兵马前来攻我这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,我以为邓帝此举,有本末倒置之嫌,满狎你说呢?” “满狎不过一阶下之囚,将军跟我说这些话,似乎没什么用吧。”满狎凝眉道。 许寒笑了笑,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,“我今日请满狎来,其实是想请满狎去向申城的将军带个话,向他陈明利害,表明我的友好之意,我们双方便可罢兵,专心对付各自的敌人,如此岂不皆大欢喜。” 满狎这下才恍然大悟,原来许寒是有求于他,想要让他做传信人,劝瑄军退兵。 “这正是我脱身的好机会,岂能错过……” 满狎心中狂喜,当即便道:“将军愿与瑄国和解,那自然是再好不过,将军放心,我定会把将军的好意,如实的转告给申城的将军。” 看得满狎那满脸的喜色,许寒心下却在暗笑。 他也装作欣喜的样子,大声道:“那许某就多谢满狎了,来,咱们喝酒!” 满狎却不知,许寒这突然提高八度的声音,正是事先商定好的暗号。 此时,一直候守帐外的蒋正,听到许寒的暗号,立刻便掀开帐帘,装作一脸匆忙的入内。 “将军,韩王的大军已距虔——” 话未说完,许寒猛的瞪他一眼,暗示他闭嘴。 蒋正假作恍悟,赶紧改口笑道:“我不知将军在会客,其实也没什么事,呆会再来向将军禀报。” 许寒摆了摆手,蒋正遂悻悻而退。 这看平平无奇的一段,满狎看在眼里,心中却狐疑大生,暗忖:“那许寒显然是有意打断姓蒋的话,听那姓蒋的半截话,似乎是想说韩王的大军已逼近虔阳,莫非……” 满狎心中陡然一震,眼中掠过一丝异色,仿佛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。 许寒演戏之时,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满狎的表情变化,那一瞬间的异色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。 他知道,满狎中计了。 “为了向瑄国的将军表示和解的诚意,许某还愿意主动退兵十五里。”许寒假作不知,继续演戏。 满狎忙道:“将军若果能如此,瑄国那里必会相信将军的诚意。” 几轮酒罢,满狎便称事不宜迟,要尽快起程去向申城的守将转达许寒的和解之意。 许寒表现出巴不得的样子,赶紧客气的送了满狎出营。 离营的满狎,如飞鸟出笼一般,一刻也不敢逗留,纵马狂奔向着北面的瑄营而去。 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身影,许寒的嘴角扬起了丝丝的笑意。 “将军,你说那满狎会中计吗?”蒋正从旁现身。 许寒冷笑道:“这个满狎颇有智计,想要骗过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,这戏还得演得再逼真一点。” 蒋正微微点头,问道:“那眼下咱们该怎么办?” 许寒一摆手,大声道:“传我将令,全军拔营!” 第三十一章 满狎悲愤 入夜。 虔阳以北五十里,瑄营。 申城守将霄震南的四千大军安营已毕,此时月上眉梢,大部分的瑄军士卒已然休息。 中军大帐却依旧灯火通明,鼓乐袅袅。 大帐的中央,一群轻衣薄杉的美貌营妓,正伴随着鼓乐之声婀娜起舞,宽衣解带。 首座上,霄震南手托着腮帮,品着美酒,正眯着眼欣赏着眼前的美景。 帐下的诸将也皆是豪饮说笑,色迷迷的对起舞的营妓指指点点。 军中设营妓本是常事,霄震南出身富豪之家,平素喜好奢华享乐,如今便在帐中安排了营妓裸舞,以为麾下诸将助兴。 酒色正浓时,帐帘猛然被掀起,一人带风而入。 穿帐而入的冷风吹醒了靡靡的众人,不约而同的向帐帘望去,当他们看清入内之人时,立时都惊的目瞪口呆。 “满狎!你……你还活着?”霄震南也吓了一跳,颤声叫道。 入内之人,正是满狎。 满狎扫了一眼帐中那群赤条条的营妓,铁青着脸道:“霄将军,大战当前,你却在营中观看嬉戏,成何体统!” 霄震南身子一震,脸上顿时流露出惧色。 满狎为县令时,以执法严格著称,当初霄震南亲戚犯法,满狎把他们都抓了起来,霄震南向满狎求情,满狎却根本不给他面子,一定要依法办理。 后来霄震南没办法,只好去向禄贤亲王求情,满狎得知后,就赶在禄贤亲王来之前把犯法的人统统提前处斩。 至那以后,霄震南嘴上不说,心中却对满狎极为忌惮。 而今满狎突然出现,当着众将公然斥责霄震南,霄震南心中害怕,赶紧摆手示意那些营妓退下。 衣衫不整的营妓们婀娜而退,帐中诸将都显得有些不悦,霄震南也顾不得许多,将诸将一并屏退,然后笑眯眯的把满狎请入座。 “我听说南部一战,满狎失踪不知去向,怎会突然在此出现?”霄震南好奇的问道。 满狎便将自己如何被俘,如何不屈,以及许寒如何托他来示好请和之事,如实的向霄震南道来。 “原来满狎是被许寒俘虏了呀,我还道你殉身沙场了呢。”霄震南忌惮的表情渐褪,语气中似有几分讽意。 满狎也顾不得这些,正色道:“那许寒此番所带兵马不过两千,如今韩王又发大军正攻虔阳,许寒腹背受敌,方才想和将军求和,我料想许寒军眼下必定人心惶惶,此乃天赐的良机,将军何不尽起大军,夜劫敌营,必可一战而胜。” “竟有此事?满狎如何知道韩王正在攻打许寒?”霄震南面露狐疑。 满狎便将他在营中听到的蒋正之词说来。 霄震南听罢,却摇头道:“陛下临行前曾有密令于我,命我不可轻敌,如今我怎能凭你听到的只言片语,就断定许寒军心已乱。” 霄震南一句话把满狎顶得无言以应。 他知道,霄震南是因为他被俘之事,心存了怀疑,所以才不敢轻信于他。 而满狎也正想借着助霄震南击灭许寒立功,以此来洗雪自己被俘的污点,重新换回陛下对他的信任。 只是,现如今他却并无确凿的证据,来佐证自己的判断。 沉吟片刻,满狎露道:“将军不就是想要确切的证据么,若我拿出让将军心服口服的证据,将军是否就会采纳我的计策?” 霄震南虽跟满狎有过节,但跟立功却没有过节,如若真能一举击败许寒,为禄贤亲王血耻,扬他霄震南的威名,又何乐而不为。 顿了一顿,霄震南道:“若果真如此,我自当发兵。” 满狎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。 …… 次日天明。 斥候一大早就发回情报,许寒军果然如满狎所说,拔营南去,退兵二十里以表诚意。 午后时分,霄震南率军来到了许寒废弃的营地,打算在此扎营,步步紧逼对方。 命令方传达下去不久,满狎便策马而来,兴奋道:“霄将军,证据确凿,该是发兵的时候了?” “证据,在哪里?”霄震南疑道。 满狎跃下马来,指着四周一个个的小土坑道:“将军要的证据,正是这些许寒留下的军灶。” “军灶?” 霄震南环顾四野,表情越发的茫然,愣怔了那么一刻,眼眸陡然间一亮。 “我方才已命人细数过军灶,所有的灶数加起来,只够一千多人生火造饭,这就是说,虔阳方面形势一定很紧迫,逼得那许寒不得不暗中抽调兵马回援,这也就是说,目下许寒手中的兵马,不过千余,将军,这难道还不足以令他下定决心吗?” 满狎的一席话,把霄震南彻底的点醒。 他的用兵能力虽不及禄贤亲王,但也是熟读兵法,颇有一番能耐,又怎能不理解满狎方才所说的重要性。 许寒原本只带了两千兵马来,眼下又少了一千,如此看来,满狎的推测全然无误。 天赐的良机,正是用兵之时。 霄震南的表情陡然间决然起来,厉声喝道:“传本将之命,今晚全军饱食,夜劫敌营,本将要亲手斩下许寒的项上人头,为禄贤亲王报仇雪恨!” 夜如泼墨。 五百骑兵肃立在淆水西岸,耳边只有风声水声,四野安静得吓人。 许寒驻马横刀,目光冷峻的凝视着对岸灯火通明的大营。 月隐月现,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黑夜依旧一片死寂。 身后的骑兵们渐渐开始躁动不安,原本铁一般的意志,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悄然的消磨着。 唯有眼前那铁塔般的身躯,却巍然不动,沉着的如大山一般。 许寒的平静,让骑士们躁动的心情,渐渐的平伏了许多。 “自跟随许将军以来,无论遇到多强大的敌人,都能战无不胜,这一次,也是一样吧。” 骑士们的心里,这样的安慰着自己。 风起了,寒气愈重。 许寒刀锋般的眼神,突然间一动。 对岸的大营,终于出现了异动。 喊杀声隐隐而起,火光照耀下,似乎有道道的流星从营寨中射出,那是箭矢的光芒,紧接着,隆隆的战鼓声,轰轰的马蹄声骤然而起,无数的黑影从夜色中杀出,向着大营攻去。 那是四千瑄军正在对蒋正的一千步军,所发起的最猛烈的进攻。 “霄震南,你还是中计了。”许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。 无论是蒋正透露情报,还是所谓的减灶,其实都是许寒的诱敌之计。 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为了使霄震南误认为虔阳势危,许寒军心已乱,透使尽起全军前来劫营。 以弱胜强,唯有出奇制胜,许寒岂能忘了这一点。 眼见霄震南已中计,许寒没有丝毫停留,当即下令全军沿着淆水望北急行。 淆水自北向南而流,其东岸地势较为平坦,故两军交战,都将营寨安在淆水东岸。 许寒为了避过瑄军的斥候侦察,特意涉水渡河,从西岸向瑄军靠近,一路疾行,竟没有撞上一名瑄军斥候。 将及天明,河对岸终于出现了瑄营大旗帜的影子。 许寒命兵马隐蔽而行,借着天亮前的黑暗潜行至瑄营之后,然后才涉水渡河。 东方发白时,许寒和他急行一个多时辰的五百骑士,终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瑄军的背后。 视野之中,瑄军一片安静,全然没有任何防备。 此时此刻,几乎所有的瑄军都在攻打南面的许寒军大营,留守大营的瑄军不过五六百人而已。 许寒深吸了一口气,跃而横刀,高声喝道:“许家军的健儿们,建功立业就在此时,随本将杀尽瑄敌!” “杀尽瑄敌!” “杀尽瑄敌!” 五百骑士,热血沸腾,齐声发出最嘹亮的怒吼! 长刀向前奋然划下,五百铁骑轰然而出! 许寒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出,五百铁骑追随于后,如一柄巨大的黑色铁矛,穿越黎明前的最后一抹夜色,向着全无防备的瑄营袭卷而去。 留守在营中的,只余下满狎和七百瑄军。 霄震南信了满狎的计策,此去带走了瑄军精锐主力,而他怕满狎分功,偏把满狎留下来守营。 满狎倒没有介意,此时的他正在帐中踱步,焦虑的等待着霄震南获胜的消息。 按照满狎推想,以霄震南四千精锐,攻破许寒一千惶惶之众,绝对是不成问题的。 但时,发兵已过几个时辰,却依然没有传回捷报,这让满狎渐渐感到了有些不对劲。 突然之间,一名士卒冲入帐中,惊惶失措的叫道:“将军,不好了,北面有无数骑兵正向大营杀来。” “什么?” 满狎大吃一惊,却是不信,急是披挂出帐,策马奔往营北。 当满狎看到那漫天的尘埃,耳听到那隆隆的马蹄声时,他的脸一瞬间惊得煞白,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可怕之事。 是许寒的骑兵! 可是,他明明不是回援虔阳去了,怎么会出现在此地,这怎么可能。 满狎心中是深深的震撼,不得不承认,自己是中了许寒的计策。 “这个许寒,竟如此足智多谋,使我两度中计,今日若败,还有何面目活着!” 惊骇与羞愤怒填于胸,形势危机之下,满狎也不及多想,只得喝令惊恐的士卒们赶快列阵应战。 只是,为时已晚。 第三十二章 再败瑄军 许寒的偷袭来得太过突然,五百铁骑又皆是人马披甲的重骑兵,这想一支军队,就想当于现代战争中的坦克军团一般,其冲击力与防护力几近恐怖。 瑄营中仓促射出的箭矢,攻击力不足,数量又少,根本无法阻止五百重骑的冲锋。 顷刻之间,那铁骑洪流,便如黑色的闪电一般,无可阻挡的扑来。 因是没想到敌人会奇迹般的从北面出现,故这北营一线,并未有挖有壕沟,设有鹿角,只区区的一道木栅,又如何能挡得住重骑兵的冲击。 伴随着“咔嚓咔嚓”的碎裂声,许寒和他的铁骑摧枯拉朽般撞破敌墙,似洪水般泄入了瑄营之中。 处于前排瑄军,如纸糊的假人一般,不是被铁骑撞飞,就是被碾压成肉浆,顷刻间就有百余丧命。 许寒一马当先,手中大刀狂舞,破营而入,肆意的斩杀着那惶恐的敌人。 五百铁骑随后而入,横冲直撞斩杀溃逃的敌人,更是顺风放火,将一面面的敌帐点燃。 七百多的瑄军,转眼间被杀得七零八落,死伤几近。 许寒大老远就望见的了满狎身影,纵马斩开一条血路冲上前去,高声叫道:“满狎,说好了放你回来讲和,为何言而无信!” 怒吼间,许寒已杀至五步之前,手中的长刀流转着慑人的寒光,满狎看到许寒一刹那间,脸上流露出羞愤交加的复杂表情。 愤是愤于再败于许寒之手,羞则羞于自己未守信约。 环顾四周,败局已定,满狎知道自己不是许寒的对手,妄自动手,无非只是一死而已。 他便是狠狠一咬牙,翻身下马,将手中的兵器一丢,干脆盘膝闭目坐在那里。 这副样子,好似在向说: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 看到满狎这副样子,许寒笑了。 战斗很快结束,整个瑄营已化作一片火海。 “把满将军带上,本将还有好戏让他欣赏。”许寒摆手喝道。 于是满狎再一次被绑了个结实。 袭破瑄营只是开始,还有霄震南的四千大军需要解决,许寒只令将士们稍加休息,便沿着大道向南奔去。 二十里外,一场艰苦的攻防战尚在继续。 蒋正不愧是一员良将,仅凭着千余步军,竟是生生的顶住了霄震南四千大军的狂攻。 只是,瑄军毕竟人多,勉强坚持过几个时辰后,随着士卒的死伤增多,蒋正便渐渐有支撑不住的迹象。 霄震南很兴奋,只道再加一把劲,扫平许寒的大功即将收于己手。 正当霄震南信心倍增时,军中忽有士卒惊叫:“不好了,大营起火啦!” 一人尖叫,周遭同伴纷纷回头,果然见北面大营方向,火光冲天,浓烟滚滚。 “大营着火了!” “敌人抄了咱们大营啊!” 顷刻之间,全营大部分将士都看到了主营起火之势,原本斗志高昂的他们,转眼便陷入了慌乱之中。 志在必得的霄震南也被大营忽起的烈火所震惊,无论如何也想不通,主营为何会起火。 正当惊疑时,背后漫天而起的尘土,如一记重锤,狠狠的砸在了霄震南的心头。 但见目之所及,滚滚尘雾飞扬,隐隐约约有无数的骑兵涌动其中,正呼啸着向着本军杀来,那一面“许”字的战旗高高飘扬,刺得所有瑄军士卒都心惊肉跳。 “娘的,许寒怎么出现在身后,难道老子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不成?” 霄震南大惊失色,心中是万般的震撼,急是喝令部将分兵迎击背后杀来之敌。 此时,大营中突然鼓声大作,原本死守的蒋正,这时突然打开营门,率军反杀了出来。 “杀霄震南!” “杀霄震南!” 死战了几个时辰的许军,一腔的怒气尽皆倾泄而出,震天的杀声吓得瑄军几乎胆裂。 腹背受敌,大营起火,如此不利的局势,纵使是再精锐的士卒,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心理打击。 四千瑄军如溃巢的蝼蚁一般,岂敢再战,轰然而散抱头逃窜。 兵败如山倒。 眼看着四周的士卒溃散如潮,霄震南连斩数人都镇压不住,须臾间便跟着乱了阵脚。 反击而出的蒋正舞刀纵马,直取霄震南,口叫高喝:“霄震南,尔己中了我家许将军的妙计,纳命来吧。” 霄震南不及多想,急是抡刀相挡。 吭!吭!吭! 二人转眼间走过三招,蒋正刀锋如风,直逼得霄震南勉强应接。 如果许寒的武功属于一流的话,此二人的武功则属二流,两人的武艺本是不相伯仲,平素若战,不走个几百回合难以分胜负。 只是如今霄震南兵败,心中胆寒,方一交手便落了下风。 十几招走过,霄震南眼见身边士卒越战越少,无心恋战,佯攻几刀,抽得空隙跳出战团,拨马便望北逃去。 尘雾中的许寒,策马如飞。 往来疾行一夜,不少战马都累得吐白沫,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,其实此时许寒所率的骑兵,不过三百余人而已。 许寒半路上灵机一动,便令士卒们给马尾拴上树枝,扬起大片的尘土,借此来营造出千军万马的假象。 眼见瑄军败溃,许寒知道,自己的计策果然奏效。 敌军已溃,已没有必要再掩伪装,许寒遂喝令骑士们解下马尾上的树枝,向着迎面而来的溃军冲杀而上。 三百铁骑,如从地府脱出的幽鬼一般,从那滚滚的尘雾中杀出。 许寒一马当先,手中大刀斜扫而出,鲜光飞溅中,将迎面而来的一员敌骑拦腰斩成两截。 刀锋挟着猎猎的狂风,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四面舞动。 道道寒光中,鲜血喷涌,断肢在飞散。 铁骑所过,一道长长的血迹如腥红的地毯一般,从南向北延伸而去。 血雾中,许寒刀锋似的目光四下一扫,瞥见乱军中,一员金甲的敌将连斩数名己军,武功颇为了得。 许寒料想这敌将必是霄震南无疑,冷笑一声,拨马斩开一条血路,向着那霄震南便杀去。 霎时。 许寒骤袭而至,暴喝声中,钢刀扇扫而出,霄震南不及多想,急是举刀相挡。 锵! 星火四溅中,霄震南身子剧烈一震,胸中气血翻滚,险些从马上被震落。 “此人劲力凶悍至此,莫非就是许寒不成?” 惊骇中,霄震南极力克制翻腾的气血,倾尽全力反手一刀击出。 许寒长刀斜向,从容一挡。 金属交鸣中,霄震南的身形再度一震,全力击出的一刀竟被反荡回来,而许寒却神色泰然,轻松之极。 霄震南心中骇然,脸上涌起无限的惊色。 两招交手,许寒均未使出全力,但已判断出敌将武艺不弱,必然就是霄震南了。 “你中了满狎的计策,大势已去,何不下马束手就擒!”胜负已定,许寒也不急于收拾霄震南,勒马横刀,冷笑着劝降。 霄震南一听此言,神色立变,方知满狎已归降许寒,自己竟是中了那厮的奸计。 “满狎狗贼,可恨之极!”霄震南咬牙切齿,厉声咒骂。 他却不知,许寒此言是故意的“嫁祸”给满狎,好叫世人皆知,满狎已背叛瑄国,投降了他许寒。 如此一来,满狎便跳尽渭河也洗不清,只有归顺许寒一途。 “我本无心与瑄国为敌,怎奈你们一而再,再而三的相逼,今日你若束手就擒,本将给你留几分薄面,否则定叫你颜面扫地!” 许寒语气冷肃,有种不容置疑的威势。 霄震南用兵能力虽然一般,但身份却极为特殊,别人可以投降,身为邓皇氏姻亲的将领的他,却断无投降的道理。 许寒的话,深深的刺痛了霄震南的自尊心,他恼羞成怒,暴喝着纵马再度向许寒杀来。 “不自量力!” 许寒冷哼一声,手臂展动,手中钢刀如狂风暴雨般攻出,连攻十余招,把霄震南逼得苦于应付,但竟没逼他露出一丝破绽。 霄震南心中却是震撼连连。 先前他听闻季凡起、邓哲连败于许寒之手,还有所不信,今日一见,方才真正的相信了传闻非虚。 弈国偏将许寒都此等天下一等一,那弈国麾下第一武将征王将军,岂不是更不得了? “锵!” 十余招走过,霄震南便知道再战下去,自己非败不可,开始盘算着如何抽身逃跑。 只是他心中一生怯意,稍一分神,刀势便略显泄滞。 许寒敏锐的抓住了战机,瞅准一丝破绽,倾尽全力“刷刷刷”的连着攻出三刀。 但听一声惨叫,霄震南手中钢刀脱手而飞,整个人飞落出去,重重跌在了地上。 霄震南欲待爬山起,张口却喷出一股血箭,全血剧痛难当,再也无法动弹。 许寒收手驻马,冷冷道:“将霄震南这厮给我绑了,好生的看管!” 左右掠阵的亲兵一拥而上,将瘫在地上的霄震南五花大绑。 此时环顾战场,会师之后的骑兵与步卒,如绞肉机一般,将四千瑄军溃卒杀得七零八落,鬼哭狼嚎。 日上三竿时,隆隆的喊杀声终于隐去,战场已是伏尸遍野,销烟弥漫。 “将军,你这计策实在是妙,我自愧不如啊!” 策马而来的蒋正大叫道,染血的面庞中涌动着兴奋与敬佩,经此一战,他已对许寒彻底的信服。 许寒淡淡笑道:“若不是你拼死挡住霄震南的猛攻,我就算烧了敌军大营也无济于事,我果然没看错你。” 得到许寒的赞许,蒋正面露欣慰,又拱手道:“如今霄震南大败,申城空虚,将军何不趁胜挥军而上,一举攻下申城,全取淮上郡。” 蒋正杀到兴起,胆略胃口也跟着变大。 “申城毗邻瑄国开封,咱们若是攻下,邓帝非跟我玩命不可,眼下保存实力为上,没必要跟邓帝正面交锋,况且……” 许寒的目光转向南方,“南边那位还在等着坐收渔利,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头好好教训他一下,让他今后老老实实,再也不敢胡思乱想。” “将军的意思是……”蒋正眼眸一亮,似有会意。 许寒血染的身躯杀意再起,朗声道:“传我之令,全军即刻南下!” …… 第三十三章 火烧要塞 雒阳州城,州府。 睿安炷着拐杖,一步一瘸的步入了大堂,脸上尚留青淤的痕迹。 “你总算平安回来了。”堂上的韩王大喜,忙是起身下阶,迎了上去。 睿安拱手道:“睿安领军不利,让王上蒙辱,实无颜来见王上。” 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你何必自责,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回来就好。”韩王携着睿安的手宽慰,“况且虔阳之败,都是那蒋正不肯力战之故,关不得你的事。” 睿安松了口气,却又叹道:“王上待蒋正不薄,却没想到他竟背叛王上,投靠了许寒那厮,他真是有负王上的恩遇啊!” “蒋正小人,实在可恨!” 提及蒋正,号称名士的韩王也失了风雅,恨得是咬牙切齿。 堂中仕辞等人,也纷纷的附合,均骂蒋正忘恩负义。 睿安眼中闪过一丝诡笑,忽然笑道:“王上无需生气,我有一计,可将许寒和蒋正一并除之,一雪前耻。” 此言一出,众人精神顿时一振。 韩王小老头更是兴奋眉开眼笑,巴不得能除了许寒这个眼中钉,急问睿安有何妙计。 睿安捋须胡须,缓缓笑道:“我离开虔阳时,打听到申城的霄震南已率大军南攻虔阳,料想那许寒必起大军前去迎战霄震南,王上这个时候便可借着声援许寒为名,发兵而上,只等许寒和霄震南打到两败俱伤时,便趁机夺还虔阳,不但可夺还失地,更可将那许寒逼入绝境。” 先前时,韩王已听闻霄震南南下的消息,那时他只想着靠许寒这个新结的盟友,抵御瑄军的入侵,全然没想到这一节。 如今经睿安这么一提醒,韩王如醍醐灌顶一般恍悟。 座下仕辞也腾的跳了起来,奋然道:“睿安言之极是,许寒乃残暴武夫,若让他在虔阳占稳脚根,必雒阳为祸患。属下请王上拨我两万兵马,我定为王上夺还失地,洗雪前耻。” 韩王捋须不语,苍老的脸上闪烁着兴奋,一副蠢蠢欲动之状。 这时,伊贤乘却道:“王上方与许寒结盟才几天,而今就突然背盟,似乎有些不妥。再则,那许寒用兵如神,倘若他击败霄震南,转而举兵南下问罪,却当如何是好?” 话音未落,堂中睿安放声大笑起来,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。 “许寒不过一武夫,兵不满万,既要败瑄国名将,又想敌我王的大军,简直是不可能之事。伊贤乘,你这么怕许寒,莫非是那一趟出使,被他吓到了吗?” 仕辞等人皆哈哈大笑,一个个俨然都不将许寒放在眼中,都在嘲笑伊贤乘。 伊贤乘心中窝火,却只淡淡一笑,“许寒究竟有几分能耐,下官又怎及得睿别驾更了解呢。” 伊贤乘这是拐着弯的讽刺睿安败于许寒,当了许寒俘虏之事。 睿安的脸色立时一沉,目光闪烁出怒色。 “好了,不要再争了。”韩王终于开口,“睿安说得有理,那许寒虽然骁勇,但毕竟没有三头六臂,我就不信他在腹背受敌之下,还能起死回生。仕辞,我就命你将精兵两万,北进虔阳。” “是!”仕辞领命,精神大振。 韩王想了一想,又道:“就烦贤乘再去虔阳一趟,向许寒佯称我军是前来声援,令其不心生疑忌,以掩护仕辞用兵。” 伊贤乘欲待于劝,如今见韩王决心已下,知道多说无益,只得领命。 号令已下,韩王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冷笑,口中喃喃道:“许寒匹夫,老夫看你还能得意几时……” …… 一阵含着水气的山风吹过,许寒拍了拍胯下的坐骑,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。 对于习惯了北方干燥气候的他来说,这种陌生的气候虽然感觉很惬意,但他的身体仍旧会产生一丝微妙的不适。 湛蓝色的天空没有一点云彩,阳光十分耀眼。 许寒的身后是五百名骑兵。 尽管经历了两场大战,士兵们的体力消耗极大,但这支经过许寒精心训练的弈国铁骑,仍然保持着高昂的士气。 一骑斥候从后飞奔而来,向许寒汇报道:“将军,凌先生来报,仕辞所率的两万雒阳城军已经逼近虔阳。” 许寒“晤”了一声,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。 韩钊福的举动,果然与他所预料的一样,终还是按捺不住本性,打算坐收渔利。 许寒看了一眼日头,高声道:“照目前的速度,日落之前就可以抵达要塞,传令下去,命全军加快行军!” 许寒的语气充满了自信,俨然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,疲惫的骑士们打起精神,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疾行。 日落之前,许寒终于看到了玉带般明澈的江水。 江水北岸的那座小城寨,正是要塞。 要塞位于雒阳州城东北,依江水北岸而建,因其靠近淆水,韩王便将之作为屯粮之所,供给雒阳一大部分的粮食,多由此处装船。 也就是说,仕辞的那两万大军粮食军需,全靠要塞的屯粮补给。 从雒阳到要塞,可走水路,亦可走旱路大道,许寒却偏偏捡了难行的山路,为的就是瞒过雒阳城军的斥候,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要塞。 他的目的很简单——火烧要塞! 许寒冷笑了一声,长刀缓缓扬起,向着山下奋然划出。 五百铁骑,隆然而动,沿着斜坡俯冲而下,向着几里外的要塞疾冲而去。 从南到北,再从北到南,几百里的奔波,这已经是人与马体力的极限。 每一个士兵的脸上,却依然坚毅如铁,毫无退缩,因为他知道深信,他们所追随的这位将军,必能引领他们胜利。 为许将军而战,虽死无撼! 须臾间,滚滚铁流汹汹而至,许寒挥舞着大刀,暴啸如雷。 “杀!” “杀!” 震天的杀声再起,隆隆的铁蹄震撼着大地,那汹汹的杀势,令天地为之变色。 要塞一地,北有仕辞两万兵马,南有雒阳腹地,原本处于最安全的地带,故而平素并无大军驻守,此时留守的不过是普通将领所率的两千多步军而已。 面对着突如其来,如神兵天降般的袭卷而来的骑兵,这两千正在卸甲吃晚饭的守军,瞬间就吓得魂飞胆散。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,这汹涌而至的骑兵是从何而来。 困惑导致惊异,惊异导致震怖,当他们看清那书写“许”字的敌旗时,意志陡然间变便被击碎,整个要塞营很快变得一片混乱。 正品着小酒的守将令狐仇,听闻帐外喧嚣声起,好心情被打乱,便出帐来看看是怎么回事。 “禀将军,大事不好,许寒杀来啦!”奔来的部下惶恐的报告。 令狐仇却眼一瞪,骂道:“胡说八道,许寒还在北边跟瑄军纠缠,怎么会跑到要塞来,谎报军情,小心本将把你军法处置!” “小的岂敢胡说,许寒他已经要杀进营来了。” 部下的惶恐之词,终于让令狐仇起了疑心,他也顾不得披挂,匆忙赶望了营辕门。 目之所极,茫茫的尘雾已在百步之外,飞尘之中,果然有黑森森的骑兵正在狂奔而来。 “怎么可能,睿先生不是说许寒被瑄军缠住了么,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,难道他长了翅膀不成?” 令狐仇大为惊骇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惊恐之下,急是喝令关闭寨门,准备迎敌。 为时已晚。 许寒的奇袭太过突然,令狐仇的防守又如此松懈,他的命令刚刚传下时,许寒率领的骑兵已扑卷而至。 一声暴喝,当先的许寒刀锋扫过,将正在关闭寨门的几名敌卒斩倒在地,一人一骑,如闪电般冲入了要塞营。 身后的五百铁骑,如虎入羊圈,呐喊着一涌而入。 杀入营寨中的许军将士,横冲直撞,肆意的砍杀着那些乱成一团的守军。 遭受突袭的守军们,则在稍作抵抗之后,就陷入了全面的崩溃,丢盔弃甲的望水寨船上逃去。 “不许逃,给本将顶住,谁敢逃军法处置!” 令狐仇纵马来回奔驰,试图镇压住败溃之势,但亡命的士卒却根本无视他的警告,只顾抱头鼠窜。 许寒舞刀砍翻一名敌人,鹰目一扫,发现乱军中有一名敌骑在大吼大叫,料想便是塞营的主将令狐仇。 眼眸充血,杀气滚滚,许寒猛一夹马腹,望着令狐仇便如电射去。 长刀过处,如摧枯拉朽般斩开那些阻路之徒,一人一骑,直奔令狐仇而去。 那令狐仇眼见一员铁塔般的敌将向着自己撞来,避之不及,眼见刀锋当头劈至,只得举枪相挡。 暴喝声中,许寒手中的钢刀,挟着排山倒海般的狂力,呼啸而下。 锵! “啊~~” 一声金属激鸣,一声惨叫。 令狐仇那七尺之躯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马上跌下,飞出数丈之远,重重的坠落于地。 第三十四章 呐喊震天 趴在地上挣扎的令狐仇,满脸喷血,几乎筋骨欲碎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望向许寒,心中在惊骇,自己武艺自诩不弱,怎会只一合就败给了这对方。 “许将军,何必对这姓令狐的刀下留情。”拨马而至的蒋正喘冷冷道。 令狐仇乃出身淮上郡大族,与仕辞为表兄弟,跟韩王有姻亲之谊,遂跟仕辞一样得宠于韩王,蒋正当初屈于令狐仇之下,想来也没少看他脸色,心中少不了对其怀有怨意。 那令狐仇这时才知,眼前一招击败自己的敌将,竟然就是传闻中的许寒。 知晓了许寒的身份,令狐仇的脸色更是惊怖。 许寒瞟了一眼地上的令狐仇,不屑道:“一个草包而已,杀了他我还怕脏了我的刀,且留他一条狗命,说不定会有用处。” 许寒的目的是震慑韩钊福,并非与其全面开战,与其杀一个庸碌的令狐仇,倒不如留之做后用。 蒋正见许寒自有主张,也就再敢再多说,指着遍营的粮仓道:“这满营的粮食,将军打算怎么办?” 许寒驻马远望汉水之南,冷笑道:“一把火给我烧干净,我要用大火跟韩钊福打个召呼,让他再也不敢小视我许寒!” 语气之中,迸射着猎猎的杀气。 蒋正得令,策马而出,大叫道:“许将军有令,放火,烧粮!” 片刻之间,烈火四处而起,几十座粮仓逐一被点燃。 熊熊的烈火四下蔓延,将残留的军帐与营栅吞噬,过不得多时,整座要塞粮营便化成了一片火海。 赤艳的火光冲天而起,将半边天空烧得通红,更一条汉水尽染。 乘船逃进江水的残兵们,望着漫天的大火,无不是心有余悸,深深的为许寒军所恐怖。 许寒驻马拖刀而立,远望着熊熊的火焰,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。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种焦臭的味道,那是尸体被烧焦之味。 许寒皱了皱眉头,拨转回头,目光投向北面,淡淡道:“往北去吧,是时候跟那位仕大将军打个招呼了。” 虔阳城南二十里,雒阳城军营。 中军大帐。 “睿安,据细作的回报,许寒那厮留了有七千多人守虔阳,看来他对咱们早有防备啊。” 仕辞语气中有些担忧。 睿安却不以然,冷笑道:“姓许的在虔阳留兵越多,用来抵御霄震南的兵马就越少,只要他败于霄震南,虔阳必定大乱,留军再多又有何用。” 仕辞微微点头,对睿安的分析深以为然,脸上又流露出志在必得之色。 “不必担忧,咱们就喝喝小酒,吃吃小菜,坐等收渔人之利便是。” 睿安笑道,说着亲给仕辞倒了杯酒。 帐中的气氛轻松,二人对酒闲谈,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。 几杯酒下肚,帐帏掀起,一人风尘仆仆而入,正是出使虔阳的伊贤乘去而复返。 “回来了?这一趟出使结果如何?”睿安也不看伊贤乘一眼,边吃酒边问道。 伊贤乘眉头暗暗一皱,淡淡道:“别驾交待的事,下官已告知凌子瑞。凌子瑞说谢过韩王的好意,霄震南那边许将军自会应付,无需劳动咱们雒阳城军出马。” “果然不出我所料,凌子瑞害怕了。”睿安面露得意之色。 旁边仕辞道:“凌子瑞既说不需咱们援助,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?” “事已至此,管那凌子瑞怎么说,我们偏把大军安扎于此,看他凌子瑞又能如何。”睿安语气狂傲,颇不把对方放在眼里。 “说得是。”仕辞点头附合。 见他二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,伊贤乘却是心存忧虑。 犹豫片刻,他忍不住道:“那许将军用兵如神,凌子瑞又诡异多端,下官以为我们还是不可轻敌才是。” 听得此言,睿安哈哈大笑。 笑声之中,毫不掩饰讽刺之意。 “睿别驾,不知下官的话有什么好笑之处?” 伊贤乘不悦道,睿安那种高高在上大族名士的傲慢,让他很不舒服。 睿安却冷笑道:“前番我的确是败给了许寒,不过那也是因为蒋正的原故。说到底,那许寒不过只是李帝遗弃的一名武夫而已,至于凌子瑞,虽有谋略,但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,岂能有回天之力。我笑,自然是笑你认不清局势。” 旁边仕辞也道:“睿安言之有理,伊贤乘,你确实太看得起那许寒了,一个出身卑微的武夫而已,没什么可怕的。” 伊贤乘无话可说。 面对着这两傲慢的雒阳大族名士,伊贤乘知道自己没什么发言权,除了低头之外,似乎并没有什么选择。 正当这时,一名小校急匆匆的闯入帐中。 “睿别驾,仕将军,后方急报,要塞营被许寒所破,我军所屯军粮全被烧毁,令狐将军被许寒所俘。” 这一连串的噩报,犹如晴天霹雳一般,瞬间将睿仕二人震得全身僵固。 “你,你说什么,再说一遍!”仕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一把将那小校拎声,惊吼道。 那小校将情报战战兢兢的又重复了一遍,这时,睿仕二人才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。 “这怎么可能,许寒明明在虔阳北面跟瑄国霄震南交战,怎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后方?” 仕辞惊恐的自语,一脸匪夷所思的震撼。 睿安亦是满脸惊诧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就连对许寒心存敬意的伊贤乘,此刻也颇为震撼,不知许寒是如何做到的。 正当这时,从北面而来的斥候,又带回了最新的情报:瑄军大败,霄震南为许寒生擒。 这第二道情报,如重锤一般,狠狠的撞击着那二人的心。 “许寒定是击败霄震南之后,以骑兵走山路小道,深入到了江水腹地,方才能偷袭要塞粮营。”恍然大悟的伊贤乘,不禁说道。 睿安却是惊得脸色苍白,口中颤声道:“霄震南的几千大军,如何就败了,还败得这么快,怎么可能,这怎么可能……” 他尚且如此,那仕辞就更不用说了,震惊得惶惶难安,嘴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 “下官早说过,许寒用兵不神,不可小视。如今粮食被了个干净,军心很快就会不稳,以下官之见,还是趁着军心未瓦解之前,尽快撤回州城为妙。” 伊贤乘最先恢复了冷静,那一句“下官早说过”,分明有反讽的味道。 这个时候,睿安也没了奈何,明知伊贤乘言有讽意,却无言以辩。 军粮被烧,乃是军中最忌之事,别说他手中只有两万兵马,就算有十万雄兵,用不着许寒动手也会不战自溃。 无奈之下,睿安只得恨恨道:“许寒这厮以后再收拾他也不迟,仕辞,速速下令撤军南归吧。” 睿安都没办法,仕辞更没了主张,当下也不及多想,赶紧下达全军立刻拨营南归。 …… “将军,你说那仕辞和睿安二人,若是知道要塞之粮被烧的消息,会是怎么一副表情。” 策马奔行中的蒋正,笑道。 “还有是什么表情,自然是一副苦逼脸。”许寒不以为然道。 “苦逼脸,那是什么表情……”蒋正喃喃自语,面露茫然。 许寒怔了一下,干咳几声,扬鞭道:“好了,就是此处吧,全军停止前进!” 号令传下,五百疲惫的骑兵停下了脚步。 蒋正环顾四周地形,大道两旁皆是旷野,地势极是开阔,附近所能设伏者,不过是几个丈许多高的小山包。 蒋正狐疑道:“将军,此处地形不够险要,似乎不太适合设伏,前方二十里处倒有几处狭地,咱们是不是……” 话未说完,许寒却已摇头。 “将士们往来数百里,连打了三场仗,就算能设下埋伏,也未必胜得了那两万之众的敌人。” 蒋正回头看了一眼,士兵们一个个已累到几乎虚脱,体力早已透支,这般状态,确实不宜再战。 “可是,在此间设伏的话,胜算只会更小。”蒋正面露忧色。 许寒嘴角却扬起一抹诡笑,反问道:“谁说我要跟仕辞睿安交战了?” 蒋正的表情愈加茫然,完全捉弄不透许寒的用意。 许寒目光却已投向山包上的那此密林,朗声道:“速将随军所携的那几百面旗帜带入林中,分布的密一点,只听战鼓一起,就统统给本将亮出来!” 听得此言,蒋正陡然间恍悟,惊喜的目光中,不禁流露出赞叹之色。 黄昏之前,许寒和他的五百骑兵已经布署完毕。 五百人马分成四队,分别藏身于大道两边的四座山包上。 此地已按近汉水,地势以丘陵居多,山不高,但树林却颇密,人马藏于其中,若无斥候仔细侦察,绝不会被发现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当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许寒的脸上时,大道的北边,终于出现了雒阳城军的身影。 那飘扬的大旗上,书着一个斗大的“仕”字。 “果然是南撤的仕辞军,嘿嘿,我等你多时了……”许寒嘴角上扬,穿越密林的目光中,流露着几分诡绝的杀气。 浩浩荡荡的队伍以急行军的方式,匆匆的沿着大道南下,全然没有觉察到附近的山丘上藏有伏兵。 或者说,雒阳城军根本就没把伏兵当回事。 从要塞而来的情报中,仕辞得知偷袭的敌人,不过是五百多许寒轻骑而已。 区区五百骑兵,长途跋涉必然筋疲力尽,纵然是骑兵,想要在野战中摧垮他的两万步军也绝无可能。 而附近地势开阔,仅有的丘地也并不高,并不适合骑兵设伏,发动俯冲的突袭。 仕辞也算熟读兵法,料定许寒不会“犯傻”,此时多半已由原路回往虔阳,故也没有太过戒备,只顾着催促全军疾行南归。 几分钟后,这两万多人的雒阳城军,匆匆忙忙的从许寒的眼皮子底下穿过。 时机正好。 “呸~”许寒将嘴角的草根吐出,手掌斜向一扬,轻喝一声“擂鼓”。 号令传下,早已准备好的几个虎臂大汉,挽起袖子,发狂似的擂起了数面牛皮大鼓。 隆隆的战鼓声冲天而起。 信号一起,其余山丘上的战鼓也应声而起。 随着战鼓声起,密林间陡然间树起无数的旗帜,那些潜藏在林中的士兵,跟着扯起嗓门,只呐喊大叫起来。 “杀啊!” “杀仕辞!” “活捉睿安!” 五百人疯狂的吼叫,几百面旗帜随风乱舞,隆隆的战鼓声震天动地。这般气势,仿佛密林中藏有千军万马一般,声势极是浩大。 许寒捂着耳,大笑道:“给本将大声的叫,嗓门越大,功劳越大!” 士卒们得到许寒的鼓励,更是叫得嘶心裂肺,叫得满面涨红。 第三十五章 响亮耳光 大道之上的仕辞和他的两万雒阳城军,却是被这突然而起的伏兵,吓得是失魂落魄。 仕辞环顾四周,眼见密林中旗帜无数,四面到处是喊杀之声,俨然有万千伏兵顷刻间将要杀出一般。 仕辞顿时吓得乱了阵脚,生恐伏兵杀出逃之不及,急是大叫:“不可停步,全军疾行!” 命令刚下,他自己则纵马先行,不顾一切的抢先望南奔去。 主将这么一走,本就惶惶的雒阳城军们立时便陷入慌乱之中,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队伍,你推我搡的夺路而逃。 一处乱,处处乱,须臾间,急行南撤便演变成了一场大溃逃。 心念着保命要紧的雒阳城士兵们,惶急之下,将盔甲军械、旗鼓军需等纷纷丢弃,恨不得全身上下只余一双鞋子,最大限度的轻装逃命。 位于阵中的睿安,最初的一刻也吓了一跳,以为遇上了大股伏兵。 不过他脑子一转,便叫道:“大家不要惊慌,这是敌军的疑兵之计,切不可自乱阵脚!” 只可惜,先行而逃的仕辞,使得整个队伍陷入了崩溃,睿安的喊叫如泥牛入海,很快就被淹没。 “许寒,又是许寒,可恨!!” 睿安咬牙切齿,脸上怒色喷涌。 眼看着士卒们望风而逃,睿安心中有恨却又无计可施,只得也跟随着大股溃军,向着雒阳方向奔逃。 半个时辰后,两万过街老鼠般的雒阳城军,终于逃出了这片所谓的“伏兵区“。 这个时候,许寒才和他的五百骑兵,不紧不慢的从密林中走出来。 士兵们望着狼狈而逃的敌人,个个开怀大笑,嘲笑着敌人的胆小如鼠。 许寒环视一眼大道左右,目之所及,到处都是盔甲和兵器,数都不数不清。 许寒随手捡起一柄作工精良的长戟,口中喃喃笑道:“这下可发财了,韩王,多谢你送我这么一大笔军资,我一定会好好利用它们,来日加倍回报于你。” 那“回报”二字,隐隐透着一股杀气。 “这么多的军械,足以武装万余精兵,将军,你这一招疑兵之计,当真厉害。” 拍马而来的蒋正,一脸的兴奋,难以掩饰对许寒的赞服。 许寒却只淡淡一笑,大声道:“大家就辛苦一下,把雒阳城送给咱们的礼物驮回虔阳,今晚人人有酒,本将与你们不醉不休!” 五百骑兵们听到有酒赏赐,立时爆发出山呼般的欢呼声。 众人的欢喜的目光中,充满了对许寒的祟敬,纵使是情绪内敛的蒋正,也不禁暗暗点头叹服。 入夜之时,许寒和他的五百骑兵,终于满载而归,回到了虔阳。 此时的虔阳城的军民,精神尚处于高度的紧绷状态,当他们闻知他们的许将军,带着雒阳城军的弃资归来时,所有人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得到舒展。 许寒在众人敬仰与欢叫声中,坐骑黑驹,身披红袍,徐徐的步入了虔阳。 耳边尽是赞服之声,整个虔阳城都为之沸腾。 许寒当场下令,尽取虔阳库府所藏,今晚全军大宴,不醉不休。 “许将军万岁!” “许将军万岁!” 激动高兴的将士们,难抑心中的情绪,竟是呼出了“万岁”的口号。 要知普天之下,唯有大乾帝国的皇帝才能被臣民山呼“万岁”,即使是李帝亦或者邓帝,未能一统天下,暂时还担不起。 但如今将士们对许寒祟敬之极,激荡之下也顾不得什么,只能用呼喊万岁来宣泄心情的痛快。 “恭喜将军凯旋而归!” 下了城头的凌子瑞前来相见,拱手见礼时,眼眸中隐隐也闪动着几分激动的神色。 也难怪,此番许寒所处的困境,纵使是凌子瑞也未有必胜的把握,当初送许寒发兵出城时,他心中已做了兵败身死的准备。 而今局势逆转,凌子瑞也如释重负,心中如何能不激动。 许寒一拱手,微笑道:“先生也辛苦了。” 那一句“辛苦了”,虽然简单,但却诚恳而真挚,是许寒认可凌子瑞留守后方的功不可没。 凌子瑞心中感动,遂是哈哈大笑:“将军不说要不醉不休么,今日我就霍出这把老骨头,陪将军喝个尽兴。” 凌子瑞鲜有饮酒,自称喝多了伤身,他这把老骨头要好好的保养才能活得长命。 今朝这大喜的日子,凌子瑞兴致甚好,也就顾不得许多,非要豪饮一番。 “既然是先生有此雅兴,那我就奉陪到底!”许寒也不含糊,痛快的应下。 当天晚上,虔阳城一片欢腾,众将士大吃大喝,大肆的庆祝。 许寒也难得喝到烂醉如泥,不知什么时候睡倒,次日醒来时,已是日上三竿。 一夜的尽兴后,许寒想起还有正事要办。 午后时分,许寒端坐于大堂,喝令将俘虏霄震南押上。 过不多时,灰头土脸,面色惨白的霄震南便被拖了上来。 “本将与你并无冤仇,你为何无故发兵侵我疆界?”许寒目光如刃,冷冷的质问。 霄震南瞪了许寒一眼,愤愤道:“我奉旨平你这敌国贼,为平乱世,乃理所应当之事,何需理由!” 身为阶下之囚,这霄震南倒是没有一丝惧意,反而态度这般强横,倒也是个硬汉子。 倘若换作是别的将领,许寒也许还会心生欣赏,有招降为我所用的意思,但面对着眼前霄震南,许寒却没有这想法。 霄震南的武艺虽然不弱,但其领军能力比之满狎都大有不如。 此等统兵能力,本就引不起许寒太多的兴趣,何况他不比蒋正、满狎等将,身为邓皇氏姻亲将领,根本也就不存在投降许寒的可能。 故是听得霄震南的愤愤之词,许寒的脸色顿时便掠过一丝阴冷怒色。 他斜视着霄震南,冷笑道:“瑄国不过是伪国,邓帝不过是伪帝,此乃世人皆知之事,你那什么‘奉旨平反’的借口,自己说说就行了,还在我这里炫耀,当真是好笑。” “呸!”霄震南吐了口唾沫,“你个贼将,休要猖狂,今日我霄震南虽败,但瑄国的大军稍后必来,定叫你死无葬生之地!” 从杉春城到南部,再从南部到虔阳,许寒并不想与瑄国为敌,没想到,对方却没完没了,一再的相逼,不停的派兵攻打,当真以为我许寒是好欺负的么! 许寒越想越窝火,怒从心起,腾的便站了起来。 他大步流星到霄震南跟前,猿臂一伸,“啪”的就是一记耳光,重重的扇在了霄震南的脸上。 那清亮的耳光声,在这空荡的大堂中回荡,堂内众人跟着都是一颤。 谁也没有想到,他们的许将军,竟然会做出这样意外的举动,竟是亲手扇了敌将一巴掌。 霄震南也没有想到,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,扇得他是头晕眼花,晕乎了半晌才回过神来。 左脸上,那一个红殷殷的巴掌印,分外的显眼。 霄震南怒了,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。 作为一名豪强出身的贵公子,作为瑄国的皇亲国戚,竟然被人扇了耳光,这简直比捅他一刀还要难受。 “许寒狗贼,你竟敢——” 啪! 又是一声脆响,霄震南的另半边脸瞬间也多了一个血红的掌印。 许寒俯视着他,“敢再出言不逊,本将就一直扇到你闭嘴为止。” 霄震南怒气填胸,气得眼珠子都快炸出来,牙齿更是咬得咔咔作响,几乎要碎掉一般。 愤怒如此,他却不敢再吐半个字。 他害怕被许寒再扇耳光,害怕再被当众羞辱。 第三十六章 满狎归顺 眼见霄震南老实了,许寒气才消了几分,甩了甩手转身回到座上。 拂袖而坐,许寒摆手道:“本将不想再看到他,把他押下去吧,再将满狎请进来。“ 听到满狎之名,霄震南的神色一震。 左右的士卒也不理会他,只管把他拖出去。 霄震南被拖出大堂,一转弯的时候,正好碰上满狎前来。 此时的满狎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,脸上透着几分红光,看起来这几日伙食很好,而且旁边的士卒还很客气,将满狎捧的俨然如座上宾一般。 二人的待遇,天壤之别。 霄震南一见满狎就气不打一处来,怒骂道:“满狎狗贼,忘恩负义之徒,你不得好……” 还待再骂时,左右士卒已将他嘴巴堵上,迅速的架了走。 满狎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霄震南被拖走,脸上不禁浮现出狐疑之色,心中在纳闷,就算自己的计策失败,致使霄震南兵败被俘,霄震南心中有怨,可为何要骂自己忘恩负义之徒呢? 大堂中的许寒,听着霄震南的大骂声,嘴角却掠起一丝笑意。 先前俘获霄震南时,许寒都声称霄震南是中了满狎的计策,目的无他,无非是想断了满狎的归瑄之路。 眼下这一出,同样也是他故意安排。 许寒相信,这个时候,瑄营里已在到处流传,说满狎背叛了邓帝,帮助许寒设计擒获了霄震南。 尚蒙在鼓里的满狎,这一回是跳尽渭河也洗不清,除了归顺许寒之外,无路可走。 须臾,满狎入内。 “满狎来了,快快看座。”许寒这时的表情就客气了很多。 满狎闷闷不乐的跪坐下来,只干坐在那里,一言不发。 许寒便笑道:“满狎,看来你我还真是缘,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的,我看你也烦了,干脆就归顺于我吧。” 满狎闭口不言,既没有拒绝,也没有点头。 “现在瑄营上下,皆以为满狎背叛了瑄国,设计害了霄震南,到了这个地步,我看满狎你就绝了归瑄之心吧。”许寒淡淡而笑,点破了满狎的处境。 满狎的神色一震,抬头看了许寒一眼,蓦的想明白了方才霄震南为何要那样骂自己。 恍然大悟的满狎,不禁皱着眉道:“满狎问心无愧,都是被许将军你所算计陷害。“ “满狎这话可就不对了,试想一下,当初若是满狎诚心诚意的替我去和霄震南讲和,而不是违背了跟我的承诺,反过来劝霄震南攻打我大营,又何以会中了我的疑兵之计?” 许寒一句反问,把满狎问得身形一震,哑口无言。 冷笑了一声,许寒又淡淡道:“说到底,其实是满狎你失信在先,你怎还好自称问心无愧。” 满狎黯然无语,苍白的脸上,不禁流露出几分愧色。 诚如许寒所言,当初自己可是承诺过对方,去向霄震南转达许寒的和解之意。 结果呢,当时自己一心想着脱困,答应的极是痛快。 倘若自己不是背弃承诺,自以为是的误以为许寒陷入了困境,没有向霄震南力进劫营之计,又焉会落到今日之下场呢。 许寒的话虽然有强词夺理之嫌,但凭心而论,如今的局面,确是他满狎自作自受所造成。 “满某失信于将军,致命今日之败,确实是咎由自取,将军想如何处置满某,悉听尊便。” 满狎叹了一口气,默默道。 许寒从那一声叹息中,听出了几分降服的味道,正色道:“这可是满狎你说的,任由我处置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 满狎一听这话,以为许寒改变了主意,不打算招降于他,而是打算惩罚于他,心中顿时一凛。 琢磨了一会,许寒不紧不慢道:“本将方得虔阳七县,人心未附,正需一位精通理政的贤才来替我打理,本将就罚满狎你来做这桩苦差事了。” 满狎恍然大悟,不禁露出一丝苦笑,方知许寒是无论如何都要令他归顺。 两番兵败,两番劝降,许寒的诚意至此,满狎又焉能没有一丝感动。 权衡再三,满狎缓缓起身,拱手道:“满某多谢将军赏识,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!” 见得满狎终于肯归顺,许寒哈哈大笑,当即便下令摆酒设宴,欢迎满狎加入麾下。 正当这时,满狎却又道:“满狎归降于将军,为将军理政也可以,不过还请将军答应满某两个条件,否则的话,恕满某难以从命。” 许寒欣慰的表情,很快就平淡下去几分。 他不喜欢别人跟他谈条件,那种感觉,跟被人威胁很像。 “满狎有何条件,我且听听看。” 许寒语气平静,并没有想也没想就痛快的答应,表现出只要你能降我,什么我都答应你的巴巴的样子。 满狎拱手道:“满某的第一个条件,就是想请将军手下留情,饶那霄震南一命。” 果然是这个条件。 满狎一时的失误,害得霄震南成了俘虏,心中存在愧欠,便想为霄震南求情,也算是一种补偿。 至于霄震南,许寒虽然气之不过,扇了他两巴掌,倒也并没有想过要杀他。 毕竟,眼下避免与瑄国再起冲突,保存实力坐收渔人之利才是上策。 留霄震南一条性命,既可作为人质,让邓帝有所顾虑,又能卖满狎一个人情,何乐而不为。 眼珠子转了几转,许寒便摆手道:“看在满狎的面子上,我就饶那霄震南一命便是!” “多谢将军!”满狎面露一丝喜色,顿了一顿,又道:“这第二件事,满某理政,素来有自己的一套规矩,还希望将军能够不横加干涉。” “不知满狎有何规矩?”许寒好奇道。 “严以律法,不得殉私。”满狎很干脆的答道。 许寒笑了,满狎的所提的这八个字,正合自己的心意,“乱世用重典,许某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,满狎放心,只要你依法用事,本将绝无干涉。” 满狎神色一震,竟是有点傻了眼。 其实满狎提出的这第二个要求,乃是抱着最后的希望,试图“为难”一下许寒,叫他不得不放弃降伏自己。 满狎知李帝治理弈国,对百姓们极严,对似许寒这等文武官吏,以及豪强世族却甚宽。 在李帝的纵容下,世族豪强们横行不法,肆意兼并,下民却贫弱受欺,苦不堪言。 满狎以为许寒出身弈国,身上也沾染了李帝治国的习气,意图效仿李帝治理虔阳七县。 但令满狎惊异的意,许寒竟是答应的这般痛快,仿佛自己的要求正合了他的心意似的,满狎的心中岂能没有震撼。 “没想到这许寒一介武夫,竟然与唐太宗的优良治国理念相符,莫非这许寒当真也是一位蛰伏的明君不成?” 满狎的目光中的惊奇,渐渐的多了几分敬意。 “满狎所提的两个要求,我均已答应,不知满狎还有什么借口,大可一并提出来。” 许寒笑道,言语中有几分暗讽,显示自己早已看出了他是在故意出难题。 到了这个地步,满狎还有何话说,当即慨然道:“既然将军已答应这两件事,那从今往后,满狎必当竭尽所能,以为将军分忧。” 此一言,等于正式满狎正式宣布,加入到许寒的阵营。 第三十七章 勒索韩王 雒阳城,州牧府。 书房之中,韩王自己秉笔作画,画的是一朵冬日的残菊。 虽身处寒冬,身形残破,却依旧高洁不改,身为名士的韩王,一向以此来自诩自己的品性。 “夫君,歇一歇,喝口热水吧~” 屏外一年轻貌美,体态丰盈的女子盈盈而入,正是韩钊福的王妃仕婧璐。 鬓珠作衬,双目如星复作月,脂窗粉塌能鉴人,略有媚态。 韩王从当年裂土称王,到现在胸无大志颓废至极,免不了有王妃仕婧璐的功劳。 韩钊福举杯浅饮,俯视案上将成的大作,苍老的脸上涌动着得意之色。 仕婧璐把夫君的大作端详半晌,啧啧赞道:“夫君画的这残菊甚有气质,遍地枯萎的落叶,更是衬出残菊的高洁,当真是佳作。” 听得妻子的赞许,韩钊福愈加得意,笑道:“夫人能够领会我这画中之意,实在是难得,我这画尚未命名,不如就由夫人来想一个吧。” 仕婧璐秀眉微蹙,苦思了半晌,嘴角扬起浅浅笑意。 “这画不如就叫‘入画中人’,不知夫君意下如何?” “入画中人……恩,不错不错,就依夫人。” 韩钊福点头表示满意,遂提笔在画边白处书下了四个隽永之字。 画作虽成,韩钊福却又觉得有些不满意,便又提笔在旁细修。 仕婧璐在旁服侍,随口问道:“听闻夫君已派两万大军去攻打那许寒,看夫君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,莫非已胸有成竹?” 仕婧璐乃出身仕家名门,还是雒阳大将军仕辞的小姨。 不过她名义上是仕辞的小姨,实际年龄却三十出头,比仕辞年纪还小了八岁,虽是妇道人家,但平素对雒阳城的一些军政之事,也会偶有过问。 “那许寒不过一穷途末路的武夫而已,此番统军的是仕辞和睿安,此二人乃我麾下文武之首,他二人联手,焉有不胜之理。” 韩钊福语气极是自信,说话之际挥洒自如,完全不讲许寒放在眼里。 仕婧璐“嗯”了一声,却又道:“有侄儿和睿先生出马,当然是好的,不过妾身听说那许寒也极是了得,曾经还打败过瑄国亲王,怕是不易对付吧。” “哼!”韩钊福冷笑了一声,“那只是他侥幸而已,夫人莫非以为,我连一个兵不满万的武夫都收拾不了吗?” 韩钊福的话中隐约有几分不悦,似乎对于仕婧璐的质疑感到不满。 仕婧璐秀眉微微一动,忙是笑道:“怎么会呢,夫君的能耐,妾身还能不清楚么,岂是那许寒可比。” 韩钊福苍老的脸上浮现丝丝得意,这才满意。 仕婧璐话音方落,脚步声骤走,一名侍卫匆匆而入。 “王上,大事不好,前线传来急报,仕、睿两位大人败溃而归!” 铛啷! 手中的那支笔陡然跌落,韩钊福整个人僵在了那里,骇然的表情中瞬间涌起无限的惊怖。 “仕辞和睿安联手,两万多大军,怎会败给许寒所败,这怎么可能,不可能!” 韩钊福惊吼着,惶然的神情中迸射着匪疑所思的神色。 “是许寒先败了瑄国霄震南,后又抄小道烧了要塞粮食,两位大人不得不撤兵,半途又被许寒伏击,所以才……” 先败霄震南,后袭要塞,再伏睿、仕,区区数天之间,相隔几百里之距,那许寒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! 这许寒,到底是人还是魔鬼? 心中震怖惶恐,惊吓中的韩钊福表情越来越扭曲,吓得侍从不敢再说下去。 那苍老的身子,忽然间晃了一晃,眼看着就要倒下去。 仕婧璐一惊,赶紧将韩钊福扶住坐下。 一时接受不了这等残酷的事实,韩钊福神情恍惚,口中不断念叨着:“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……” 仕婧璐只得耐心的劝慰,心中却暗忖:“这个许寒用兵竟这般了不起,不知他是何等模样,真想见上一见。” 惶惶半日后。 韩钊福方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,听闻仕、睿二人已败归雒阳,急是传他二人前来相见。 半个时辰后,韩钊福在仕婧璐的搀扶下,摇摇晃晃的步入了大堂。 睿、仕二人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,一见韩钊福入内,赶紧垂首肃立,不敢正视。 “睿安,你先前劝本王发兵时,不是说那许寒必败无疑吗,可是现在又如何!霄震南和你们竟在数天内尽为他所败,我实在是想不明白,许寒是如何做到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 韩钊福难抑心头的惊怒,大吼着问道。 此时细作已传回确切的情报,睿仕二人便只得默默的将前因后果道出。 他二人也知道自己的两万大军,是被许寒的五百伏兵虚张声势吓得溃败,心中惭愧,故而将这一段丑事隐过不报。 得知真相的韩钊福,如泄了气的皮球,无力的坐在那里,彻底的没了脾气。 “早知许寒用兵如神,就不与他为敌了,唉!” 沉默了许久的韩钊福,摇头叹息,神情语气中充满了懊悔,更有一种对许寒深深的畏惧。 睿仕二人对视一眼,仕辞便拱手道:“许寒那厮击败霄震南暂且不论,属下以为,他敢以五百兵马偷袭要塞,又于半路伏击我军,定是有人向他暗中透露了我军虚实,所以他才敢如此猖狂。” 韩钊福神色一变,怒道:“我州中竟有奸细,你可知是何人向那许寒走露军情?” 仕辞向睿安使了个眼色,似乎二人事先早有商量。 “先前王上欲发兵之时,那伊贤乘就一力的阻止,观此人言语,对许寒又甚是敬仰,而此番出使虔阳的人又正是他,所以属下推测,暗通许寒者,必是此人。” 听得此言,韩钊福满是褶皱的老脸隐隐抽动,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,当初与许寒结盟之后,临别时许寒对伊贤乘的那份尊敬言词。 那个时候,韩钊福就已暗生狐疑,这时再经睿安这么一分析,心中的狐疑顿时便变成了认定的事实。 韩钊福不禁勃然大怒,骂道:“好个伊贤乘,本王待他不薄,他竟敢背叛本王,实在可恨,来人啊,速将伊贤乘下狱,严加拷问!” 此时的韩钊福,把所有的怒气都加在了伊贤乘身上,睿仕二人对视一眼,眼中皆闪过如释重负之色。 韩钊福虽然将伊贤乘下狱,但却被许寒的厉害震怖,再不敢发兵相向。 于是次日,韩钊福便派说客颜年,前往虔阳向许寒通好,声明他是真心的想助许寒破敌,双方一间的冲突完全是误会。 虔阳,太守府。 “久仰颜先生大名,不知什么风把先生吹我这里来了。” 颜年乃五大姓中颜家的名士,许寒明知颜年此来何意,却在佯装不知。 颜年干笑道:“先前我军与将军的部下起了些冲突,我家王上想既与将军结盟,两家便同为一体,岂能互生芥蒂,所以特命下官来向将军解释误会。” “误会?哼!” 许寒冷哼一声,原本平和的表情,陡然掠过一丝愠色。 颜年本就心怀着忐忑,如今见得许寒生怒,更心中不安,额头间悄然浸出一层冷汗。 “你们两万兵马,逼城下寨,分明是想攻城,你以为本将是瞎子吗?”许寒陡然一喝。 许寒喝问时,旁边侍立的程平也圆目怒睁,紧握大刀的手指咯咯作响,一副打算把颜年砍成肉酱的态势。 颜年吓得一哆嗦,忙是陪笑道:“将军息怒,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,至于仕将军他们没有及时退兵,可能是还在请示王上的途中,谁想将军神武,竟那么快就击败了霄震南。” 颜年又是狡辩,又是拍许寒的马屁,哪里还有什么名士的范儿。 许寒心中暗笑。 其实他眼下并没打算跟韩钊福翻脸,如此“恐吓”颜年,无非是想从韩钊福那里揩些油水回来,总不能让韩钊福白白背盟。 耳听颜年战战兢兢的辩解,许寒的表情渐渐缓和了几分。 “这么说来,这件事还真是误会了。” 颜年暗松一口气,忙是笑道:“这自然是误会了,虽是如此,不过我家王上也深感不安,特命下官向将军表达歉意。” 许寒嘴角一斜,不悦道:“本将还以为韩王打算背盟来攻,不得不征新丁壮城池,不知耗了多少钱财,韩王想一句道歉就撇清么。” 许寒这是在向韩钊福“勒索”粮食。 韩王管辖地域积谷如山,辖下人才无数,简直是坐在一座金山上,许寒除了要翘韩钊福人才的墙角,还要索他的粮食。 颜年立时会意,讪讪道:“将军的意思,下官明白,粮食方面,我家王上可以略尽绵力,弥补一下将军的损失。” “既然韩王这么大方,那就送二十万斛粮来吧。”许寒大手一挥,一点都不客气。 “二十万斛!“ 颜年倒吸了口冷气,对许寒的狮子大开口甚是吃惊。 二十万斛粮,在非战时期,可是让一万士卒整整吃四个多月。 即使韩钊福富有,但二十万斛粮也足以令他肉痛几天,许寒这摆明是要吃大户。 见得颜年似有犹豫,许寒眼眸一瞪,沉声道:“才区区二十万斛粮,韩王都不愿意给,何以表明他的诚意。既是如此,那本将就只好亲自带兵去雒阳去取了。” 一听许寒威胁要发兵攻打雒阳,颜年一下子就慌了。 韩钊福虽有十万之众,但如今接二连三的败给许寒,士气已是大挫,根本没有勇气与许寒再战,许寒这么一威胁,自令颜年震怖不已。 “将军误会了,不就是二十万斛粮食嘛,我家王上怎会舍不得。”颜年马上痛快的替韩钊福答应。 许寒这才满意,微微点头:“韩王这才算是有诚意,那就请先生转告韩王,粮食一旦送到,前面的误会就一笔勾销,我许寒依旧是他最坚定的盟友。” 颜年长松了口气,背上已是湿了一大片。 他正待告辞时,忽又想起什么,便又讪讪笑道:“还有一件事,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,那不知将军是否可将令狐仇将军放归呢?” 令狐仇乃是韩钊福的姻亲,如今被许寒所俘,韩钊福自然要急着搭救。 颜年若是不提,许寒还差点忘了,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俘虏,本待松口答应时,许寒却忽然眼眸一亮,想起了件极重要之事。 他便反问道:“令狐仇的事也不说,本将听闻伊先生被韩王下狱,不知可有此事?” 颜年不知许寒为何会突然提到伊贤乘,茫然的点了点头。 许寒便用命令的口气,大声道:“韩王若想要令狐仇,那就用伊先生来换吧。” 伊贤乘在雒阳颇有人脉,许寒麾下可正缺这么一个人才。 其实早在见第一面时,许寒就在想着如何将此人从韩钊福那里挖过来,眼下既是韩钊福主动给自己创造了机会,许寒焉能放过。 颜年一听,不禁面露难色,“伊贤乘身犯渎职之罪,理应被问审,将军的这个要求,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呢?” 伊贤乘是韩钊福的属下,而今许寒公然要求韩钊福放人,面子上韩钊福当然过不去。 “本将不管伊贤乘犯了什么罪,总之韩王若想要令狐仇,就只能用此人来交换,不然就免谈。”许寒一拂袖,语气断然。 颜年又是一震,无奈之下,只好答应向韩钊福去请示。 “敲诈勒索”了一番后,许寒也赖得跟颜年再多费唇舌,遂打发他走人。 第三十八章 少女心思 颜年把许寒的要求带回雒阳后,韩王的府里立刻炸开了锅。 不少人都愤慨的认为,许寒实在是欺人太甚,劝说韩钊福不可答应,当再起大军跟许寒决一死战。 但也有不少人赞成向许寒妥协,认为当前的形势下,平定郡下的叛乱为首要之事,不可因小失大,与许寒争锋。 至于睿安、仕辞等拥有话语权的人物,则因两次为许寒所败,心有余悸,不敢再提什么意见,只任由韩钊福自己做主。 韩钊福权衡再三后,只能无奈的决定向许寒妥协。 没办法,谁让他韩钊福重文轻武,放眼麾下群臣,竟无人有自信能够击败许寒。 五天之后,一辆辆的粮车从雒阳起程,北渡江水,陆陆续续送往了虔阳,随同而来的还有伊贤乘。 虔阳城南门外,许寒驻马而立,静候着伊贤乘到来。 “伊先生虽有才名,也不需劳顿将军亲自出迎吧,这礼可有点大了呢。” 身旁的凌子瑞,捋着胡子道。 伊贤乘虽算不上王佐之才,但对于人才稀缺的许寒来说,无异于雪中送炭,况且目下许寒正有用到他那张三寸之舌的事,更当出城相迎,以示礼贤下士。 许寒笑而不语。 凌子瑞又想起什么,便低声道:“还有一件事,老朽不得不提醒将军,那位满狎不过新降,将军却委以他处置虔阳七县的刑狱赋税重事,会不会有点太过信任他了。” 许寒目光深邃,淡淡道:“本将向来是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,满狎有理政之才,本将自当让他人尽其才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凌子瑞似有疑心,还待再言。 许寒却道:“自南部以来,本将对先生不也是坦诚相待么,本将用人之道,先生也应当了然,先生以为,本将会重蹈李帝的覆辙吗?” 听得此言,凌子瑞心头深深一震。 李帝疑心重,除了征王将军,从来没有尽信过谁,每每都会让文武大臣们互相钳制,来达到控制的目的。 许寒此言,乃是清楚的告诉凌子瑞:我许寒用人风格完全根李祯濡不同,请先生你也要丢掉在李祯濡那里沾染的习气。 神思片刻,凌子瑞忽然哈哈大笑,拱手道:“老朽算是见识了将军的气度,嗯,看来老朽当初选择追随将军,当真是明智的选择。” 难得凌子瑞这般识大体,许寒心中也极是欣慰。 想想自己从李帝处出来还一穷二白,如今已谋有凌子瑞,理政有满狎,将有蒋正,忠心护卫有程平,如今马上又有伊贤乘这样的外交人才加入麾下,且占据七县之地,拥万余兵马,统辖十万百姓。 实力虽还弱小,但在短短数月里,能够开创出这样的局势,已实属不易。 “只要我能善用这些人才,相信终有一日,会叫天下诸王闻我之名色变!” 许寒心中豪然畅想之时,前方一队粮车至,随行那儒士,正是伊贤乘。 “先生,你可算来了,这几日让你受了。”许寒拨马上前,笑着上前相迎。 伊贤乘匆忙滚鞍下马,望着许寒便拜。 “先生这里何故,快快请起。”许寒忙跃下马来,俯身将伊贤乘扶助。 伊贤乘一脸感激,拱手道:“将军救命之恩,怎当不起伊贤乘一拜!” 伊贤乘被韩钊福冤枉下狱,受尽了牢狱之苦,本以为此番命当休矣,却不料正当绝望之时,韩钊福却奇迹般的将他放了出来。 惊喜之余的伊贤乘一打听才知,原来是许寒出手相救,用令狐仇交换了他的性命。 得知真相之后,伊贤乘自然对许寒充满了感激,巴不得能亲身拜谢,现如今再见许寒之时,自难抑心中的澎湃感激。 许寒却没当回事,只淡淡笑道:“我对先生的品学才华仰慕已久,区区举手之劳,何足言谢。” 伊贤乘情绪激动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 许寒便扶他上马,一同并肩入城,途中又问道:“以先生的才学,韩王不重用先生就罢了,何以还会将先生下狱,许某实在是想不通?” 他这显然是在明知故问,煽动伊贤乘的对韩钊福的“仇恨”值。 果然,一提起韩钊福,伊贤乘就气不打一处来,脸上明显流露出愤慨之色。 “韩王,哼,不提他也罢!” 伊贤乘还是表现出了很好的涵养,并没有发泄似的数落韩王的不是,只将一腔的苦水独自吞下。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,只要能够确认伊贤乘对韩钊福死心就足够。 入得太守府,宾主坐下,几杯压惊的酒饮过。 许寒笑道:“听先生的口气,今后是不打算伺候韩王了,我看眼下先生也无处可去,许某这间庙虽小,不知先生愿不愿来烧几炷香。” 窗户纸捅破,许寒开始拉人。 话音方落,伊贤乘竟已一脸欣喜,兴奋道:“许将军啊,伊某等你这句话可是等得快要急死了,别说是烧香了,伊某愿在将军这间庙里撞一辈子的钟。” 许寒原以为伊贤乘会犹豫几回,自己还得费些唇舌,却没想到伊贤乘竟答应得这般痛快。 惊喜之下,许寒不禁问道:“先生这么痛快,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啊,你就真不打算再考虑考虑了么。” “还考虑什么,将军气度超凡,用兵如神,如此英武,将来必将割据为王,伊某岂会看错。” 伊贤乘回答的干脆,对许寒是不吝赞词。 听得伊贤乘这番诚意之词,许寒心中舒服,不过他的野心可不止是成为诸王之一,大笑道:“没想到先生如此看重许某,许某绝不会失望。” 许寒豪然,伊贤乘兴奋,二人志趣相投,遂是举杯相饮,定下了这主臣之谊。 酒罢,伊贤乘又谦虚起来,自嘲道:“伊某才疏学浅,能为将军略尽绵力已感幸运。” “你就别谦逊了,实不瞒你,眼下就有一件事,非你才能帮我办成不可。”许寒道。 伊贤乘顿时奇道:“不知是什么事,将军尽管吩咐。” “本将想让你做一回媒人。”许寒嘴角浮现起一丝笑意。 宋家庄。 宋昝正逗着笼中的画眉,一副悠然自得的隐士之状。 “爹爹,喝点茶吧。”女儿宋歆芙从屋内走出,双手奉上一杯热茶。 宋昝接过呷了一口,说道:“芙儿,让那几个掌柜准备一下,过几日回虔阳重新开铺吧。” 宋歆芙一怔,水灵灵的眸中流露出一丝疑色。 “爹爹不说虔阳战事未完,不知将归哪一方时,暂不在虔阳开铺吗?” 宋昝淡淡道:“为父思索了几日,觉得那瑄国发兵南下,只为剿灭许寒,并不打算跟韩王开战,虔阳应该还会回到韩王之手。” 他语气自信而平静,俨然一切尽在预料之中。 宋歆芙“哦”了一声,眉宇间闪过几分黯然,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许寒那张英武的年轻面庞。 她便忍不住问道:“依爹爹之见,那许寒当真就必败无疑了吗?” 宋昝冷笑了一声,并没有回答,似乎在讽刺着她这个问题很愚蠢,不值得回答。 宋歆芙俏丽上掠过一丝不好意思,似乎也为自己的话感到荒唐。 “那种绝境,换作是谁能逆转呢,除非是神人,看来他当真是死定了……” 宋歆芙心里边这样感慨着,却不知为何,竟隐隐有些伤感。 正这时,仆人来报,言赵戚公前来拜访。 宋昝正待命请进来时,脚步声匆匆响起,赵戚公已不待通传就前来,而且还一脸的异色。 “戚公兄怎么这般急,莫非是那盘局棋输给了我,今天急着想来扳回一局吗?”宋昝开玩笑似的笑道。 “宋昝啊,连我这住在赵家庄的都知道了,莫非你还不知吗?” 赵戚公那般口气神情,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。 宋昝的表情也开始严肃起来,说道:“近日我一直都在庄中,也没出什么门,不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?” “那许寒俘获了申城守将霄震南,烧了要塞的粮食,吓退了韩王的两万大军,眼下韩王已送了几百车的粮食去虔阳,巴巴的求着跟许寒和解,宋昝啊,你我都预测错啦!” “什么?这怎么可能?”宋昝一声惊呼。 赵戚公的一番话,当真是如晴空霹雳,瞬间令劈散了他的淡定闲然。 旁边的宋歆芙同样是惊奇万分,眉宇间还闪过几分喜色,急是问道:“赵叔父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 赵戚公遂是将战事的详细内情道来。 最初之时,宋昝只是震惊,但听着听着,脸上却渐渐浮现出几分敬意。 听过赵戚公描述后,宋昝不禁慨叹道:“没想到许寒这个异数,竟有这等胆色和智慧,难道你我当真看错了他,此人并非是昙花一现。” “天下藩王我等皆了如指掌,如今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来,这天下的局势,莫非会因他有变不成?” 赵戚公也喃喃的奇叹,原本那种看破世事的眼神中,不禁闪烁出几分迷茫。 “他胜了,他竟然没死……” 宋歆芙心中却澎湃如潮,想起当初虔阳时和他的赌约,竟不知是喜还是忧,恍惚之际,脸畔悄然浮现几分晕色。 第三十九章 他非常人 “芙儿,看你脸色有些不太好,莫非是身子不适。”宋昝目光犀利,震惊之余仍注意到了女儿脸色的变化。 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宋歆芙忙将头扭过去,心慌慌的掩饰内心的遐思。 正当窘迫时,外面仆人来报又有客访,来者正称伊贤乘。 “伊贤乘?他不是投奔了许寒么,怎么会来宋昝兄府上?”赵戚公奇道。 宋昝听得此言,又吃了一惊,忙问是怎么一回事。 赵戚公将许寒如何用令狐仇,换取下狱的伊贤乘之事简要的说来。 “伊贤乘之才,远胜于令狐仇,这许寒的眼力倒是不错。“ 宋昝微微点头,终于由衷的夸了许寒一句,遂请宋歆芙陪着赵戚公在后堂暂且回避,方才叫请伊贤乘入内。 过不多时,伊贤乘步入大堂。 宋昝在雒阳州城的名气虽远胜于伊贤乘,却也没有摆出地位高人一等的架子,很客气召唤了这位“不速之客”。 几番客套之后,宋昝笑道:“贤乘百忙之中造访寒舍,不会只是与在下探讨学问吧。” 伊贤乘拱手道:“宋昝公眼光果然厉害,实不相瞒,伊某此来,其实是来给宋昝公贺喜来的!” “贺喜?”宋昝一怔,“宋某何喜之有?” 伊贤乘近座近前,笑道:“许寒将军仰慕令千金贤良淑德之名,特托伊某前来说媒,求娶令千金。许将军他英武过人,有雄主之风,将来前途无量,宋昝公能得这般佳婿,难道还不值得贺喜吗。” 闻得此言,宋昝神色大变。 后堂的赵戚公也是吃了一惊,目光不禁转向宋歆芙。 宋歆芙早已料到伊贤乘此来目的,但听他亲口说出时,还是惊羞无比,如今给赵戚公这般一看,更是羞得面红耳赤,忙是找了借口避往自己房中。 正堂上,宋昝依旧惊谔,怎么也想不通,许寒为何会莫名其妙的看上自家女儿。 接下来的时间里,伊贤乘口吐莲花,把许寒大夸海夸了一通,好似宋昝将女儿嫁给他,乃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。 宋昝几乎给伊贤乘这张嘴给说动,差点就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。 关键时刻,宋昝猛然间清醒了过来,心道这伊贤乘辩才果然了得,自己差点就上了他的当。 许寒确实不凡,宋昝也承认。 不过宋昝更知道,现在早已不是盛唐时代,乃是藩王割据地域多年的时代,再加上瑄国与弈国两头猛虎,以许寒眼下的家底,想要异军突起,机会实在是渺茫。 “哼,这个许寒想娶我家芙儿,无非是想借我宋家的名声,想在雒阳城立足罢了,我岂能为他利用。“ 宋昝心中冷笑,嘴上却道:“许将军想娶我家芙儿也可以,只是老朽与他素不相识,如果他能亲自上门提亲的话,显示他的诚意,老朽才能放心的把女儿嫁给他。” 宋昝这是在故意给许寒出难题。 宋家庄的位置紧邻江水,离雒阳州城极近,他这是算定了许寒不敢冒犯登门前来拜访。 伊贤乘自然也看穿了宋昝的意图,眉头微微暗皱,欲待开口时,宋昝却称除非许寒答应亲来求亲,否则就免谈,紧接着,他更是委婉送客,给伊贤乘开口的机会。 伊贤乘无可奈何,只得告辞而去。 傍晚之时。 伊贤乘回到了虔阳,并将宋昝的要求转告了许寒。 “宋家处在雒阳的眼皮子底下,将军岂能涉险,这个宋昝好生狡猾,他这是在故意的刁难将军。” 旁边的凌子瑞立时看破宋昝用意,那般言语,显然是不赞成许寒前去。 伊贤乘也劝道:“韩王为防将军,将定在江水一线增强哨戒,将军身系重大,确实不可以身犯险,不如让属下再去一趟宋家庄,我就不信说服不了宋家。” 许寒却默然不语,陷入了沉思中。 半晌后,许寒站了起来,神色傲然,似乎已有决断。 “我的这位岳丈显然还不太了解我的性格,他难道不知道,我许寒最喜欢做超乎常理的事吗?哼,他以为我不敢去,我偏就要给他一个惊喜!” 此言一出,众人皆变色。 伊贤乘惊讶之下,急欲劝谏,凌子瑞却摆手道:“算了,贤乘你也不用劝了,咱们将军不做决定便罢,一旦做了决定,那可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。” “还是先生了解我。”许寒笑道。 伊贤乘心中感慨于许寒行事果断,胆略超人,也知道许寒这么做,有拉拢宋家的意图。 只是,一想到许寒将要在韩王眼皮子底下去提亲,伊贤乘就始终觉得这事不太靠谱。 “将军若果真要去宋家,那就必须得做好周密的准备,以防韩王心生歹意。”伊贤乘忍不住提醒道。 “贤乘放心,我可不是那种蠢人,会白白送上门去让韩钊福宰割。“ 许寒微微而笑,目光又转向凌子瑞,“先生,我此番宋家一行,就要仰仗你的细作网了。” 早年凌子瑞辅佐李帝时,就建立起一支遍布大江南北的间谍网络,而李帝不太重视情报工作,故每每拨给凌子瑞的钱财总是不够,凌子瑞不得不私下敛财,弥补开支的不足。 正是因此,这地下的间谍网也只对凌子瑞一人负责,如今凌子瑞归顺了许寒,这间谍网自然也就转到了许寒麾下。 雒阳城虽是韩王的老巢,但凌子瑞却早已在其中布下了严密的细作网,他的细作甚至已侵入到雒阳城高层。 所以,许寒有凌子瑞在,就能对韩王的举一动了如指掌。 凌子瑞遂点头道:“将军放心,老朽会传令下去,叫他们严密监视韩王动向,一旦有异动,将军就立刻撤回虔阳。” “很好,那你们就好好准备一下,咱们不日就去拜访岳丈大人。” 旁边的伊贤乘,看着一脸自信的许寒,方才知道许寒并非是一时冲动,以身涉险,而是心中早有周密布署。 “许将军有勇有谋,行事果决却不乏周密,当真是非常人啊……” 伊贤乘心中赞叹,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敬佩之色。 三日后。 东方尚在发白之时,许寒身着便装,扮着是商人的行头,低调的离开了虔阳城。 随行的是亲军统领程平,和伊贤乘,以及二十余名精锐的亲兵。 这些亲兵皆是能以一敌十的虎熊之辈,人数虽不多,战斗力却极强。 从许寒出城之时起,凌子瑞的细作网就早已开始运作,严密的监视着雒阳和其他郡等诸军的动向,除此之外,军中的斥候也四散分布,侦察着方圆百余里的动静。 有着如此严密的情报网络,一旦有些许风吹草动,许寒很快就能得到消息,及时抽身而退。 近午时,许寒一行抵达了位于邓县的宋家庄。 人马在庄外停下,伊贤乘上前叫门。 过不多时,大门吱呀呀开了,一名老仆蹒跚而出。 因是伊贤乘先前来过一趟,那老仆一眼就认出,便道:“原来是伊先生呀,先生请稍候,待老奴向主人通传一声。” 伊贤乘却笑道:“今日来拜访的可不是我,而是这一位。” 伊贤乘回头示意了一眼驻马而立的许寒。 那老奴目光一转,上上瞅了许寒一眼,疑道:“这位是……” 许寒朗声道:“你就去报知宋昝公,就说虔阳许寒前来拜访。” 听闻“许寒”二字,那原本淡漠的老仆,仿佛见到了鬼似的,脸色顿时吓得惨白。 “将……将军请稍候,老奴……老奴马上就去禀报主人。” 他再不敢正眼看许寒一眼,赶紧把门关上,跌跌撞撞的就去通报。 看着那老仆慌张的样子,许寒嘴扬掠过一丝冷笑,喃喃道:“我又不是老虎,吃不了你,至于怕成这样么。” “将军早就威震整个州,据说连夜啼的小儿听到将军之名,都吓到不敢再哭,那区区一个老奴,能不怕么。”伊贤乘开玩笑道。 许寒微微一笑,心想让人怕,总比让人轻视要好吧。 此时宋家庄内,尚自一片的宁静。 前番伊贤乘到访说媒之事,虽然在庄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,就连宋昝都相当的震惊,但这震惊就如一石激起的涟漪,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 三天已过,那位许寒仍不见踪迹,宋昝自认他是被自己的难题给难住,知难而退了。 “晾你有再大的胆色,也不敢来韩王眼皮子底下送死吧。” 园子中的宋昝,嘴角流露出一丝讽笑,继续的逗他的笼中之鸟。 一屋之隔的宋歆芙,却正坐在栏边,望着那聚了又散,散了又聚的云空发呆,手里的木梳一遍一遍,无聊的梳着垂在胸前的青丝。 她的脸上,隐隐涌动着几分怅然。 呆了许久,她轻声一叹,喃喃自语道:“看来他终究也只是个常人……” 谁说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没有憧憬的时候。 救命之恩虽然俗套,但在这片乱世当中,可谓是恩重如山,宋歆芙对许寒有些许好感。 女子早晚要嫁人,若能嫁给心上人,总好过父母之命的陌生人。 正当这时。 耳边突然传来老奴宋向的惊叫声:“主人,大事不好,那许寒找上门来了!” 这一声惊叫,当真如晴天霹雳般,瞬间让整个宋家庄陷入了惊恐中。 正自逗鸟的宋昝,那闲然的脸上,陡然涌上无限的骇然。 而呆坐的宋歆芙,手中的梳子竟也惊得脱手而落。 第四十章 我愿意啊 “他来了,他真的来了……” 宋歆芙腾的坐了起来,一时惊得手足无措,那惊谔的脸庞间,悄然闪过一丝欣喜。 这一刻,宋歆芙有种想要冲出去的冲动,她匆匆忙忙的对镜整理了一下衣容,转身就想出屋,只是,一只脚方才迈过门槛时,她却又停了下来。 “我这是怎么了,他就算来了,自有爹爹应付,我这般出去成什么体统?” 一丝理智掠过心头,激动的宋歆芙立时恢复了几分冷静。 犹豫了片刻,她的另一只脚还是迈了出去。 此时,许寒已经在前往正常的路上。 一路所过,宋家的婢女和仆丁们不是慌张的躲避,就是垂首而立,不敢正视他一眼。 先前在虔阳时,许寒没有太多的时间跟这些普通的平民接触,而今深入“群众”,他才亲身体验了一把自己的威名有多吓人。 “强权的感觉,果然不错。” 看着左右那些畏惧之人,许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。 须臾间,许寒已大步走到正堂前。 大门之前,那一位颇有几分道风仙骨的老者,已下阶静候,想来便是宋昝。 许寒正待上前见礼时,却忽然瞥见沿廊的那一头,一名蓝衣的佳人正匆匆而来。 那伊人,正是宋歆芙。 许寒的目光立时越过宋昝,投到了宋歆芙身上,如刃的眼眸中,闪过一丝笑意。 急急而来的宋歆芙,目光也正好撞上他的微笑,心头顿时怦怦的狂跳不止,脸上的晕色更是泛滥而生。 “久仰宋昝公大名!”许寒的目光转向了眼前的老者。 “将军之名如雷贯耳,幸会幸会!” 宋昝也微拱了拱手,语气神态依旧淡然自若,但眉宇中隐隐透出的那一丝惧意,却逃不出许寒犀利的眼睛。 许寒心中暗笑,他知道,自己这未来的岳丈,对他的前来充满了震怖。 二人入堂,宾主坐定,宋昝从容的说着客套话,隐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的抖动。 以料事如神的宋昝,万万也没想到,许寒竟然真的敢来他宋家庄,而且还闲定从容,丝毫没有一丝的担忧。 “这个许寒的胆量简直超乎常人,谈吐更是从容大度,这份王者之气,如同与生俱来一般,他真的是弈国的那个有勇无谋的将士吗?” 宋昝心中惊叹着,只觉越跟许寒相处久,越为他身上那股子气势气慑。 几番客套后,宋昝便笑道:“许将军不在虔阳治事,却不知来宋某这小地有何贵干?” 他这是打起了马虎眼,装起了糊涂。 许寒也不回答,却向伊贤乘暗使了个眼色。 伊贤乘忙是笑道:“宋昝公忘了么,前次伊某前来说媒,宋昝公说只要我家将军亲来登门拜访,显示出诚意,宋昝公就将令千金许配于我家将军,眼下我们许将军可是亲自来了,不知宋昝公可满意吗?” 一提起这亲事,宋昝神色微微一变,浮现几分难色。 窗外偷听的宋歆芙,刚刚平伏下的那颗心儿,扑嗵扑嗵的又加速跳动了起来。 许寒知道宋歆芙在外偷听,便举目向窗户望去,透过那一道窗户缝,正与宋歆芙的目光相遇。 那锐利的目光,瞬间激中了宋歆芙的心,搅得她呼吸急促,赶紧将俏脸移开。 背靠着窗户,高耸的双峰因急促的呼吸而起起伏伏,她轻按着胸口,口中喃喃道:“为什么要害羞,为什么要来偷听,歆芙啊歆芙,你这是怎么了……” 窘羞之下,宋歆芙再不敢逗留下去,只恐给人撞见了尴尬,遂是低着头,悄无声息的离去。 堂中。 宋昝笑道:“将军的诚意,确实令老朽感动。只是将军乃当世名将,宋某只是山野闲民,这小门小户的,只恐小女配不上将军啊。” 宋昝眼下确是自身不错,不过有着世族身份的他,在世人看来,地位却比草根出身的许寒要高出一等。 宋昝这番配不上的话,明显是在敷衍,而且,话中似乎还有暗讽许寒门第卑微之嫌。 许寒剑眉一横,和气的脸色顿收,冷笑道:“英雄不问出身,什么配上配不上的,本将一概不在乎。既是咱们有约在先,那令千金本将就娶定了,宋昝公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。” 他的语气冷肃,有种不容置疑的威势。 许寒确实是想拉拢利用世族不错,但这不代表他就要向世族们点头哈腰,宋昝敢在他面前炫出身,许寒自然就不会给他好脸。 宋昝给许寒命令式的冷言震得身子一颤,额头间悄然浸出几滴冷汗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 堂中的气氛,一时变得有些冷峻。 “宋昝公乃高洁之士,自然是言出必行,当初伊某可是和宋昝公约好的,我想宋昝公应该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吧。” 伊贤乘生恐双方谈僵了,从旁笑着劝说。 名士重清高,信义重如泰山,宋昝被打中软肋,顿时便没了辩解的余地。 许寒向伊贤乘笑了一笑,暗示他配合得好。 沉默半晌后,宋昝忽然笑道:“老朽当然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徒,答应之事,老朽自不会反悔。” 听得此言,许寒冷峻的表情便缓和下来。 旁边伊贤乘也是大喜,正待商量迎亲过门之事时,宋昝话锋却忽又一转,“老朽虽然答应了,不过小女愿不愿意嫁与将军,却还得看小女自己的意思,老朽却做不了主。” 许寒眉头一皱,心说这个宋昝果然也狡猾的紧,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答应。 伊贤乘忙道:“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,宋昝公怎么就做不了主呢?” “两位有所不知啊……” 宋昝摇头一叹,感慨良多的解释了一通,“小女歆芙,自幼就与寻常女子不同,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,若是她不愿意的事,纵然是我这个父亲答应,她宁死也不会听从。” 许寒算是明白了,这姓宋的根本就不想答应,他又把这决定权推给了自己的女儿。 旁边伊贤乘一听就急了,“宋昝公,话不能这么说啊,这……” “贤乘不必再说了。” 许寒摆手打断:“强扭的瓜不甜,许某也不是强人所难之辈,宋昝公话都说到这份上,那不如就将令千金请出来问一问,若是她果真不愿,那许某马上走就人,宋昝公以为如何?” 一听此言,伊贤乘不禁大惊,急是摇头暗使眼色,劝他收回方才的话。 在伊贤乘看来,宋家分明就是看不起许寒,不想跟他这个外来的军阀武夫联姻,那位宋家千金自然是唯其父之命是从,怎又会答应许寒的求亲。 许寒却佯装不知,一脸的淡定自信。 宋昝当然是暗喜,忙叫人去把小姐请来,心想着只要芙儿说一声“不”字,便可打发了眼前这煞星的纠缠。 此时的宋歆芙刚回闺房,正自平伏着自己的窘羞的情绪,刚刚才坐定不久,便人婢女前来请她过去。 “这种事情,怎好叫我去,爹爹也真是的。”宋歆芙不禁抱怨道。 婢女道:“那个许什么的逼得很紧,老爷看起来也是没了办法,所以才请小姐过去解围。” 宋歆芙无可奈何,只得怀揣着不安,又去往了前堂。 宋昝当然不会让自己女儿跟许寒见面,大堂中设了道雕花屏风隔了开来。 屏影中,宋歆芙那窈窕的身姿出现时,许寒心头不禁微微一动,高声道:“久仰宋小姐芳名!” “民女见过将军。” 屏风那头的宋歆芙心扑嗵的跳着,却故作镇静,亏得有屏风挡着,旁人无法看到她羞红的脸。 婚嫁乃人生大事,她怎能不紧张。 宋昝欲待开口时,许寒却抢先道:“许寒仰慕小姐已久,今日特登门求亲,许某知小姐乃是守信之人,所以想冒昧的问一句,小姐可否愿意委身于许某。” 他那一句“守信”二字,显然是另有暗示。 宋歆芙的脑海中,陡然间浮现出了那日的情景,想起虔阳之时,自己和许寒所定下的赌约。 宋昝却全然不知内情,只微笑道:“芙儿你不用紧张,许将军也是守礼之人,你愿与不愿意,尽管直说,许将军不会为难你的。” 大堂之中,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屏风上,那个窈窕的身影,等着她做决定。 宋昝和宋家的人,自然是十分的淡定,而伊贤乘等许寒这边的人,却是焦虑不安。 唯有许寒,却是一脸闲然,有七八成把握,宋歆芙会同意。 当然,剩下二三成,如果她真的不愿,许寒也好强人所难,最多惋惜一下难得碰到一位心动的女子。 “这个宋小姐当然是会说不了,这还用问么,亏得许将军却还这么沉得住气,真不知他是何来的自信啊……” 伊贤乘暗暗摇头,叹息着这桩好事,只怕就这么完了。 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宋歆芙,所有人都在等着宋歆芙的回答。 却无人知道,此刻的宋歆芙,正在经受着何等煎熬。 屏风后的宋歆芙,贝齿紧咬着红唇,纤纤手儿胡乱的揉着衣角,清艳的脸庞上,云霞时隐时现,说不出的紧张。 如果说愿意,就要违背父亲的意愿,将宋家跟许寒这个棘手的人物扯上关系。 如果说不,便等于违背当初的赌约。 宋歆芙心潮澎湃,思前想后难以做出决断。 屏风之外,本是泰然的宋昝,渐渐变得狐疑不安起来。 他原以为女儿毫不犹豫的拒绝,但却想不起白,很容易的一个“不”字,她却为何迟迟不肯出口。 其他人也皆生疑惑,唯有许寒,似有所察的笑了笑,暗道莫非她真的对我动情了? “我到底该怎么办?” 宋歆芙的心在挣扎,一遍遍的问着自己,却始终没有结果。 “芙儿,你尽管直说便是,许将军不会见怪的。”宋昝越发不安,催促道。 宋歆芙知道,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,箭已在弦,她必须有个决断。 她闭上了眼睛,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起那挥之不去的画面。 许寒怀抱着她,在乱军中策马狂奔,刀舞如风,鲜血如同花雨一般在天空中飞洒。 他的胸膛是那样的坚实,他的脸庞是那样的自信,那种感觉,就像是只在在他怀中,心中就没有一丝恐惧。 薄唇微微而动,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。 而后,她猛然睁开了眼,深吸过一口气,缓缓的道出了三个字。 “我愿意!” 这一语,如惊雷一般,把外面的那一干人劈得是里嫩外焦! 第四十一章 派人暗杀 宋昝惊到表情僵硬,目瞪口呆,那般神态,仿佛以为自家女儿疯了一般,又或是自己的耳朵坏掉。 伊贤乘同样惊诧,怎么也想不通,这位宋小姐为何会答应。 想着想着,伊贤乘扭头瞧瞧许寒,又瞧瞧宋歆芙,好家伙敢情他俩是郎情妾意啊,我就是白操心一场。 许寒听闻这句话,那么,以后宋歆芙便是他的妻子了,心中不禁有些触动,于是拱手说道:“多谢小姐厚爱,许某对你无愧于心,他日过门之后,许某必将视若珍宝!” 屏风那头的宋歆芙,说出口后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痛快,反而没了先前的窘羞。 她听着许寒的赤裸裸表白,美丽的眼睛象两弯悠悠的上弦月,于是站起身来,盈盈一礼,“其他的事就请将军同家父谈吧,芙儿先行告退。” 说罢,她便从偏堂而出。 许寒目光追随着宋歆芙的背影直至消失,方才收回视线:“宋昝公,令千金既然已答应,我看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吧。” 宋昝从震惊中喘过气来,尽管心中有无尽的困惑与不愿,但事已至此,他哪里还有再推拒的理由。 无奈之下,他只能强颜欢笑,很是勉强的点了点头。 许寒满意转头道:“贤乘,本将成婚之事,就由你一手操办,你算算哪一天是黄道吉日,本将好迎娶宋小姐过门。” 愣怔的伊贤乘从惊喜中回过神来,忙是掐指细算。 “六日之后就是黄道吉日,最适嫁娶。”伊贤乘兴奋道。 宋昝一怔,苦着脸道:“六日之后会不会太快了,既然婚事已定下,我看用不着这么快吧。” 许寒摆手道:“好事不可多磨,六日之后许某迎娶令千金,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。” 宋家乃五大家族之一,许寒同宋家联姻,势必会在雒阳州城引起震动,为免夜长梦多,许寒当然要把这好事从速办了。 宋昝无奈,只能一个劲的暗叹,心道:“芙儿是怎么了,她怎能答应嫁与许寒,到底是怎么了……” 雒阳城。 书房中,韩王正枯坐观书。 他眼盯着竹简,嘴里却是唉声叹气不断,不时的还会咬牙切齿,苍老的脸上也是阴晴变化不断。 很显然,韩钊福正为许寒之事头疼。 “许寒啊许寒,老夫该怎样才能将你除掉呢……” 韩王如芒在背,恨得咬牙切齿自语。 正生闷气时,侍从来报,言睿、仕二人有紧急要事求见。 韩钊福心头一紧,以为许寒折腾了什么事端,赶紧叫传二人入内。 不多时,这两位雒阳城的龙虎栋梁齐齐入内,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欣喜,“天佑王上,目下正有一绝佳的机会,可助王上除掉许寒这个祸害!” 韩钊福先是大喜,但很快就克制住了情绪。 韩钊福当然不会忘记,上一次仕辞他们也说有除去许寒的绝佳机会,结果却害得他损了要塞之粮,赔了许寒二十万斛粮食,还送给了许寒大批的军械。 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韩钊福问道。 仕辞便道:“咱们安插在虔阳的细作刚刚发回急报,那许寒只带了二十几名亲兵悄悄出城,扮作商人前往了邓县的宋府上,眼下他自己犯傻,送到了咱们眼皮子底下,可不是杀他的绝佳机会吗。” 仕辞兴奋的满嘴喷唾沫。 韩钊福却狐疑道:“许寒这厮去宋府上作甚?” 这个问题,仕辞却无法回答。 旁边睿安道:“宋家在虔阳有不少产业,又属大族名士,且不在王上麾下为仕,依属下之见,他这是想结交宋家。” 睿安的分析倒也在理,韩钊福的狐疑之色渐消,苍老的脸上渐起杀气。 “王上,还等什么,赶快发兵让末将灭了这可恶之徒吧。”仕辞催促道。 韩钊福却冷静道:“这确实是杀许寒的一个好机会,不过咱们若是调动兵马,兴师动众,难免会让许寒有所察觉,若给他抢先走脱,到时候又以此为借口报复,却当如何。” 韩钊福是给许寒打怕了,生怕这次又没杀成许寒,反而惹祸上身。 睿安沉吟半晌,说道:“王上担心也有道理,属下以为,倒不如择一位不出名的武将,率领几百精兵,扮作是寻常的豪强贼匪,前往邓县绞杀许寒。如此,一来可不打草惊蛇,二来即使失败,王上也可推说与己无关,不知王上以为如何。” “睿安此计甚妙,仕辞,你帐下可有何得力的武将能胜任此事?”韩钊福连连点头。 仕辞想了想,眼睛一亮:“末将麾下倒有一都尉,此人武艺颇为了得,只是出身不太好,没什么名声,所以末将没将其重用,此人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。” 韩钊福喜道:“不知此人叫什么?” “此人名叫许毅。”仕辞答道。 “许毅……” 韩钊福捋着胡子想了半天,却想不起这个许毅是何人物。 这也难怪,韩王身边,诸如睿安、仕辞、令狐仇、颜年等文武重僚,不是大族出身,就是与他有姻亲关系,似许毅这等出身不好的下级武将,韩钊福当然不屑于用心去记。 “既然你说此人可行,就速速行事吧,莫让那许寒走脱。”韩钊福摆手下令,言语中杀气毕露。 仕辞得令,当即便告退,前去安排诸杀许寒之事。 …… 宋家庄中,许寒正跟宋昝吃酒谈笑。 宋昝既然被迫的应下了婚事,就只好自吞苦水,不情愿的接受了现实。 许寒远来是客,又将是自己的女婿,他也不好怠慢,只得在庄中设下酒宴,款待他这未来的女婿。 许寒性情豪爽,不喜拘泥,酒宴上说笑自如,俨然自己才是庄子的主人。 宋昝这等清高名士,无论吃酒还是聊天,都讲究的是风雅,怎受得了许寒这般武人的“粗俗”,只是出于无奈,却只好勉强的陪酒陪笑。 许寒却管那许多,今日高兴,只管喝得尽兴便是。 正豪饮时,程平神色凝重的从门外而入,他走到许寒身后,附耳道:“将军,雒阳的细作发来急报,韩王派了一队人马出城,正往邓县方向而来,多半是冲着将军来的。” 韩钊福这厮,果然还是不甘心呢。 “今日多有讨扰,许某想起县中还有些军务要处置,就先告辞了。” 许寒也无一丝犹豫,前一刻还谈笑风生,后一刻马上就果断的起身告辞。 宋昝巴不得这瘟神赶紧走人,心中暗喜,嘴上却道:“将军这就走了么,老朽还想陪将军多饮几杯呢。” 许寒推辞道:“军务繁忙,下次吧。” 宋昝笑呵呵的又劝了几句。 “真的么,难得宋昝公有这兴致,那许某干脆就在贵庄多住几天,好好陪宋昝公喝个痛快。” 许寒心知宋昝言不由衷,一起兴起,索性就装作认真起来。 宋昝没想到许寒还真顺梯上房,一时尴尬在那里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看着眼前这老头的尴尬样,许寒哈哈一笑,“许某跟宋昝公说笑呢,军务在身,岂可久留。反正咱们不久就是自家人,许某有的是机会向宋昝公讨教,告辞!” 说罢许寒一拱手,转身就扬长而去。 宋昝跟出门来,还想相送时,却发现许寒似有急事一般,大步流星的,转眼人已消失在拐角。 宋昝长吐过一口气,一股穿堂风过,忽觉背上凉嗖嗖的,一摸才知,背上竟已浸出一层热汗。 “还不快把小姐给我叫来!” 宋昝眼睛一瞪,向左右婢女厉声喝道。 第四十二章 强势败敌 离开宋家庄时,已是日近黄昏。 许寒从田园深处而出,顺着北向的大道望虔阳而去。 行出二十余里后,斥候随后来报,果然有一队人马在他离开后不久赶到了宋家庄,只可惜扑了个空。 “韩钊福这厮老是不死心,总想弄死我,看来又得教训教训他了……” 许寒策马徐行,心中已在盘算谋划起来。 渐行渐远,残阳西照时,许寒一行已走出邓县地界,进入了他的势力范围。 正当这个时候,忽然身后尘土飞扬,马蹄声起,一队人马正疾奔而来。 “咱们都己经到了这里,韩王还敢派人来追杀么?”伊贤乘手搭凉棚远望,口中奇道。 许寒驻马回身,极目远望,但见十余骑身着普通衣装的骑士,正手抄着兵器汹汹而来,当先那人身如铁塔,手拖一柄大刀,颇有几分气势。 看到此景,许寒不禁也奇道:“韩王麾下还有这等不怕死的人物,竟敢单枪匹马的来追杀我,有意思。” “此处离虔阳已不远,不如尽快回城吧。”伊贤乘劝道。 “几骑人马而已,何足为惧,我倒要看看会是什么人物。” 许寒淡定从定,全无一丝惧意。 说话之间,那十余骑人马已追至。 当先那年轻的武将,横刀立马,厉声道:“许寒何在?” 年轻人,气势倒是挺大的。 许寒拨马上前一步,冷笑道:“本将就是许寒,你又是何方神圣。” “许毅在此,纳命来吧!” 那武将一声暴喝,二话不说便拍马杀了上来,一人一骑,如流风一般扑至,手中一柄大刀挟着猎猎劲风,当头劈至。 一招出手,便知其武力之强悍。 许寒却并无所惧,猿臂伸展,手中钢刀反扫而出。 吭! 一声巨响,两道排山倒海般的大力相撞,火星飞溅中,许寒纹丝未动,许毅身形却微微一颤。 若论武功,许毅还难称一流。 原本许毅赶到宋家庄时,闻知许寒已走远,心有不甘,便丢下步军,率十余骑人马一路追杀而来,希望借着斩杀许寒又扬名立万。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,许毅自认武艺超群,全然不把许寒在眼里,如今一招交手,心中方才深深的震撼。 “我还道许寒的武功只是传闻而已,眼下看来,竟当真这般了得,莫非真是我小觑天下英雄了么。” 许毅本是表情狰狞的脸庞,不禁掠过一丝震惊。 一招交手中,许寒觉察到许毅此时的武功,虽只略胜蒋正一筹,却极有潜质,毕竟还年轻啊,也才二十几岁,相信只要加以锤炼,必成大器。 “此等可培养的大才,韩王却安排来行刺?” 神思之际,两骑错马而过。 许寒并未反攻,却勒住坐骑,昂首笑道:“本将瞧你武艺不弱,何苦在韩王麾下受气,何不归顺于本将,助本将成就大业。” 许毅神色微微一变,许寒一语,正是戳中了他的痛处。 只是,他只犹豫了瞬间,便暴喝道:“休得口出狂言,许某与你决一死战!” 许毅无视许寒的招降,明知武艺不及,却依旧博命杀来。 许寒倒也并没有想过,只凭几句豪言壮语,王霸之气一发,就招得许毅来归降。雄躯一动,手中的钢刀再度击出,刀如流光,后发而先至,泰山压顶般向许毅当头斩下。 许毅知这一刀力道强悍,急是举刀倾力相挡。 “锵!” 一声金属交鸣,刺耳的惊响,直震得左右之人耳膜隐隐作痛。 许毅只觉巨力如洪水泄下,撞得他气血翻滚,高举的双臂生生被压弯下去,全身的筋骨也咯咯作响,仿佛要绷断一般。 “这许寒的刀力,竟如此——” 尚不及惊愕时,许寒拨马回身,又是一刀扇扫而出,拦腰向许毅腰际斩去。 许毅惊于许寒出招之快,来不及多想,急又竖刀斜挡。 滚滚的巨力,再度轰击而上。 身上的许毅一晃,急是双腿猛夹马腹,方才勉强的稳住身形。 第二刀勉强接下,腑中的气血越加澎湃。 此时许毅,原先的那股暴傲之气已全然不见,脸上的惊诧之色难以克制的涌现,许寒却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,一刀接一刀,攻势如水银泄地般狂击而去。 瞬息之间,数十招走过,许寒刀法大开大阖,依旧运用自若。 反观许毅,虽然依然打得平手,不露破绽,但气息却已粗重,渐有气力不支的迹象。 若纯论武功招式,许毅岂是许寒对手,如是许寒倾尽全力而战,此时的许毅不是败走,怕也早已变成了刀下之鬼。 如此年轻将才,许寒岂忍杀之,而今闲庭信步般与之交手,一来试探许毅的潜力有多深,二来也向他展示自己的武艺与从容气度。 又是十招走过,许寒忽的一声低啸,刀上的力道陡增,只几招间便逼得许毅仓促应付。 这时的许毅心中已深深的为许寒武艺所折服,哪里还敢再有一丝小视之心,他也清楚许寒并没有出全力与他交战,而眼下的突然发力,自是在警告自己要知分寸,休要再逞。 许毅脾气虽暴,却非不知进退的莽夫,他知道,许寒这是在手下留情,不想杀他。 几合过,许毅倾尽全力反攻几刀,瞅得空隙拨马便跳出战团。 许寒也不趁势逼杀,环抱大刀驻马而立,刀削似的脸庞上,浮现出几分欣赏之意。 若许毅果不知死活进退,那就不配做一名合格的统帅,杀之也没什么可惜。 而今许毅知难而退,许寒心中便暗暗赞许。 许毅横刀回马,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许寒,那般表情,似有恨意,却又似几分敬意。 对视半晌,许毅忽然哈哈一笑,大声道:“人言许寒武功超群,连瑄国季凡起都战之不下,今日一见,果然是名不虚传!” 许毅神态虽然傲气,但言语中却毫不掩饰赞叹之意。 许寒微微一笑,淡淡道:“陈年旧帐,何足挂齿,倒是许毅你年纪轻轻,便有这等武功,当真叫本将刮目相看。” 听闻此言,许毅冷峻的脸上,不禁浮现出几分得意。 他虽自诩武艺才华过人,却因出身不好,只能在韩王手下做一名低级的武官,而今,弈国名将,威震雒阳的许寒,却如此看重于他。 这对年纪轻轻的许毅自尊心来说,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满足。 区区一言,便令许毅脸上的敌意尽散,许毅的眼前这位弈国名将多了几分亲近感。 许毅的心理变化,逃不出许寒的眼睛。 他便朗声道:“我的项人头,今日兄弟你怕是取不成了,本将还有军务在身,就此别过,若你哪天有兴致了,不妨来我虔阳,我可与你好好切磋一番。” 说罢,许寒长刀一扫,在马前三尺划出一道深痕。 “请回去转告韩王,此线之北就是我许寒的地盘,他若再敢有一兵一卒越过此线,我许寒必亲率大军,往雒阳去跟他讨个公道!” 许寒语气之中,涌动着不可置疑的威严,这番威胁之词,把许毅身后的雒阳城军们听得是神色凛然。 言罢,许寒拨马回头,悠闲的望北徐徐而去。 许毅目视着许寒消失大道的尽头,始终没敢越过那道沟线,半晌之后,方才慨叹道:“这许寒有些英雄气魄,怪不得仕辞那班废物连战连败。” 感慨半晌,许毅摇头一兴叹,拨马望南而去。 虔阳军那边,行不得多时,旁伊贤乘忍不住道:“我观那许毅武功了得,倒是个可用之才,将军似乎也有心招降于他,方才却又为何放他归去?” 许寒淡淡道:“这许毅年纪轻轻心高气傲,与其屈尊请他归顺,倒不如诱他主动来降,如此才更易驾驭此人。” 伊贤乘听罢,这才恍然大悟。 许寒的识人之能,求贤的手段因人而宜,这等见识与气魄,再次让伊贤乘刮目相看。 伊贤乘的目光中,不禁掠过几分钦佩。 第四十三章 司闻组织 天黑时分,许毅率部回到了雒阳城。 城中军营的大帐中,仕辞正焦虑的等着消息,听闻许毅回来,仕辞惊喜不已,急命将许毅传入。 片刻后,那一身虎熊之躯步入帐中,脸上略有几分黯淡。 看到许毅这般表情,仕辞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,却仍怀着希望问道:“那许寒的人头可有斩下?” “回将军,未能将许寒斩杀。” 许毅倒也毫不隐瞒,很痛快的道出了自己的失败。 听得这话,仕辞的那一张脸,顿时便阴沉了下来,“许寒不过二十余人,你有五百兵马,如何能叫许寒逃脱!” 仕辞冷冷质问,脸上的阴云越聚越密。 许毅也无畏色,只平静道:“末将赶往邓县之时,许寒人去已久,末将只得弃下步军,率轻骑急追。虽然末将最后追上,但却武艺不及那许寒,未能将他斩杀。” 许毅毫不隐讳自己的技不如人,并未因败于许寒为耻。 仕辞本以为许毅会惶恐羞愧,巴巴的请罪,却未想眼前这出身卑微的小将,竟全无一丝知罪之意。 仕辞怒了,瞪着他道:“那许寒早不走晚不走,偏偏你去时他就走了,怎会这般巧?” 许毅道:“末将猜想,或许我方走露了发兵的消息,令那许寒提早有所防备。” 他此言本是别意,但在仕辞听来,却似在暗指自己这里出了问题,走露了风声。 “许毅,难道你是在讽刺本将走露了消息不成!”恼怒的仕辞,厉声喝道。 许毅看了仕辞一眼,淡淡道:“末将当然不是这个意思,将军休要误会。” 许毅的从容让仕辞越感不爽,但从事实上来看,围杀许寒失败,倒确实不是许毅的责任。只是,当初向韩王极力献计的是他,而今却如此轻易的失败,韩王面前,自己将如何解释。 “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。” 仕辞打定了心思,眼珠子转了几转,忽然道:“你说你只带十几骑追上许寒,又说自己技不如人,败给了许寒,那许寒为何不杀你,还让你全身而退?” “这……”许毅这下就没法解释了。 他能怎么说,说许寒比较赏识他,有意手下留情,放他一马吗? 仕辞见状,冷哼道:“本将算是看出来了,什么走露消息,分明是你畏惧那许寒,不肯力战。” “将军——”许毅面色一变,急欲辩解。 仕辞却挥手道:“你不用狡辩了,许毅啊许毅,亏本将还比较欣赏你,把这建功升官的机会给你,你竟如此让我失望,你还不快滚出去,本将不想再见到你!” 仕辞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,猛的转过身去,示意左右亲军将他轰走。 许毅暗暗咬牙,扶剑的手越握越紧。 左右亲军涌上起来,连推带搡想把许毅轰出去。 “休得动手,我自己会走。”许毅冷喝了一声,狠狠的瞪了仕辞的一眼,转身大步而去。 背身而立的仕辞,暗吐了口气,嘴角露出一丝庆幸的笑意。 …… 宋家庄。 后堂中,空气涌动着一股肃然冷寂。 宋昝铁青着脸,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女儿,他眉头紧皱,眼神中充满了恼火与狐疑。 宋歆芙却一脸的平静,平静的就像是涟漪不起的镜湖,坦然的面对着父亲的怒视。 父女俩就这般对视,许久一言不发。 不知过了多久,宋歆芙开口道:“爹爹若想责怪女儿,尽怪责怪好了,女儿绝无怨言。” 宋昝深吸了口气,似乎是在强行的压制住心中的怒火。 “事已至此,为父责怪你也无用,为父只是想知道,你为什么要答应那姓许的?”宋昝沉声问道。 宋歆芙轻叹一声,遂将虔阳之时,许寒如何救下自己,又如何与自己定下赌约之事,终于向父亲坦白。 宋昝闻知之后,不禁大惊:“芙儿,你也真是的,怎可与那许寒定下那等荒唐的赌约?” 宋歆芙苦笑道:“女儿当时也和爹爹一样,认为许将军必败无疑,谁想他这般神武雄略,数日之内竟能连败霄震南和仕辞两路大军。” 提起这旧事,一想到自己看走眼的窘事,宋昝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。 他忙干咳了几声,责备道:“就算如此,你不承认便是,又何必非要答应那姓许寒的,连累咱们宋家。” “爹爹!” 宋歆芙的语气突然加重,直视着其父,正色道:“依女儿之见,那许寒将军乃堪比李、邓二帝的当世君王,他将来定能创下一番大业,女儿嫁给了他,绝非连累了宋家,反倒是宋家之福。” 宋歆芙一向有主张没错,但宋昝却没想到,她竟会对许寒如此看重。 “许寒不过一武夫而已,岂能堪比二帝,真是笑话。”宋昝冷哼一声,言语中充满了讽意。 宋歆芙当即反驳道:“爹爹当初不也认为许寒必死无疑,可他最后还不是好好的么?” “你!”宋昝气得老脸涨红,一时竟无言以应。 他万没想到,自家女儿竟然为了许寒,公然的讽刺自己。 而可恶的是,他竟无言以应,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,许寒确实乃有英雄的见识和气魄。 “芙儿,你竟然为了那姓许的顶撞为父,你的孝道何在!”宋昝理屈词穷,于是就搬出了所谓的孝道,试图以此来压过女儿。 宋歆芙容颜一变,几番欲言又止,似乎为父亲的责备所慑,不敢再“胡说八道”。 只是,咬牙犹豫了片刻,宋歆芙却站了起来,向着宋昝深深一揖:“女儿既已认定了许寒,就决无反悔,请爹爹恕女儿不孝!” 坦然的表明了心意,宋歆芙不再多言,转身退出了堂外。 宋昝为女儿的勇气所震,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离去,许久后才回过神来。 愣怔过后,宋昝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,长长的叹了口气。 “女大不中留,女大不中留啊……” 慨叹了片刻,宋昝又愁上眉梢,喃喃道:“我可答应了太明先生说媒,将歆芙许给他那儿子刘彦,这下可叫我怎么跟太明先生交差,唉……” 百里之外,虔阳。 太守府中,许寒与伊贤乘一路说笑着步入大堂。 等候已久的凌子瑞迎上前来,拱手笑道:“看将军这春风得意的样子,想来此番邓县之行,必是抱得美人归了。” “子瑞兄,这次你的妙算可错了。”伊贤乘诡笑道。 凌子瑞一怔,看了一眼二人,奇道:“莫非那宋昝不肯嫁女不成,若是这般,你们还笑得这般开心?” 许寒笑而不语,只大步走入堂中。 伊贤乘便道:“子瑞兄恐怕万万想不到,咱家将军可不是抱得美人归,而是美人投怀送抱。” 凌子瑞又是一怔,更是一头雾水。 伊贤乘遂将宋家庄之事,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。 凌子瑞这才恍然大惚,捋须笑道:“原来是佳人早倾心,看来将军的魅力,果然是男女通吃啊,哈哈。” 这凌子瑞一高兴起来,说话便有些为老不尊,连“男女通吃”这种话都说得出口。 许寒被他逗得忍不住,不禁也失声而笑。 谈笑片刻,凌子瑞的笑容忽然收敛,神色变得渐渐严肃起来。 “喜事高兴完了,我这里有件事,只怕就要让将军扫扫兴了。”凌子瑞话中另有含义。 许寒的神经警觉了起来,问道:“不知是什么扫兴之事?” 凌子瑞咽了口唾沫,吐出了六个字:“冯斌斌已到南部!” “嗯?” 许寒眉宇皱了皱,颇有些吃惊。 旁边伊贤乘却奇道:“子瑞兄,冯斌斌不是在李帝帐下么,怎会忽然来南部?” 凌子瑞遂将他留在弈军中的细作发来的情报,不紧不慢的道来。 原来李帝自给许寒下了密令,令他将凌子瑞逮捕送往杉春城,等了数月都不见许寒把凌子瑞送来,本就对许寒心生了狐疑。 后来当李帝听闻许寒不仅没遵他之令,而且还改变了原先的作战计划,带着凌子瑞离开南部,远遁往了雒阳城,跟韩钊福结起了盟时,李帝自是大为震怒。 这时冯斌斌便趁机进言,说他许寒存有反心,主动的请缨来到南部,一来可抄袭瑄国之南开封,二来可以监视许寒。 听罢了凌子瑞的情报,许寒冷笑道:“李帝若是知道冯斌斌此举,也是为了背弃他的话,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。” “将军的意思是,冯斌斌是借着监视将军之名,趁机脱离李帝不成?”伊贤乘奇道。 许寒哼了一声,“冯斌斌本就是后梁乱军贼头,岂甘心久屈人下?” 一语点醒,伊贤乘恍然大悟。 沉吟了片刻,伊贤乘又道:“如今我们已在虔阳立足,冯斌斌远道而来,兵微将寡,又有何惧。” “我们只择了南部乱军中的几千精锐,冯斌斌一到南部,仍可聚起数万兵马,虽未精锐之辈,但冯斌斌这人还是有些能耐,不可小视。”凌子瑞解释道。 思索片刻,许寒的脸上渐变冷傲,将一杯酒饮下,说道:“冯斌斌不可轻视,不过他最好不要来惹我的麻烦,否者,我必斩杀他!” 那刀削似的脸上,涌动着威严之势,语气中更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。 左右诸人仿佛也被许寒的自信所感染,诸般顾虑随之烟销云散,整个大堂中都弥漫着自信的味道。 当天,许寒便做了一番新的布署。 结亲方面,许寒令伊贤乘一手操办,务必要把迎娶宋歆芙的事办得风风光光,令整个雒阳人都知道他与宋家的联合。 军务方面,许寒自是重用蒋正,令其主抓编练新军,争取在两个月内,将他麾下兵马扩张到一万五千人左右,而且新编的兵马还要形成一定的战斗力。 至于理治方面,他便尽付于满狎,令其制定律法,清查七县内的户口,尽快将恢复征税。 而凌子瑞这边,则在许寒的建议下,组建了名为“司闻”的一个机构,将凌子瑞的细作网纳入这个机构,专门负责谍报工作。 许寒深知情报系统的优劣有多么重要,历史上很多时候,一纸情报甚至能够决定一国的兴衰。故是许寒虽然眼下税收拘紧,但仍从中分出大笔的金钱,以供司闻在天下各州的情报搜集。 除了资金之外,许寒还特意让伊贤乘也加入到“司闻”为副手,让他在操办婚事之余,协助凌子瑞搜集情报。 第四十四章 结发之妻 尽管许寒对凌子瑞很信任,情报系统事关重大,许寒自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机构,全部付于一人之手,伊贤乘的加入,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,确保许寒对“司闻”的掌控。 至于程平,虽统兵能力不行,但武艺了得,更兼忠心,许寒便令他专职统令五百精锐的亲兵。 而周良的话,武道和用兵能力都算三流,但好在对许寒也算忠心,许寒也没有亏待于他,令他作为蒋正的副将,助其练兵,也算是让他向蒋正多多学习,提升自己的实力。 骑兵方面,许寒脱离弈国李帝之时,带了一千多精锐的骑兵,加上先后击败邓哲、霄震南以及韩钊福,缴获了不少马匹和甲具,骑兵总数已扩张至两千左右。 许寒便择其中健壮精锐之士,组成了五百重骑兵,号为“铁浮屠”。 这个铁浮屠乃是历史上金国的重装骑兵,许寒觉着听起来颇为威武拉风,便借之来命名。 金国的重骑人甲马甲俱备,一名重骑还需几名扈从来伺候,依许寒现在的实力,自然是养不起如此昂贵的重骑。 所以许寒这所谓的五百重骑,其实不过是装甲更完备的轻骑兵,这重骑兵对付李、邓二帝这等拥有大量骑兵的王朝来说,没什么太大的优势,但对雒阳这等乏马之地来说,却无疑是一支可股的力量。 除了重骑之外,许寒还将其余的一千五百骑兵,编为一支名为“神行骑”的轻骑军。 神行军的装甲与冲击力自然逊于铁浮屠,但其厉害之处就在于风一般机动力。 前番许寒先败霄震南,再败韩钊福,往复数百里的长途奔袭,依仗的正是轻骑强大的机动力。 许寒相信,自己兵马虽不多,地盘虽不但,但只要拥有这铁浮屠和神行骑两支骑兵核心战力,在这雒阳之地,足以让人不敢小觑。 扩张实力在紧锣密鼓的进行,转眼数天已过,已到了约定的迎亲之日。 大清早。 伊贤乘便带着大批的彩礼由虔阳去往宋家庄,而许寒则换上了他的新郎装,在太守府中接受众属下的拜贺,等候着他的新娘过门。 近月以来,虔阳一直位于战争的阴云下,今日这难得的喜事,多少冲淡了城中紧张的气氛。 为了庆贺自己大婚,许寒在凌子瑞的建议下,从库府中取了部分酒米,分赏三军,以及城中的百姓。 城中百姓有感于许寒的恩德,不少人家自觉的张灯挂彩,以为祝贺,整个虔阳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喜庆味道。 黄昏时分,斜阳尽染。 许寒穿戴整齐,带着程平等十米名亲军,在城南迎接宋家的车队。 不多时,许寒的视里中,很快就出现了一支车队。 长长的队伍有大小十余辆马车,几十名的男女仆人,而队伍中央的那辆披着红布的马车,则更为显眼。 许寒的目光不禁为中间的马车所吸引,他知道,那里面坐的就是宋歆芙,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。 车队徐徐近前。 走在前头的是伊贤乘这个媒人,还有宋家那位老仆宋向。 伊贤乘瞧见许寒,忙是策马上前,拱手笑道:“属下幸不辱命,已将夫人安全迎回来了。” 许寒面露满意之色,点头笑道:“贤乘,一路辛苦了,呆会好好饮几杯本将的喜酒。” “那属下可就不客气了,今晚将军的喜酒,属下非要喝个不醉不休才罢休。” 二人相视大笑,许寒遂亲自护送着他的未婚妻,徐徐的步入城中。 “这哪家接亲啊,好大的排场。” “不知道,不过这么多士兵,想必应该是某位将军吧。” “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,最前面那位新郎官乃是风头正盛的许将军。” “许将军……” 百姓们交头接耳,也有看热闹的吆喝声。 许寒一行人沿途接受过一城士民的祝福后,车队抵达了太守府。 身穿喜服,头挂珍珠链的宋歆芙,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,下得马车,步履盈盈的进入了府中。 诸般的拜祭大礼之后,新娘子便在被送入了后院的新房,许寒则开始轮番的接受属下的祝贺。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,许寒本就酒量过人,再加上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,心情高兴,便是来者不拒,畅开怀来豪饮。 天色将晚时。 打发走了诸位宾客,许寒已是酒醉三分,方才兴意未尽的去往了新房。 此刻,新房中的宋歆芙已经独等了半晌。 原本枯坐许久,甚是无聊,但听着外面的喧嚣声渐渐远去,她姿态端雅静坐,双手交叠而放,心情渐渐紧张又忐忐忑忑的期待。 临出阁的那一晚,母亲已将洞房的那引起事情,委婉的告诉了自己。 宋歆芙听得是心中慌慌,母亲却笑着安慰自己,女儿家总归是要经历那一关的,忍一忍过去了,往后就跟在天上飘一样。 “像在天上飘,那会是怎么样一种感觉……” 宋歆芙揉着手帕,心中胡思乱想着。 遐想了半天,却忽然又想自己一女儿家,怎能想这些羞人的东西,也不害臊。 凤霞披冠的珍珠链下,那略施脂粉的俏丽上,不禁悄然涌上几许羞红。 正自心慌时。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,那一袭英武的身躯走了进来。 心头的那只小鹿,陡然间跳得更乱,宋歆芙甚至能够听到那砰砰的声响,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。 红烛高烧,映得新房中融融如火。 半醉的许寒,笑眯眯的盯着床上端坐的宋歆芙,嗒嗒嗒,一步步的走了过去。 左右的婢女自觉的让开两傍,皆是低头暗笑。 许寒坐在了宋歆芙的身边,那淡淡的体香扑鼻而来,诱得他的心怦然一动。 珠链之下,伊人抿嘴浅笑,娇羞无限。 许寒伸出手来,婢女们赶紧递上一根小竹棍,他便笑吟吟的将新娘头上的珍珠链抄开。 当那一张秀美的容颜印入眼帘时,许寒一瞬间有种几乎要窒息的错觉。 那是一种绝美的容颜,当真是美不胜收,让人欲罢不能。 先前初见时,许寒只觉她清艳动人,年轻,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名门闺秀的大家气质,而今见她这略施脂粉,朱唇细眉的模样,却别有一种成熟的风韵,更是动人无比。 宋歆芙细碎的贝齿轻咬着朱唇,嘴角一抹浅浅羞笑,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,显示着内心的几分慌慌。 “轻罗小扇白兰花,纤腰玉带舞天纱,疑是仙女下凡来,回眸一笑胜星华。” “我许寒的妻子,果然是当世美人亦!” 许寒看得出神,情不自禁的借用了前世诗词,来夸赞自己的妻子。 宋歆芙听着却是花容惊变,惊于许寒一武夫出身,竟然能吟出如此惊艳的诗赋来,实在是不可思议,她不禁奇道:“没想到将军还对诗赋有此造诣?” 许寒也是半醉,笑呵呵道:“什么造不造诣的,不过是我信口涂鸦,随便乱想的而已。” “涂鸦?”宋歆芙听到一个新鲜词,不禁又露茫然。 许寒一怔,心想自己果真是喝得有点高,再这么拖下去,还不定要说多少不该说的。 当下他便哈哈一笑,“如此良辰美景,岂可虚度,咱们还是做些正经事吧。”转移开话题,他顺势便将宋歆芙的纤纤素手握了住。 宋歆芙本还惊诧于他竟胸中有墨,小手儿被他这般紧紧一握,顿时惊醒过来,下意识的想要抽离。 不过只挣扎了一下,她猛然想起自己已是他的妻子,自个儿的整个身子都将是他的,又怎么还羞于被他摸一下手。 念及于此。 宋歆芙便不好再挣扎,顺从的任由着他,却只将头往旁一偏,低眉羞笑,不敢正视。 见得这般娇羞动人样子,许寒心中怦然大动,咽了口唾沫,嘴巴嘴上近前,望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就亲去。 这时,旁边的婢女却插口道:“将军,夫人,合卺酒还未饮呢。” 许寒怔了一下,回头白了一眼那婢女,“怎那多规矩,还不快把酒拿来。” 婢女们赶紧将两杯酒奉上,许寒便与宋歆芙相敬饮下。 饮罢,许寒摆手道:“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,都下去吧。” 婢女们忙不迭的齐齐退出房门,将房门紧紧关上。 烛火满照的新房中,只余下了他二人。 大门方一关上,许寒便将宋歆芙按倒在了榻上。 宋歆芙的心一瞬间嗵嗵狂跳起来,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,一张俏脸更是遍涌潮红,那高耸因急促的呼吸而起起伏伏,更是勾人。 许寒亲吻着她的玉颈,口中道:“从今往后,你便是我的妻子,我会好好怜惜你的,芙儿。” 那句“芙儿”,直令宋歆芙心头一动,丝丝缕缕的感动油然而生,她便紧闭着双眸,“夫君,可不可以熄灯,妾身有些害臊……” “好!” 许寒旋即向着红烛猛的一兜,劲风顺势将灯火扇灭,屋中陷入了黑暗。 须臾间,宽衣解带,那冰肌玉骨,便一衣不遮的尽收眼底。 红帐翻浪,满室皆春。 第四十五章 虎口夺食 别院中。 一阵带着吹欠声响起,竹门之内,隐隐发出沙沙的穿衣之声。 过不多时,竹门打开,一位翩翩公子信步而出。 “公子,吕俊文先生来了多时。”青衣仆从道。 “吕俊文人在何处?”刘彦伸着懒腰道。 青衣仆从指了指门外,“吕俊文先生正在池边垂钓。” 刘彦嗯了一声,信步出得院子,但见草堂西边的小池塘边,一名青杉男子正闲坐垂钓。 刘彦便也拿了根鱼竿过去,坐在他旁边,也钓起了鱼。 吕俊文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刘彦,到手的贤妻眼下正躺在别人的怀里,亏你还睡得这么踏实,真有你的!” 刘彦的眉间暗暗一皱,却茫然一笑:“什么到手的贤妻,俊文你胡说八道什么,我可听不懂。” “老朋友面前,你就别装了。” 吕俊文放下鱼竿,盯着他道:“那位宋家小姐,原是你爹做媒说给你的,却给那许寒强娶了去,我就不信你心里边没有一丝不痛快。” “父亲也只是说说而过,我跟那宋小姐一没有见过面,二没有婚约,她嫁与何人又与我何干,我为什么要不痛愉。”刘彦淡淡的说着,语气神态见不见一丝怨意。 “当真这么洒脱?”吕俊文笑的有些诡异。 刘彦摇头一声笑叹,懒得再理他。 吕俊文表情严肃了起来,干咳几声道:“咱就不说宋小姐,不,应该是许夫人的事了,刘彦,单说许寒此人,你怎么看?” 刘彦沉默了片刻,说道:“此人行事处处出人意料,实在让我难以看透。” 他那深邃的眼眸中,头一次掠过一丝茫然。 “这许寒能于绝境中逆转危局,用兵之能实在是了得。敢在现在这种局势下脱立弈国自立,胆量也超乎常人,蒋正、满狎、凌子瑞、伊贤乘等人皆肯追随于他,可见他更有不凡的魅力,依我之见,这许寒算是一位当世豪杰。” 吕俊文洋洋洒洒一席话中,对许寒颇有几分欣赏。 刘彦却冷哼了一声,不屑道:“他许寒至多算个运气之辈而已,哪里配称豪杰。” “好好好,反正依我看,这许寒无论是豪杰还是运气之辈,总比咱们的韩王大人强吧……”吕俊文的语气中似另有意味。 刘彦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,沉眉道:“俊文,莫非你打算去投奔那许寒?” “我只是说说而已,你别那么认真嘛。”吕俊文扁了扁嘴,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杉春城决战将见分晓,两国之间只怕又要陨落一朝,咱们再这么蛰伏下去,这一身的所学,只怕就会无用武之地了。” 刘彦露出一丝讽笑,目光重新投池中的鱼漂。 过得片刻,吕俊文忽然又问道:“关于宋小姐那件事,你真的没有不痛快吗?” 刘彦转过头来,白了他一眼。 吕俊文赶紧讪讪笑道:“好好,就当我没问,咱安静的钓鱼,钓大鱼。” 二人遂都闭口不言,只专心的垂钓。 不知何时,刘彦的目光悄然移向远方,目光所在,正是虔阳的方向。 那清澈深邃的眼眸中,隐约流露出几分失落。 …… 一晌贪欢,次日当许寒睁开眼来时,已经是日上三竿。 许寒看了一眼怀抱的娇妻,睡得正甜美,那红润的脸蛋上,还留有几分昨日惊心动魄后的余味。 许寒在她脸上吻了一口气。 宋歆芙给弄醒,睁开眼来,眼瞧着二人的样子,脸庞不禁羞色泛起。 宋歆芙却将他轻轻一推,笑嗔道:“昨夜一晚的波折,夫君怎还嫌不够呢,这都日上三竿了,夫君身为七县之主,也当起来处置公事了。” 这位小娇妻,方才新婚,就能这般识大体,果然是难得的贤内助。 许寒也不好拂她的意,遂是收敛了心神,笑着起身。 宋歆芙便也起了床,穿戴好衣裳,又服侍许寒洗盥穿衣。 半个时辰后,二人相携出得新房,去往大党,一路所过,府中的仆丁官吏们纷纷向新夫人请安。 宋歆芙被“夫人夫人”的叫着,起初还有些不习惯,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新的角色,能够落落大方,从容的应付。 大堂上,凌子瑞已来多时,忙也上前见礼。 主臣谈说了几句,凌子瑞向许寒暗使眼色,似乎是密事要奏。 宋歆芙也很识眼色,便道:“夫君和凌先生谈正事吧,妾身去打理家务。” 许寒目送宋歆芙离去,方才道:“今儿可是我新婚的头一天,我想先生不会是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吧。” 凌子瑞干咳了几声,苦笑道:“老朽可不是故意的搅了将军的新婚之事,不过老朽确实有件不太好的消息,必须得报知将军。” “莫非冯斌斌不老实了?”许寒淡淡问道。 凌子瑞一怔,奇道:“将军何以知是冯斌斌?” 果然是冯斌斌。 眼下的形势是,瑄国邓哲与霄震南两败于己,邓帝损兵折将,无力再抽兵对付他。至于韩钊福,更是被自己打得胆战心惊,纵然有心对付自己,只怕短时间内也不敢来生事。 如此看来,除了南部的冯斌斌之外,又有谁还能对他许寒造成威胁。 许寒不紧不慢的道出了自己的理由,凌子瑞面露赞色,不禁为许寒的判断所折服。 凌子瑞遂将细作所侦知的,关于冯斌斌的最新动向道来,甚至某件事称得上是惊天巨变。 原来冯斌斌自抵南部后,扩充军备,许多昔日后梁乱军蚁聚,瑄国前线的季凡起,不知为何原因,率领部分瑄国军哗变,投奔了冯斌斌在南部组建的军队。 这一举动,无疑是让得瑄国军在杉春城决战中愈发雪上加霜,据说邓帝气得卧床不起。 随后,冯斌斌复聚旧部,又招抚了近万乱军,斩杀了刚刚夺还南部江阳的守将,重新攻占了治所安城。 自此,南部诸县复叛,纷纷倒向冯斌斌,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时,冯斌斌声势骤起。 “冯斌斌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季凡起?”许寒眉宇紧蹙。 “不得而知了。”凌子瑞摇摇头,“如今冯斌斌招兵买马之后,却并未北向攻打瑄国开封,反而是统军西进,向雒阳城方向移动,有攻打虔阳的迹象,所以老朽才不得不急着来向将军禀报。” 许寒微微点头,心中思索着冯斌斌的意图,极有可能是冯斌斌举兵西进,取他许寒占领地域代之,夺取虔阳七县的控制权。 下一步的话,无论是邓帝败还是李帝败,冯斌斌都可以背依韩钊福这个靠山,立于不败之地。 想明白了一这节,许寒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:“看来冯斌斌这是看上了虔阳这块风水宝地,真以为搭上了季凡起,便想要跟我虎口里夺食。” 凌子瑞点头道:“将军的判断与老朽如出一辙,看来此番咱们与冯斌斌一战是再所难免。这冯斌斌乃是曾经的后梁乱军贼头,现在又恢复昔日的势力十之二三,其实力远胜于申城霄震南,而且老朽担心的,那韩王又会故伎重施,背后捅上咱们一刀。” 此言一出,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。 冯斌斌率万余兵马而来,兵虽不精,但声势却颇重,不光冯斌斌颇有用兵之能,类似季凡起这些猛人,哪个都要比霄震南要厉害。 这一次许寒若想仿效上次击败霄震南那般,以区区两千兵马就想败冯斌斌,自然不是易事。 而若韩钊福再发兵虔阳,那许寒所面临的形势,就有可能比上一次还要不利。 旁边伊贤乘也忧道:“上一次将军是以奇兵烧了要塞之粮,方才吓退仕辞,此番若韩王再进兵,必然会倍加小心,如此一来,光是韩王这一路兵马就不好对付,何况还有冯斌斌。” 伊贤乘这么一分析,似乎许寒的处境看起来愈加的严重。 许寒沉眉凝思了片刻,却忽然哈哈大笑,笑的极是不以为然。 凌与伊二人对视一眼,神色中皆是茫然,搞不懂这般形势下,许寒怎还如此泰然,还笑得这般轻松。 不过,只惊奇了一瞬,凌子瑞嘴角就扬起一抹笑意。 他跟随了许寒这么久,对许寒也算了解,每每越是遇到困境,就越是自信沉着。 许寒身上这份独特的气质,也正是凌子瑞追随左右的原因之下,眼见如此,凌子瑞便欣然道:“莫非将军已有破敌良策不成?” “破敌良策倒还没有,不过我却敢赌一件事。”许寒收敛了笑容,刀削似的脸庞流露着自信。 众人一怔,一时不解许寒此语何意。 许寒也不多吊他们胃口,大声道:“我赌这一回,韩钊福那老东西绝不敢再发兵侵我虔阳。” “将军何出此言?” 凌子瑞表示怀疑,一旁的伊贤乘也是同样表情。 许寒便不紧不慢道:“韩钊福虽号称带甲十万,但麾下精兵无非两支,一支是广陵郡宋狭军,另一支就是留驻雒阳的军队。前番两战,雒阳的军队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,损伤大半,先生以为,韩钊福还能强攻虔阳的本钱吗?” 一语点醒,凌子瑞这才恍然而悟。 目下驻扎在雒阳的兵马,最多不少过三万,其中能战者不过两万,而这两万兵马中伤兵不少,士气也低沉,短时间内多半是无法恢复士气。 “上次宋家庄之时,韩钊福明明有机会起大军来围杀本将,最后却只鬼鬼祟祟派了五百人来,而且还不敢穿军服。贤乘先生也算跟了韩钊福多年,先生倒说说看,韩钊福此举又是为何?” 许寒淡淡说着,目光转向了伊贤乘。 伊贤乘原本忧虑的表情,因是许寒这一席话,渐渐的恢复了沉静。 沉默了片刻,伊贤乘嘴角扬起一抹冷笑,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“韩王是被将军打怕了。” 许寒笑而不语,显然是默认了伊贤乘之词。 听得这话,凌子瑞方才彻底的明白,许寒的自信并非是空穴来风,而是因他已深深的看穿了韩钊福的本质。 感叹过许寒的眼光深邃后,凌子瑞恢复了自信,笑道:“如此看来,此番咱们只要集中兵力击败冯斌斌便可。” 许寒微微点头,目光向东望去,口中喃喃道:“冯斌斌,让我许寒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吧!” 第四十六章 单骑现身 尘烟滚滚,一支沉默的军队在大道上稳步而入,那一面书着“冯”字的大旗在迎风飘扬。 冯斌斌策马而行,目光中流围着几分深不可测。 视野中,前方的地势越来越开阔,冯斌斌的心胸也随之变得开朗。 一骑从前绝尘而来,乃是曾经的后梁乱军下属之一胡昆,他勒住马,说道:“恩公,前方再过二十里就要进入雒阳城地界。” 冯斌斌微微点头,摆手道:“传令全军,暂且安营扎寨,不可擅越州界。” 身旁的背叛邓帝的季凡起浓眉暗皱,沉声道:“为何不一股作风杀奔虔阳,杀了那许寒报仇雪恨,却反要止步不前?” 提及许寒时,季凡起面庞间迸射着恨色,显然云霖那一场失利,令他对许寒深恨于心。 “季凡起你的仇,自有报的时候,不过许寒此人颇有些能耐,不可小视。”冯斌斌显得很谨慎。 听到冯斌斌对许寒评价颇重,季凡起脸上掠过一丝不悦,在冯斌斌面前,却又不敢太过显露。 号令传下,行军中的兵马渐渐停下。 季凡起忍不住问道:“恩公,打算如何对付那许寒?” 冯斌斌目光投向远方,嘴角泛起一丝诡笑,“你忘了么,雒阳城的那位藩王,可是对许寒恨得咬牙切齿,有此良机,如何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。” 雒阳城,州首府。 大堂之中,韩钊福手捧着那一封书信,正凝眉细看。 须臾,睿安、仕辞等文武重僚相继而入:“王上急召我等前来,莫非是有什么紧急要事?” 睿安最善察颜观色,入堂的每一眼起,就看出了韩钊福怀有心事。 “这一封信,你们先看一看吧。”韩钊福语气平淡,将那书信交给了左右。 睿安遂是传阅观看,当众人看得那书信中的署名时,不禁都流露出几分异色。 信中的署名,正是冯斌斌。 韩钊福捋着胡须,缓缓道:“冯斌斌的幕僚胡昆今早已到雒阳,声称冯斌斌想和本王联手,共灭了许寒那厮,这件事诸位怎么看?” 大堂之中,顿时一片沉寂。 韩钊福原想着他话一出口,堂中如仕辞等强硬派,定会大为兴奋,吵着要和冯斌斌联手,除了许寒以报前仇。 众人的沉默,不禁让韩钊福感到有些意外。 “怎么,没人赞成和冯斌斌联手吗?”韩钊福奇道。 睿安干咳了几声,慢慢站了出来,拱手道:“王上,冯斌斌乃后梁乱军贼头,属下想若是和他联手,就算除掉了许寒,只怕也是前门拒狼,后门迎虎,后梁一旦复苏,祸患无穷啊。” 说着,睿安又向仕辞使了个眼色。 仕辞忙道:“冯斌斌在南部虽号称拥兵过万,声势浩大,但此人用兵败多胜少,咱们若是贸然与他联合,万一又重蹈前番霄震南的覆辙,岂非因小失大。” 旧事重提,韩钊福苍老的脸上,立时闪过一丝悸色。 两度败惨败之痛,韩钊福焉能忘记。 “你二人言之有理,这样看来,本王应该回绝了冯斌斌?” 这时,睿安却摇头一笑,“冯斌斌的一番好意,王上怎能拂了,更应该痛快的答应了才是。” 韩钊福这下就糊弄了,听着睿安一会说可以,一会又说不该,前后矛盾的意思把他绕得有点晕。 “王上可答应冯斌斌,佯称派兵声援,实际上坐山观虎。若是许寒胜则罢,若是冯斌斌胜,咱们便可趁机发兵虔阳,坐收渔人之利。” 睿安捋着胡须,略显得意的说道。 他这计策倒与上前差不多,不过这一次是变为暂不出兵,显然上次的失败,已让他失去了志在必得的信心。 韩钊福却听着暗暗点头,赞道:“睿安此计大妙,本王这就修书一封,让那冯斌斌和许寒斗个你死我活。” “王上英明!”睿安拱手恭维。 黄昏时分,一骑出得雒阳城,身怀韩钊福结盟书的胡昆,抄小道绕过虔阳,直奔东西而去。 当胡昆出发的同时,一支打着周良旗号的军队,也由虔阳而发,望着阳城而去。 阳城是由虔阳通往南部的必经之地,其位置正好位于虔阳城和南部治所安城中间地带,因是阳地狭民贫,距离雒阳颇远,又非险要之地,故而平素并不被注视。 当初许寒攻进雒阳城时,阳城根本就无一兵一卒驻守,他也是兵不血刃的占领阳城后,方才继续西进,在虔阳附近击败了蒋正军。 这一次,许寒选择了“御敌于国门”之外的战术,赶在冯斌斌进入雒阳城之前,派周良率军进驻了阳城。 随着周良军进入阳城,成百上千的民夫也由虔阳七县而发,昼夜兼程的往阳城运送粮食。 五天之后,阳城城东十五里外,冯斌斌在十余骑亲军护送下,迫近阳城数里外观察敌情。 登上一座小山,冯斌斌驻马远望,整个阳城城尽收眼底。 季凡起遥指敌城,缓缓道:“根据斥候的回报,进入阳城的敌军只有千余人,敌将乃南部乱军周良,正如冯兄所料,许寒果真害怕被韩王抄袭其后,把大部兵马留守在了虔阳。“ 季凡起的语气中,毫不掩饰对冯斌斌计谋的敬佩。 “恩公把韩王答应联合之事故意散播往虔阳,那许寒不中计才怪,恩公此计,当真是妙呢。“另一侧的胡昆也赞道。 冯斌斌轻捋着短须,脸上平静如水,但那眯起的眼眸中,却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微微的得意。 “只要灭了许寒,拿下虔阳诸县,杉春城之战,如若瑄国胜,我便可借助韩王而抗瑄国。若是弈国胜,我便可趁势借李帝之力,助我南取雒阳,无论如何,我都可立于不败之地……” 冯斌斌心中盘算着美好蓝图,嘴角暗暗流过一丝笑意。 神思片刻,冯斌斌马鞭遥指阳城,冷冷道:“许寒既不敢起大兵前来,区区一个周良何足道哉。凡起,传令下去,今晚让全军饱食,明天一早攻城。” 冯斌斌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,仿佛拿下阳城易如反掌。 “冯兄放心,明天此时,我定叫旗帜插在阳城头!”季凡起豪然领命。 当天晚上,冯斌斌便令一万大军逼城四面下寨,将一座小小的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。 为了显示仁慈之心,冯斌斌还特命写下数百封劝降书,叫弓箭手先行射入城中,劝说周良等不要以卵击石,顽抗他的大军,尽快开城投降,以免城中百生受战火之苦。 月过当空时,城头上出身了一个身影。 那刀锋似的目光,远望着城外火通明的冯斌斌营,冷峻的脸庞上,悄然掠过一丝诡异。 脚步声响起,周良匆匆登上城头。 “将军,这是冯斌斌射入城中的劝降书,请将军过目。”周良将那道帛书双手呈上。 借着火把的光亮,许寒将那帛书粗粗扫了一眼,不屑的抛掷入火炉,燃烧得一干二净。 周良指着城外敌营,笑道:“冯斌斌逼城下寨,看来是全无察觉,将军的计策果然大妙。”言语中,毫不掩饰对许寒的敬佩。 许寒将转向城外敌营时,目光中已是杀气涌动,“冯斌斌,这可是你先来惹我的。” 东方发白,天色渐明。 当第一缕朝霞升起时,阳城西已是层层叠叠,布满了兵马。 季凡起骑着俊马,驻马横刀,眼睛半开半阖,九尺九身高一派孤绝的气势,冷冷藐视着敌城。 身后的旗帜滚滚如浪,那一面“季”字的红色大旗,极为耀眼。 万余乱军列阵于身后,因是刚收编不久,这些乱军尚残留着浓重的流寇作风,列阵之际,尚彼此间交头接耳。 季凡起猛然转头,怒瞪一眼。 那些窃窃私语的军士,为季凡起的威势所慑,忙都闭上了嘴。 “兵虽不精,攻破区区一座阳城也不再话下吧。” 回头之时,季凡起脸上的傲然之色再起,大刀向着阳城城微微一指,大声道:“全军,攻城!” 号令下,各色的令旗如浪摇动。 十余面牛皮大鼓,同一时间被敲动,隆隆的鼓声,如惊雷般一起皆起。 一通鼓起,一万乱军立时肃然,赶紧握紧了兵器。 二通鼓过,三千前阵攻城梯队,开始携着动梯,推着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,徐徐的向着阳城城开进。 其余掠阵的军士呐大喊大叫,杀声如潮起,以为攻城队助威。 中军处,眼见己军这般气势,冯斌斌眉宇间不禁流露出几分得意。 “季凡起练兵之能果然了得,这才多久,就将一支乌合之众练成这样。”冯斌斌手捋着胡须,嘴角边不禁扬起一抹笑意。 前军处的季凡起,看着井然有序进攻的总下,神色间的傲然也越重,他冷视着敌城,口中不屑道:“许寒,云霖饶你一命,这一次,我季凡起非取你的人头不可。” 阳城头,旗帜不整,军士无多,几百号士卒零零散散的布在沿城一线。 守军的羸弱,与冯斌斌攻城部队的强大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见得如此形势,冯斌斌军的将士们士气更盛,喊杀之声更是震天动地。 片刻之间,前锋攻城队已逼近护城壕前。 便在攻城交战前的一刻,紧紧关闭的城门,忽然间吱吱的开了,那高挂的吊桥也徐徐放下,这突然间的变化,不禁令冯斌斌军尽起狐疑,就连季凡起那傲然的脸庞上,也流露出一丝奇色。 难道,守军还想反杀出来不成。 区区一千兵马,就算杀出来也是自寻死路,季凡起只奇了一瞬,便得恢复不屑,传令叫支援队准备反击杀出的敌军。 这时,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冯斌斌军惊奇不已的事。 打开的城门中,确实有敌军出来,但却不是他们想像中的大股敌兵。 唯有,一人一骑。 那铁塔般的雄躯,坐骑着黑色大驹,手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钢刀,徐徐从城中走出,直抵吊桥。 季凡起脸上顿露惊色,眼眸的怒意更是迸发而生。 那单骑出城的敌将,正是许寒! 第四十七章 败局已定 许寒身着玄甲,北披红袍,那巍巍如山的身躯往吊桥前一站,迎面而来的几千号敌军,竟为许寒这巍然之势所慑,一时间竟惊得忘了喊杀。 季凡起皱眉头暗凝,不禁脱口惊道:“许寒这厮不是在虔阳吗,怎么会突然在此现身?” 连季凡起都被许寒的突然出现所惊,更何况是旁人。 左右部将,乃至中军处的冯斌斌,皆也惊异不已。 横刀立马的许寒,望着对面震惊的敌人,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,这就是他和凌子瑞合计出来的计策,他要杀冯斌斌一个出奇不意。 明面上,许寒只派了周良率一千兵马守阳城,为的就是造成留大军守虔阳的假象,麻痹冯斌斌,使他敢毫无忌惮的倾全军之力攻城。 此时此刻,城中早已有五千精锐,正热血沸腾,等着冲出城外,大杀一场。 当初许寒征发万余丁夫向阳城运粮,其实其中倒有一半乃是他的正规军所扮,而战马和装备等作战之物,也是混在其中一并运入阳城。 冯斌斌的斥候只侦知有运粮丁夫每天白日入城,晚上出城而归,却万没想到,夜中离开的丁夫数量,却只有来时的一半。 留下的那一半,自然便是许寒和他的正规精兵。 “区区一个许寒,焉能阻我千军万马,传令全军继续前进,给我踏平此贼!” 季凡起长刀一指,厉声怒喝。 他当然不知道,许寒之所以敢出来单骑耀武扬威,是仗着城中藏了五千精兵的原因。 季凡起不知内情,被许寒这公然挑衅所激怒,完全没有多想,便下令全军进攻。 许寒再勇,又焉能独挡万军! 隆隆战鼓声再起,从震恐中惊醒的冯斌斌军清醒过来,继续鼓起勇气喊杀而上。 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敌军,许寒却无一丝惧意,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,只巍巍而立,脸上一派从容。 三百步! 两百步! 一百步! 汹汹的敌军,已如野兽般扑至跟前! 此时,许寒嘴角扬起冷笑,缓缓将手中的长刀举了起来。 那是反击的信号。 长刀一抬起,本是半开的城门突然大开,隆隆的马蹄声震天而起,五百骑兵轰然杀出。 那是许寒最精锐的铁浮图。 铁骑滚滚,擦身而过时,许寒也纵马而出。 五百重骑兵,指向天空的长枪压下,森森锋刃,组成了天地间最锋利的一柄巨矛,以摧毁一切的气势,向着迎面而来的敌人撞去。 这突然出现的五百重骑,顷刻间就把成千上万的冯斌斌军吓傻了眼,怒傲的季凡起更是惊得神色一变,万万料不到,许寒竟然会带了重甲骑兵而来。 “这怎么可能,斥候明明回报只有一千步军,哪里突然冒出这么多重骑?”季凡起惊疑万分,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原由。 只他惊讶的一刻,许寒率领着铁浮屠,已如黑色的巨刃一般撞入前军进攻梯队中。 铁骑过处,惨叫之声如潮而起,数不清的断肢在血雾中横飞,这些乱军出身的士卒,原本就战斗力不强,只是在季凡起的整编下,勉强一战。 如今撞上许寒铁骑的冲击,那本就脆弱的斗志,转眼间便被击碎。 军心瓦解,成百上千的士卒丢盔弃甲,抱头回逃。 许寒纵马舞刀,率领着铁骑长驱直入,径向冯斌斌的中军处杀奔而至。 冯斌斌随随便便能聚集这么多乱军,可想而知,已经成了许寒的潜在敌人,若能趁势宰了他,除了一个极厉害的对手,自然是再好不过。 许寒纵马舞刀,正是直奔冯斌斌而去。 这时的季凡起却已脸色铁青。 眼看着总下兵败如山倒,眼看着中了许寒的中策,再度陷入败局,季凡起胸中怒气喷涌,几乎要将胸膛气炸了。 恼羞成怒之下,季凡起不顾败势,纵马而出,奋然向着许寒而出。 乱军之中,许寒鹰目一扫,却见视野之中,一团流火烈焰向着自己袭卷而来,那慑人的杀气,未及战时已滚滚压至。 再遇季凡起,许寒心中却无一丝惧意。 若说云霖初战,许寒还对自己的武功有多强不太熟悉,而今经历了诸般恶战,许寒已自信自己的武功,断不在季凡起之下。 “我就陪你再战一场,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实力吧!”雄心壮志一起,许寒一声暴喝,舞刀杀破乱军,迎着季凡起而去。 一红一黑两道流光,穿越漫天的血雾,轰然而撞! 空气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袭的金属激鸣,惊亮之极,竟是生生的压过了战场的喊杀之声。 错马而过,许寒气血只微微一荡便平伏下去,回马之时,看到的却忆已是季凡起震惊的表情。 当初云霖之战时,季凡起的前三刀绝杀虽然未能取了许寒性命,但却也压制住了许寒,逼得他勉强应付,但如今相隔数月再见,自己倾尽全力,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的一刀,却被许寒如此从容的接下。 许寒那波澜不惊的表情,那平稳的呼吸,所有的从容淡定,都给了季凡起深深的震撼。 “莫非云霖一役,许寒这厮是在故意隐藏实力?否则他如何能轻易的接下我这一刀?”季凡起心中惊奇,枣红色的脸已涨得通红。 许寒却勒马而立,刀锋一指季凡起,“季凡起,你已中了我的计策,下马受降,或许本将会考虑饶你一命。” 此言一出,季凡起的陡然狰狞无比,一腔的怒气更如火山般喷发而出,受此刺激,季凡起岂能忍气吞声,如闷雷般暴喝一般,纵马挥向许寒扑来。 许寒却冷静的很,他那羞辱之词,却是在故意的激怒季凡起。 面对着如虎狼般扑来的季凡起,许寒毫无所惧,只冷笑一声,拍马反击而上,手臂展动,许寒手中大刀挟着排山倒山之力,扇扫而出,径向季凡起拦腰斩去。 季凡起低喝一声,青龙刀亦卷着血雾斜向击出。 吭! 一声金属交鸣的巨响,血雾中火星四溅,许寒和季凡起的身形同时微微一晃。 硬生生接下季凡起的第二刀,许寒的气血微微一荡,旋即平伏下来,错马之际又是一刀反扫而出。 二人各展所长,战成一团。 层层铁幕笼罩了方圆丈许之时,刀锋所过,那些不小心接近的小卒,无不悲催的成了刀下冤鬼。 转眼间五十招走过,许寒抖擞精神,刀法如潮水般滚滚而出,与那季凡起战成势均力敌,只怕没有千招分不出胜负。 此时,中军处的冯斌斌,已从惊异中回过神来,眼见许寒的铁骑杀出,冯斌斌急喝道:“速带两千中军上前,挡住敌骑的冲势!” 旁边亲军统领得令,急率两千兵马冲上前去,迅速的结成了新的阵形,大楯在前,缝隙间长枪探出,须臾间,一道森严的铁壁布成。 面对着滚滚而至的铁骑,这两千人毫无惧色,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,可谓是极是勇悍。 冯斌斌远观着他精锐的士卒军阵,手捋胡须,脸色中流露出几分自信:“这铁阵一布,纵使你有骑兵又焉能破我阵,许寒,你可小看了我……” 就在冯斌斌刚刚得意的一刹那,他的脸庞瞬间又为惊异所取代。 见阳城中,数千的步军如破闸的洪流,从城门中杀出,望着本阵狂汹而来。 这下冯斌斌就真的慌了,他原以为许寒只是率了骑兵趁夜赶来增援阳城,却没想到,许寒除了五百重骑之外,竟然带了数千的步军来。 “这些步军是从何而来,为什么斥候完全无报,难道是从天上掉下的不成?”惊恐中的冯斌斌,失声大叫,已是乱了阵脚。 五百重骑,再加上三千的步军,纵使他的兵精锐,又焉能抵挡这双重的冲击! “呜呜~!” 在这个时候,西北方向,忽然间响起了悠远绵长的号角声,悠远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。 冯斌斌本能的举目眺望,视野之中,但见里许多点尘土大起,飞扬的尘雾中,似有无数的骑兵,正如地府中脱出的幽灵,向着此间斜向杀来。 那支军队,正是许寒的轻骑部队,神行骑。 “轻骑,许寒竟然还带了轻骑!” 冯斌斌的表情瞬间煞白,心中惊惑万分,怎么也想不通,许寒如何敢不顾韩钊福的威胁,几乎尽起精锐大军前来对付他。 乱军中,眼见步卒和轻骑齐齐杀出,许寒更是信心倍增。 一声暴喝,连攻数招,他竟是将季凡起逼退几步,略略上得了一丝上风。 “季凡起,你想再打下去,本将就奉陪到底,不过,你那贼头首领只怕是撑不到咱们决出胜负的时候了。”许寒横刀立马,以一种戏虐的口气昂首笑道。 失去理智的季凡起,一心想杀许寒,完全没有察觉到战场的变化,这时四下一扫,方才意识到冯斌斌的中军已对方的轻骑所抄袭。 败局已定。 第四十八章 秦家兄弟 “许寒狗贼——” 季凡起脸色铁青,咬牙切齿的怒视着许寒,神色间既有恼羞成怒,又涌动着惊异。 云霖一败,季凡起以为是许寒侥幸。 败霄震南,擒邓哲,在季凡起眼中那都是传闻,不足为信。 而今再战,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许寒的武艺,还有那诡异的用兵手段,此时的季凡起,恨不得能与许寒大战,直至决出生死,以洗雪前耻。 但当季凡起看到冯斌斌有危时,他却不得不将这苦水与愤怒强行吞下,冯斌斌对他有大大恩,他不能放任冯斌斌的兵马彻底覆灭。 季凡起大刀指向许寒,冷冷道:“许寒,你的人头且寄下,季某有朝一日必——” “别有朝一日,有胆就今天决一胜负吧!” 季凡起想在撤离之前留下一句狠话,以补弥败走的耻辱,岂料许寒却不给他机会,一句话顶了回去,拍马舞刀便杀了上来。 被打断了话的季凡起脸上添恼怒,当真想跟许寒拼个鱼死网破,强忍一瞬,却只得恨恨的瞪了许寒一眼,拨马转身望冯斌斌处奔去。 只转眼间,季凡起已在十余步外。 许寒逼得季凡起灰溜溜的逃走,也是大出了一口的气,揉了揉发酸的手臂,便不再穷追季凡起,招呼马步诸军,向着陷入混乱的冯斌斌军四面杀去。 五百铁浮图,一千神行骑,再加上三千精锐步军,这样一种组合的军团,足以堪称天下最精锐之师。 冯斌斌那一万新编的乱军,又焉能是敌手。 见得败局已定,冯斌斌也不死撑,当即下令全军撤退,这位好领头,果断的弃下总众,在季凡起与统领和两千精锐兵的保护下,向着南部方向望风而逃。 可怜那一万乱军,被冯斌斌弃下之后,只能陷入抱头四窜的境内。 许寒率军左冲右突,如摧枯拉枯一般,杀得是血流成河,尸枕遍野。 午后时,战斗结束。 阳城往东十余里的旷野,到处是残落的尸骸,鲜血将沃野染成了大片腥红的沼泽,泥泞不堪,发出阵阵的恶臭。 “将军,这一仗咱们大胜,杀得好生痛快!” 纵马而来的周良,兴奋的大叫着,染血的脸庞上难掩热血与欣喜。 这一次的阳城之战,许寒为了迷惑冯斌斌,并未命蒋正等可堪重用的领军,而是选择了让默默无闻的周良率军。 周良没有让许寒失望,他抓住了这机会,奋力的血战,帮助许寒完成了这场大胜。 许寒拍了拍他的肩膀,夸奖道:“这一仗你打得好,看来本将的栽培没有白费!” 得到了许寒夸奖,眼前这位乱军出身的勇将,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。 此役虽胜,但这还不算完,留着冯斌斌在南部实在是个威胁,许寒这会打算除恶务尽,于是许寒率一千神行骑,望南部方向继续的追击冯斌斌败军,周良则率步军随后。 一连两天两夜,许寒穷追不休,沿涂又数次击败了冯斌斌的几次阻击。 兵败如山倒下的冯斌斌,不敢再与许寒交锋,一路狂逃至安城时,身边只余下不到五百余众。 此时留守安城的,所统兵马不过千余人。 因冯斌斌自信瑄国不敢分兵南下,故此番兵进虔阳,他是倾全师而来,却不想一万人马败得是一干二净,如今加上守安城的兵马,冯斌斌所有兵力加起来 眼见身后许寒汹汹追来,冯斌斌知安城不可守,连城门都不敢入,直接绕城东去,只派人入城通知守城二将秦家兄弟,速速护送家小出城与他会合。 “吁!” 勒马于山坡之上,许寒举目远望,那座熟悉的城池尽收眼底。 几个月前,他还是这安城的主人,正是在这里,他击败了邓哲,聚起了几千嫡属兵马,挖到了第一桶金,而今时,这安城却又成了冯斌斌的老巢。 “谁的拳头硬就效忠谁,这条至理名言果然不错……” 许寒心中暗讽时,原本城门紧闭的安城,忽然出现了异动。 紧闭的城门忽然大开,成百上千的百姓扶老携幼,你推我掇的从城中挤出,哭着闹着望东面大道逃去,不出多时,便有万人挤出城来,将东去的大道挤了个水泄不通。 见得这景象,许寒隐约有所预感,便急命斥候前去打探。 不过时,斥候回报,言是冯斌斌过安城而不入,已望东面逃去,临行之前派人在城中四处宣扬,宣称许寒要用屠城来报复安城民众支持冯斌斌,叫他们赶紧各自逃命。 许寒微微点头,又问道:“除了东门之外,其余三门情况怎样?” “不知为何,其余三门皆紧闭,唯有东门大开。” 听到这里,许寒便确信了猜测。 这安城的百姓们一听说许寒要来屠城,自然是要吓得出城而逃,其余三门紧闭,便只好一窝蜂的往东门挤。 成千上万毫无秩序的百姓这般一挤,向东的大道自然也就被堵住,如此一来,也就等于封住了许寒继续追击的去路。 许寒如果要继续追杀,就要踏着这些百姓的尸体而过,背上一个屠杀百姓的恶名。 “人肉路障,果然是条脱身的妙计,厉害啊……”许寒冷笑一声,嘴角浮现出丝丝讽意。 旁边程平道:“将军,咱们还等什么,不如杀将出去,冲散那些百姓,继续追击冯斌斌。” 程平只是一武夫,况且平素干的就是那杀人的勾当,在他眼里,这些拦路的百姓即使杀光也没什么可惜。 许寒却不同,身为上位者,哪怕眼里可以视百姓如草芥,行动上不到万不得已,却不可如此。 况且,就算许寒他不顾这些平民的性命,坚持追击,这么蜂拥的人群,也足以拖延他的速度,当他冲破阻挡时,也许冯斌斌早远遁不知去向。 冯斌斌既已逃出升天,何必再做无谓的杀戮。 许寒便摆手道:“算了,冯斌斌此人逃命的本事非常人可比,何必就他徒伤无辜,传令下去,全军饶往北门入城。” 不追冯斌斌也罢,如今许寒却决定从北面入城,程平顿时有些糊涂。 “将军若不想伤及无辜,就近由西门入城便是,何故要绕远去往北门,末将愚钝。”程平忍不住问道。 许寒由西南方向追至,常理上从西门入城是最近,但他却出人意料的选择绕往北门。 这却是因为,许寒心中隐隐有种预感,北门那边,多半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。 “本将自有主张,何需多问。”许寒也不多解释,只大声喝道。 程平不敢再多问,赶紧下令。 一千多神行骑,便绕了数里远的路,望北门而去。 当北门的城楼渐渐印入眼帘时,许寒刀锋似的眼眸中,蓦的闪过一丝异色。 目之所及,却见有七八百兵马,护送着数辆马车,从北门而出,拐向东面匆匆而去,鬼鬼祟祟的,莫非是冯斌斌的家眷? “冯斌斌虽逃,若能抓住他的家眷也不错,至少往后可让他有所忌惮,不敢再轻易犯我……” 许寒心思已定,遂是扬刀喝道:“许家军的将士们,随本将冲上去前,活捉冯斌斌家眷者,重赏!” 重赏之下,神行骑的骑士们士气大作,千余虎狼之士,啸喊着便杀将出去,望那车队呼啸而去。 此刻,那悄悄出城的车队尚自匆匆而行。 两辆华车的旁边那雄健如牛的骑士,目光如电,正冷峻的扫视着左右。 行不多时,车帘掀起,窗中探出一张清艳秀美的脸庞,一脸的焦虑:“将军,夫君不是往东面去了么,咱们为何却走北门?” “恩公说了,许寒必会追往东门,咱们由北门而出可避过敌军,再由小道绕往东面与之会合,夫人放心便是。” 骑士的声音有些沙哑,说话之时,目光也未看糜夫人一眼,只警觉的注意着周围。 听骑士一说,女子才稍稍放心,便缩回了身子。 那车帘刚刚放下,骑士的圆目陡然间瞪得斗大,因为西北方向,但见尘雾陡然大作,飞扬的尘土中,隐约见有无数的骑兵正汹汹而来。 “是许寒的骑兵!” 骑士面露一丝惊色,暗忖冯斌斌不是说敌军会追往东面,却怎会在北门一带出现? 自惊时,一骑由前飞奔而来,另一位骑士勒住马于前,大叫道:“秦穹,你看到没有,有敌骑迫至。” 秦穹浓眉暗皱,只顿一瞬便道:“秦冕,你护送夫人和小姐先走,我来阻挡追兵。” “不如我来阻挡敌兵。”秦冕道。 说话之间,追兵已袭卷而至,秦穹急叫道:“没时间再争,秦冕你还不速速护送夫人和小姐离去!” 话音方落,秦穹已拍马而出,带着几百兵马迎着敌骑而去,秦冕没办法,只得让家兄出击,自己喝令加快脚步,护着两辆马车急行。 纵马奔行中的许寒,岂容得他们逃脱,拖着沾血的长刀,如风而奔。 百余步时,却见几百冯斌斌军的步骑排开阵形,迎面挡住了他的去路。 土鸡瓦狗之辈,也敢阻我铁蹄! “程平,你带七百骑绕过敌阵,定要我拿下冯斌斌家人,其余人随我击破敌阵!” 喝令声中,一千神行骑分为了两队,许寒率领着三百骑兵,径向敌阵撞去。 铁骑滚滚,溅起漫天的尾尘,许寒胯骑黑驹,手中大刀流转着寒光,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当先撞入敌阵。 冯斌斌的精兵都阻挡不住他的刀锋,何况是这匆匆结阵的几百步军,大刀如车轮一般,挟着排山倒海之力扇扫而出,刀锋过处,雾雨飞溅,断肢与折戟四面飞散。 惨号声中,许寒如一道最锋利的长矛,轻易的便将敌阵撕开了一道口子,身后的铁骑汹涌而出,如饥饿的虎狼一般,须臾间将敌军撞得四分五裂。 军阵已乱,五百秦穹军倾刻间便陷入了混乱,被横冲直撞的敌骑来回辗杀。 秦穹也知他的步军无法抵挡骑兵冲击,但为了给夫人和小姐争取逃命的时间,挥军拼死抵挡,他手中那一柄大刀,挥动出风,层层叠叠的刀影激射而出,锋刃过处,转眼间便有十余骑兵被刺落马下。 乱军丛中,许寒中发现了秦穹的影子。 那一名敌将武功超绝,斩杀自己的属下如屠狗杀鸡一般轻松,冯斌斌军中,能有此能耐者,绝对是曾经没有被剿灭的后梁乱军贼头之一。 第四十九章 截胡家眷 杀红了眼的许寒,双腿猛一夹马腹,纵马舞刀便望秦穹杀去。 刀锋四面扫过,将那些阻路的小卒如败絮般斩开,那一人一骑,如踏着鲜血铺陈的血路,如风一般扑向秦穹。 闷雷般的低啸声中,手中大刀挟着雷霆之力,当头斩向秦穹。 秦穹眼见一员雄健的敌将杀来,不知来将就是许寒本人,大刀挥出,只用寻常的劲力向上架去。 锵! 激鸣声中,秦穹只觉雄浑的大力如山般压来,手掌竟被震得发麻,双臂竟也被压弯了几分。 “这厮的力道如此了得,莫非竟是许寒不成?” 秦穹心下大惊,许寒刀上的劲力却有增无减的压下,直压得双臂一分分的弯下去。 伴随着一声沙哑的嘶吼,秦穹双臂青筋暴涨,倾起全身之力向上推起,生生的将许寒的大刀荡了开去。 一招交手,许寒已探知秦穹的力量惊人,也不与他死拼蛮力,顺势收刀撤回。 两马错过,秦穹欲待反击时,许寒已在五步之外。 此时的秦穹已怒气填胸,大刀一指许寒,厉声喝道:“来者何人!” 许寒一笑,淡淡道:“本将就是许寒,不知你又是哪根葱?” 秦穹粗蛮嚣张,许寒也不客气,顺口一句轻蔑之词。 秦穹怒喝一声:“本将乃秦家秦穹,许寒狗贼,纳命来吧!” 秦家……许寒先是一愣,随即眉头微皱,秦家最出名的就是秦穹与秦冕,两位至亲兄弟,武功超群,战功无数。 霎时,秦穹纵马如风,手中大刀螺旋刺出,卷起漫漫血雾,向着许寒杀至。 许寒却横刀而立,面色冷静如水,不起一丝波澜,眼见秦穹发狂如野兽一般狂扑而来,许寒却无一丝惧意。 两度逼退季凡起,数月间的厮杀征战,已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深信不疑。 剑眉横,双腿猛一夹马腹,胯下大黑驹嘶鸣而出,一人一马,如黑色的电流射出。 血雾与尘埃之中,两道巨影轰然相撞,巨大的金属激鸣声如惊雷而生,直将周遭士卒震得耳膜刺痛。 再度交手。 两人的身形均是微微一震,秦穹虽未落下风,心中却是深深的震撼。 当初他听闻云霖之役,季凡起为许寒所败时,心中是何等的不屑,只道那只是无聊的谣言而已,今日与许寒亲手过招,秦穹方才知道那并非是传闻,许寒刀法之精,力道之强,都令秦穹心为所震。 震惊之下,秦穹更是大怒,拨马大刀再出。 许寒面色沉静,不怒不急,手中长刀大开大阖,每一刀都挟着堂堂正正之气。 二人混战厮杀,战成一团,转眼间已走过五十余招。 刀锋飞舞开来,但见重重的寒影四面激射,只将周遭几丈内掀起滚滚的尘雾,那些不幸被波及的小卒,无不被斩得肢飞血溅。 许寒从容出刀之际,心中也颇为秦穹武艺所折服,秦家兄弟果然不简单。 大刀上的力道越来越强,秦穹已进入到半狂状态,毫不吝惜气力的攻出每一招,许寒渐感兵器上传来的力道愈强,从最初的从容应付,到现在渐渐的感觉到了压力。 敌人的步步强攻,激发了许寒的雄心,他陡然间一声暴喝,抖擞精神,臂上的力道如惊涛忽起。 秦穹原还以为力道上压住了许寒,稍稍占据了上风,岂料一转眼间,许寒的气势突增,几招间又战至平手。 秦穹眼瞅着无法拿下许寒,而大批的敌骑又正在追击夫人和小姐的车马,他自是越发的焦虑。 许寒应战之际,一双鹰目却在暗中窥视着秦穹的表情变化,眼见他那狰狞的脸上,掠过丝丝焦虑,许寒便知他已经分神。 心念一动,许寒强攻几刀,口中笑道:“听闻冯斌斌有个貌美如花的夫人,我许寒仰慕已久,这回就请那美人去虔阳,陪本将我好好喝上几杯。” 此言一出,秦穹更是怒发冲冠,但心中的焦虑却有增无减。 秦冕那边不过百余号步卒,追击而去的许寒骑兵却有近千,纵使弟弟秦冕武艺超群,又如何能以一敌千? 心中忧惧,秦穹不觉便分了神,手中大刀上的攻击力悄然减弱,几招一过,许寒觉察到秦穹的招式有所迟滞,立时便意识到自己的计策奏效。 当下他尽起全身,刀锋如道道流光而出,发起了最猛的一波狂攻。 秦穹陡觉压力倍增,一时只余下招架之力。 他二人难分伯仲,若想分出个胜负,一时半刻又岂能见分晓,只是秦穹心忧夫人和小姐若是被劫走,冯斌斌会怪罪下来,于是心无恋战之意,招式上一旦落了下风,便是处处被动。 又是三十招走过,秦穹已无心再战,强攻几招,抽得空隙拨马跳出战团,望着东面便撤奔而去。 “秦穹,你不是要取我性命么,有胆别跑!” 许寒也不奋起穷追,却是大声讽叫。 秦穹明知许寒是在羞辱于他,恨得是咬牙切齿,却不敢回头再战。 逼退了秦穹,许寒环视四周,那些敌方步军卒已被杀得七零八落,鬼哭狼嚎。许寒纵马舞刀,如入无人之境,在战团中来回奔驰,凡所过处,数不清的人头飞落。 本就处于劣势的冯斌斌军,而今主将一走,更是不堪一击,片刻之间便死伤几尽。 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这班敌卒,许寒拍马东向,率领着得胜的神行骑,继续望东追击。 望东的大道上,早已是混乱不堪。 程平所率的七百神行骑,许寒那边交战未久时,就已绕行追上了秦冕护送的车马,秦冕虽同样勇武无双,面对着对方数倍骑兵的冲击,却也是无力回天。 片刻之间,整支车队便被冲散。 那七百神行骑生生将对方的车队撕成数截,然后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,横冲直撞,四面围杀。 秦冕正苦战时,秦穹带着数骑杀来会合,二人联手,拼死杀出一条血路。 只是,他二人只顾着冲杀,突出重围之后,却惊骇的发现,夫人和小姐的马车却被截断在了身后。 他二人岂敢抛下冯斌斌家属不顾? 正待返身杀回时,却见乱军中嚎声大作,又一支兵马杀至,那一面“许”字大旗高高飘扬,所过之处势无可挡。 许寒这边一到,本军的士气更是大作,千余神行骑只将百余敌卒杀得所剩无几,眼见夫人和小姐身陷重围中,秦冕和秦穹兄弟一咬牙,欲待返身杀回营救。 这时,胡昆却将他二人挡住,劝道:“恩公有令,若万一不利,两位将军全身而退才是首要,如今局势如此,两位岂可以身犯险!” “可是,夫人和小姐若是落入许寒之手,恩公怪罪下来……” 胡昆却正色道:“这是恩公的命令,二位将军难道要违令吗?” 话说到这份上,那二人面面相觑,还能说什么,狠狠一咬牙拨马望东而去。 秦穹一走,其余幸存的士卒也纷纷追随而逃,秦冕回头看了一眼滚滚而来的敌骑,无奈一叹,也只得拨马而去。 挥军狂杀的许寒,本欲继续追杀,但见那几辆马车已被截住,料想冯斌斌的亲属就在其中,便下令不必再追。 斜阳西照时,战斗结束。 大道上血肉横飞,阵阵的哀嚎声在旷野上空回荡。 许寒驱马来到一辆马车前,长刀伸出,缓缓的将车帘挑起,俯身望去,目之所见,却见一名脸色苍白的美少妇,正双眸紧闭的端坐在那里。 少妇的相貌虽算不得沉鱼落雁,却也是极美,更有几分雍荣气质。 她面色苍白如纸,细长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,但整个人却正襟端坐,似是心中害怕,表面上却要强作淡定。 “你是冯斌斌的何人?”许寒问道。 美少妇睁开眸来,瞪了许寒一眼,将目光移向别处,用沉默来回答许寒。 许寒眉头一皱,冷冷道:“不作声是吧,那本将就当你是寻常女人,正好赏给将士们泄泄火,快活一回!” 第五十章 抛妻弃女 那美少妇一听此言,花容变色,急是喝道:“你若敢这般侮辱,我姚惠唯有自刎以全清白!”急呼间,她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匕,毫不犹豫的架在了雪白的脖子上。 许寒方才的话,只不过是吓唬她而已,这少妇自也很配合的中招。 耳听她自称“姚惠”,倒是个好名字,想了想冯斌斌也有四十多岁,也不知道这是他老婆还是女儿。 看看眼前这姚惠,年轻貌美,再想想冯斌斌那中年大叔的样子,许寒心中不禁感慨,冯斌斌这老牛当真吃了口好嫩草。 “刷”的一声,许寒收了刀,没再理会马车中要自杀的姚惠。 旁边程平道:“将军,我看这女人刚烈的紧,要不让末将派人敲晕了她,夺了她的匕首,免得她真自杀。” “放心吧,她绝不会自杀。”许寒头头也不回的说道,只要自己不施强迫,料她也没那个自杀的胆量。 驱马而过,许寒来到了另一辆马车前。 马车因为激战的原因已经毁坏了大半,残存的车厢内,一位如精雕玉琢的少女,正惶惶不安的缩在车厢一角。 眼前这一美少女,又是谁? 同样是一位绝色,最令人惊奇的是,这少女的肌肤雪白如婴,当真如玉人一般。 同姚惠的故作淡定不同,这少女的畏惧全都写在了脸上,那柔弱的身子也颤抖不停,仿佛一只受惊的羔羊,生怕被许寒吃掉一般。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许寒询问出声。 那女子身子震了一震,颤声低低答道:“我,我叫冯冬灵……” 颤音的自称,与姚惠的刚烈高傲全然不同,这让许寒听着就舒服了很多,这才像个大家闺秀的古代人嘛。 许寒微微点头,摆手道:“来人呀,把这两位送回虔阳,不可慢怠!” 号令下,程平便挑了百余精锐,让母女共乘一辆马车,送往了虔阳前去。 那姚惠见得许寒没有不轨行为,便将匕首收了,不再作声,冯冬灵则鼓起勇气,颤巍巍的从马车上钻出来,欲要换上母亲那辆完好的马车。 许寒见她动作不利索,手臂一伸便将她拎了起来,策马转身另一辆马车。 “呀!” 被夹在臂弯下的冯冬灵,万不料许寒会忽然如此,惊羞之意如潮水而生,只是尚不及挣扎时,许寒却已将她放在了马车上。 那姚惠眼见许寒对女儿行此轻薄之举,心中亦是惊怒,却又不敢发作,只得怒瞪着许寒,赶紧将窘羞中的女儿拉入马车中,还摊开手来护着她,似乎生怕许寒想把冯冬灵怎么样似的。 许寒却只冷笑一声,一扬马鞭,率众望安城方向而去。 车轮吱吱呀呀转动起来,向着西南方向而去。 透过窗户缝,冯冬灵眼瞟向安城方向,看着许寒那巍然身驱渐渐远去。 “灵儿莫要担心,夫君定会想方设法救我们的。”旁边的姚惠紧紧握住女儿冰冷的手,语气甚是坚定。 冯冬灵轻轻点了点小脑袋。 …… 安城以东四十里。 忽明忽暗的篝火不时噼剥作响,火堆旁,衣衫破损的冯斌斌默然而坐,手中烧黑了的木棍随意的拨弄着火堆。 他的额头上满是血迹,眼睛微微的分开,嘴唇上的两撇胡子仍沾着灰渍,脸上看似没有任何的威严气势,却流露着一种含而不露的气势。 沉默如水的表情下面,却是一颗滴血的心。 刚刚纠结起来的万余人马,几天之内就损失殆尽,心中不痛才怪。 “许寒,许寒——”冯斌斌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,暗暗的在咬牙。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,所有人的心顿时一紧,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兵器出鞘声。冯斌斌的神经也跟着一紧,心说难道许寒当真穷追不舍,竟然追到了这里不成? 过不多时,听得了望的斥候兴奋的大叫:“是秦穹将军和秦冕将军!” 冯斌斌悬挂着的心方始放松,眉宇间还流露出几分欣喜,他当即一跃而起,丢下手中的烧火棍,向着马蹄声方向奔去。 火光映照下,数骑飞奔而近,当先者,自是一身浴血的秦穹和秦冕。 二人面带愧色,勒马于前,滚鞍下马,望着冯斌斌垂首便拜。 秦穹口中愧然道:“属下无能,致使夫人和小姐陷于许寒那贼之手,请恩公责罚!” 听闻此言,冯斌斌的眉头暗暗一凝,眼眸中瞬间浮现一丝阴霾,不过那阴霾一闪即逝,冯斌斌旋即将张赵二人扶起。 “兄弟如手足,妻女如衣服,家眷虽被陷,料那许寒也不会谋害,只要秦穹和秦冕你二兄弟无事,我就安慰了。” 秦穹又是感动,又是愧疚,虎目中不禁涌出热泪。 秦冕则垂首而立,面色黯然。 旁边季凡起叹道:“这一战皆是我等不利,使恩公损兵失地,眼下安城已失,南部不可久留,下一步不知兄恩公打算如何?” 冯斌斌也不是头一次面临山穷水尽的境地,他的心情很快就平伏下来,思索着下一步的方略。 左右诸如胡昆等大多数人建议,还是先回李帝那里,然后再图打算。 冯斌斌沉默了许久,眉宇间渐露决意,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。 “此役我虽败于许寒之手,但诸位尚在,形势远胜于当年失败,如今我好不容易脱离李祯濡这个狗皇帝,岂可再回去。” 冯斌斌语气决然,似乎已有打算。 季凡起拱手道:“听恩公的意思,似乎已有战略目标?” 冯斌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。 。。。。 时隔数月,许寒重新夺取了安城。 攻取安城后的第二天,许寒便下令将万余南部之民,强行的迁往虔阳七县,将之编为屯田民。 在那里,满狎已经在虔阳附近,为这万余百姓选定了数处荒芜的田地,令这些移民开耕荒地。 满狎精于治政,深知粮食的重要性,故归顺许寒后不久,就提议在虔阳附近进行屯田。 雒阳城虽鲜有大战,号称户口百万,但与天下大乱前相比,人口依然有大幅的减少,许寒所控的虔阳七县附近,自也有不少被遗弃的耕地。 许寒缺的不是土地,而是人口。 许寒命满狎清查户藉,虽然清出了不少逃编的户口,但以目前虔阳七县的丁口数量,显然仍不足以支撑许寒扩军,或是发动长期的战役。 有着诸多古代历史知识的许寒,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屯田制。 虔阳本土的土著民多有土地,若是强迫他们进行屯田的话,势必会引起激烈的反抗。 而从南部迁来的这些难民,一来在当地没的势力,二来为战争所惊,盼着能够安定下来,用他们来充当屯田民自然是再好不过。 此时瑄弈两国杉春城之战已到是关键时刻,南部这边虽然乱成了一锅粥,瑄国却已分不出一兵一卒来插手,所以许寒得以从容赶走冯斌斌,再从容的将万余丁口迁往虔阳。 三天之后,许寒率领着他的得胜之师回到了虔阳。 城门处,凌子瑞、伊贤乘等候立恭迎。 “恭喜将军凯旋而归!”凌子瑞策马上前,拱手贺道。 其余伊贤乘等诸吏,尽也上前恭贺,言语神情中,洋溢着对许寒敬畏。 许寒只淡淡一笑,摆手道:“区区小胜,何足挂齿,倒是若无先生的这条示弱之策,想要胜冯斌斌只怕还没那么容易。” “呵呵,将军过奖了,雕虫小技而已,若不是将军料定韩王不会趁机出兵,老朽这条计策也是无用。” 凌子瑞恭维的言语中,亦有几分微微得意。 主臣二人皆笑,兴致高昂的入城。 免遭战火的虔阳百姓,闻知他们的许将军大败冯斌斌的消息,无不是惊喜欢欣,如今听闻许寒凯旋,皆涌上大街两旁迎接。 许寒拨马徐行,淡然的表情间,涌动着几分威严,从容的向迎接的士民点头致意。 “听闻将军此役还俘获了两位美人,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?”相隔一个马头,凌子瑞问道。 “好歹也是冯斌斌的妻女,岂能慢怠,就把她们安置在我府上吧。”许寒很干脆道。 凌子瑞眉毛微微一挑,笑眯眯道:“听闻冯斌斌那妻女,可都是绝色的美人,将军将她们安置在府中,莫非是想……” 话未言尽,凌子瑞笑中已有几分邪意。 许寒怔了一下,旋即明白了他言下之意,心道这个糟老头子,满脑子都是不正经。 姚惠与冯冬灵确为美人不错,不过许寒把她们安置于府中的初衷,当然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二人,以免她们有个三长两短,世人会误以为他许寒没有气度,连两个女眷都容不下。 “先生说这话,就不怕被我家夫人听去了,在枕边向我抱怨先生你为老不尊吗?”许寒笑道。 凌子瑞愣了一下,接着尴尬一笑。 “那冯斌斌眼下败于将军,又成了丧家之犬,不知他逃回李帝那里,又会遭征王将军等人的落井下石。” 笑声收敛,把话题从女人身上引开。 征王将军……许寒一怔,下意识扫了一眼腰间的宝剑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还回去。 收回意识,许寒回道:“先生你还是不够了解冯斌斌啊,我敢打赌,冯斌斌此番必不会回李帝那里。” 龙归大海,他怎么可能回去。 “将军说得也对,冯斌斌好容易才脱离了李帝,如今又打了败仗,更会没脸回去。”凌子瑞微微点头,却又喃喃道:“只是冯斌斌眼下是身处群围之中,四面楚歌,除了重归李帝,真不知他还能跑到哪里去……” “这还用想,肯定是澄州。” 许寒截钉斩铁作出判断,打破了凌子瑞的揣测。 “澄州?” 凌子瑞稍有些吃惊,茫然了片刻,猛的恍然大悟。 澄州乃瑄国统治地域的最东方,同样属于瑄国影响力最薄弱的地区,由于打仗征税太过狠的原因,百姓怨声载道,对瑄国向来心存怨恨。 冯斌斌发家是哪里?正是当年在澄州开始起义,所以,冯斌斌在澄州的百姓间,颇有声望,跟当地的世族豪强也有结交,可以说有着良好的“群众基础”。 而今冯斌斌若趁着瑄国无暇东顾时,再入澄州,未必不能凭借着先前的声望,掀起一番波澜来。 想明白了这一切,凌子瑞不禁对许寒面露敬服之色,感叹道:“诚如将军所说,那冯斌斌此番看来当真是唯有去澄州一途,将军的判断力,老朽当真不及啊。” 对于凌子瑞的称赞,许寒只付之一笑。 第五十一章 侠客劫粮 几番闲说后,许寒回到了太守府。 此刻听闻许寒归来,宋歆芙早领在一众仆从在门口迎接。 拐过街角,许寒举目望去,却见一身红衣的宋歆芙,正翘首张望向这边,俏丽的容颜间涌动着期盼之色。 小别胜新婚,更何况他二人才成婚不久,许寒就领兵出征,初为人妇的宋歆芙,焉能不惦念着丈夫的归来。 许寒也想念他的小娇妻,快马一鞭,转眼已至近前。 “夫君——” 宋歆芙面带喜色,脚步匆匆的迎下阶来。 许寒一跃下马,笑着走了上去,一把便握住了她的纤纤素手,宽厚的手掌轻抚她的脸庞。 宋歆芙的脸畔立时泛起了些许红晕。 虽然她眼下已嫁与许寒,但被许寒当着这多下人面前亲昵,又怎能不生羞意。 羞涩之下,宋歆芙红着脸,低低道:“夫君,还有人看着呢。” 她这般娇羞之色,更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,许寒心中怦然而动,忽然间将宋歆芙抱了起来。 宋歆芙万想不到,丈夫不但当着众仆人的面抚摸自己,而且竟还抱起了自己。 本就已羞涩的面庞,瞬间红霞尽染。 许寒心中怦然而动,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洞房花烛夜那一晚之景,心中悸动之下,忽然间将宋歆芙抱了起来,大步流星的便望内室而去。 宋歆芙万想不到,丈夫不但当着众仆人的面抚摸自己,而且竟还抱起了自己。 本就已羞涩的面庞,瞬间红霞尽染,娇羞之意更如潮水泛滥而生。 “夫君,你这是要做甚,快放妾身下来。”宋歆芙又羞又惊的求道。 许寒却笑眯眯道:“新婚才几日就远征在外,冷落了夫人,眼下当然是要好好补偿补偿夫人了。” 他言语轻薄,把左右那些婢女们听得也脸色发红,暗暗羞笑。 说话间,许寒已大步进入内室,后脚跟一踢便将大门掩上。 宋歆芙知道了丈夫的意思,越发的窘羞,红着脸怨道:“这大白天的,怎能就做那事。” 许寒却不理会,将她轻轻放在榻上。 须臾间,宋歆芙双眸紧闭,贝齿轻咬着湿润的朱唇,娇声喘哼吟着,半推半就的任由许寒为她宽衣解带。 细语轻求,鼻中轻颤,如泣如吟。 几番疯狂,直搅得天昏地暗,汗如雨下时,许寒方才尽兴收兵。 尽兴的许寒,全身倦得再无力气,只压在宋歆芙的身上,不一会就打起了鼾响,已是沉沉睡去。 宋歆芙被压得沉,素手轻推了几下,却推不动那虎躯。 见得许寒那疲倦的样子,宋歆芙知他是征战疲乏,便不忍心再叫醒他,只好自己撑着那重量,不知不觉中,禁不住眼皮渐重,也是进入了梦中。 许寒睁开眼时,已是日近黄昏。 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窗牖射入,细碎的阳光洒在宋歆芙的脸上,那张熟睡的俏脸散发着一种静谧的美。 许寒恍惚了一刻,方才意识自己竟是压在妻子的身上睡了一觉,不禁有些歉意,忙是将身子挪了下来。 他这般一动弹,睡梦中的宋歆芙被扰动,朦朦胧胧的也睁开了眼眸。 清醒过来的宋歆芙,看着丈夫紧盯的眼神,浅浅笑道:“夫君,你醒了。” “我也是刚刚醒。”许寒轻抚着她鬓间青丝,面露歉然,“夫人怎也不叫醒我,却被我压了这么久。” 宋歆芙柔声笑道:“我看夫君身心疲惫,不忍心吵醒夫君。” 听得这般言语,许寒深为宋歆芙的细心体贴而感动,情难自禁,低头在她脸上又是深深一吻。 宋歆芙低眉浅笑,心中喜欢,却又含而不露,只紧紧偎在许寒的臂弯中,感受着他胸膛的那份温暖与坚实。 经此一番白日的温存,夫妻二人的感情却又增进了一步。 …… 两日后,凌子瑞负责的司闻带回了杉春城之战最新进展。 时近九月,从李祯濡邺城发兵至今,杉春城之战已打了快要接近一年。 至邓寅烁退守杉春城以来,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,李祯濡以十五万之众对杉春城展开了长达数月的猛攻。 邓寅烁顽强的扛下了李祯濡一波接一波的猛攻后,李祯濡似乎意识无法短期内攻破敌营,故而改变了速战速决的策略,改以持久鏖战。 正如许寒料想的那样,根据司闻细作传回密报,几月的鏖战已使邓寅烁军力消耗殆尽。 “如此看来,杉春城之战在一月之内就会结束,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,天下都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局面啊。” 一旁的伊贤乘感慨道。 许寒却冷哼一声,“没有谁胜谁负,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显,瑄国必败。” 他言语自信决断,一副成竹在胸之状。 无论是凌子瑞还是伊贤乘,听得许寒如此肯定断定邓寅烁必败,都感到有些惊讶。 “瑄国其内部上下齐心,而李祯濡却内斗重重,两方的优劣各有千秋,将军何以这个时候就断定瑄国必败?” 凌子瑞表示了怀疑,他深知李祯濡的为人,自对李祯濡的获胜并不抱绝对判断。 许寒却摆手道:“瑄国必败无疑,下月自会见分晓,诸位就不必在这事上浪费口水,还是想想瑄国败后,咱们如何坐收渔利吧。” 作为一名领袖,许寒并非事事都要向下属解释,他自有独断的权力。 许寒如此自信,那二人虽有怀疑,却也不敢再质疑。 沉吟半晌后,凌子瑞捻着胡子道:“倘若杉春城一役瑄国失败,其麾下各部必会陷入分崩离析,咱们自当趁势发兵攻取申城,全取淮上一郡,然后再做其他打算。” 许寒微微点头,对于凌子瑞的提议深以为然,事实上,他早就取申城,全据淮上之心。 此地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。 攻取此地后,许寒的战略空间便将极大的拓展,而不是局限于南取雒阳城一途。 而且淮上土地富饶,近年虽屡经战乱,其人口总数依然冠居雒阳之首,有人口又有土地,许寒何愁不能招兵买马。 “嗯,先生的计策不错,看来……” 许寒话音未落,忽有斥候匆匆而入。 “启禀将军,韩王送来的两万斛军粮,半路上被人给劫了。” 那韩钊福听闻许寒击败冯斌斌后,对许寒更生畏惧,主动送了两万斛军粮来,声称作为盟友的一点支援。 许寒听罢,皱眉道:“是什么人如此大胆,竟敢劫本将的粮食。” “回将军,据逃回的士卒声称,劫粮的乃是一伙身穿锦服来路不明的匪徒。” 许寒顿了一顿,喝道:“速去查明那伙盗匪的来历,本将倒想看看,到底是谁敢抢本将的粮食。” 话音方落,旁边伊贤乘却道:“将军不必再查了,属下知道是谁干的?” 伊贤乘久居雒阳城,对这一带了如指掌,他声称知道这伙匪盗来历亦属正常。 “可知是何人所为?”许寒将目光转向了伊贤乘。 伊贤乘不紧不慢道:“如果属下所料不错,敢劫我军粮食的之人,当是一个名叫作唐墨的侠客。” “这唐墨原是巴郡人氏,去岁率八百部曲前来依附韩钊福,却不被韩钊福所用,便只好暂居于朝阳附近。” 顿了一顿,伊贤乘又道:“这唐墨暴躁记仇,勇猛过人,每遇待他轻慢之人,便放纵手下去抢掠对方资财,当地官吏深以为惧,常资以钱粮,以安抚此人。因是这唐墨和他的部曲多头插鸟羽,又喜欢穿锦服,并以锦绣维系舟船,所以当地百姓皆把他称为‘锦帆贼’。” “唐墨,有意思……” 许寒手捋着下巴,心中已在盘算着什么。 第五十二章 占领壁坞 凌子瑞却道:“将军刚得虔阳不久,正是立威之时,这个唐墨竟敢劫了将军粮食,实在罪不容诛,将军何不趁机剿灭了此贼,以立威名。” 凌子瑞到底是名士出身,对于唐墨这样侠客身份的武人,似乎天生存有几分敌意。 伊贤乘却忙道:“这个唐墨此番劫我军粮,很可能是朝阳换了地方官,对其有所怠慢。据伊某所见,此人勇武过人,颇有几分将才,将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,与其杀之,何不将其收为己用呢?” “无论唐墨是否堪用,他敢抢本将的粮食,本将若视而不见,威名何在!” 许寒语气中杀气迸射,混身散发出了的凛烈之意,令左右都微微一震。 伊贤乘小心翼翼道:“那依将军的意思,是打算发兵剿灭了这唐墨吗?” 许寒腾的站了起来,大声道:“你就替我修书一封给唐墨,令他三日之内将所劫钱粮奉还,敢少一粒米,本将便发兵荡平了他。” 许寒这话形同下战书,伊贤乘心想着许寒已被激怒,看来那唐墨的覆灭是在所难免。 “属下这就修书。”伊贤乘心中感叹,拱手而退。 转身之际,伊贤乘却无法觉察,许寒刀削似的脸庞,悄然掠过一丝诡笑。 。。。。 朝阳城南,那一座背山的壁坞上,一面蜀锦所制的“唐”字大旗,正骄傲的迎风飘扬。 壁坞之中,一派欢腾。 诺大的校场上挤满了骡车,车上满载着一袋袋的粮食,几百妇孺们拥挤在车前,你推我挤接着分发下来的粮食。 那一员头插鸟羽,内着锦服,外披札甲的唐墨,正双手环抱胸前,高高的站在骡车上,得意洋洋的看着分粮的热闹场面。 “大哥,那许寒颇有些能耐,连瑄国、韩王都耐何不了他,咱们如今抢了他的粮,会不会是惹祸上身啊。” 旁边一名部下,忧心忡忡的小声说道。 唐墨却冷哼一声,不屑道:“老子才不管他许寒有几分本事,他手下的县令敢慢怠老子,老子就要抢他粮食,给他点颜色瞧瞧。” “那许寒发兵来攻咱们的壁坞,却当如何应对?”部下又顾虑道。 唐墨嘴角斜扬,傲然道:“咱们的壁坞背山靠水,固若金汤,城中之粮足支数年,他许寒就算倾兵而来,我又有何惧。” 他的自信并非无缘无故而来,他这壁坞确实修得是坚不可摧。 话音方落,一名小卒却匆匆而来,声称许寒有一封书信送到。 “定是那许寒见识了大哥的威风,主动写信来结好。”旁边部下欣喜道。 唐墨的脸上亦流露一丝得意,似乎以为许寒此书,的确是结好之信,便不紧不慢的打开了那帛书。 方看几眼,唐墨的脸色却陡然变得铁青。 “三日之内奉还粮食,若少一粒,夷平壁坞!” 短短一句话,命令式的严辞。 这不是结好之书,而是一封最后通碟。 唐墨勃然大怒,几下将那帛书撕了个粉碎,口中骂道:“好你个许寒,焉敢如此小视我唐墨,我必当报之!” 此言一出,整个校场顿时鸦雀无声。 唐墨将双戟一招,厉声道:“全军集合,老子要攻破朝阳城,狠狠给许寒那厮一个下马威!” 号令一下,校城上众锦服健儿立时沸腾起来,挥舞着拳头和兵器,叫嚣着要大杀一场。 唐墨嘴角扬起一丝傲然的冷笑,口中喃喃道:“许寒,你一定料不到,我唐墨会抢先一步,突袭你的朝阳城吧,嘿嘿——” 。。。。 天色蒙蒙亮时,朝阳城头出现了铁塔般的身影。 许寒负手而立,遥望着西南方向,泰然的神色中隐含着几分威严。 脚步声响起,蒋正匆匆上得城头,眉宇中带着些许惊喜。 “禀将军,斥候回报,那唐墨果然尽起部曲,望朝阳城杀来。”蒋正拱手道。 许寒微微点了点头,一切尽如他所料。 蒋正忍不住又问道:“末将有些不明白,将军何以料定这唐墨会突袭朝阳城?” 虔阳时,许寒命伊贤乘修书一封,给那唐墨下最后通碟之时,当即便点起了四千步骑,星夜兼程,秘密的进抵朝阳城。 当时包括蒋正等文武,皆不相信那唐墨一侠客,劫劫粮就罢了,竟还敢公然攻打朝阳城,故是对许寒这仓促的出兵都怀有一丝疑惑。 而今得到确实的情报,蒋正又如何能不惊奇。 许寒却只淡淡道:“那唐墨心高气傲,看到本将那一封威胁之书,定然会恼羞成怒。此人又颇有些智计,所以我才料定他会误以为我全无防备,趁虚突袭朝阳城。” 听闻许寒一番解释,蒋正恍然大悟,拱手叹道:“将军料事如神,末将实有不及。” 许寒微微一笑,目光转天际尽头,“朝阳城就交给蒋正你了,本将就去亲手教训教训这个唐侠客,让他知道本将的厉害。” 近午时分。 唐墨率领着他的八百健儿出现在了朝阳城西南。 唐墨驻马远望,却见朝阳城头旗帜不整,看不见几个巡城的士卒。 朝城西门也是大开,来来往往进出着一些百姓,城门口站着几个慵懒的士卒,唐墨甚至能够看到那些守门士卒们打吹欠的丑态。 一切迹象都表明,这是一座防备松懈的城池。 “人言那许寒用兵如神,这朝阳城却守备如此松懈,我看他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……” 唐墨心中不屑,英武的脸上渐生轻蔑。 观察片刻,唐墨双戟一扬,大声叫道:“弟兄们,随我杀进城去——” 话音方落,唐墨一骑如流火般纵出,身后那八百健儿,紧跟着喊杀而出。 八百人皆身披锦袍,这般狂奔而出,直若一股地火铺天盖地袭卷而来,气势甚是浩大。 顷刻之间,唐墨已一马当先的杀至护城河边。 城门就在眼前,只消要冲过吊桥,夺取城门,他的八百人马便可冲入朝阳城,肆意的抢掠。 唐墨信心大作,猛夹马腹,欲待抢过吊桥。 正当这时,猛听得朝阳城头一声炮响,陡然间有无数的旗帜树起,更有数不清的士卒齐齐现身。 紧接着,吊桥迅速拉起,城门也即刻关闭,原本一座看似毫无防备的城池,几乎在眨眼间就进入了全面的戒备。 唐墨大吃一惊,急是勒马,止步于护城河前。 身后杀至的部曲们,收止不住步伐,不少人竟被挤得掉进了护城河中,八百号人马很快便乱遭遭的挤在了一团。 唐墨再抬头时,惊见城头上,已有数百张弓弩指向了自己,那些全副武器的士兵,更如虎狼般俯视着他们。 “莫非那许寒竟是早有防备不成?” 唐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,眉宇间流露出惊疑之色。 这时,蒋正出现在了城头上,大刀指着城下,厉声道:“贼人唐墨,你已中了我家许将军的中策,还不快下马归降,否则叫你死无葬生之地。” 蒋正的轻蔑之词,立时激怒了唐墨。 他面露狰狞,挥舞着双戟,大叫道:“许寒何在,可敢下城与老子决一死战。” 唐墨这么一叫嚣,那八百混乱的锦衣贼们,皆也齐声叫嚷起来。 蒋正却冷笑一声,大声道:“想跟我家许将军过招,哼,先保住性命再说吧。” 话音一落,蒋正大刀向前狠狠划下。 号令下,早已弯弓搭箭的弓弩手们立时松指,数百支利箭呼啸而下,如雨点般射向敌人。 唐墨急是舞动双戟,将袭来的利箭挡落。 他武功高超,区区几支箭自然奈何不了他,但身边那些部曲则尽皆中箭,只听得惨嚎声此起彼落,转眼间便有五六十人中箭倒落。 眼见不断有部下倒落,唐墨虽气愤难当,但知再这般死撑下去,只怕就要全军覆没。 无奈之下,唐墨只得大叫撤退,转身拨马而走。 嚣张而来,惶惶而去,几百号锦衣贼在箭雨的欢送下,狼狈不堪的逃离了朝阳城。 城头上的蒋正,见得敌人被逼退,当即率三千步骑出城,随后穷追而上。 一轮箭雨洗礼后,唐墨的八百部曲损失过半,士气更是沉入谷底,眼见身后数倍的许寒军追来,无心恋战,只能一路望壁坞方向狂奔。 黄昏时分,唐墨和他的败卒终于看到了壁坞的影子。 身后的尘雾依旧未散,蒋正仍在穷追不舍。 不过此时的唐墨心已安了不少,只要顺利的避入壁坞,他相信凭着坚固的坞墙,莫说蒋正区区几千兵马,纵使许寒尽起大军亲来,也休想攻破。 “许寒,害我折员了这么多弟兄,这个仇我早晚要报!” 唐墨咬牙切齿,恨意难当,却不敢久留,招呼着败卒们尽快撤入壁坞。 一百步,五十步,三十步—— 壁坞就在眼前。 “还不快开门,把弓弩都搬上墙来,准备迎敌。” 唐墨大声喝令着,但令他奇怪的时,壁坞里边却没有半点动静。 须臾间,唐墨等败军已至大门前。 众锦衣贼们惶惶不安,大吵大闹着叫里边的同伴赶快开门放他们入内。 唐墨抬头仰望,看着空荡荡的壁墙,心中却渐渐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。 “莫非——” 正自狐疑时,只听得喊杀声如惊雷而起,原本空无一人的壁墙上,陡然间现出无数全副武装的敌人。 那一面高高飘扬的大旗上,赫然绣着一个斗大的“许”字。 “许寒!他怎会在此?” 唐墨骇然无比,原本狰狞的表情,瞬间就震惊所取代。 第五十三章 许寒用意 许寒方才现身于城头,俯视城下,冷笑道:“唐侠客,本将可是在此等候你多时了。” 先前在虔阳时,许寒料定唐墨会突袭朝阳,因此他便定下了将计就计之策。 当蒋正率步军守城时,许寒却已率神行骑的轻骑,抄小道奔袭壁坞。 唐墨为攻朝阳,将壁坞中大部分部曲带走,留守的不过是百余老弱,这些人又岂是许寒百战的精兵对手。 于是许寒不费吹灰之力,便轻易的攻破了这座甘家壁坞,接着便闲坐喝茶,坐等着唐墨败归。 眼下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,唐墨为蒋正所败,仓皇的逃回壁坞,却万万想不到,自己的老窝早已被许寒所占。 壁墙外的唐墨惊怒之下,冲着许寒怒吼道:“许寒,你焉敢夺我壁坞!” 许寒冷冷道:“你无缘无故抢了本将的粮食,还妄想攻打本将的朝阳城,本将现在只是稍加教训而已,有何不可。” 许寒的话就如暗藏的锋矛,看似平淡,却极是锋利。 唐墨虽是怒色满面,一时却不知如何以应。 他愤怒的神情中闪烁着惊异,仿佛不敢相信,许寒竟看穿了他的意图,用兵之能已到了这么厉害的地步。 这时,身后尘烟大作,蒋正所率的三千步卒杀到。 唐墨和他的几百残部,便被困在了壁坞之前,无处可避,进退两难。 壁坞上的许寒见得蒋正军到,便叫打开大门,自率兵马开了出来。 唐墨还道许寒打算趁势杀出,两相夹击灭了他,急令部众后退结阵,只是方才退出几十步,后面蒋正的大军已围逼上来。 已入绝境。 到得这般地步,唐墨以为只有拼上性命,血战一场,但令他奇怪的是,许寒却迟迟没有动手。 许寒当然不会要唐墨的性命,他设计奇袭壁坞,为的不过是向唐墨显示自己的过人之处而已。 他很清楚,似唐墨这种武功高强的侠客,必定是心高气傲,想要收服这种人,就必须要在实力上压倒对方,让他折服。 四千步骑,将唐墨几百残众团团围住。 一双双充血的眼眸,虎视着陷入重围中的贼人,恨不得一涌而下,将猎物撕成碎片。 不得号令,却无一人擅动。 唐墨结成圆形阵,凝眉环视着众敌,却也不敢擅自发动冲击,心中越发的狐疑,不知许寒围而不攻到底是何用意。 狐疑间,重围中分开一条路,许寒策马徐徐而入。 唐墨的身子微微一震,纵使傲然如他,一时间也为许寒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所慑。 许寒手拖大刀上前,抬头看了一眼惶恐的敌众,朗声道:“唐侠客,你若不服,可敢上前与本将一战。” 许寒一语,声若洪钟,直令众人为之一震。 在这般绝对优势下,许寒本可挥军一涌而上,杀光那班锦衣贼,生擒下唐墨。 不过许寒却知道,似唐墨这种心高气傲的猛人,从来都是主动归顺,若是生擒了他,只会令他觉得是莫大的羞辱,到时候他多半会宁死也不降。 许寒这也算是“因材施教”,他要用自己实力,打到唐墨心服为止。 唐墨自是闻言大为惊异,却想不通许寒为何会在绝对的优势下,选择跟自己一战。 但见许寒气宇从容自若,俨然对自己完全没有忌惮的样子。 唐墨怒了。 一声暴喝,这锦帆贼纵马而出,挥舞着双戟,如一道流火向着许寒袭去。 戟锋未至,许寒已感觉到凛烈的杀气,如狂风般扑面而来。 那凶悍之极的杀势,直令观战之人无不变色。 许寒却拖刀而立,面色沉静如水,没有一丝的波澜。 瞬息间,唐墨人已杀至,双戟无声无息的,分从左右扇扫而出。 那戟上的劲力,看似平平无奇,但却如同无坚不摧的风暴,狂扑而至,斩向许寒的脖颈。 一声雷鸣般的暴喝,许寒剑眉一横,手中长刀如车轮般扇扫而出。 刀锋所过,仿佛吸尽了空气,气流从四百八方向真空处填射而来,形成了一道宽阔的无形刀幕,挟裹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横推而出。 三道流光迎面袭至,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四野,巨响的余音在所有人的耳鼓中震荡,久久不散。 拥有着绝对信心的唐墨,一击之间,只觉山崩地裂般的巨力,顺着双戟直灌入身体。 那强悍之极的冲击力,仿佛无数沾水的皮鞭,肆无忌憧的抽击着他的五腑六腑。 血气翻滚,五腑欲碎。 一招交手的瞬间,唐墨所感受到的不仅是内腑的痛苦,更是对许寒武艺之强,深深的震撼。 “此人武功竟如此之强,莫非我当真是小视了他!”唐墨心中大震,青筋涌动的脸上,迸射着惊色。 许寒的气血却只微微一荡,旋即便平伏下去。 他虽欣赏唐墨的武艺,但他更对自己的强横实力充满了信心,他深信自己强于唐墨,这也正是他敢单枪匹马与唐墨独战的原因。 一招交手,他已探明了唐墨的实力,欣喜于他果然是一员武艺超群的猛将,不枉自己费了这么多精力。 落了下风的唐墨,似乎还不甘心,双戟再出。 许寒挥舞大刀,大开大阖,从容而战。 这两人便在四千多双眼眸的注视下战成一团,只将众军看得胆战心惊。 唐墨这般发起狂来,道道戟影如流虹般射出,如潮的攻势极是凶悍。 只是,许寒却并未感到太过的压力,从容的逼退唐墨凶猛的攻势。 转眼之间,数十合已过,唐墨的攻势渐消,而许寒的刀法却如江河流水,绵绵不绝。 倘若许寒想要速胜唐墨,倾尽全力未必不可,但他却迟迟不下重手,也算是给唐墨一个面子。 如今几十招已过,许寒不欲再拖延时间,陡然间刀上的劲力剧增。 瞬息间唐墨就感到压力倍增,原本看似势均力敌的战斗,迅速的向一边倒发展。 几招走过,许寒一声低啸,手中长刀化做一道弯月,挟着至猛无比的力道,横扫而出。 那闪着幽光的刀锋,仿佛一块特殊的磁石,将周围的空气都拢吸咐而去,以唐墨为中心,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涡流。 那巨大的吸力,将唐墨的身体牢牢包裹其中,令其避无可避。 唐墨心中大骇,心知这已是许寒至强的一刀,如此强悍的劲力,自己只怕难以抵挡。 想要闪避却又不得,无奈之下,唐墨只能倾尽全力,双戟反挡而出。 “吭!” 刀戟相撞,巨响嗡鸣。 激射的气流刮面如刀,那鱼胶般的涡流四面八方的压向唐墨,仿佛数不清的无形重锤,无情的锤击着唐墨的每一寸肌肤。 巨力狂压之下,唐墨嘴角已浸出一丝血迹,身形更是坐立不稳,斜向歪去。 破绽已出。 许寒嘴角掠过一丝冷笑,手臂探出,手中大刀趁势削向对手。 已失了重心的唐墨,根本不及躲避抵挡,只能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刀锋向着自己的脑袋削来。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,心中都在想,这下唐墨是死定了。 唐墨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,只等着被斩首那一刻的到来。 然而,意外发生。 那刀锋在削向唐墨脑袋的一刹那,突然间向上偏了三分,竟是贴着他的脸划过。 饶是如此,那猎猎的劲风,仍是将唐墨的脸刮出了一道血痕。 电光火石间,两马错身而过。 当唐墨翻身而起,勒马转身时,许寒已怀抱长刀,驻马而立,微微笑着看他。 在外人看来,许寒那一刀是没削中,但唐墨却知道,许寒是刀下留情,故意饶他一命。 死里逃生的唐墨,又是喜又是惊,眼中闪烁着奇色,怎么也想不通,没有取他性命。 旁边蒋正亦奇怪,心说以许寒,那一刀又怎会砍偏了。 许寒却在狐疑不解的目光下,朗声道:“人言唐侠客武功超群,果然是名不虚传,这一战我看就不用打了,你以为呢。” 唐墨心头一震,他知许寒这话的意思,仍是故意保全他的颜面。 沉顿了片刻,唐墨道:“唐某技不如人,不是你的对手,许将军手下留情,唐某记下了,那两万斛就是坞中,将军拿回去吧。” 唐墨此言一出,众人方才知道,原来许寒是故意放水。 许寒却笑了笑,长刀一收,下令撤兵。 众部下不知许寒何意,却又敢违令,四千多兵马遂是井然有序的撤围而去。 “那两万斛粮,就当本将送给唐兄弟你的见面礼了,你尽管享用吧。”说话间,许寒拨马扬长而去。 这戏剧性的转变,让唐墨越发的惊疑,忍不住大叫道:“许将军,你到底是何用意?” 许寒头也不回,只摆手道:“我知唐墨你不为韩王所用,若你想在这乱世一展所长,两天后不妨来虔阳一见,本将煮酒一壶,敬侯你的大驾。” 说话间,许寒爽朗大笑,马鞭一挥,飞驰而去。 眼看着许寒和他的兵马远去,唐墨怔了半晌方才明白许寒那句话是什么意思,原来人家是想招抚自己。 看着那远去的身影,唐墨若有所思,口中喃喃道:“弈国许寒,果然是不凡之辈,莫非,他当真是要我投靠弈国……” 第五十四章 国战结束 “将军方才明明可以杀了那锦帆贼,却为何手下留情?”从后跟至的蒋正,不解的问道。 许寒放慢马速,淡淡道:“千军易得,一将难求,天下分崩离析之际,本将怎舍得杀呢。” 听得此言,蒋正方才恍然大悟,原来许寒种种作为,竟是为了收伏这个唐墨。 恍惚了一刻,蒋正却又道:“那唐墨勇武过人,倒也是个人才,只是将军为何不将他拿下再行劝降,却反而放了他,还送他粮食,若是他不肯来归我们岂不大亏。” 许寒处处不按常理出牌,蒋正心有疑惑倒也是正常。 “蒋正你难道没听机伯说吗,这个唐侠客恩怨分明,谁礼待于他,他便会拼死相报,区区两万斛粮食,换一个忠心高手,还有什么买卖有这一笔更划算。” 许寒缓缓而言,道出了他的用意。 蒋正心中的困惑,这才迎刃而解,不禁为许寒对人心洞察之深而折服,不由面露敬佩之色。 只是,他却仍存一丝疑虑,忍不住道:“话虽如此,可末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,万一那唐墨拿了粮食,却不来归顺,将军那时又当如何?” “放心吧,他一定会来的。” 许寒自信一语,纵马提速,在这大道上畅快的飞奔。 蒋正却眉头暗皱,脸上仍存有几分狐疑。 。。。。 两天后,虔阳。 太守府中,酒气飘香。 大堂中,好酒好菜皆已上案,除了外出巡视诸县税收的满狎外,凌子瑞、蒋正等皆列席。 只是酒香已勾得这些人馋虫大作,他们却只能干瞪着眼吞口水,无人敢动筷子。 因为主座上的许寒还没有开吃的意思。 蒋正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,忍不住道:“将军,眼下已过了晌午,我看那唐墨应该不会来了吧。” “酒还没凉,急什么。” 主座上的许寒随口一答,手捧着一卷书简,正读得津津有味。 蒋正与凌子瑞等相视一眼,皆暗暗摇头,神色中流露出不信。 转眼又是一炷香过,席间的众人都饿到肚子咕咕叫,许寒却依然淡然闲定,大有等不到唐墨就一直让他们饿下去的意思。 便在这时,军士来报,言是一个叫唐墨的人,单枪匹马登门求见。 听到这个消息,在场之人无不愕然。 “这个唐墨真的来了……” 蒋正更是满脸的惊讶,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许寒。 许寒心中也暗松了口气,面上却一派平静,只摆手道:“快请唐墨进来吧。” 许寒的自信,来源这片乱世。 类似唐墨这种侠客,绝非长久之计,终究是要投靠一方势力,自己向他展现了不凡的气度和过人的实力,明明可置其于死地却不为,而且还将两万斛粮食相送,种种所为,如何能不让唐墨信服。 在众人惊讶于目光中,许寒起身下阶,出得堂外。 此时唐墨正独身而来,许寒笑道:“唐墨,本将的好酒已煮了许久,你可是珊珊来迟啊。” 唐墨见得许寒,忙是紧走几步上前,拱手便拜。 唐墨是粗人,不善于表达,但这一拜却表明了他归顺的心迹。 许寒甚是欣慰,伸手将唐墨扶起,大笑着携其入内。 主臣坐定,未等许寒开口,唐墨便先端起酒来敬向许寒。 “将军气度非凡,实是当世英雄,宁一介草莽之徒,承蒙将军看重,愿为将军赴汤蹈火,再所不辞!” 唐墨面色诚恳,言语决毅。 许寒心中大快,举杯道:“咱们干了此杯。” 主臣二人一饮而尽,两人都是豪爽之士,美酒饮罢,不禁都相视大笑。 当下许寒便开宴豪饮,庆贺唐墨的归顺,蒋正、凌子瑞等惊叹于许寒的识人之能,也纷纷敬酒赞叹。 这一场酒宴的气氛,自是十分的快活。 酒过三巡,唐墨移座近前,问道:“将军虽神武雄略,但眼下却只有虔阳七县,兵不过万余,终究非是长久之计,不知将军可有何大略?” 许寒心中当然有一套自己的方略,却也不明言,反问道:“唐墨可有何高见?” 唐墨也不拐角抹角,直言道:“雒阳之地,户口百万,韩王不通军事,将军何不趁势夺取,以为立足基业,再顺势攻灭东面的藩王南宫氏,夺取鏖州,接着再西取契丹,全据东方。而后养精蓄锐,待中原有变,便可挥师北上,如此必成大业。” 听闻唐墨这一番洋洋洒洒之词,以智谋自诩的凌子瑞不禁变色,似乎为唐墨的献计而震惊。 纵使是许寒,心中也颇为惊奇。 不过,许寒却只微微笑道:“唐墨的方略,当真乃金玉良言,不过,依本将之见,却有所欠缺。” 唐墨一怔,忙道:“愿闻其祥。” 许寒站起身来,遥指壁上所悬的天下地图。 “全据东方,西取契丹,只能割据一方,本将可是很贪心的,我要的可不只是偏安一方。” 许寒头一次道出了他真正的雄心大志,言语虽看似平淡,却暗藏着锐意的锋芒,在座之人听着不禁都有几分热血渐沸。 唐墨也流露出兴奋,又道:“将军能有此大志,实乃我等之福。不过我方才也说了,西取契丹之后,再挥师北上,到时将军的大业,绝非是偏安一方。” “话虽如此,不过唐墨以为,单凭东方半壁,难道就能与整个中原争锋吗?”许寒淡淡的反问。 有着先知先觉的许寒,自然知道自古以来,统一天下向来是由北到南易,从南到北难。 这一方面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里,北方的经济人口都强于南方,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方无马,军事上处于劣势。 至于东方更是偏居一偶。 许寒这一句反问,顿时也惊醒了唐墨,这位智勇之士一时无言。 沉默了半晌,唐墨赞叹道:“将军的见识,果然非我可比,但不知将军觉得,如何能能弥补这套方略的缺陷?” 话音方落,忽有司闻送来紧急的蜡丸情报。 凌子瑞急将蜡丸拆开,原来是来自于申城的细作,情报中称淮上守城夏侯渊已急率三千兵马赶往杉春城。 “申城守军不过五千,副守将带走三千,岂不只余下两千余人,瑄国这是想干什么?”伊贤乘率先奇道。 “还能干什么,必定是杉春城势危,逼到瑄国狗急跳墙,已经顾不得防范之将,杉春城之战数日内必见分晓。” 许寒一语,斩钉截铁。 此言一出,在座之人无不色变。 邓寅烁布署在申城一线,用来防范藩王韩钊福的兵马,总计约有八千余人。 前番许寒打掉了守将霄震南四千余众,申城的瑄军就只余下所统的四五千兵马。 如今副守将又率三千人急奔杉春城,也就是说申城一线的瑄军最多不过两千。 申城乃重淮上核心所在,是瑄国邓帝用来防范雒阳城的关键,如今邓帝竟不惜将申城的大部分兵力抽走,这只能说明,杉春城之战瑄国已处于极度危急的状态,迫使他不得不抽调淮上之兵。 许寒虽身在虔阳,但对杉春城之战却时刻密切关注,他一听到这道情报,立时便有了这样的判断。 杉春城之战见分晓,意味着整个北方的格局将发生重大的变化,而中原局势的变化,势必会影响到雒阳城,更会影响到这里每一个人的命运。 大变在眼前,机会就在眼前,如何能不叫人兴奋。 “唐墨,你方才问如何弥补你那方略的缺陷,现在机会就到了。”许寒淡淡道。 唐墨愣怔了片刻,陡然间恍然大悟。 不及多想,他忙道:“将军,我明白了,眼下申城空虚,咱们是否要趁势发兵北上,全取淮上,在中原狠狠的插上一枚钉子。” 唐墨此言一出,众人纷纷附合。 淮上一郡虽属雒阳城,但与中原的联系却更为紧密,此地北接瑄国皇城开封,东临雒阳,可通关中,而这三片地方,乃是名符其实的中原腹地。 这也就是说,只要许寒占据了淮上,就可以轻松的对中原腹地发起攻击。 许寒是凭着先知先觉,所以才认识到淮上的重要性,而唐墨能任几点提醒,就领悟到这一步,当真是难能可贵。 许寒心觉欣慰,却微微笑道:“申城我是一定要取的,不过眼下这个节骨眼上,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 众人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茫然,都想不通眼下除了取申城,扩大地盘之外,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。 许寒的目光遥望向北方,目光渐渐变得冷峻起来,朗声道:“传本将之令,全军准备,本将要兵发瑄国开封!” 第五十五章 抄袭开封 三天后,许寒率领着五千精锐步骑,踏上了北向开封的道路。 为了防止韩王从后捣乱,许寒留下了凌子瑞、蒋正、伊贤乘、满狎以及周良,率一万之众守虔阳,只带了唐墨和程平两员猛将随征。 许寒之所以只带五千兵就敢兵进开封,却因他并非想夺瑄国基业,只是想趁乱浑水摸鱼,捞上一笔。 以他的判断,杉春城之役瑄国一旦兵败,皇城开封便是无君之国,势必会乱成一团,到时候必定有不少文臣武将,因为形势混乱四散逃奔,而这些人才正是许寒所短缺的,正好借以收为己用。 由雒阳城北攻开封,从申城发兵,沿大道进兵是最理想的路线。 而为了达到出奇不意,兵贵神速的效果,许寒选择了由虔阳向东,过阳城城后再折往北上,走山路直插开封之南。 根据司闻原先的情报,邓寅烁为防韩钊福由这条路线袭开封,沿途曾布署了相当数量的兵马,但许寒此行却一帆风顺,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。 瑄军的抵抗越是微弱,许寒就越是预感到杉春城方面瑄国的势危,于是他传令下去,叫全军加快行军。 许寒知道,他必须抢在弈国李帝彻底歼灭瑄国前赶到,否则就将捞不到半点渔利。 几天之后的清晨,翻越最后一道山梁,许寒和他的五千步骑,终于进入了平原地带。 开封,就在正北一百里外。 正当许寒喘口气,打算稍适休整时,一骑斥候绝尘而来。 “禀将军,弈国大军已攻破瑄军主营,杉春城瑄军各营已全线崩溃!” 听闻此言,在场诸军微微变色。 许寒屁股还没坐下,就腾的直起了身。 他目光遥望北方,神色凝重,口中道:“没想到瑄国败的这么快,不能再等了,传令全军停止休息,即刻向开封加速前行。” …… 开封以北。 大道之上,数不清的士卒在狼狈狂奔。 一面面残破的“邓”字大旗,不断的被遗弃,被仓皇而逃的士卒践踏在脚下。 兵败如山倒。 身裹龙袍的瑄国君王邓寅烁,在亲军的保护下,匆匆疾奔着。 跟随在左右的所率之军,不过数千而已,其余杉春城前线的部众,尽在那场全线溃败中失散。 奔行之中,邓寅烁回望杉春城方向,但见冲天的大火依然熊熊而作,弈军那震天的喊杀声,似乎依然在耳边回荡。 “苦战整整一年,终究还是挡不住李祯濡,莫非果真是天要亡我瑄国不成?” 心痛欲碎之下,邓帝勒住了坐骑。 左右也纷纷停了下来。 一身浴血的项凯拨马上前,大声道:“陛下,敌军追兵还在后面,前面不远就是皇城了,为何却要停下。” 邓帝苦笑了一声,叹息道:“数万精锐之师灰飞湮灭,就算逃回开封,不也是死路一条。” 一国之君的邓帝,头一次说出这样绝望的话来。 左右随军出征的将军,无不黯然垂首。 邓帝环视了一眼众属下,眼眶中打转着苦涩的热泪,长叹一声。 诸将不禁潸然泪下,亲军统领项凯慨然道:“我等誓死追随陛下,誓死保护瑄国,纵死无悔!” 听得众将士的慨然之词,邓帝欣慰了不少,脸上的伤感却仍有增无减。 纵然这些部下对他不离不弃,但如今杉春城失败,大势已去,瑄国还有未来吗,自己又能如何呢。 正当迷茫无路时,前方尘土飞扬,一队兵马匆匆而来,斥候来报,言是尚书大人周元护送着邓皇氏一脉与诸位公卿大臣赶到。 听得周元到了,邓帝情绪稍稍安稳,急是催马上前相见。 当邓寅烁看到那位须发皆白,一身儒雅之气的周元时,偏黑的脸上顿时涌起丝丝愧色。 当初周元提议迁关中都离开开封,避免战事,结果他执意要与弈国决战,一定乾坤。 邓帝不禁问道:“眼下杉春城已失,皇城开封势不可守,周尚书可有良策?” “弈国虽胜,但其内部纷争重重,就算他暂得中原,早晚也会分崩离析,陛下现在所要做的,就是重整旗鼓,以待李皇氏内乱,然后东山再起。” 周元弯起拜下,不紧不慢的说道。 “中原若失,这重整旗鼓又从何说起。”邓寅烁神色渐振,扶起来了他,却仍怀疑虑。 周元手指遥指西面,“为今之计,陛下当西迁关中,待时机成熟,再举兵出关,必可一举荡平中原。” 听闻“西迁关中”四个字,在场文臣武将为之一震。 邓帝的心中着实也兴奋了一下,毕竟还不算亡国君,至少还有退路。 不过,邓帝随即却忧虑道:“关中残破,且有藩王北凉王虎视眈眈,立足都难,又如何抵御弈国的进攻。” “陛下多虑了,北凉王最忌惮的就是弈国李祯濡,他们害怕李祯濡攻取中原后会威胁到他们,就算不全力支持陛下抵御李祯濡,也不会阻止陛下进入关中。” 说话之人,正是礼部尚书何笙。 “只要陛下能顺利退入关中,对北凉王晓以利害,善加招抚,再凭借关中四塞之固,必能挡住弈国的进攻。况且杉春城鏖兵十月之久,弈军也已是强弩之末,李祯濡又是好谋无断之人,短时间内未必会急于发兵西进,陛下只要能争得些许喘息时机,何愁没有翻盘的机会。” 听罢何笙一席话,邓帝脸上的忧虑已烟销云散。 李祯濡暂且让你得意一次,下次朕可不会输了! …… 大道上,铁骑奔行如风。 许寒纵马提刀,率领着他的一千神行骑望北飞奔。 举目远望,开封皇城的轮廓已渐渐清晰,望南的原野上,到处是逃难的百姓。 许寒随便抓了几人一盘问,得知开封现下已一片混乱,军队似乎已放弃了守备,护送着达官贵人们纷纷向西而去。 “向西而去?莫非邓寅烁打算退守关中,东山再起不成?” 许寒奇了一刻,嘴角随即掠过一丝笑意。 许寒也不希望瑄国一败到底直接灭亡,只要邓寅烁能成功退守关中,就可以对李祯濡形成一定的牵制,那样的话,对自己也将有利。 得知了开封的混乱,许寒遂叫兵马加快前行。 奔行不多时,开封城已近在眼前。 正当这时,忽见一支几百人的兵马从城中而出,望南疾奔而来。 此时瑄国既已下达退守关中的命令,老百姓可以四散而逃,军队却理应尽望西门而出,这南面却又为何会出现一支兵马? 许寒也不管这支兵马是何目的,现下他只想抢在李祯濡在之前,在开封皇城大捞一笔,任何阻挡他之人,只有一个下场。 杀! 一声暴喝,许寒纵马挥刀而出,身后一千神行骑喊杀而出。 大道上逃难的百姓,如受惊的羊群一般四散而溃,许寒之军无所阻挡,如闪电一般杀至。 那几百瑄军瞧见南边出现一支军队时,还只道是从南线赶来增援开封的友军,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。 当那一面“许”字的大旗印入眼帘时,他们才赫然惊觉,敌人的军队竟然已杀至开封皇城来了。 顷刻之间,几百瑄军便陷入了混乱。 许寒一马当先,长刀扇扫而出,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当先一员敌将被拦腰斩成两截。 铁蹄如飞,所过之处一命不留。 一千神行骑,便如最锋利的一柄利矛,轻易的将敌军贯穿。 嚎声四起,惨声大作,刀锋无情的斩敌惶溃的敌人,只杀得血肉横飞。 又是一刀舞过,许寒充血的眼眸中,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飞上半空。 温热的鲜血洒满了征袍,杀至兴起的许寒,狰狞之极,只令左右敌人为之丧胆,纷纷鼠窜。 血雾之中,却有一员虎熊之士手舞大刀,疯狂的向着许寒杀来。 旁人对许寒这杀神是避之不及,此时却有一名敌人不知死活,敢主动上门求死,实在是令许寒意外。 透过血雾,许寒举目一瞥,却见那敌将健壮如牛,一脸的黄髯与钢丝无异,形容颇有几分胡风。 更令人惊奇的是,这大冬天的,此人竟然赤着半个膀子,浑然不怕寒冷。 “有意思,瑄军中还有此等异人,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。” 许寒没有一丝惧色,长刀擎起,挟着怒涛般的劲力扇扫而去。 那杀来的敌将咆哮如雷,手中大刀不避不挡,亦呼啸而至。 吭! 两刀相击,一声雷鸣般的激鸣。 许寒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灌入身体,竟是搅得他血气翻滚,握刀的手掌竟也隐隐发麻。 此人的力量,竟比季凡起那前三刀还猛! 许寒心中惊异时,那敌将又一刀当头劈至,许寒不及多想,举刀向上一挡。 又是一声撞击巨响,那大力如泰山压顶般下来,竟把许寒逼得双臂屈下,运起生平气力才勉强撑住。 自从云霖之役与季凡起交手之后,许寒与多名高手过招,还从未有过如今这般压力。 回身时,许寒厉声道:“本将刀下不斩无名之辈,来将报上姓名?” “老子乃是胡姜,你是何人?”那赤膀之将喉咙如滚珠般蠕动,报上了自家姓名。 许寒皱眉朗声道:“本将乃许寒,胡姜,瑄国将亡,你何不投归于我麾下。” 胡姜一听许寒之名,狰狞的脸色不禁一变,那惊疑的表情,似乎无法相信许寒竟会出现在这里。 不过,只惊异了一瞬,胡姜的脸上又重归狰狞。 “老子才不管你是许寒还是寒许,别挡老子的路,快闪开。”胡姜扯着嗓门大叫道。 许寒却长刀一横,冷笑道:“想从此路过,先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吧。” 胡姜闻言大怒,如一头发怒的野狼一般,舞着大刀就冲了上来。 明晃晃的大刀,挟着千斤的怪力,再度劈至。 第五十六章 瑄国柳煦 许寒心知这胡姜怪力惊人,自己若跟他在力量上较劲,必会落下风。 眼见敌刀呼啸而至,许寒拨马一闪,巧妙的避了开来,长刀顺势反扫而出。 胡姜一刀劈空,急又嘶吼着回刀,怪力挟着猎猎风声斜向击出。 许寒眼急手快,却也不与他硬拼,刀势在半路上忽然一变,又斜斩向胡姜的肩膀。 胡姜几番劈空,不禁更怒,当真似疯了一般,左一刀左一刀,不惜气力的向许寒狂斩而去。 面对着这发疯的猛兽,许寒却在暗笑。 几番交手他已探明胡姜的实力,此人的力量之猛虽是当世无双,但刀法却稀松平常的紧,整体的武功也就与蒋正相差无几。 许寒却是身法敏捷,刀法变化多端,避实就虚,偏不与他硬拼硬。 数十合后,胡姜已被玩弄得狂躁不安,刀法上的破绽顿露。 许寒瞅得空隙,尽起生平之力,长刀如电光般反射拍出,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,那刀背狠狠的拍在了胡姜的背上。 许寒的力量虽比不得胡姜这等怪胎,但也非同常人,这重重一击下去,胡姜张口便喷出一股血箭,诺大的身躯更是坐立不稳,竟生生的被从马上拍飞出去。 “嗵!” 胡姜那铁塔般的身躯,重重的跌落在了血地上。 落地的胡姜,吃了一嘴的泥巴,赤膀也沾满了血泥。 旁人若是被拍到口吐鲜血,只怕早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,但胡姜在地上滚了几滚,却跟没事似的,两下就爬了起来。 “真是个怪胎……” 许寒暗中称奇,刀锋一指,喝道:“把这蛮牛给拿下,本将要活的。” 号令一下,十几名骑士翻身下马,一窝蜂的便扑了上去。 胡姜失了兵刃,又受了内伤,但那一身的蛮力依然可怕,赤手空拳的左冲右突,竟将冲上来的士卒逐个放倒。 他那一双拳手跟铁锤似的,每一拳下去都能听到“咔咔”的骨头碎裂声,只片刻之间,周围便被他放倒了一大圈的人。 看着躺倒在地嚎叫的士卒,再看看那些虎虎生威的蛮汉,许寒越发起了兴趣,想要看看这厮究竟能撑多久。 “谁能放倒这厮,本将有重赏。”许寒大声道。 一听有重赏,这些虎狼健儿们血性更起,更多的人喊叫着扑了上来。 许寒则怀抱着大刀,饶有兴趣的观赏起这场以一挑百的徒手搏斗。 其实也是因为许寒要捉活的,故他的士卒们不敢用兵器,不然纵使胡姜蛮力过人,也挡不住四面八方而来刀枪。 几番相搏后,地面上已有二三十人被胡姜放倒,他这时狂用蛮力,不禁也气喘吁吁起来。 周围的士卒们趁此时机,十几号人一拥而上,那个抱腿,这个勒胳膊,如胶布一般把胡姜全身缠了个结实。 “终于抓住这厮了,快拿绳索来把他绑了。” 那十几人奋力的拖住胡姜,其余人则赶紧从马上卸了绳索。 看到这里,许寒的兴致渐消,心道胡姜到底也是血肉之躯,终还是双拳难敌四手。 就在这时,意外突生。 被裹到脸红脖子粗的胡姜,突然间一声怒吼,全身的肌肉暴涨,愤起全力往开一撑。 阵阵嚎叫声中,那些围裹的士卒,竟如炸开了泥巴一般,四面八方的被弹飞出去。 见得此景,许寒心中不禁大奇,却没想到此人蛮力之强,竟到了如此地步。 “好吧,也让你闹够了,给本将消停消停吧。” 许寒被激怒了,双腿一夹马腹,如电光般射了出去。 正自威风的胡姜感知背后有马袭来,急是回身,却已为时已晚。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,许寒长刀的刀背,如风而至,再次磕在了他的后脊上。 这一刀下去,许寒乃是用了平生之力,且磕向了他的软肋所在,胡姜只觉眼目一眩,晃了几晃,诺大的身躯轰然倒地。 那些在地上摸爬的士卒,眼见那凶蛮无比的怪胎,竟被自己将军如此轻松的放倒,解恨之余,无不面露敬畏。 “把他绑起来吧。”许寒长刀一收,冷冷道。 一群士卒们这才惊醒,纷纷围了上来,报复似的把胡姜里三圈外三圈,捆成了人肉粽子。 许寒环顾四周,那几百瑄军已被杀得七零八落,遍地伏尸。 他拨转马头,正欲下令冲进开封城时,程平从后快马而来,胳膊下面还夹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。 “将军,你不是说有模有样的不可杀么,我抓到了一个,你看看有用不。” 程平大声叫着,如拎小鸡似的把那老者放在地上。 那老者直了直腰,喘过几口气,随手拍起了身上的尘土,一副自顾自的样子,俨然将周遭这班虎狼之士视若无物。 许寒对这个淡定的老头不禁起了兴趣,凝目上下审视打量。 却见这老者皮肤白嫩如婴,须发花白似雪,胡须稀疏,平整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条刀刻似的深深皱纹,一双细小的眼睛半开半阖精光四射,仿佛蕴藏着阴郁的沧桑,俨然一副处尊养优的大官僚的模样。 “有趣的老头……”许寒嘴角浮起一丝笑意。 旁边程平眼见这老者如此,不由的怒了,大喝道:“老家伙,我家许将军在此,还不快见礼。” 那老者听到“许将军”三个字时,修长的身形顿时微微一震。 那一双细小的眼睛瞄向许寒,上上下下打量着,那般眼神,仿佛能识破人心,看穿许寒的思想一般。 许寒也没有不自在,刀锋似的目光反扫着那老者。 两人的目光交锋片刻,老者的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惊异,却是避向一边,不再与许寒正面交锋。 “原来是许寒将军,能在此相遇,真是缘份啊。”那老者忽然呵呵一笑,拱手作了一揖。 许寒微微拱手,还之一礼,淡淡道:“未知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?” “咳咳——”那老者咽了口唾沫,捋着白须道:“老朽柳煦,幸会将军。” 听到“柳煦”二字,许寒的心头着实一震,一种莫名的兴奋陡起。 他这段时间早就把瑄国的公卿大臣摸透了,其中柳煦当之无愧是相邦安国之才。 瑄国能在这片藩王竖立的乱世当中开国,同样少不了柳煦出的一份力。 这样一个传奇般的人物,如今却如一名邻家老翁一般,就这么笑呵呵的站在自己的面前。 许寒却很清楚,那一张极具亲和力的笑脸下,却是一颗城府深不可测的心。 不过,许寒却当真很兴奋。 此番他远赴开封,就是为了浑水摸一把鱼,无论是文臣武将,或是金银钱财,统统来者不拒。 眼下许寒身边虽有凌子瑞、伊贤乘这样的人才,但此二人终究算不上王佐之士,若欲成大业,身边还得有当世绝顶辅臣不可。 柳煦,正是许寒急缺的人才。 “看来这一趟我真是不虚此行啊。” 许寒心中感慨,嘴上却淡淡道:“原来是柳煦先生,不过先生不是跟随在邓帝左右的么,怎的会出现在这里?” 柳煦叹道:“邓帝杉春城溃败,如今各地兵马开始暴动,开封也同样如此,老朽误逃至此,却不想与将军相遇。” 他那神情语气,一副无奈的样子。 许寒眼珠子转了几转,却很快判知他是在撒谎。 开封的达官贵人纷纷往关中方向去,说明邓帝西撤关中的命令已传回开封,而柳煦乃瑄国的相国,却又如何能不知? 迹象表明,他这回多半是见瑄国大势已去,准备放弃了瑄国高位,打算另寻出路,毕竟天下诸位藩王还是不少的。 柳煦此人最善明择保身,他这般做法也是正常。 而柳煦以其识人之能,此番所行的方向,投奔韩钊福是断无可能的。 至于许寒自己,虽新近崛起,但势力毕竟弱小,再加上方才见面时柳煦的惊讶表情,估计也不太可能。 这样的话,那就只余下了一人。 许寒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,说道:“我看柳相国恐怕不是误逃至此,而是想南下去投奔鏖州南宫王吧。” 此言一出,柳煦的眸中立时闪过一丝惊色。 柳煦那细微的神情变化,焉能逃得过许寒的眼睛。 许寒知道,自己戳穿了他的意图。 柳煦似乎不敢相信,许寒竟然能猜中自己的心思,瞬息间有些尴尬。 不过只是一转眼间,他的神色便恢复自若,笑呵呵道:“这怎么可能呢,柳煦乃是瑄国朝廷之臣,怎么会去投奔南宫氏。” 柳煦不愿意承认。 许寒淡淡笑道:“这可真是巧了。” 柳煦一时不知如何以应,只得讪讪而笑。 “我看先生眼下也无处可去,不妨就往我虔阳坐一坐吧。” 柳煦一听这话就急了,张嘴欲言。 许寒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,摆手道:“来人啊,速将柳煦先生请往后军暂歇,谁敢怠慢我饶不过他。” 第五十七章 九漾公主 几名士卒便上前,连拖带扶,硬生生的把柳煦架上了马。 “将军,老朽还有几句话要说,咱先不急……”柳煦急着大叫。 许寒却拱手打断,笑道:“来日方长,待回虔阳后,咱们再慢慢聊一聊。” 说罢他一使眼色,程平便喝斥着一群士卒将柳煦带走。 想让柳煦归顺,非只言片语可以说动,眼下许寒也没太多的时间跟他磨嘴皮子,管他三七二十一,先“掳”回老巢再说。 掳走了柳煦,还有那五花大绑的胡姜,许寒催兵急行,继续向着开封前进。 不多时,许寒率领着他的神行骑,终于进抵开封。 此时,开封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,杉春城失败的噩报,以及瑄国君王邓寅烁迁都关中的命令,令这座皇城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。 军队早已撤离,开封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,许寒的军队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就由南门入城。 放眼放去,大街小巷到处是逃难的人群,所有人都处在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。 许寒本是想趁乱掳掠一些邓寅烁的文武人才,但这混乱的局面让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。 无奈之下,许寒只好放弃了首要目的,转而命程平率军径奔库府,搬运国库的钱财,同时命令唐墨所率的步军加快行军,尽快赶到开封协助搬运。 掳财的同时,许寒则率军直奔邓寅烁的皇宫。 于许寒而言,开封一破,李祯濡便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,至于邓寅烁,若是能在关中占稳脚跟,将来或许还能与之结成盟友,与之共抗弈国。 倘若许寒能抓获邓寅烁的几位皇子,也就多了一分制约邓寅烁的筹码,无论邓寅烁愿不愿意与自己联手,都会对自己有所忌惮。 策马狂奔,直抵相府。 视野中,邓帝的皇宫却已是火光冲天,大门内外刀兵四起,竟有成百上千号人在厮杀。 许寒举目一扫,却见交战的双方中,一方是瑄军士卒,另一方则皆是寻常仆丁装束的武装平民。 “这班叛贼。” 许寒心有不屑,当即挥刀纵马,率领着部众杀进相府。 管你是瑄军还是豪强,阻我脚步者,格杀勿论。 三百身着黑甲的神行骑,如黑色的铁莽撞入战团,从大门后直杀到后院,所过之处一命不留,直杀得两拨交战人马鬼哭狼嚎。 许寒的搅局,让交战双方都傻了眼。 瑄军那边原还以为是救兵来了,还没来得及高兴,骑兵的大刀就呼啸而下,一颗颗人头滚落于地。 而那些豪强们,误以为这支兵马是哪家叛军同伙时,谁想人家的刀锋转眼又招呼向了自己。 鲜血飞溅,断肢横飞,诺大一座相府不多时便血流成河。 只是,一路杀过来,所看到的只是下人的交锋,并未看到什么有模有样之人。 “看来邓帝反应挺快,早已把宫中的人接走,没必要在此再浪费时间了。” 许寒便欲收兵往他处去,不想在此跟一班乌合之众纠缠。 杀意收敛,许寒便率军由后门杀出。 后门外依旧在交战,不过,此间的混战却引起了许寒的兴趣。 后门左首附近停着一辆马车,几十名豪强将之团团围住,而残存的几名瑄军士卒,则正在拼命的保护着那辆马车,似乎车上有什么重要人物。 此间离深宫极近,邓帝的皇亲国戚众多,或许是有哪一个不及撤离,在此被叛众截了住。 心念于此,许寒马上又兴奋起来。 就在他思索之际,马车边残存的几名瑄军寡不敌众,已被叛众围杀殆尽,几十名叛众一窝蜂的便冲向那马车。 只是他们却不知,这混乱的开封城中,会突然出现许寒这第三股力量。 “哼!” 许寒一声暴喝,胯下黑驹四蹄翻飞,一人一骑如闪电般射出。 疾行如风,何其之快,那班叛众根本不及反应。 但见眼前黑光一闪,刚刚登上马车的一名叛众人头便飞上半空,断颈处,鲜血如泉水般喷上半空,那无头的躯体晃了几晃,从车下栽下。 叛众们大吃一惊,猛抬头时,却见一员黑甲骑士,巍巍如铁塔般屹立在眼前。 许寒目光藐视众敌,如视蝼蚁一般,冷冷道:“哪容得你们染指,不想死的就快滚。” 叛众们为许寒气势所慑,一时皆僵怔不敢动弹。 “哪里来的狗贼,敢跟爷们抢功劳,大家伙一拥而上,把这厮砍成肉泥!”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,众叛军如梦惊醒,鼓起勇气喊杀而上。 土鸡瓦狗之徒,当真不惜性命。 许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,刀锋似的眼眸中杀气迸射,长刀如死神的微笑一般,四面八方挥洒而出。 只顷刻间,十余名叛众便如切豆腐一般被斩碎,直将余众吓得神色惨然,仿佛见到了魔鬼一般。 这时,神行骑的骑兵杀到,如狼似虎一般将那些叛众肆意碾杀。 转眼之间,马车附近之敌便被一扫而空。 杀得过瘾的许寒跳上了马车,长刀一扫,将那车帘斩下。 “呀~!” 马车内顿时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。 许寒凝目看去,却见车中有两个女子紧紧抱在一起,尖叫的那个穿着像是个宫女,此刻已吓得花容惨淡,眼泪汪汪。 另一名身着华服,容貌清艳的女子则要镇定的多,像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,只是她脸色苍白,气息紧促,像是生病的样子。 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许寒大声问道。 他声音冷酷,只把那宫女吓得一哆嗦,哭哭啼啼不敢回答。 那华服女子却深吸一口气,面色沉静,淡淡道出了自己的姓名。 “我乃瑄国九漾公主邓徽箐。” 邓徽箐?邓寅烁的三女儿? 许寒搜索着脑海中的信息,眼前一亮。 “你又是何人?是弈国的部将,还是谁家的叛将?” 九漾公主从容的发问,神情间平见半分惧色,不愧是公主殿下。 许寒负刀而立,嘴角斜扬。 “本将许寒!” 听得“许寒”二字,九漾公主本是镇定的俏丽上,立时涌起丝丝惊色。 “你——你是许寒?你不是在虔阳么,怎么会……” 九漾公主语气发颤,那般惊异的表情,似乎不敢相信,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,许寒竟然会出现在开封城中。 许寒却微微笑道:“瑄国屡派兵攻打许某,许某这回本想礼尚往来,来亲自拜会他一下,没想到他已经溜之大吉。” 听得许寒语气中有几分讽意,九漾公主花容顿添怒色,怒嗔道:“大胆,休得——” 只是这怒言尚未出口,她眼眸忽然一眩,身子站立不稳,摇摇晃晃便软倒下来。 眼见她软倒,许寒不及多想,一伸手便将她揽在了臂弯中。 那软绵绵的身子,柔弱无骨,倒入怀中的一刻,不禁让许寒心中微微一动。 九漾公主晕眩了一刻,勉强的睁开眼来,却惊见自己竟躺在许寒怀中,俏脸上不禁涌起羞怒之色。 “贼人,怎敢轻薄于本公主,还不快放开我!”九漾公主气血激荡,这般一喝,气息顿又不畅,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。 许寒也不理她,细看她脸色,果然是有病在身的样子,于是他非但没有松手,反而将她搂得更紧。 “我看你身上有病,就省省力气吧,放心,本将会把你带回虔阳,好好请名医给你医治。” 九漾公主虽是女流,但可是瑄国的公主,总比没有强,许寒自要把她带回虔阳。 九漾公主一听却是大惊,急喝道:“谁要跟你去虔阳,快放啊——” 她这般一急,气血攻心,猛觉头晕目眩,当场便昏了过去。 许寒一惊,急去试她鼻息脉博,判知她只是一时气急昏过去方才松了口气。 他便向那宫女询问是怎么一回事,方才得知,原来是九漾公主身逢有病,不及跟大队撤离,本想稍后再走,谁想却遇上城中叛乱四起,欲走而不得。 许寒微微点头,便安抚了那宫女几句,叫她不必害怕,只管好好的照顾她家公主。 接着许寒便命部下将九漾公主护送出城,与那柳煦胡姜一同星夜送往虔阳去。 九漾公主被送出城时,唐墨所率的步军也已抵达,开封中的皇库尽被许寒所开,一箱箱的钱财被装车,南下送往虔阳。 乱世之中,招兵买马靠的就是钱财,许寒所据的虔阳七县税收有限,此番大发一笔横财,足够他大肆“挥霍”上一阵。 大掳一天,不觉已近黄昏,北面斥候来报,弈国大军已离开封不出十余里。 许寒名义上尚未公开跟李祯濡撕破脸皮,这一次他当然也愿跟瑄国交手,闻知弈军将近,许寒便下令兵马撤出开封,原路返回虔阳。 许寒叫程平率一千兵马,护送着九漾公主、柳煦,以及百余车钱财先行,他自己则率神行骑,以及唐墨所率的两千步军压阵断兵。 两路兵马先后出城,日落前已离开封有二十里之远。 “此番大捞了一笔,又俘得柳煦这样的大才,这趟开封之行是没白来,不过要劝降柳煦这个老滑头,似乎还得费些脑细胞……” 许寒拨马徐行时,脑海里已经在思索着下一步的方略。 正这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,却是唐墨从后飞奔而来。 “禀将军,斥候回报,一支弈军由开封南下,似乎正向我军这边追来。”唐墨喘着气道。 许寒眉头微凝,问道:“弈军有多少,敌将是谁?” 唐墨道:“敌军大约有五千步骑,打的似乎是弈国太子李厉的旗号。” 听到李厉的名字,许寒顿时便没了压力。 此人虽是弈国太子,但统兵能力只算得上是三流水平,如今又独自领军前来,许寒焉有所惧。 许寒的背弃,必定令李帝大为肝火,这李厉此番急追而来,必是想除掉他,以在父皇面前邀功。 “本将原不想跟李祯濡起冲突,不过他儿子如此不识趣,那就别怪本将了。” 许寒冷哼一声,环看左右地形,旋即便有了计策。 第五十八章 竟然是她 天色渐晚,一支志气高涨的军队,尚在疾行。 弈国太子李厉策马疾奔,意气风发。 杉春城一战,终于击败了敌国,身为李皇氏的太子殿下,此时,在李厉看来,天下藩王已再无他李皇氏的对手。 当他自以为抢先一步进占开封时,才得知许寒已先他一步入城,并把瑄国国库资财搬了个精光。 到手的功劳被许寒这个叛将搅局,李厉一怒之下,当即率军追来。 “父皇深恨许寒,若我能将此贼斩杀,父皇定会大为高兴,我便又能压过二弟一头……” 李厉心中以畅想着,嘴角悄然掠过一丝笑意。 这时,一位老将从后追来,一脸忧虑道:“太子殿下,前方山势渐多,道路越来越窄,天色也渐黑,末将以为不宜再追下去了。” “许寒叛贼就在前面,岂能就容他这般走脱,今日我非取下他项上人头不可。” 李厉语气决然,毫不理会老将的劝告。 老将欲待再劝,前面哨骑忽然来报,言是前方道路上,发现了许寒军的运输队,大约有骡车百余辆。 李厉神色一振,大声叫道:“定是许寒从库府中掳走的资财,传我将令,全军急攻,取许寒人头者,重赏!” “太子殿下——” 老将不及开口时,李厉已纵马而出,舞枪杀了出去。 那五千步军,亦轰然而动,喊杀而出。 五千人马,铺天盖地而来,气势极是骇人。 大道上那几百许寒军,眼见大敌袭来,无不惊慌失措,纷纷弃了骡车逃散。 李厉纵马杀上前来,枪锋过处,接连刺死数名敌卒。 信心大增的李厉,当即喝令士卒,继续沿着大道追击,他相信,仓促而撤的许寒本军,应该就在前方不远。 只是,他手下那几千兵马,一瞧见这一车车的钱财,顿时便红了眼睛,耳朵里哪里还有什么将令,纷纷止步,停下来抢夺起了钱财。 李厉见状,怒喝道:“谁都不许擅抢缴获资财,给我继续向前追击。” 李厉的怒喝声,显得那么虚弱无力,很快就淹没在了欢笑声中。 军纪散漫的弈军士卒,个个是见钱眼开,谁还顾得上去杀敌。 这时,一里外的山坡上,许寒却一脸讽笑的看着狭道上的这出抢钱闹剧。 长刀抬起,狠狠的向前划出。 隆隆的战鼓声,如惊雷一般骤然而起。 进攻的号角发动,埋伏在狭道两侧的伏兵,一时骤起。 震天的喊杀声中,唐墨纵马舞戟冲出树林,径奔李厉而去。 对于唐墨来说,此战当是他从军之后的第一战。 虽是他武功过人,又颇有谋略,但在归顺许寒之前,充其量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的侠客而已。 沙场作战,毕竟与侠客那种江湖相搏,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。 许寒深知玉不琢不成器,他今日让唐墨统领伏兵,就是想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。 初上战阵的唐墨,却无一丝惧意,反而是兴奋得热血沸腾。 策马撞入混乱的敌群,手中双戟舞动如风,狂风暴雨般的光影四面激出。 戟风过处,鲜血漫空而起。 一名名的敌人被他刺落,唐墨越战越兴奋,仿佛与生俱就是一名战士,只有战场才能激起他的本性。 山坡上的许寒,远观着唐墨在敌丛中横冲直撞,如入无人之境,不觉微微点头,面露欣赏之色。 唐墨当真是一员武功超群的良将,有此虎狼之士做左膀右臂,自己便不用每战冲锋在前,独担大梁。 只片刻间,狭道上的态势便成一边倒的形势。 五千弈军虽人多势众,但被许寒的辎重所诱,全无军纪秩序可言,如今伏兵骤起,五千弈军顿时便陷入了崩溃的境地。 李厉惊觉中计时,却为时已晚,无论他如何喝骂,都镇止不住士卒的溃逃。 这时老将拨马近前,大叫道:“大公子,咱们中了许寒那厮的计策,快撤兵吧。” 李厉未听老将的劝,如今身中埋伏,自然是极为难堪,更有些恼羞成怒。 不过李厉却还保持着一分清醒,眼见己军土崩瓦解,心知无法再战,犹豫片刻,只得恨恨一咬牙,下令撤退。 只是,为时已晚。 如入无人之境的唐墨,早已盯住了大旗下的李厉,那可是弈国君王之子,若能擒杀此人,他唐墨的名字便将一战扬名天下。 在此激刺下,唐墨如饥饿的虎狼,奋力杀开一条血路,向着李厉这只猎物扑来。 李厉眼见许寒军中,一员不知名的敌将,无人可挡的杀向自己,不觉大为惊慌。 “太子殿下先走,末将来挡住此贼!”老将大叫一声,舞刀迎向唐墨。 而李厉则心中惶恐,不敢恋战,急是拨马而逃。 唐墨原还不确定目标就是李厉,被老将这么一喊,立时兴奋到眼眸充血,纵马如电,狂扑而至。 老将也算身经百战,而今见面对唐墨这般的无名小将,便心存轻敌之心,勒马横刀,一脸傲然的挡住了唐墨去路。 唐墨剑眉一横,双戟如两道流星探出。 老将长刀斜劈,迎面劈向唐墨。 刀戟交锋,近在瞬间。 唐墨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。 原本平刺而出的双戟突然变招,左戟一拨,架住了敌方大刀,右手之戟如电光般探出。 那老将没想到唐墨身手如此之快,一招就破了自己刀法,欲待闪避时却已来不及。 一声凄历的惨叫声中,那锋利无比的戟锋,生生将老将洞穿。 老将口喷鲜血,身形晃了一晃便栽倒于马下。 唐墨一招将老将斩落马下,眉间掠过一丝不屑,双腿一夹马腹,继续向李厉杀去。 山坡上的许寒,清楚的看到了唐墨斩将的一幕,不禁点头赞许。 不过,当许寒看到唐墨杀向李厉时,许寒却暗生了几分疑虑。 眼见许寒毕竟还未公然打出反弈的旗贴,但若今日杀了太子李厉,那就意味着彻底与弈国势不两立。 杀子之仇,李祯濡身为一国之主岂能咽下,接下来必会对自己发起疯狂的报复。 只迟疑了一瞬,许寒冷峻的脸上便涌起豪然。 杀了李厉又如何,你李祯濡要报复就尽管来好了,我许寒又岂会惧你! 神思之际,山坡下面,唐墨已追近了李厉。 李厉眼见老将一合被杀,对身后这敌将实力之高,充满了恐惧,边是逃跑边喝令左右士卒阻挡。 而那些军卒,却如蝼蚁一般,被唐墨双戟摧枯拉朽般斩落。 唐墨纵马如飞,踏着一条血路穷追而上,转眼与李厉只剩下一个马身。 惊怖的李厉已是满头大汗,哪里还有袁家大公子的风范气度。 便在这时,北面尘土大起,一队骑兵突然杀至,如狼似虎般冲出战团。 弈军的骑兵! 这一支骑兵的突然出现,立时改变了战局。 弈军本就人多势众,只是因为中了埋伏,斗志瓦解方才溃散。 如今援军一至,又是精锐的骑兵,弈军的士气顿时复振,两相夹击之下,唐墨军反而是落入了下风。 山坡上,许寒眉头微微一凝,对于这突然杀至的弈军骑军有些意外。 不过他却并未急于出手施援,而是暂是按兵不动,先观敌情。 正自追杀李厉的唐墨,忽见敌援杀至,心中也是一震,但他却并没有乱了阵脚,反而是加力追向李厉。 只是斩下李厉首级,弈军的士气必然大挫,即使有援军杀到又如何。 一寸一寸迫近,只差那么丁点的距离,唐墨就可是施展杀手。 便在这时,耳中响起一声冰冷刺骨的哼声。 “休得伤太子殿下!” 哼声中,一骑骏马的清冷女子疾奔而来。 唐墨斜向一瞥,却见一员女敌将,二十七八岁年纪,风姿绰约,容貌绝美,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,显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测。 一身银色盔甲包裹着修长身躯,让看起来高雅尊贵,她手中一杆银枪挟着猎猎劲风,如电袭至。 唐墨不及多只,只得弃了李厉,转身双戟向前探出。 “锵!” 一声金属交鸣,唐墨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撞来,身形剧烈一震,直接从马背上被轰飞出去。 狠狠摔下马的唐墨喷出一口鲜血,握戟的双手隐隐发麻竟直接脱臼了。 “世间女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强悍的力道!” 唐墨惊骇欲绝,简直刷新了意识中女子娇弱的认知。 女将军一招重创了唐墨,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,第二枪再如流虹一般突袭而至。 唐墨顾不得多想,爬起身,急是倾尽全力再挡。 又是一声厉响,隆隆响声灌入耳朵,唐墨尽起全力再挡下这一击,身形倒飞而出,手中重达数十斤的双戟已经弯曲得不成样子。 山坡上的许寒,亲眼目睹了这意外的一幕,当他看清那突然杀至的女将军时,表情极为复杂。 “竟会是她……” 第五十九章 绝代风华 银甲女将军,正是昔日许寒的头儿,弈国威名赫赫的征王将军鱼玄机。 山坡下的唐墨,被征王将军两招已经逼得倒地不起,许寒生恐这员新收的将士有失,拍马拖刀,率领着神行骑呼啸着冲下山坡。 一千铁骑,如泥流一般俯冲而下,生生撞入了战团中。 原已扳回劣势的弈军,万不料许寒还有第二路伏兵,这般被生生一冲,立时又陷入了败局。 许寒舞刀杀出一条血路,大黑驹四蹄如风,直奔唐墨而去。 “唐墨退下!” 暴喝声中,许寒纵刀杀至。 唐墨关键时刻见得许寒拍马来救,心中不禁大喜,也顾不得狼狈,爬起身子就退出战团。 威风凛凛的征王将军,并未去追溃败的唐墨,看着挡在了面前的许寒,绝世面容立时一变,清清冷冷眼眸中,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 “将军,她,她很强。”唐墨喘着气叫道。 许寒却头也不回,只令道:“此人交给我处置,你不必插手,只管去指挥兵马作战就是。” 唐墨却也没再多问,拨马便回乱军中。 许寒勒马而立,露出一个笑容,微微拱手道:“征王将军,久违了。” 许寒自穿越之时,已是杉春城之战开始,并未与征王将军有多少接触,但继承了本尊的记忆后,他也知道征王将军跟自己关系不一般,甚至一身武功和曾经军职,都是征王将军的栽培。 他深知征王将军武功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,今日若生死相搏,不禁输面更大,而且会断了两人之间的恩情,既然如此,倒不如叙叙旧,能用言语化解,未尝不可一试。 征王将军冷眸盯着许寒,黛眉中渐露怒色,语气带着沉沉的色彩:“陛下待你不薄,你为何要背叛弈国?” “不薄?” 许寒摇摇头,“云霖一役,我为李帝旗开得胜,他却听令姜尧谗言,险些要加罪于我。” “将军,你倒说说看,这就是你说的不薄吗?” 许寒语气真诚的说着,征王将军听后却淡淡道:“即便如此,也不是你背叛弈国的理由。” 背叛已成事实,许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,接着又道:“听闻此番杉春城决战,将军你身先士卒,第一个率军冲破瑄军大营,此等大功,当真是可喜可贺。” 征王将军面对许寒的恭维不为所动,“有什么话就直说,不必拐弯抹角!” 许寒只好无奈道:“李帝麾下诸位皇子争位,各派势力争斗不休,今日虽胜,早晚必分崩离析,征王将军你虽然身居高位,可依然会卷入夺位风波,何不前来与我自创一番大业。” 许寒真心实意的抛出了橄榄枝。 征王将军乃当世顶尖,武功实力恐怕达到了大宗师,自己又乘了她几次人情,若能得她的相助,天下藩王再也不惧。 征王将军听了许寒的话,忽地嘴角上扬,露出一抹的看不透的淡笑:“你我共创大业?那你是主,还是我是主。” “呃。”许寒一时哑然。 征王将军嗪首微抬,说道:“陛下待我不薄,我岂能背叛,许寒,我劝你迷途知返,跟我去向陛下请罪,只要有我在,我保你无忧!” 见她如此态度,许寒意识到,想要三言两语离间征王将军跟弈国,恐怕是痴心妄想。 不过也不急于今日,日后有的是机会。 许寒笑了笑道:“我心意已决,就算前路凶险,也会毫不犹豫的走下去,岂有半途而废之理。” 征王将军见许寒决然,手掌握着的长枪紧了紧,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出手,只是轻轻摇了摇头。 身后,混战将近收尾,弈军步骑正纷纷溃散,这一仗的胜负已定。 许寒恐弈国大军再来,不愿在此逗留,便拱手道:“将军,我乘过你的大恩,你若是想清楚了,随时可以来虔阳找我,至于你说的谁是主,若真有天下一统之时,半壁江山归你也无不可,今日就此别过!” 说罢,许寒拨马转身,望南扬长而去。 征王将军本就无心与许寒一战,而今军兵溃散,败局已定,她驻马原地,拖枪而立,目送着许寒徐徐而去。 “数月未见,真的是如隔一世啊……” 征王将军眼见许寒兵马已远,便只好收敛败军,往开封方向退去。 行不过三里,征王将军与李厉会合。 那太子李厉虽被征王将军救下,但仍心中恐惧,一路狂奔数里方才停下。 他原以为凭着征王将军,必能挽回败局,正待回军去捞上一功时,却不想征王将军竟然空手而来。 二人相见,李厉询问何故兵败。 征王将军只是淡淡道出许寒另有伏兵杀出,即使是自己也独木难支,无力挽回败局,不得已只好撤兵。 至于他与许寒单骑会交谈之事,征王将军自然不会告知李厉。 李厉心中狐疑,征王将军是谁? 她可是带着万余兵马剿灭两位藩王的当世凶将,即使许寒有伏兵,又怎么可能是征王将军的对手。 李厉眼睛在征王将军身上转了一圈,不过也不敢多看,这个女人他暂时还碰不得,只是继续问道:“鱼将军,你到底是力战不敌呢,还是顾念着私交,故意放那许寒走脱。” 听得此言,征王将军冷冷道:“本将军向来公私分明,太子殿下何出此言!” 李厉稍有畏惧,嘴角跟着挤出一抹笑意来。 “我只是听说那许寒往日是你的部下,怕你念及旧情,做了什么错事来,所以才好意提醒,鱼将军何必生怒。” 李厉这话,明显是笑里藏刀,尤其那眼神,虽然隐藏得很好,但是征王将军却看得出其中属于男人的炙热和觊觎。 征王将军淡淡道:“太子殿下若是不信,有什么话尽管去向陛下说就是了。” 说罢,征王将军也不理会李厉,拨马率军而去。 看着征王将军扬长而去的袅袅婷婷身影,李厉嘴角扬起一抹火热。 权势滔天的他,什么类型女子得不到,却独独是征王将军像毒药一样,给他一种致命吸引力。 李厉嗅了嗅空气中的余香,舔了舔嘴角,“绝代风华,世间再也找不出她这样的女子了……” …… 一路南下,虔阳就在前方。 策马徐行的许寒,心情自是大好。 此番,他不但抢到了百余车的钱财,还劫获胡姜一员怪胎,柳煦这等大才,还有瑄国的一位公主,可谓是收获颇丰。 尽管跟弈军的一战,折损了些士卒,但那点损失与所获相比,简直可以忽略不计。 兴奋之余,许寒却还仍保持着冷静。 弈国夺下开封之后,下一步必定是收取瑄国的其他州域,短时间内顾不上来对付自己。 许寒知道,他必须抓住这宝贵的时间,迅速的扩充实力,为迎击弈军的大军压境做准备。 “回到虔阳之后,必须尽快发兵攻占申城,全据淮上不可……” 许寒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时,却见前面山路上,九漾公主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,挡住了大队前进的道路。 许寒拨马上前,大声喝道:“怎么回事,为何要停下?” “禀将军,车里那位公主声称受不了颠簸之苦,非要小的把马车停下。”赶车的军士报说道。 许寒眉头暗皱,跳上车来,忽的一下将帘子掀开。 车中的九漾公主闭目端坐在那里,也不正眼相视,脸色确实不太好看。 旁边伺候的婢女颤声道:“将军,我家小姐身子有病,受不得山路颠簸,不知今日能否停下休息,明天再赶路。” 许寒看了看日头,此时才日过正午,离天黑还早。 他并非没有怜香惜玉之心,但眼下为了攻取申城,他必须尽快赶回虔阳,岂能为了一介女流耽误了大事。 权衡了片刻,许寒忽然伸出手来,将端坐的九漾公主从车中拉了出来。 九漾公主大惊,急喝道:“放肆,焉敢对本公主无礼!” 许寒却不理睬她的抱怨,竟是将她抱上马来,安放在了自己的前边,身材倒是极好,柔弱无骨的,两人紧挨在一起,让许寒有种异样的感觉。 “驾!” 一扬马鞭,许寒便怀拢着九漾公主,二人共乘一马向前而去。 九漾公主那是什么人,那可是瑄国公主,千金之躯,平素养尊处优的她,如今却给许寒这么个蛮横之人怀拢着,紧紧相贴,这对九漾公主来说,无异于莫大的轻薄。 九漾公主苍白的俏丽上,顿时便恼羞生晕,急是扭动着身子骨,想要挣脱许寒的怀拥。 许寒却也不理她,只任由她折腾。 九漾公主有病在身的弱女子,又如何能挣得过许寒,折腾了半晌无果,只得放弃,只愤愤不平的喘着气。 怀抱着瑄国君王之女,许寒心中,自然是别有一番畅快。 这时见她不折腾了,许寒却才道:“你不是嫌马车颠簸么,这样就好受些了吧。” 九漾公主羞气难当,却又无计可施。 “你到底想把我怎样?”九漾公主愤愤的把小嘴一嘟,抱怨道。 “这个我还没想好,不过公主殿下貌美如花,说不定我会纳了你为妾也有可能。” 许寒心情甚好之下,便有意戏弄起了她。 九漾公一听这话,俏丽羞得更是通红。 她想也不想就呸了一口,不屑道:“我父皇乃堂堂瑄国之君,你不过是弈国帐下一叛将,你高攀得起吗。” 九漾公主端起了陛下公主的派头,语气中充满了对许寒的轻蔑。 这等轻蔑的言语,极是刺耳,许寒笑脸一收:“你父皇眼下已逃奔关中,瑄国名存实亡,我劝公主还是认清现实。” 许寒的冷嘲,只把九漾公主呛得小脸通红。 “你——”九漾公吱唔半天,硬是憋不出一个反击之词。 “你也休要看不起我许寒,也许某一天,你父皇还要求着我纳你为妾,到时候就冲你今天这番话,许某纳不纳你还不一定。” 许寒舌上不饶人,直把九漾公主气得眼眸瞪得浑圆。 许寒不再睬她,只管策马扬鞭,向着虔阳急行。 第六十章 特殊俘虏 次日午后,许寒率领着他四千步骑满载而归。 回到虔阳的同时,散布于开封的司闻细作,也将最新的情报送抵。 正如许寒所料的那样,夺占开封的李祯濡,自信心达到了爆棚的顶点,自认为天下再无敌手,并没有将撤往关中的瑄国放在眼里。 故李祯濡并没有率军继续西追邓寅烁,而是自己坐镇开封,分遣诸将攻取瑄国诸州,接受邓寅烁留下的地盘。 李祯濡的自大,正中了许寒的下怀。 回到虔阳的当天,许寒便叫各军抓紧时间休整,三天之后就兵发申城。 至于雒阳方面,邓寅烁兵败,开封失陷的消息,自是令韩钊福大为惊恐。 这位藩王生恐李祯濡下一步会挥师南下,直取雒阳州城,忙是派人来到虔阳,又是送粮,又是结好的,极力的弥补先前与许寒的芥蒂,宣称将坚定不移的坚守两家盟友的关系。 许寒当然知道,韩钊福如此殷勤热情,无非是想让许寒充当他的盾牌,为他抵御李祯濡的南下而已。 不过韩钊福的这番态度,至少表明他此刻已将李祯濡视为最大的威胁,绝不敢再像先前那样,在许寒的背后捅刀子,如此一来,许寒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兵北上。 出兵之前,许寒去看望了柳煦。 为了表示重视之意,许寒特意为柳煦在虔阳城选了一间宅院。 入内之后,许寒向守卫的军士一询问,得知柳煦自被软禁以来,每天都品茗读书,闲时还舞几回剑,不闹也不抄,倒是十分安分守己。 许寒转入后院时,正好瞧见柳煦在舞剑。 柳煦虽已头发花白,但那几招剑式舞起来却依然刚劲有力,颇有几分造诣。 静观他舞过一勇剑,许寒拍手道:“柳先生好剑法!” 柳煦回头见是许寒,却也没有吃惊,将剑放归原位。 “老了,才舞得几下,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,让将军见笑了。”抹了一把额头的汗,柳煦笑着自嘲道。 “先生当真谦逊了,我看先生是老当益壮的紧呢。”许寒笑着走上前来。 柳煦摇头苦笑,亲为许寒斟满一杯茶,举杯道:“将军此来,想必是跟老朽辞行的吧,老朽就以茶代酒,祝将军凯旋而归。” 听得他此言,许寒的脸上顿露一丝奇色。 柳煦那一句“祝将军凯旋而归”,显然是猜到了许寒有出征的打算。 “这个柳煦,果然是老谋深算。” 许寒心中暗赞,面上却佯装不解,奇道:“什么凯旋而归的,本将不明白先生在说什么。” 柳煦笑了笑,自将茶饮尽。 “区区虔阳七县,岂足以支撑将军成就霸业,眼下邓帝西遁关中,关东各州人心惶惶,各自为战,将军不趁此时机去取申城,全据淮上,难道还打算留给李祯濡不成?” 柳煦轻描淡写一番话,道尽了许寒的心思。 许寒怔了一刻,不禁哈哈一笑。 “本将的这点小心思,全让先生你给看穿了。” “将军这是在夸柳某呢,还是在赞柳某呢。” 柳煦露出一张苦脸,显得很是无奈。 许寒将茶一饮而尽,欣然道:“我当然是在夸先生神机妙算,许某能得先生辅佐,何愁大业不成。” 许寒也不客气,这话说得俨然柳煦已答应归顺于他似的。 柳煦却是一愣,表情一时变得有点尴尬,似乎不知该是拒绝,还是该答应。 “先生南下,当是对瑄国失去了信心,至于李祯濡,他生平最恨就是背叛者,我想先生也断不会去投李祯濡。” 许寒咽了口唾沫。 “那个南宫王嘛,麾下文臣武将如云,先生去投奔也只是锦上添花,以先生的才华,去鏖州吃冷饭实在是有点亏。至于其余韩王与其他藩王,我想以先生眼光,估计也看不上眼。这样的话,算来算去,先生投奔许某麾下才是最合适的选择。” 柳煦是聪明人,许寒摆明了他的处境,也不拐弯抹角,当即道出了本心之意。 别家劝降,都会先派个能说会道的,试探性的来劝说一番,许寒却开门见山,这份直白,不禁让柳煦感到有些意外。 “先生若能协助许某成就大业,许某可以保证,将来荣华富贵不用说,还可令先生名垂千古,这笔买卖,我看先生你做得绝对值,不知先生以为如何。” 许寒深知柳煦是最务实的人,在他面前也不玩那些大义之类的虚的,直接如谈卖买般开出价码。 柳煦听着心中微微一震,不禁为许寒的直白和自信震撼。 当初在瑄国时,柳煦听闻许寒的诸般事迹后,就对许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而今面对面的相见,他才真切的感受到,这个带兵的将军,竟然有着非同一般的魄力。 “将军还真是自信啊。”惊叹之下,柳煦忍不住道。 “本将若对自己都没有信心,又怎能让先生对我有信心。”许寒也不谦逊,豪然一笑。 柳煦一怔,捋着白须道:“说得也是,说得也是啊。” 许寒给柳煦倒了杯茶,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当先生答应了,来,这一杯茶饮下,你我从此便是一条船上的人,咱们荣辱共处。” “将军,那个……” 许寒咄咄逼人,根本不给柳煦说话的机会,端起茶来自先饮尽。 柳煦给逼到这份上,似乎出没办法拒绝,只好无奈一叹,将那一杯“苦茶”饮下。 “正如先生所料,本将正打算克日发兵攻取申城,全据淮上,不知先生对此可有何高见?” 许寒强行把柳煦拉上他这条“贼船”后,马上就用起了柳煦那颗智慧的脑袋。 柳煦心说你也真不客气,思索了片刻,双眸之中渐生诡秘。 他便捋着白须道:“如果将军此番没有在开封跟李厉交手的话,这次发兵,自然是战必胜,攻必克,但现下将军大败了李厉,形势只怕就会稍有变化。” “此话怎讲?” 许寒心道柳煦果然有料,顿时起了兴趣。 “目下李祯濡所重之事,乃是收取诸州,在抚定中原之前,他必不会急于发兵南取雒阳城。而申城乃雒阳城屏障,李祯濡为了不刺激到韩钊福,原本是不会急于分兵攻取的。但眼下将军在开封大败李厉,必使李祯濡深为恨之,以诩之见,这就会促其改变策略,提前发兵攻夺申城,以对付将军。” 柳煦一席话,把利害关系剖析得清清楚楚。 不禁使许寒意识到,自己这一趟奇袭开封,看似是大赚了一笔,却不想也种下了祸根。 不过,许寒却并无悔意,“不管本将这回去没去开封,李祯濡早晚也会对付我,提前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又有何妨。” 柳煦笑了一笑,对许寒的豪然不作评价。 “所以眼下的形势是,将军和李祯濡都要攻取申城,这也就是说,将军必需赶到李祯濡之前,抢先拿下申城,方才有划地自守的资本。” 柳煦的语气中,似乎另有用意。 许寒眉头暗凝,思索翻滚,细细琢磨着柳煦的方语。 前者却不紧不慢道:“现下邓帝虽率残部退往关中,但申城尚有几千守军,这些人不及撤入关中,唯有投降一途,那么以将军之见,这些申城的守军,是会选择投降将军呢,还是投降李祯濡呢?” 听到这里,许寒恍然大悟。 柳煦提醒的没错,那些申城的守军能有什么远瞩,对他们来说,投降将得天下的李祯濡,当然要比投降自己这个“一穷二白”的小藩王要划算百倍。 而若自己不能速下申城,使之落入弈军之手,介时自己以现有的兵力,想要攻破坚城,便将是极为艰难之事。 这个时候,许寒方才意识到了问题严重的。 不过,他只紧张了一瞬,却又恢复了淡定,他知道,既然柳煦能够提醒到这里,必然就有应对的妙计。 许寒便也不急,只低头饮起了茶。 柳煦见许寒不动声色,反而有些好奇,忍不住道:“将军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,那申城先落于李祯濡之手吗?” 许寒淡淡一笑道:“先生既有妙计,本将还有什么担心的。” 柳煦又是一愣,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。 “其实将军所要做的,就是速下申城,而若想速下申城,就必当出奇招。” “奇招?”许寒精神渐振,好奇道:“不知先生可有何妙策?” 柳煦捋须诡笑:“将军莫非忘了,你手里头还有一个特殊的俘虏么,该是用到他的时候了。” 特殊的俘虏? 许寒凝眉片刻,嘴角忽然间也掠起一丝诡笑。 第六十一章 攻下申城 日近黄昏,斜阳下,一支骑兵正自疾行。 那一面残破的“邓”字大旗,如枯枝败叶一般在风中飘零。 风有些冷,胯坐大黑驹的许寒,下意识的束紧了衣甲,将裹面的风巾往上拉了拉。 残阳的余辉,在他的身后扯出一道长长的斜影,自东向西的大道上,卷起漫漫的尘埃。 不知过了多久,许寒举目远望,刀锋般的眼眸中,城墙的轮廓渐渐映入视野。 许寒的心头渐渐兴奋起来,一股莫名的热血在悄然沸腾。 申城,终于到了。 许寒下令加快前进速度,队形拉散一些,尽量表现出一副溃败逃至的样子。 眼前申城越来越近,许寒对身边那人道:“申城已到,就看你的了。” 那人的双手被暗绑在马鞍上,程平紧跟在旁边,手按着大刀,一副随时将下杀手之状。 “事若成,你当真会守信吗?”那人黯然的脸庞,流露着几分狐疑。 许寒冷笑一声,“我许寒向来言出必行,还有,你现在根本没有跟我谈条件的余地,希望你清楚自己的处境。” 那人神色微微一凛,默然不语。 说话间,队伍已近申城东门。 此时申城的守军尚在近两千余人,这些人业已听闻了杉春城兵败,开封失陷的消息。 由于邓寅烁仓促西撤关中,根本不及给淮上的守军下达命令,不仅仅是淮上一地,几乎所以邓统区现在都与邓寅烁中断了联系,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尴尬局面。 申城这两千瑄军,已感觉到被邓寅烁所抛弃,诸将们正不安的考虑着如何为自己的将来打算。 当哨戒来报,言是城东出现一队兵马时,城中顿时陷入慌乱中,两千不安的兵马迅速的上城戒备。 那一支骑兵自东面开封方向而来,申城的瑄军们都以为,那应该是弈军杀到了。 李祯濡得天下已成定局,归降弈国,应该是顺应天时吧。 大多数人的心里都在这样想。 然而,当那一支骑兵的影像进入视野时,却令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意外。 那并非是弈国兵马,而是一支狼狈的瑄军败军。 申城离开封颇近,近来也有不少无主的溃军逃来,城上守军的警觉性立时松懈了不少。 不过,他们却并没有选择打开城门放败军进入,毕竟现下局势混乱,稳妥为先,岂能轻易放别军入城。 须臾间,那一支骑兵在护城河前止步,骑士们大叫着开门放他们入城。 守城的瑄军却以未得军令为由,拒不开门。 这一支伪装的瑄军,正是许寒和他的部下所扮。 前些时日几番交战,许寒缴获了大批的瑄军衣甲,伪装一支五百骑兵并不成问题。 问题就在于,单凭表面上的伪装,并不足以骗开申城的城门。 不过,许寒此行却还带了一件秘密武器。 “时候到了,该是你亮相了。”许寒用命令的口气,那旁边那人道。 那人无奈的点了点头。 说话间,前面分出一条路来,程平在后监视着那人直抵护城河前。 那人清了清嗓子,仰面大叫道:“我乃霄震南,你们眼睛都瞎了吗,还不快打开城门放本将入内。” 城上瑄军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那喊话之人,一瞬间,所有人都大吃一惊。 那人,正是霄震南。 这也正是柳煦向许寒所献的妙计。 想到速破申城,最好的计策自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,骗开城门,大军一涌而入。 霄震南久镇申城,此间瑄军皆是他的旧部,只要他一出现,何愁城门不开。 果然,城上的瑄军一见霄震南出现,无不惊喜,当即便有人叫嚣着要打开城门。 不过,却仍有人存有疑惑,大声问道:“霄将军,你怎会出现在这里?” 霄震南被许寒被俘,这是人所共知之事,而今忽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申城城下,自然会让人不解。 “本将杀了许寒看守,逃回了开封,却逢杉春城兵败,本将奉陛下之命,前来收拢申城之军西退关中,尔等还不快开门!” 霄震南按照许寒事先交待的话,大声的向着他的旧部喝斥。 许寒就是考虑到申城守军会对霄震南出现产生怀疑,故才编了此等借口,而为了更好的营造假像,他还特意抄小路饶往申城之东,以显示霄震南确实是从开封方向而来。 霄震南这般一解释,他的那些旧部疑心顿时大减,眼见旧主在前,哪里还敢再有犹豫,赶紧叫嚷着开城。 吊桥徐徐放下,城门缓缓打开,这座淮上的治所,已经向许寒畅开了怀抱。 许寒的嘴角掠过丝丝笑意,他拍了拍霄震南的肩膀,笑道:“霄将军做得不错,你就且在此稍候片刻,过一会本将在申城衙役跟你好好喝几杯。” 霄震南面色黯然,嘴巴咧了一咧,不知该笑还是该哭。 坐腿一夹马腹,许寒跃马踏上吊桥,长刀一横,大叫道:“随本将杀进城去!” 啸声如雷,杀气凛然。 只见那一道黑影,如电光一般射出,直奔城门而去。 身后五百铁骑杀声骤起,如洪流一般涌过吊桥,追随着许寒而上。 城上的守军眼见如此形势,这时才觉察到似乎中了计策,急是想将城门关闭。 只是,为时已晚。 许寒一马当先,撞入城门,大刀扁扫而出,将两个想要关门的敌卒斩成两截。 其余瑄军为他神威的气势所慑,一时间惊愣的不知所以。 只这瞬间的迟疑,随后的大批铁骑便汹涌而入,滚滚的铁流,将那些惶恐中的瑄军肆意碾压。 许寒纵马舞刀,大刀所过一命不留,径直杀上了城头。 迎面两员瑄军舞枪前来阻挡,许寒一声暴喝,大刀似车轮般卷出,阵阵惨嚎声中,将那两员敌将连枪带人摧为粉碎。 怒上城头,许寒纵马奔至城楼方向,大刀扫出,“咔嚓”一声巨响,将那面“邓”字大旗斩断。 “旗兵何在?”许寒大喝道。 扛旗的骑兵疾奔而至,许寒猿臂伸出,将那一面红色的大旗夺过,狠狠的插在了城头。 残阳下,那一面“许”字大旗,迎风猎猎飞舞。 申城易主。 留守申城的两千瑄军,本就是人心惶惶,给许寒这班士气正盛的铁骑之士一冲,片刻间就杀得鬼哭狼嚎,束手请降。 夜幕降临时,许寒已彻底控制了申城。 申城不愧为淮上郡第一大城,无论城池的规模还有人口,都远非胜于虔阳。 入夜后,许寒已坐在申城富贵堂皇的太守府中,尽取府中所藏的美酒,犒劳得胜的士卒。 诸将近来连胜,如今又得了申城,士气越盛,无不是精神抖擞,这酒宴喝得自是十分尽举。 作为俘虏的霄震南,这一次也有幸列席。 如今瑄国邓帝已非许寒第一大敌,许寒有联瑄抗弈之心,而且霄震南又很听话的替他骗开申城城门,许寒对这个邓皇氏将领,自然就要善待几分。 宴间的霄震南却只能是愁眉苦脸,强许寒欢笑。 这一夜许寒喝得痛快,不知何时才醉去,次日一觉醒来时,已是日上三竿。 他方洗盥完毕,司闻的细作就送来了最新的情报,言是李祯濡派了越骑前锋将军林翱、李皇氏太子李厉、中垒监军都督代行军宰相姜尧,将步骑两万,由开封而发,正星夜杀奔申城而来。 听到这个情报时,许寒不禁眉头暗皱。 李祯濡发兵来争申城并不奇怪,让许寒感到意外的是,李祯濡竟派了两万兵马前来,而且其中还有昔日的下属林翱。 目下许寒的总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余人,其中精锐之士是包括神行骑和铁浮屠在内的六千步骑。 为了夺取申城,许寒已将六千兵马全部调来,其中由唐墨所统的步军还在赶往申城的路上。 李祯濡的兵马虽不及邓寅烁精锐,但跟自己的军队相比却并毫不逊色。 六千对两万,兵力上,许寒显然处于相当的劣势。 “柳煦这老滑头说得果然没错,李祯濡是相当的重视我呢,看来这一次又得出奇制胜不可……” 许寒心中盘算着,便叫传令给唐墨,令他的步军加快赶往申城。 接着,许寒则带了十余骑出城,去勘察申城附近的地形。 为将者,可以不知天时,不知人和,却万不可不知道地利。 许寒把申城方圆数里饶了一圈,最后登上东北侧的一座小山岗,举目环看四周形势,紧凝的鹰目中,渐渐掠过几分诡色。 “程平,若你是弈军主帅,会选在何处安营下寨?”许寒忽然问道。 旁边的程平环视一眼四周,抬手指道:“弈军由东面而来,必然会把申城东门当作主攻方向,依末之见,东北那一带最适合安营扎寨。” 程平在许寒的督促下,平素也多研习兵法,近来对于行军摆阵,安营扎寨等也颇有精进。 “很好,看来你最近兵书没有白读。”许寒微微点头,夸赞道。 得到许寒的赞扬,程平面露兴奋,搔着后脑勺憨笑道:“这还不多亏将军的督促,不然我还不是大老粗一个。” 许寒不再说话,目光投向程平所指的那片地域,目中流转着深邃之光,心中在暗暗思索着用兵之策。 沉思良久,许寒紧锁的眉头松展开来,嘴角扬起一豁然开朗的笑意,便又问道:“如今弈军两万精锐前来,以你之见我军该如何以应?” “弈军再多又有何惧,我愿率军跟弈军决一死战。”程平毫不犹豫的回答,满腔的豪气。 程平还是那个程平,勇武过人,却仍缺乏几分智慧。 许寒心中暗叹,却是笑道:“本将知道你不怕死,不过你要记住,用兵之道讲究奇正相合,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那种粗蛮的打法,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。” “唔。” 程平被许寒教育,也没什么不高兴,又一脸迷茫道:“恕我愚鲁,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应敌?” “一个字——挖!” “挖?” 程平还能为许寒有什么奇谋,却不想只听到一个“挖”字,不禁是越发茫然。 正待细问时,许寒却已大笑着拨马下山,径望申城而去。 “许将军智慧当真是深不可测,我这榆木脑袋又怎想得通……”程平心中嘀咕着,赶紧也拨马追了前去。 第六十二章 弈国来袭 两天后,申城东北二十里。 那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,正在沿着南下的大道徐徐而行。 一面“李”字大旗,迎风飘扬,极是耀眼张扬。 李厉骑着高头大马,徐行在千军万马中,更是一身的傲气。 自他率军从开封南下以来,所过昆阳、叶县、堵阳等诸城无不望风而降。 那些各自为战的瑄国文武官吏,听闻弈国太子挟杉春城之胜余威而来,大部分不待弈军兵至,便主动出城十余里献降。 李厉此番南下,用势如破竹来形容并不为过。 每得一城,李厉便派人快马加鞭的奔往开封向父皇李祯濡报功,在他看来,这些城池是主动归降,还是用兵攻下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可以籍此来树立自己功业,进一步压过他那镇守弈国皇宫的二弟李炳。 “禀太子,前方二十里便是申城,目下已为许寒所攻占!” 一马斥候飞奔而来,打断了李厉的遐思,那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,不禁流露出几分惊讶。 他当即质疑道:“申城乃淮上第一坚城,许寒如何能这么快攻下,莫非是守城瑄军主动投降不成?” “据闻瑄军并非是主动归降,而是被许寒骗开城门攻占。” 听闻斥候之言,李厉的惊讶的脸上更添愤恨之色。 开封郊外的那场败绩,让一向自信的李厉深感耻辱,尽管事后凭借姜尧等人的进言,将责任推到了已死的老将身上,但这口气,李厉却无法咽下去。 于是他极力的向李帝进言,争取到这一次率军抢先夺取申城,然后南下扫灭许寒。 一路上的各城的望风而降,让他以为申城的瑄军,必定在等着归降他弈国,所以他并未急行,但眼下让他吃惊的是,申城竟给许寒抢先一步攻取。 李厉的心中,对许寒又添了几分痛恨。 马蹄声响起,林翱飞奔而来。 拨马近前,林翱拱手道:“太子殿下,听闻申城已被许寒抢占,对方以勉待劳,不利于我军,我看不如叫大军且驻堵阳,在探明申城虚实后,再从长计议。” 林翱深知许寒了得,不得不表现出冷静的一面。 李厉却冷哼一声,“我军数倍于敌,纵使姓许的抢据了申城又有何惧。” “可是将军,许寒……” 林翱欲待再劝,李厉却摆手道:“林将军,眼下那叛贼就在眼前,你阻挠我进兵,你到底是心存何意?” 听闻此言,林翱神色立变,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倾向于许寒的,毕竟当年在弈国,许寒在军士中有极高的声望和极为得人心。 不过这些事,不可能拿到台面上说,林翱涌动着愤懑:“太子殿下,你这话什么意思,还请明示!” 李厉淡然道:“我也没什么意思,只是提醒林将军,你时刻要记住你是在为李皇氏效忠!” 李厉言语中却充满了一种李皇氏即将君临天下的优越感,林翱心中窝火,却又不敢发作。 “多谢太子殿下教诲,末将也只是想提醒太子殿下莫要轻敌而已,此役太子殿下是主将,太子想怎样用兵,末将听令便是。” 说罢,林翱也赖得再劝,拨马转身而去。 当着众人的面,林翱也不行礼,就这么扭头而去,李厉只觉尊严受损,脸上顿露不悦。 正待发怒时,旁边的姜尧却干咳了几声,向李厉暗使眼色。 李厉会意,只好暂时隐忍不发,只瞪了远去的林翱一眼,说到底林翱属于征王将军的人,而征王将军乃是太傅一脉,太傅一脉簇拥二皇子,归根结底,林翱不是太子一方的人。 傍晚之前,两万弈军先后进抵申城东北。 李厉遂按照姜尧的意思,于申城东北面设下主营,又命林翱率本所部五千步骑,于申城正东设下偏营,两营形成犄角之势。 安营已毕,李厉在姜尧的陪同下,对申城巡视一番,天黑前方回到中军大帐。 入得大帐,已无旁人在场,李厉将头盔狠狠入案上一摔,怒骂道:“林翱他算个什么东西,不过是我李皇氏养的一条狗而已,焉敢当着众人的面给我脸色看,实在是可恨!” “自许寒叛了后,征王将军把林翱提拔为偏将,不再是随意可以捏死的小人物了,太子殿下若当着众人面翻脸,征王将军那边不好交代,旁人也会认为太子你无容人之度呢。” 旁边的姜尧捋着短须劝道。 李厉神色微微一变,沉思半晌,便觉姜尧说得也有道理。 这位弈国太子便点头道:“多亏姜相提醒,不然我还真的因小失大,不过这口气我还是咽不下去吧。” “太子殿下莫急,眼下我有一计,自可令太子消气。”姜尧笑眯眯道。 李厉眼眸一亮,精神顿为一振,忙问姜尧有何妙计。 姜尧便缓缓道:“明日攻城,太子可令林翱所部做主攻,那许寒颇有些用兵之能,林翱必然无法破城,到时太子便可向陛下暗上一表,说林翱以私废公,故意不肯力战,介时陛下必……” 姜尧未说完,李厉便恍然大悟,喜道:“介时林翱受父皇责罚,却又消耗了许寒兵马,我趁势再起大军攻城,申城必克!先生,你这一石二鸟之计,当真是妙极啊。” 姜尧笑而不语,意味深长。 “就这么办了,来人啊,速给我传林翱前来。”李厉拍案而起,兴奋的大叫。 。。。。 次日天明。 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辉交申城染上一层金衣时,城东方向,五千弈军已列阵。 许寒立于城头,举目远望,但见城外敌军军气森森,阵势整肃,那一面“林”字大旗迎着晨风猎猎飞舞。 那五千弈军,倒有一半乃是骑兵。 “将军,弈军的阵势似乎有些奇怪,莫非其中有诈不成?”旁边的唐墨狐疑道。 “有什么好奇怪的?” 许寒心中早有所猜测,却也不点破,要看一看唐墨的眼光。 唐墨指着弈军道:“此番弈军有两万之众,大多数都是步军,而眼前即将攻城的弈军,却有将近一半是骑兵,这显然不合兵法,我觉得甚为可疑。” 许寒冷笑了一声,不以为然道:“有什么可疑的,无非是内斗而已。” 当许寒看到那一面“林”字大旗时,他就猜到,这一定是李厉在故意设计林翱。 林翱虽还算不错,但最擅长的却是骑兵野战,他的部下也多为骑兵,攻城却是他的短处。 李厉明知如此,却令林翱来攻城,其中用意,可想而知。 “身为弈国太子却不能顾全大局,李帝,你这个当父亲的也真是很失败呢。” 许寒心中讽刺时,唐墨却还茫然不解。 此时城外战鼓声起,五千弈军轰然而动,开始徐徐的向着申城推进。 唐墨也顾上茫然,热血陡然而生,豪然道:“将军,这回就让我来守城,我要好好杀一杀弈军的锐气!” 许寒却摆手道:“城头交给本将就是了,唐墨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,还是早些下城去准备吧。” 唐墨虽恼于开封不敌林翱那一役,但听得许寒的吩嘱,当即收敛了战意,遵令退下城去。 许寒大刀撑地,巍巍如铁塔一般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敌军,刀削般的脸庞尽是冷峻,沉着如山一般。 左右部下,仿佛也为许寒的沉着所感染,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军,更无一丝惧色。 三千许军将士,紧握着刀枪弓弩,神情中涌动着决毅,无畏的注视着敌军近前。 两百步时,攻城的弈军陡然加速冲锋,喊杀着冲上前来。 许寒手一抬,厉声一声:“放箭!” 令旗摇动,号令传下,几百张强弓硬弩齐齐而射。 无数的支利箭,挟着千鸟振翅的啸声,破空而下,如雨点般倾向弈军。 城下的弈军亦早有准备,当先的大盾手将铁盾高举,为攻城抬扛云梯的攻城队挡住箭矢的来袭。 无数的箭矢钉钉铛铛,如雨点般被弹落,却仍有不少穿过大盾的缝隙,射中藏匿于下的弈军士卒。 惨叫之声,此起彼伏。 然而,弈军却并未因此而放慢前进的脚步,依然无畏的向着申城逼来。 俯视着井然有序幕前进的弈军,许寒口中喃喃赞叹道:“林翱不愧是接替了我的位置,麾下将士果然是精锐之辈。” 须臾间,数千弈军已越过护城壕,第一拨的攻城部队接近城墙,十余张云梯徐徐被竖起。 接城肉搏,就在眼前。 许寒剑眉一横,浑身杀气迸射,长刀一横,厉声喝道:“许家军的兄弟们,随本将并肩而战,杀退敌人!” “杀!杀!杀!” 城头,许家军的军士们热血沸腾,齐声怒吼。 隆隆的啸声,遍传四野,直令攻城的敌军为之色变。 第六十三章 挖通隧道 几百步外,林翱心中惊奇难定。 “林偏军,许贼的士气看来很盛呢,将军不会临阵退缩了吧。” 旁边督战的姜尧捋须说道,语气有些阴阳怪气。 林翱如芒在背,明知李厉令他作先锋攻城,乃是存有他意,却又无可奈何,他暗暗咬牙,冷哼一声:“我岂惧怕过谁!” 说罢,林翱跃下马来,几步冲到鼓阵处,一把夺过一名鼓手的木锤。 他挽起袖子,拳头抡起来奋力的擂鼓,为部下将士助威。 麾下的数千部众,眼见林翱亲自为他们擂鼓,受此激励,士气大振,喊杀之声震天而起,渐渐将城头许寒军的呐喊声压过。 城头上,接城战已经开始。 北面一角,一架弈军钩梯率先搭上城垛,这种顶部将有镰刀的长梯,可以紧紧的勾住城墙。 方一接城,手持刀盾的弈军陷城队,便奋勇的向上攀爬而上。 守城的许寒军也早有准备,人头大小的罗石呼啸而下,将那些躲闪不及的弈军从钩梯上砸落。 惨嚎声中,一名名头破血流的敌人,从几丈高的城上摔落,生生的摔成一摊摊的血肉模糊的碎尸。 城壕一线,五百弈军弓弩手在大盾手的掩护下,向着城头守军仰射,以压制守军的反击。 密集的箭雨中,不断的有露头的许军士卒被射中脑门,有的倒毙城头,有的则坠落城下,和敌人的尸体混成一团。 许寒扶刀坐镇城楼中央,半步不移,从容的指挥作战。 北面处,在弈军强力的箭袭下,七八名许寒军士卒先后被射倒,后续的人手不及补上,此间的守势立时削弱。 攻城的弈军趁势急攀,三五名射手矫健的弈军刀盾手,嗖嗖的就窜上了城头。 许寒见得此状,厉声喝道:“程平何在,速给本将杀退北侧登城之敌!” 正自血战的程平得令,索性将半身衣甲卸了,赤着膀子,手拖大刀奔向了北侧。 怒吼声中,大刀如车轮般狂扫而出。 那些弈军小卒又岂是程平敌手,在一阵哐哐的盾碎声中,登上城头的数名弈军士卒,竟生生的被斩飞出去。 怒发虎威的程平,竟凭一己之力就逼退了登城之敌。 随后,他将大刀往地上一插,将地上的叉竿捡起,双臂肌肉暴涨欲裂,向着那架钩梯推去。 暴喝声中,程平奋起虎威,竟将那数丈余高,趴了七八个人的钩梯,生生的叉了出去。 伴随着一阵惊叫声,钩梯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,几百斤的重量轰然砸下,将地面上不及躲闪的弈军砸中大半。 大部分被砸中者当场毙命,更有数人被拦腰斩成两断,断处尽是血肉模糊,惨烈之极。 第一轮的狂攻,生生的被许寒挡了下去。 半个时辰的战斗中,弈军死伤数百,鲜血竟将土色的城墙染成了赤红,城墙根下的尸体也高高的堆叠起了一层。 军阵中的林翱,眼见申城城坚,许寒的守军相当顽强,心知凭借眼下兵力,根本无法攻克。 林翱不愿自己的士卒白白牺牲,便拨马来到姜尧面前,大叫道:“许军早有准备,我军再强攻下去只能徒损士卒,姜相,我看今日当暂且收兵,来日从长计议。” “收兵?”姜尧的鼻子翘了翘,“这才攻了半个时辰就收兵,岂不有损我军士气,林偏将,你是怕了那许寒,还是另有所想呢?” 姜尧话中有言,言外之意仍是暗示林翱不肯力战。 林翱眉色深凝,胸中极中窝火,却只能暗暗咬牙,下令全军不得后撤一步,继续强攻。 初攻受挫的弈军,只能鼓起士气,继续踏着同伴的尸体,向申城发进每二轮的进攻。 城头上的许寒,却依然如巍巍铁塔般屹立不动,手中的刀锋闪着寒光,红色的披风猎猎生风,头顶上那一面“许”字大旗傲然飞舞。 面对着弈军第二轮的强攻,许寒毫无一丝惧意,继续沉着的指挥作战。 一架架云梯被推翻,数不清的敌卒跌落城下,檑木与罗石,还有那烧红的铁水一刻不停的掷向敌人。 转眼又是半个时辰的血战,这一次,敌人甚至连一人都未能登上城头。 许寒用几百人死伤代价,生生的将汹涌而至的敌人阻于城墙之下。 突然间,一箭破空而上,直奔许寒而来。 许寒却纹丝未动,只当那箭矢咫尺之距时,微微的将头一偏,虎掌如电光般探出。 那一支劲力极强的箭矢,竟被他生生的凌空接住。 城墙下的弈军,见得许寒竟徒手接箭,无不为之震撼。 “拿弓来!” 许寒怒喝一下,从一名部下手中夺过一张硬弓。 开弓似弯月,箭出如流星。 那一支利箭,如死神的微笑,破空而下。 “噗!” 一箭正在那发箭的敌卒,不偏不倚,正中脑门。 许寒这一施展神射,城头上士卒深受鼓舞,尽皆放声喝彩。 城下的弈军则士气受挫,无不面露惧色。 士气此消彼涨,弈军第二轮的攻击,很快便又消沉下去。 城外的林翱见得此状,心知再战无益,也顾不得姜尧的猜忌,以主将的名义,下令全军收兵。 见得敌军退兵,一身是血的程平兴奋叫道:“将军,敌兵已退,何不趁机杀出城去,杀他个片甲不留。” 按照目下这种情况下,许寒本是可以趁胜追击。 不过许寒却有意不对林翱赶尽杀绝,如此自要给林翱留些余地。 况且,林翱虽然退兵,但队伍却井然有序,显然是防备着许寒挥军趁势掩杀。 念及于此,许寒便摆手道:“不必追了,本将的敌人并非林翱,留些气力,待今晚一决胜负。” 于是许寒便叫全军不得追击,只用箭矢欢送失利的敌人。 午后时分。 弈军在留下七百多具尸体后,尽皆撤尽。 城头上浴血得胜的弈军将士,挥手着沾血的兵器,欢呼雀跃,舒泄着豪情。 白日一战,转眼已是天黑。 深夜之时,申城内外皆陷入了沉寂,大战方休的两军,似乎都已疲惫,很默契的各自休整,并未再骚扰对方。 月过中天时,许寒来到了申城东北角的一间大宅。 这间原属民居的大宅,在许寒军攻占申城后不久,便被以军用为由征用,约有五百多士卒,已经夜以继日的在此埋土苦干了七八日之久。 入得大宅时,两千多未今早未参战的步卒,早已静候多时。 唐墨全副武装,手持双戟站大院中央,英武的脸上涌动着某种莫名的兴奋。 见得许寒到,唐墨忙迎了上去,拱手道:“禀将军,万事俱备,只等将军下令!” 许寒环看了一眼他的军士们,微微点了点头。 唐墨遂转身挥手,向部下致意。 几名士卒赶紧奔到院中央,院中央铺设的草席统统掀开。 一个巨大的深坑,赫然呈现在眼前。 深坑之内,开有一条地道,黑乎乎的不见尽头。 这一条由申城之内开挖的地道,径通城外弈军的主营所在。 此条地道,正是许寒的破敌妙计。 前番许寒初占申城,勘察城外地形时,料定了弈军下营之地,于是就抢在弈军进抵之前,派兵夜以继日的事先挖好了这条地道。 正如许寒所料的那样,弈军所选的下寨之地,跟他先前推测的几乎无二。 主营中的李厉,万万也料想不到,他所在营盘之下,竟早伏有一条秘道直通申城之内。 许寒环视诸将士,此次所用之兵,多为唐墨原有部曲,他们此刻脸上都涌动着兴奋。 看得出来,他们的热血正在沸腾。 “拿酒来!”许寒高喝一声。 身后亲军,急着早已备好的烈酒,分于众人。 许寒举起杯来,目光流露着激荡,高声道:“今晚,成败皆在诸位之手,本将这一杯敬你们,来日得胜,我们再不醉不休!” 一饮而尽。 “哐!” 许寒将一滴不剩的酒杯,狠狠的摔在地上,砸了个粉碎。 众人皆饮尽,仿效许寒,纷纷将酒杯砸地。 大院之内,哐哐的碎裂声响成一片,凌乱的响声,仿佛比战鼓声还催人振奋。 酒饮尽,许寒拍着唐墨的肩,郑重道:“唐墨,就靠你了,别让本将失望。” “将军放心,宁必不辱命!” 唐墨拱手而应,英武的脸庞中,涌动着刚毅与自信。 许寒点了点头,再次环视众军,那刀锋似的眼眸中充满了猎猎豪情。 沉静半晌,许寒大手一挥,厉声道:“时辰已到,突袭队出发。” 号令下,唐墨一手执火把,一手执戟,第一个跳下了深坑,只张望了一眼,便毫不犹豫的钻进了那幽幽地道中。 其余八百人陆续跳下坑中,鱼贯而入,没有一丝迟疑。 许寒目送着最后一名突袭士卒进地道,随即拨马赶往申城东门处。 城门口,五百铁浮屠业已就位。 暗月之下,铁甲幽幽反射着寒光,五百重骑士全副武装,犹如幽冥鬼府中的鬼将一般森然。 五百重骑之后,便是三千多精锐步军,除了神行骑之外,许寒的精锐之军已齐集。 许寒登上城头,极目远望城东北侧的弈军主营,那里依旧是灯火通明,许寒甚至能够看到营门外巡逻值守的弈军士卒身影。 李厉到底还有几分用兵之能,又有姜尧辅佐,这营寨设得相当高明。 似乎李厉早有提防许寒劫营,营盘四周设了重重鹿角,更掘有深壕,可谓固若金汤。 “再坚固的堡垒,也会从内部轻易被攻击,我的弈国太子,今晚本将就给你好好上一课!” 许寒嘴角渐起丝丝冷笑,眼眸中杀机在涌动。 身后的将士们却并未如许寒那般自信,这些年轻人激荡的脸上,多少闪烁着几分不安。 许寒遂叫将案几搬来,煮酒一壶,他靠在城头,闲情逸致的品起酒来。 眼见主将如此闲然自信,将士们紧张的心也渐渐平伏下来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短短的一夜,却似极为漫长。 第六十四章 生擒太子 地道中的唐墨,强压着自己高大的身躯,在狭窄的地道中缓缓前行。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,只知要不断的前行。 整个地道中,耳中所能听到的,只有此起彼伏,沉重的呼吸声。 不知过了多久,终于抵达了地道的尽道,在此处,地道分为了三道岔路,分设了三个突出点,为的就是确保至少有一处不会挖到弈军的营帐底下。 唐墨回头作了个手势,身后的部卒兵分三路,分别进入了三处岔道。 唐墨选择了中央那么,他来到地道底下,亲手动手,轻轻的向上掘去。 尽管根据估算,地道距离地面不足数尺,但为了尽量不制造出响声,他不得不极力的放缓动作,以期发出最小的噪音。 几尺之地,唐墨几乎用了一个时辰才挖完。 当那一小片洞口露现出时,唐墨和地道中其他的将士的心,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。 没有人能确定洞口会开在那里,也许是无人处,也许正好在李厉的大帐底下也有可能,这还要凭运气。 洞口外一片安静,听不见脚步声,也听不见士兵打呼噜的声音。 众人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,确定了洞口处无人时,唐墨便加快了速度,迅速的把洞口扩开。 然后,他手执双戟,第一个爬出了洞口。 警觉而迅速的环看一眼四周,唐墨紧绷的脸上,竟以涌现出难以压抑的惊喜。 “他娘的,老子的运气也太好了,竟然挖到了弈军的屯粮场!” 兴奋难当的唐墨,招呼着其余士卒赶紧上来,片刻间,几百号突击队勇气便尽数潜入了弈军营内。 四周依旧一片安静,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存在。 唐墨环看一眼四周,低喝一声:“还愣着做什么,给老子放火,烧他娘的!” 号令下,几百健儿便分做数队,四下放起火来。 火光熊熊而起,直冲天际。 城头上正自品酒的许寒,心中其实也暗暗在焦虑。 尽管他设计好了此计,但这地道到底能挖到哪里,他却未能有精确的计算。 许寒很清楚,这条计策虽妙,但却并非能够百分之百的成功。 他还需要一点点运气。 “将军,快看,弈军大营起了!”身边的程平突然兴奋的大叫。 许寒心头一振,腾的一个便跳了起来。 几步冲到城垛边,举目远望,果然见袁营侧后方,大火冲天骤起。 “果然天助我也,哈哈——” 许寒兴奋得狂笑,转身拎起大刀,疾步如飞般下得城头。 翻身上马时,众将士气的精神已抖擞起来,他们似乎已从许寒脸上,看到了战斗将起的信号。 “打开城门,拉起吊桥!”许寒大声喝令。 申城东门吱呀呀的缓缓开启,高悬的吊桥也徐徐放下。 穿过城门远望,袁营方向的大火已更加熊熊。 那熊熊的烈火,瞬间让许家将士们的斗志燃烧起来。 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何敌营会突然起火,但他们却深信,这必是他们的许将军的妙计。 今晚,许将军将再次带领他们走向胜利! 许寒身披黑甲,手提大刀,拨马横于城门前,火光映照着他的身躯,巍巍竟如神将一般。 他刀锋似的眼光,扫视着众将士,挥高声叫道:“将士们,今夜是咱们扬威天下的时刻,是汉子的,随本将杀出城去,杀尽敌寇!” “杀!” “杀!” 震天的杀气,如怒涛般骤起来。 许寒猛然转身,纵马挥刀,如黑色的闪电般冲出城门。 五百铁浮屠,更似汹涌的钢铁洪流,呼啸而出,铁蹄如飞,向着袁营滚滚碾去。 。。。。 夜已深。 弈军,中军帐。 弈国太子李厉,正与姜尧煮酒对饮。 “林翱擅自退兵的消息,我已飞马派人去向陛下密报,太子殿下你的那口恶气,相信不久后就能出了。” 姜尧捋着短须,一脸的暗自得意。 李厉面露欣喜,举杯道:“先生这条一石二鸟之计果然是妙,我敬先生!” 姜尧呵呵的笑着,举杯饮尽。 “我看今日许寒那厮也损兵不少,不如我明日就尽起大军,一举攻破申城,杀了许寒报仇血雪恨。”李厉抹去嘴角酒渍,咬牙切齿道。 姜尧却道:“许寒此贼自然是要杀的,不过太子殿下也不必急于一时,还是明日再令林翱强攻,待多消耗些许寒兵马,太子殿下发兵也不迟。” 李厉点了点头,深以为然,哈哈笑道:“先生说得是,来,咱们喝。” 大帐之中,气氛正酣。 正当李厉喝得兴致渐浓时,忽听得帐外起了鼓噪声,似有军士喧嚣慌叫。 李厉心生狐疑,正待派人去查看时,却有军士急匆匆而入,惊慌叫道:“禀太子殿下,我军粮场被烧,起了大火。” “什么!” 李厉大吃一惊,急是冲出帐来,果然后营积粮方向火光冲天,仿佛一瞬之间,几万斛粮食尽皆被烧着。 随后跟出来的姜尧,神色也是一变,疑道:“如此大火,分明是人力所为,莫非许寒劫营不成?” “怎么可能,我军营垒坚固,许寒就算来劫营,又如何能毫无征兆的就冲破营壁,绝不可能。” 李厉断然否定姜尧的猜测。 然而,伴随着大火同时而起的喊杀声,却令李厉神色剧变。 四面八方皆是杀声,夜色之中,似有无数的兵马杀来,口中高喊着“杀太子”。 那喊杀声,分明来自于大营之内。 此时,李厉彻底的相信,敌军竟是真的突入了己方大营。 只是李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,敌人究竟是用何种方式,才能突破他铁壁般的营防,不但烧了他的粮食,而且还不可思议的杀进营盘腹地。 “怎么可能,这怎么可能……” 李厉惊骇万分,一时间慌得是手足无措。 惊骇之下,李厉勉强的按定心神,急是喝令士卒不要惊慌,立刻出帐应战。 便在这时,李厉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似乎在颤抖。 那隆隆的声响,由远及近,仿佛无数猛兽正在迅速的接近。 骑兵,是重骑兵! 想明白时,李厉的脸色刹那间赫得惨白如纸。 营外,许寒所率的五百铁浮屠,正在以全力冲刺的速度迫近。 许寒的视野中,敌营的火势越来越大,他甚至已经能够看清,火光之中,弈军士卒正如过街老鼠一般四下乱窜。 唐墨的八百突袭队,不但烧了李厉的粮食,还从袁营内杀起,让近两万弈军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慌乱。 狂奔中的许寒愈加兴奋,脸上的杀气愈发狰狞。 五百铁浮屠,汹涌前行。 三百步、两百步,一百步。 转眼间许寒已率军杀近敌营,而此时的弈军的注意力,却皆为突起后营的大火所吸引,完全放松了前营的警戒。 当弈军有所警觉时,却已为时已晚。 五百铁浮屠,犹如地府冲出的魔鬼一般,从黑夜中突然杀出,铁蹄势不可挡的冲破了李营重重鹿角。 许寒一马当先,纵马越过外壕,手中长刀挟着滚滚狂力挥出。 噼啪碎裂之声中,弈军营门被他一刀斩成四分五裂,一人一骑,如电光一般撞入敌营。 迎面而来的两员敌将急围过来,欲要阻拦破营而出的敌人,但当他认出眼前敌将竟是许寒时,一瞬间就陷入了恐慌之中。 许寒乃河北上将,这些弈军士卒本就素畏其名,而今撞见,尚未交手便被许寒的威名所慑。 许寒却毫不留情,大刀似车轮般横扫而出。 两名敌将不及多想,急是举枪相挡。 “哐!哐!” 两声碎裂声中,敌将手中的兵器竟被摧折,两具喷血的身躯,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,惨叫着倒飞出去,重重的摔落于地。 落地之时,许寒已纵马如飞,从他们头顶越过。 当那两员重伤的敌将,挣扎着想要爬起时,却绝望的发现,无数的许军铁骑,已铺天盖地的袭卷而去。 五百重骑踏着他们的躯体涌入营中,铁蹄过处,只留下片片血肉模糊的碎尸。 许寒刀舞如风,杀得何其畅快。 李祯濡的压迫,姜尧的陷害,种种被人轻视,长久积蓄的愤怒,仿佛在这一刻所爆发,许寒要用敌人的鲜血洗刷内心的愤怒。 他和他的铁浮屠,踏着鲜血铺陈的地毯,直奔李厉的中军而去。 此时,紧随其后的三千步军也杀至,分从三面攻入李营,顺风放火,见人就杀,只将两万惶恐的弈军杀得鬼哭狼嚎,抱头鼠窜。 刀下不知斩落多少人头,许寒就如一柄最锋利的矛,撕破一切的阻挠,片刻间,已经至中军前。 火光下,许寒一眼望见,那位弈国太子,正慌乱的呼喝着他的士卒,似乎还在妄图挽回这场败局。 “你娘的,老子上回饶你一命,你还敢来挑衅,当真是找死。” 许寒怒从心起,拍马舞刀杀向李厉。 慌乱了的李厉,此时也发现了许寒,当他看出许寒竟杀向自己时,不禁吓得神色大变。 “快,快拦下那叛贼!” 李厉一面翻身上马,一面喝令左右保护自己。 左右的那些亲军虽惧许寒,但为了保护李厉,只得鼓起勇气迎上前来。 许寒也不留情,刀锋左出右扫,如切菜砍瓜一般,将七八名冲上来的敌骑斩落。 李厉见拦不住许寒,吓得神魂尽失,哪里还顾得上应战,拨马便望北面逃去。 许寒岂容到手的猎物逃走,纵马如电,如风一般追了上去。 李厉惊慌之下,腿脚颤抖,胯下战马加速不及。 而许寒则仗着冲势,飞马迫近,转眼已追至李厉的身后。 这样一个距离,只要许寒大刀探出,便可结果了李厉那厮,以泄心头之恨,此次可没有征王将军来救他,因为征王将军已经被李帝安排他处攻城去了。 不过,当许寒长刀高举,欲待斩下时,脑海里却猛然间闪过一丝清醒。 杀一个固然简单,可是后果却是极为严重。 倘若自己今日了太子李厉,那李祯濡的基业,便只能传给二皇子李炳,李皇氏就能避免分裂的局面。 念及于此,许寒一瞬间冷静了下来。 本是欲取性命的杀招,也于半途中变势,向着李厉虚攻而去。 李厉惊觉刀锋至,猛然斜向躲闪,这一迟滞的功夫,胯下坐骑便放慢了速度。 许寒趁势追至,也不待李厉有所反应,手臂探出,如拎小鸡般便将李厉从马上拖了下来。 第六十五章 往昔之谊 李厉虽是世家公子出身,但平素勤习武艺,却也练就了魁伟的身形。 但他却万没想到,自己诺重的身子,竟给许寒如此轻易的拎起。 惊骇之下,李厉手中的枪也脱手,本能的拔出腰间佩剑,疯了似的向着许寒一剑斩去。 许寒早有防备,大刀已挂于马侧,腾出右手来,眼见剑锋刺来,身形一偏轻巧避过,虎钳似的手掌顺势将李厉的手腕扼住。 “本将面前,还敢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,我看你是找抽!” 许寒喝骂一声,虎掌猛的用力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李厉的手腕竟被生生折断。 “啊~~” 李厉疼得嗷嗷直叫,一张俊朗的脸更是扭曲到不成人形。 许寒手一枪,将他狠狠的扔在了地上。 滚落于地的李厉,忍着剧痛欲待爬将起来,许寒却已回马挡在了他身前,刀背往他身上一拍,刚刚才爬起的李厉便又被拍趴在了地上。 “许寒狗贼,我可是弈国太子,你焉敢对我如此,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,你个狗贼……” 爬不起来的李厉,只能趴在地上愤愤的大骂不休。 许寒将刀往李厉的断腕处一架,冷冷道:“还嫌不疼么,再不闭嘴,老子就把你这只爪子砍了。” 许寒这般一威胁,那李厉纵使有腔的怒气,却也不敢再吱声。 这位腕子折了的弈国太子,只能咧着嘴,恨恨的瞪着许寒以发泄怒气。 环视四周,战斗依然在继续。 铁浮屠和唐墨的突袭队内外夹击,已令两万弈军陷入一片混乱,随后杀至的步军,则进一步摧垮了弈军的抵抗意志。 只是这些弈军到底不是乌合之众,虽是处于不利境地,但依然有不少在做顽强的抵抗。 许寒不想令自己的士卒做无谓的牺牲,遂是将李厉高高的拖起,大声叫道:“你们的太子已被生擒,尔等还不伏地投降!” 这一声吼他是倾尽全力,洪亮声音如闷雷一般,竟是生生将周遭数十丈的喧嚣声压了下去。 周围的弈军闻声望来,但见自己的太子殿下在半空中挣扎,无不惊魂丧胆。 千万双眼眸中,许寒高举着李厉的残躯,红色的披风猎猎飞舞,整个人如天神一般,直令弈军士卒为之色变。 胆小者,当场伏地投降,胆大者则丢灰弃甲,望风而逃,哪里还敢有半分抵抗。 崩溃由远及近,如坍塌的骨牌一样,过不得多时,两万弈军便土崩瓦解。 从开始到结束,这场突袭战持续了不少半个时辰,就以弈军大败宣告结束。 除掉死伤及逃走的弈军之外,降者竟有四千余众之多。 “将军,这一战杀得痛快啊!” 纵马前来会合的唐墨,仿佛洗了一个血浴一样,浑身上下尽皆赤红。 许寒赞道:“此战能胜,唐墨你当属首功。” 能得许寒赞许,唐墨自是兴奋,却又不敢居功,拱手道:“若非将军用兵如神,末将今夜焉能杀得这般酣畅淋漓。” 许寒豪然大笑,浑身洋溢着痛快。 虽是大败弈军,生擒了李厉,许寒却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,主营虽破,林翱的偏营数千精锐尚在,依然不可小觑。 为了防止林翱反攻前来,许寒遂亲率两千兵马断兵,令唐墨率大队兵马,以及数千降卒先行撤归申城。 。。。。 弈军偏营。 主营方向骤起的火势,早早的就吸引了林翱的注意力。 最初时林翱以为那火势只是不小心走水,料想不多时就可以扑灭,故而并未太担心。 只是随着火势越来越大,林翱才渐渐意识到,这骤起的大火必然另有原因。 于是林翱急派斥候奔往主营,打探到底是何原由。 斥候的回报却令林翱大吃一惊:敌军深夜劫营,主营粮食尽皆被烧! 大惊之下的林翱,欲待尽起偏营之军前往支援,却又恐这是许寒声东击西之计,未知虚实之前,只得令军卒尽皆带甲,随时戒备。 主营的火势越来越大,喊杀之声遍及数里,即使身处几里外的林翱,也清晰可闻。 “主营到底怎么回事,许将军他纵然神勇,又如何能轻易突破营壁?” 林翱远观着主营大火,心中皆是狐疑。 正当百思不解时,数骑人马由主营方向匆匆而来,为首者正是姜尧。 姜尧的前来让林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,他急是拨马迎往,半道上正撞上姜尧。 “林将军,主营有失,你还不速起兵马前去救援!”匆匆奔来的姜尧,喘着气大叫。 林翱眉头一凝,惊道:“大营鹿角重重,兵马数倍于敌,敌人是怎么轻易击破的?” “我也不知那许寒使得什么诡计,眼下许贼的骑兵已冲入大营,你再不去发兵救援,若是太子殿下有失,你担当得起罪名吗!” 满头大汗的姜尧,厉声喝斥,竟是公然威胁林翱。 林翱听着刺耳,眼中掠过恼色,但想到太子李厉有危,却也顾不得跟姜尧计较,急是点起本部兵马,离营向着主营方向奔去。 一路上,越来越多的败卒逃来,主营方向的喊杀声却渐弱。 当林翱赶近主营时,已是东方发白,天色渐明。 大营方向火势依旧,却已不闻半点杀声。 战斗,似乎已然结束。 正前方处,许寒军列阵已待,挡住了林翱军的去路。 见得这阵势,林翱军心知大营已失,眼见许寒早知他会来支援,生恐又中了许寒的计策,只得下令勒住近马,不敢再前进半步。 “林将军,主营就在前方,为何停下兵马?”姜尧从后奔来,质问道。 林翱指着前许军阵,沉声道:“主营已失,敌人早有防备,此时焉能再战。” 姜尧也是急到犯晕,这时稍稍冷静下一观察主营情况,方才猛然惊醒。 姜尧的脸上涌动着惊疑之色,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,自家两万兵马,如何在一夜之间就被许寒摧垮,而眼下又不知李厉生死,姜尧更是焦虑万分。 正当这时,对一骑飞奔而来,来者并未携带武器,显然是使者身份。 那一骑止步于十步之外。 “我乃许将军帐下程平,特奉许将军之命,将此物交给林将军。” 说罢,程平猛一用力,将手中之物扔向了出来,那一物落在阵前,士卒将之捡来逞给林翱。 林翱和姜尧看到那东西时,二人的神色不禁大变。 那金色的之物,正是李厉的头盔。 “难道,太子殿下已经战死?”林翱禁不住惊道。 话方出口,程平扯起嗓门大叫道:“我家将军已生擒了李厉,将军说了,他顾念往昔之谊,不愿跟林将军你交手,若林将军不想让李厉人头落地,就请立刻退兵,休得再犯我申城。” 言罢,程平再无多言,转身拨马而去。 须臾间,程平奔回了本阵。 这时许寒正怀抱大刀,闲然驻马,根本没把对面的敌军放在眼里。 见得程平归来,许寒道:“可将头盔交给敌方?” “头盔已扔给对方,将军交待的话我也跟他们喊了一遍。”程平粗声道。 “那一句‘顾念往昔之谊’,你可有说?”许寒有些不放心。 程平道:“将军交待的事,我岂能忘了,我特意还把那一句加重了嗓门。” 听得此言,许寒微微点头,嘴角微微上扬,眼眸掠过丝丝诡笑。 当林翱听闻程平的威胁之词后,脸上立时掠过丝丝惊色。 弈国太子为人所擒,这是何等重大的变故,如若传到君王李祯濡耳中,必然是大为震怒,自己身为李厉的从将,岂能脱得了干系。 林翱震惊之时,同样惊骇的姜尧已是心生狐疑,眯起的双眼猛的扫向林翱。 “传令全军,即刻退往堵阳!” 林翱沉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,而且连偏营都不归,直接撤往几十里外的堵阳城。 姜尧闻言大惊,急道:“太子殿下落入许贼之后,你不发兵施救,为何反要撤兵?” 他这言语中,毫不掩饰责问之意。 林翱瞪了姜尧一眼,自从背靠征王将军,他已经不需要畏惧姜相了,语气冷冷道:“你没听许寒说么,我等再敢进攻,他就杀了太子殿下,难道你想害死太子不成?” 姜尧被呛了一鼻子灰,又气又急,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反击。 林翱也不理会他,只管拨马转向,望着东北方向撤去。 姜尧虽是不愿,但也不敢只身留于此地,只能无奈的随林翱军一同北撤。 第六十六章 太子下跪 天光大亮时,林翱军已在十几里外,申城外的两座弈军营垒,均已为之一空。 许寒却未放松警惕,仍旧驻马城外,直到斥候带回的情报,确认林翱当真退兵后,他才率军回到申城。 此一役,大破两万弈军,生擒李厉,可谓是大获全胜。 回城的许寒,下令尽取申城库府酒肉,大赏三军,全军将士为之欢腾。 一场庆功宴后,许寒令将那位弈国太子押解上来。 片刻后,李厉便被程平拖进了大堂。 此时,这位手残的弈国太子,灰头土脸,一身的怒气,一见到许寒,更是恨得咬牙切齿,恨不得能将许寒吃了似的。 许寒却一脸淡笑,饶有兴趣的欣赏着李厉气急败坏的样子。 座下唐墨见状,怒喝道:“败军之将,见得我家将军,焉敢不跪。” 李厉一听此言,顿时怒到脸色涨红。 李厉是谁,那可是弈国君王的长子,生平除了父皇与母后之外,又何曾跪过他人。 让他给许寒下跪,这自然是莫大的耻辱。 受此刺激,李厉冷哼一声,傲然道:“你许寒不过我弈国一卑微的叛将而已,想让本太子跪你,你受得起吗!” 李厉的这般傲然之词,毫不掩饰他高贵的出身,言语中充满了高傲与不屑。 如此傲慢之词,顿时将唐墨激怒,这位酒醉三分的猛将,当场抄起双戟就要杀李厉。 李厉没想到唐墨竟生杀气,一见这猛汉提戟跳下堂来,不禁吓得神色大变,哪里还顾得什么傲气,本能的就欲闪避。 “唐墨且住手,本将可不想让天下人说我是杀俘之人。” 许寒淡淡一语,立时喝住了唐墨。 唐墨虽有一腔怒气,却不敢不听许寒之令,只得愤愤的退了座去。 李厉见许寒出手阻止,以为许寒还顾及着他弈国太子的身份,脸上的惶恐旋即收敛,转眼又显露出傲慢之色。 “许寒,我父皇已破瑄国,天下无人能敌,你若识相的话,就赶紧放了本太子,否则惹怒了父皇,起大军前来征伐,定叫你死无葬生之地!” 李厉仗着其父之势,虽为俘虏,却敢公然的威胁许寒。 不过,李厉所言倒也不假,如今之势,谁又敢否认李祯濡的不可一世呢。 只是,换作旁人也许会被吓到,可惜李厉碰上的是许寒。 许寒那冷峻的脸庞间,浮起了一丝冷笑,刀锋似的目光,如利刃似的扫视着李厉。 许寒的目光让李厉感觉不寒而栗,尽管心中颇为不安,但他却极力的佯装出镇定,傲然的面对着许寒的目光,眼睛却瞅向别处。 “不愧是弈国太子,好大的派头。” 许寒淡淡一笑,向程平招了招手,“李太子殿下不是不想跪么,还不快伺候着。” 李厉还以为许寒想要奉承他,正微微有些得意,猛听到后半句话,脸色刷的就是一变。 “你啊——” 嘴还没来得及张,程平那大粗腿一抡,一脚就踹在了李厉的后腿窝子上。 李厉脚跟着一软,一个没站稳,“扑嗵”就跪了下来。 这一跪让李厉感觉到了莫大的耻辱,惊觉的他也顾不得腿痛,一脸恼怒的就爬了起来。 许寒眼色一扫,程平又是一脚,再次把刚刚站起的李厉踹倒。 “许寒,你怎敢如此对我……” 李厉腿痛得呲呀咧嘴,骂骂咧咧的又挣扎着直起身。 许寒冷笑道:“不愧是皇氏太子,果然是有骨气,本将倒要看看,你到底是骨气硬还是骨头硬。” 言罢,许寒笑脸顿后,凛烈之色顿生,狠狠的向程平使了个眼色。 程平早对李厉的狂傲无礼深为厌恶,等的就是许寒的点头,这下他可兴奋了,大粗腿毫不留情的向着李厉踹去。 程平的气力在军中那可是数一数二,他那几脚下去,寻常人谁受得了。 李厉只苦撑了片刻,挨过七八脚踹后便痛苦难当,两条腿几乎要断掉一样,再也没有勇气强作硬气,只能气乎乎的跪伏在了地上。 这位弈国太子,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,跪在了许寒的面前。 尽管他不是心甘情愿,而是被打到不得不跪。 许寒一杯酒饮起,欣然起身,缓缓走到李厉的面前。 他俯视着一脸憋屈的李厉,微微笑道:“太子殿下,本将看你这一脸怒气,似乎是不服啊,你若当真不服,本将就打到你服为止。” 许寒手段有多狠,李厉是深有体会,耳听这看似平淡的言辞,李厉如芒在背,慌得出了一身的冷汗。 他心知许寒绝非说笑,绝对是说到做到,畏惧之下,便只好强把脸上的怒色压下去,只能委靡的低垂着头,不敢再有一丝的傲色。 许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。 转身回到嘴上,他摆手道:“太子殿下既然如此有礼,本将自当以礼相待,来呀,把太子殿下送下去,好好的招呼,不可慢怠。” 令下,几名虎熊之士上前,连拖带扛的把腿痛到站不直的李厉拖走。 许寒轻描淡写间,狠狠的打掉了李厉的嚣张气焰,左右诸将看着那个解气,无不是拍手称快。 “将军打得好,像姓李的这种人,就该打到他服为止,不过将军何必还留着他,不如一刀宰了痛快。” 唐墨还嫌不够出气,咬牙向许寒劝杀李厉。 许寒却淡淡道:“李厉虽然讨人厌,却是李皇氏的太子殿下,若是把他宰了,李皇氏中便没人与其二弟李炳争储位,弈国若不内斗,本将又如何坐收渔人之利呢。” 许寒一席话,道出了他不杀李厉的之因,正是为了给弈国留下一个祸根。 唐墨这时才恍然而悟,不禁拱手赞叹:“没想到将军如此深谋远虑,我当真是愚鲁不及。” 其余众将,也纷纷赞叹。 面对诸位的赞不绝口,许寒却只一笑付之。 正当这时,外面亲兵来报,言是伊贤乘已经赶到申城。 许寒精神又一振,笑道:“来得正好,本将正有事要他去办,快请他进来相见。” 伊贤乘本在虔阳,协助凌子瑞和蒋正等防范韩钊福,许寒攻破申城后,派人飞马回虔阳报信时,又命其星夜赶到申城。 眼下这酒也喝得差不多,许寒便叫罢宴,稍稍醒了醒酒后,却在偏堂召伊贤乘前来要见。 “恭喜将军大获全胜,一战扬名天下!” 步入堂中的伊贤乘,一脸喜色的向许寒拱手而笑。 许寒也不假装谦逊,毫不掩饰内心的些许得意,却是招手令伊贤乘近前相坐。 “虔阳方面如何,韩钊福可有动静?”许寒先问道。 伊贤乘笑道:“将军放心,虔阳稳如泰山,那韩钊福自前两次失利以后,现在已经老实的很,昨日还主动又送了数万斛粮来。” 许寒微微点头,表示满意。 “难得韩钊福如此热心,待我抚定申城,全据淮上之后,定要抽空好好谢谢他才是。” 许寒语气中暗藏杀机,似乎在暗示着申城之役后,他有将兵锋转向雒阳城的意图。 伊贤乘不为韩钊福重视,早就心存怨意,而今听闻许寒有转攻雒阳城之意,自是精神为之一振。 不过,伊贤乘却并未兴奋过头,此行还另有目的。 “听闻将军此役生擒了李厉,凌子瑞先生与那位柳煦临行前都有嘱咐,让我禀与将军,这李厉一定要留活口,万不可轻易杀之。“ 伊贤乘提及了李厉。 许寒眉头微微一挑,摆手笑道:“不用你们提醒,本将当然知道要留着李厉一条命,不然怎么能坐收弈国内斗的渔利。” “原来将军早有主张,倒是我等多虑了。” 伊贤乘面露奇色,却为许寒的深谋远虑所折服。 “但不知将军招属下前来,却是所为何事?”伊贤乘这时才想起了此事。 许寒眉头微微挑动,嘴角扬起一丝诡笑,“先生能言善辩,本将此番招先生来,正是想让先生一展所长。” 伊贤乘顿时兴奋起来,忙问许寒有何差遣。 “本将想让先生做一会话事人。” 第六十七章 姜尧求饶 堵阳城。 几天前,李厉率领的两万大军,兵不血刃的逼降了些城,然后又耀威扬威的南攻申城。 几天后,那一支威风八面的大军却已烟销云散,只有仓促撤来的几千林翱惶惶之军。 退守堵阳的林翱,面临着一种进退两难的处境。 退兵。 太子殿下李厉还在许寒手中,若然就此退军,就等于放弃了营救李厉,必会授人以柄,被姜尧等一派趁机攻诘。 不退。 兵不过数千,士气低沉已极,几十里外是斗志昂扬的六千许寒精锐,若然来攻,却当如何以应。 房中来回踱步的林翱,脸上皆是焦虑。 正当这时,亲兵来报,言是有一叫做伊贤乘的文士,声称是奉了许寒之命前来林翱。 “伊贤乘……” 林翱心头微微一震,心中诸般狐疑尽起。 沉吟片刻,林翱低声道:“将那伊贤乘请进来,小心着点,不要走露了风声。” “诺。” 亲兵退去,林翱强按下焦虑,端坐于座上,目光沉沉如霜。 过不多时,便将一位文质彬彬的儒士引入,正是伊贤乘。 “伊贤乘见过林将军。”伊贤乘信步入内,拱手施礼,一派淡然从容。 林翱盯着伊贤乘,沉声道:“你既是许寒属下,便是我林翱的敌人,来此有什么目的?” “伊某此来有两个目的,一者是代我家许将军,向林将军转达问候,这二来嘛……” 伊贤乘也不待林翱赐坐,如进自家门一般,边说边主动寻了一座坐下。 “……这第二桩事,则是来救将军的性命。” 轻描淡定一语,林翱闻之却神色一变。 堂中的气氛,顿时变得冷肃无比,林翱死死盯着伊贤乘,眼眸中闪烁着几分如刃的寒光。 半晌,林翱冷笑一声,“你算什么东西,也敢在本将面前大言不惭。” 伊贤乘却也不以为怪,只淡淡一笑。 “伊某虽无名之辈,不过却知林将军若再这般犹豫不决,必遭杀身之祸。” 徐徐一语,只听得林翱心中一寒。 伊贤乘接着缓缓道:“林将军同当初的许将军一样,皆为姜尧等人视为眼中钉,耳中刺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如今林翱军坐看李厉被擒却不得救,试问以弈国君王李帝的性情,痛失爱子之下,他能饶过将军你吗?还是将军认为太傅一脉有谁保的下你?” 洋洋洒洒一席,只令林翱心头为之一震,冷峻的眼眸中,不禁闪过几分悚然。 震动瞬间,林翱却又冷哼一声,“太子殿下被擒,乃是中了尔等奸计,与本将何干,李帝乃当世明君,焉能怪罪于本将。” 林翱说那句“明君”时,却显得不太有底气。 伊贤乘微微一笑,“李帝若真是明君,当初又何致听信谗言,逼得许将军不得不反。更何况,就算他真的是明君,将军又能保证他不会在姜尧等轮番谗言下,一时糊涂吗。” 林翱的脸上青筋隐隐抽动,钢牙咬得咯咯作响,伊贤乘此语,显然是戳中了他的痛处。 眼下形势,诚如伊贤乘所说,这一回的他当真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不利境地。 稍有一慎,李祯濡也不是没有一怒之下,迁怒于他的可能性。 见得林翱眼神恍惚,伊贤乘情知说词已奏效,进一步道:“弈国杉春城虽胜,但内部纷争不休,早晚必当分裂。林将军既视我家将军为榜样,何不就此归顺于许将军,不但可免遭杀身之祸,而且还可助许将军成就一番霸业,此伊某向将军所献的万全之策,请将军三思。” 几番铺陈之后,伊贤乘终于道出了他真正的目的。 这也正是许寒招他前来的原因,为的就是借助伊贤乘的辩才,说降林翱。 听得此言,林翱的身形一震,腾的一下便坐了起来。 他直视着伊贤乘,一语不发,神情极是复杂。 大堂之中,一时又陷入了沉寂。 忽然间,匆匆的脚步声打乱了沉寂,亲兵急急而入。 “禀将军,姜先生吵着要见将军,小的们拦不住,他已经快要闯到里来了。” 听闻姜尧突然闯来,林翱的眉头不禁一皱,眼眸中掠过一丝担忧。 倘若给姜尧瞧见伊贤乘在此,不知又会如何猜想。 林翱目光猛转向伊贤乘,暗示他先回避一下。 伊贤乘却佯作不知,只顾低头闲然的饮着杯中之茶。 只片刻的功夫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,姜尧已推开门口的守卫,大步冲入堂中。 “太子殿下危在旦昔,林翱,你一再的按兵不动,莫非想害死太子殿下不成?” 闯进门来的姜尧,也没注意到有外人在,张口就对林翱横加指责。 被当着外人的面如此质责,林翱只觉颜面无光。 此时的姜尧,方才注意到有别人在场,一双三角眼不禁狐疑的扫向伊贤乘。 “他是何人?”姜尧疑道。 林翱未及开口,伊贤乘却抢先拱手一笑,“在下伊贤乘,久仰姜相国,幸会幸会。” 听闻伊贤乘之名,姜尧的神色骤然一变,目光嗖的便转向了林翱,毫不掩饰疑忌之意。 “林将军,这个人不是许寒的属下吗,他为何会在林将军这里?”姜尧冷冷质问道。 林翱本就嘴拙,这下更不知该如何解释,一时僵在了那里。 这时,伊贤乘却站了起来,淡淡道:“林将军将要归顺我家许将军,伊某此来当然是为了此事。怎么,姜相国莫非也有归顺之意不成,若是这样,伊某倒可为先生向我家将军引荐。” 林翱心头一惊,万没有想到,伊贤乘竟然会公然说出这等话。 伊贤乘的目的,当然是要把“林翱”逼上绝路,逼他做出决断。 而那姜尧听闻此言,自然是大为惊骇。 惊怔半晌,姜尧不禁勃然大怒,指着林翱骂道:“好你个林翱,你果然暗通许贼,申城之役,定也是你做内应,害得太子殿下被擒,林翱,你知道此事传回弈国的后果吗!” 事到如今,林翱知道,自己已是跳进渭河也洗不清。 突然间,他腾的站了起来,周身杀气滚滚而出。 他大步走到姜尧面前,冷冷的对视着他,厉声道:“本将就要背叛李祯濡,你又能怎样?” 此言一出,林翱已无退路,他已做出了选择。 “林翱,林翱,你当真是胆大包天!” 姜尧感觉到了一丝惧意,但却又不想露怯,仍旧铁青着脸斥责林翱。 林翱早恨得他牙痒痒,而今决下已下,岂能再受他恶语相向。 但见林翱臂一挥,诺大的拳头如铁锤一般砸向碟碟不休大骂的姜尧。 “哐!” 一拳狠狠砸中姜尧的鼻梁。 姜尧不过是文人,如何经得起林翱这一下重拳,这一拳下去,只把姜尧痛得嗷嗷痛叫。 “林翱,你竟敢打我,我必请陛下啊——” 话未出口,林翱又是一拳砸在姜尧的腹部。 再遭重拳的姜尧,眼珠子几乎暴出,晃了几晃,捂着肚子便瘫倒在地。 几拳将姜尧打趴下,林翱长吐了一口气,压抑已久的恶气得出,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畅快。 旁边笑眯眯看戏的伊贤乘,脸上同样流露出几分释然。 揍过姜尧,林翱抖了抖手,拱手向伊贤乘道:“弈国文臣皆是这等小人,林某早就受够了气,我已决心归顺许兄,助他成就一番霸业,我这就随先生去见许兄!” 伊贤乘哈哈大笑,欣然道:“将军当真是深明大义,许将军能得将军这般当世虎将,何愁王图霸业不成!” 当天,伊贤乘说降了林翱。 伊贤乘遂一面派人往申城报信,一面与林翱出发,带着几千所部步骑,还有姜尧这个俘虏,亲往申城投归。 申城中的许寒,收得伊贤乘快马急报,得知林翱愿意归顺时,自然是心满意足。 林翱武功虽然不如自己,但精于骑兵,而且相识多年可堪信任,于是一收到这消息,许寒便点起兵马,亲出申城前去迎接林翱的归来。 日近斜阳,北面大道上,终于看到了兵马的影子。 许寒料想是林翱率兵至,遂将兵马勒住,原地等候,又派伺候前去打探。 片刻后斥候回报,果然是林翱兵马已到。 林翱为了表示别无他心,两军相近三四里时,便叫兵马且住,自己则与伊贤乘,带着十几骑前来相见。 许寒驻马而立,遥望北面,但见大道之上,十余骑人马飞奔而来。 将及近时,他终于看清,当先那人正是林翱,旁边陪同者便是伊贤乘。 林翱独身前来,归降之心已无异。 “驾!” 许寒欣喜之下,纵马上前迎去,程平等十余骑亲军,也跟随而去。 相距十余步时,林翱翻身跳下马来,大步流星奔上前来,拱手便拜。 兴奋之下,许寒拍着林翱的肩,豪然笑道:“今日不说别的,走,咱们进城喝酒去。” 许寒拉着林翱便要回申城。 林翱却笑道:“林兄莫急,我来翻来归,还为兄长带了一份礼物。” 礼物? 许寒顿生好奇。 这时林翱便一招手,叫部下将那所谓的“礼物”带上来。 过不多时,几名虎熊之士,便将一个全身五花大绑,鼻青脸肿的儒生带了上来。 当许寒认出那人的是谁时,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。 那被绑之人,正是姜尧。 当年在杉春城大营中,姜尧在李祯濡面前抵毁自己的那般嘴脸,顿时便浮现在了许寒眼前。 一种莫名的厌恶感油然而起。 他缓缓的走到姜尧跟前,冷笑道:“姜相国,没想到我们还真是有缘,会在这种情况下再会,你恐怕万没想到会有今天吧。” 鼻青脸肿的姜尧,这会再也嚣张不起来。 当初他如何排挤许寒的事,他如何能忘记。 或许是出于心虚,耳听着许寒的冷言,姜尧不禁是混身打冷战,低垂着头不敢正视。 寒光掠起,许寒缓缓的拔出了佩剑。 小人当前,新仇旧恨,焉能不报。 许寒长剑在手,眼中杀意迸射,左右部众顿时鸦雀无声,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 本就胆战心惊的姜尧,顿时吓得魂飞破散,脸色惨然,双腿跟着就发软。 惶恐之下,姜尧忙是勉强挤出笑脸,讪讪道:“许将军息怒,其实姜某素对将军仰慕的紧,陛下面前,姜某没少为将军说好话,将军若有意和陛下和解,姜某还可以为将军牵线搭桥,略尽绵薄之力。” 第六十八章 李帝吐血 许寒本想姜尧身为一国之相,面对着死亡当前,多少会表现出几分名士的节气。 他却没想到,这姜尧在自己的长剑下,抛下了所有的伪装,竟是露出了如此不堪的真面相。 所谓名士,不光是个小人,而且还是个胆小鬼。 许寒心中冷笑。 “如是我没记错的话,当初云霖之役后,正是你向李祯濡进谗言害我,你是讽刺本将记性差吗。” 说话时,许寒将剑往姜尧脸上晃来晃去,做出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砍了他脑袋的姿势。 姜尧被剑晃得发毛,额头冷汗滚滚,却还咧嘴笑呵呵道:“姜某岂敢,其实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,事后想想十分的懊悔,姜某在此向将军道歉,还望将军大人大量,恕姜某之罪。” 说着,姜尧俯身做了一揖。 他本想拱手,却忘了自己双手被绑,只得直挺挺的弯了弯身子,样子显得极是滑稽。 左右众人见状,无不暗笑。 有仇不报非君子,更何况是姜尧这样的小人,许寒又岂会因他三言两语就心软。 “如果道歉有用的话,要剑还有何用!” 许寒剑眉一声,刀削似的脸上,决毅的杀机骤然涌起。 眼见许寒不为所动,仍旧要杀自己,姜尧吓得笑脸破碎,脸上是汗如雨下。 面对着缓缓移近的剑锋,姜尧惶恐难当,大叫道:“许寒,我乃弈国重臣,你若敢杀我,陛下盛怒,到时大兵压境,定叫你死无葬生之地!” 姜尧的脸色变得倒也是快,方才还巴巴的一副笑脸,转眼间就开始恶语威胁。 他话音方落,旁边林翱看不下去,“哐”的一拳就捶了上去:“反复无常的小人!” 林翱这一拳下手极重,直把姜尧打得七荤八素,除些昏将过去,嘴里边一口鲜血喷出,竟是掉出了一颗断牙。 “许寒,林翱,你们,你们……” 气血翻滚,痛苦之下的姜尧,恨恨的瞪着眼前他们,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在骂些什么。 许寒已无兴趣再看姜尧这番丑态,长剑提起,摆起了斩首之势。 众人尽皆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人头落地的那一刻。 长剑高悬了片刻,许寒却忽又将剑放下,将之递给了林翱:“这口恶气就让你出了。” 林翱不禁神色一怔。 许寒这不是仅是让林翱泄恨,更是要借此来让林翱证明他归顺的诚意。 一旦林翱杀了姜尧,便就是彻底的绝了自己的退路,李祯濡那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原谅他。 林翱当然知道许寒的用意,最初的一瞬,他不禁犹豫过。 不过,也仅仅是稍一犹豫,林翱便欣然接过了许寒递来的长剑。 大丈夫,自当雷厉风行,既又决断,焉能再反悔。 林翱眼中杀气陡生,深深吸一口气,长剑高高的举了起来。 此时的姜尧已双腿发软,跪倒在了地上,脸上涌动着绝望,嘴里一会是哀求,一会又是痛斥,已是吓得语无伦次,神志不清。 林翱看了许寒一眼,许寒微微点头,示意他不必再犹豫。 “小人,去死吧!” 暴喝一声,林翱手中长剑呼啸而下。 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姜尧已是身首异处。 杀了姜尧后,林翱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,脸上不禁浮现坦然的笑容。 林翱证明了自己,许寒自也是欣慰不已,便是拍他肩,豪然笑道:“好兄弟,走,咱们回申城去,今日与你一醉方休!” “奉陪到底,哈哈——” 擒李厉,杀姜尧,收林翱,收获丰厚的许寒春风得意,当天便在申城中摆宴,大肆的庆贺。 其后不久,许寒又坐镇申城,分兵攻取淮上诸县。 淮上郡下西鄂、博望、郦、析、舞阳等诸县,在邓寅烁兵败后,本是打算归降李祯濡。 如今诸县听闻许寒下申城,破弈军的威名,不无震动,纷纷转而归顺于许寒。 其余东被部堵阳、雉等归降李祯濡等县,畏于许寒兵威之下,也纷纷倒戈。 许寒分兵驻守了几个要害之县,其余诸县却令地方官吏各安其职。 十余天时间内,许寒基本已占据了整个淮上,除北部靠近开封的叶、鲁阳,以及南部靠近雒阳的邓、江阳等几个县外,淮上三十余县,许寒已据有大部。 此时的李祯濡虽然势大,但杉春城一役各军已疲惫不堪,又分出大部分兵马控制瑄国疆域,,再加上申城两万兵马败溃,其实已分不出大兵来征讨许寒。 考虑到李厉在手,李祯濡投鼠忌器,短时间进攻淮上的可能更小,于是许寒便留唐墨、伊贤乘率军数千镇守申城,自己则率凯旋之师南归虔阳。 许寒的回归,令整个虔阳城再次陷入了沸腾。 当初许寒率军出征时,几乎鲜有人相信他能够获胜。 虔阳的士民们都知道,那位弈国的李帝可不同于韩钊福,他可是连瑄国都能击败,而那个瑄国邓帝的疆域与韩王的雒阳接壤,恰恰又是一个让韩钊福所胆寒的极厉害人物。 然而,许寒却确确实实的胜了,不但是大胜数万弈军,而且还擒获了弈国的太子殿下。 这个奇迹般的事实传回时,虔阳的士民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,直到许寒坐骑黑驹,傲然的步入虔阳中时,他们确信这奇迹真的发生。 无数的士民涌上街头,迎接凯旋之军的归来,更想一堵许寒的神威风采。 许寒在万千双眼睛的注视下,从容的驱马徐行,享受着众人的赞叹与敬畏,享受着属于他的荣光。 当虔阳城一片欢腾时,几百里外的开封皇宫中,却是一片的冷清。 诺大的御殿中,除了李祯濡之外,空无一人。 李祯濡身披金甲,手扶宝剑,穿过那空旷的大殿,一步步走上了御阶。 那精致而庄严的御座,印入了李祯濡的眼帘,他的心跳忽然间加快。 李祯濡围着御座缓缓的转起了圈,手抚过那雕龙玉刻,他抬头望了一眼,殿门是紧紧关闭着的,烛火将这富贵堂皇的御殿照得通亮。 “邓帝的皇位,不过如此……” 李祯濡话音刚落,大殿之门却突然推开,一人也不待通传,擅自就闯了进来:“陛下,大事不好,申城兵败,太子殿下被许寒所擒——” 正待龙颜大怒的李祯濡,听得这惊人的消息,陡然间涌上无限的惊骇:“你说什么?” 闯入殿内的,乃是礼部侍郎陈安。 自凌子瑞背叛,顺走了李祯濡的情报网后,李祯濡便委任陈安来代替凌子瑞负责情报搜集。 被李祯濡这么一喝,陈安身子一抖,忙是将申城之战的详细情报,颤栗着向李祯濡报上。 李祯濡听着听着,脸色已变得铁青,眼中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惊怒之色:“林翱竟也敢背叛朕,可恨,可恨之极!” “林翱跟许寒私交一向极好,想来正是林翱的背叛,才使太子殿下兵败被擒,姜相国他先前提出过猜疑,没想竟然言重,姜相国已被林翱所杀……” 陈安三言两语间,把申城失利的原由,全都推在了林翱身上,没办法他也是太子一脉的,该隐瞒的自然要隐瞒。 李祯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随时有生命危险,气极之下,一时血气攻心,张口便喷出一股血箭,更觉头晕目眩,身子摇摇欲坠。 “陛下!” 陈安大惊,急是扑了上去,抢在李祯濡倒地前将其扶住。 再看李祯濡时,却见他已是昏厥过去。 “来人啊,快传太医,快……” 第六十九章 半醉冒犯 虔阳,太守府。 一场庆功宴后,许寒半醉而归。 方入府门时,听到动静的宋歆芙,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。 “夫君,你回来了。” 宋歆芙屈身一礼,而后上前扶住了许寒。 成婚几月,许寒大多数时候都在东征西讨,即使是今日凯旋而归,却连家也顾不得先归,先得陪将士们行庆功宴。 此时见到小娇妻时,许寒心中便觉对她有些亏欠,歉然一笑:“我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,留得夫人独守这诺大一座府院,真是辛苦夫人了。” 听得许寒这柔情之语,宋歆芙心中甚是感动,欣慰之下,俏脸上不禁泛起浅浅笑意。 “夫君血战沙场,是在做大事,那才是真真辛苦,妾身只盼夫君能平平安安,心里便知足了。” 宋歆芙脸畔生晕,柔声说道。 耳听着绵绵柔情细语,看着浅笑暗羞的绝色容颜,半醉的许寒的心中怦然一动,胸头的那一团火焰悄然滋生。 “夫人当真是体贴……” 许寒紧紧携起宋歆芙的纤纤素手,目光肆意的在她的俏脸,玉颈,还有那高高隆起的酥物间游移。 新婚未久,正当如胶似漆,无奈分别,芳心怎堪寂寞。 独守空房已久的宋歆芙,岂能感觉不到许寒那份心思。 她心中也早有期盼,脸庞不禁泛起红云,便低眉笑道:“夫君,外面冷,咱们进屋吧。” 许寒面带笑容,牵着宋歆芙的手儿,便往屋中去。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时,耳中却忽听到了阵阵吵闹声,从后院方向传来。 “放我出去——许寒——放我出去——” 那是女人的叫声,充满了怨气,听着似乎有些耳熟。 许寒不禁奇道:“夫人,这大晚上的,府里哪来的疯女人在吵闹。” 宋歆芙侧耳听了一听,脸上不禁流露几许苦笑,“夫君难道忘了么,这吵闹的女人正是那位瑄国公主,夫君说她很重要,要把她软禁在府中,这公主自病好以后,已是吵了有好多天。” 听过宋歆芙这一番解释,许寒方才恍然大悟。 原来这不消停的女人,就是那九漾公主九漾公主。 先前许寒把这九漾公主从开封掳了来,因是急于出征申城,便将她送入自家府中,叫宋歆芙请医者给她看病,还叫好好看管住她,以为将来所用。 宋歆芙听从许寒吩咐,请了虔阳名医来为她治病,谁想这位九漾公主脾气也烈,身体好转后,便日日吵着要离开,宋歆芙无奈,只好找了几个力大的妇人照料,顺便看管她。 许寒道:“夫人也真是大度,难道你就容她天天这么大吵大闹不成?” “那还能怎样,人家好歹也是一国千金,咱们软禁她在此就算了,总不能把她的嘴也堵上吧。”宋歆芙无奈的叹道。 宋歆芙的心慈仁厚,许寒自然是喜欢,本来他也想算了,但听得那九漾公主吵闹不停,却是越听越烦。 如此良辰美景夜,岂能被她坏了雅兴。 许寒眉头暗皱,便笑道:“夫人且进屋进暖暖被子,待我去劝劝那位公主,叫她闭嘴,莫要搅了我们的好事。” 他言语“露骨”,只把宋歆芙听得脸色羞红,娇嗔一句“夫君你净胡言乱语”,便低着头匆匆进了屋中。 宋歆芙一进屋,许寒的笑脸顿收,转身大步带风往后院而去。 许寒寻声去往了后院,一间阁楼印入眼帘,被关在里边的九漾公主仍在大吵大闹,隐约还能听到哐哐的摔东西声。 前脚刚一步阁楼,猛的撞见一物迎面飞来,许寒急是将头一侧,那非来之物哐的撞在了身后门楣上,摔得粉碎,却是一件上好的陶器。 再回头时,九漾公主已经又举起了另一件器物,作势要摔,旁边几个妇人拦都拦不住。 “把东西给我放下!” 许寒厉喝一声,声若洪钟般响亮,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 阁内的妇人们一见是许寒,皆是面露畏色,慌忙低头,躬身的退向两边。 九漾公主也是吓了一跳,高举起器物一时定在了那里,当她认出了许寒里,眉色间立时浮现愠怒之色。 “我说把东西放下,你难道没听见吗。”许寒又是一喝,依旧是命令式的口气。 九漾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惧意,迟疑了那么一瞬,却依旧贝齿一咬,将手中陶器奋力掷向了许寒。 “真是看不清形势吗!” 许寒闪身躲过了掷来之物,刀削似的脸庞上,不觉怒意更盛。 那九漾公主却昂首挺胸,傲然的面对着许寒的怒视,秀鼻微微上扬,似乎在向许寒示威一般。 许寒怒了,他岂容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撒野。 “你们给我出去。” 许寒一声喝,左右妇人吓得一哆嗦,忙不迭的趋步退出阁外,将门反掩了上。 “早说过叫你不要跟我耍公主的脾气,我的话,你当耳旁风了?!” 许寒面色沉沉,一步步的走上近前。 此时的九漾公主,病躯渐已痊愈,形容比先前那憔悴相大有不同,近了看时,却发现她颇有几分姿色。 半醉的许寒看着那张秀丽的瓜子脸,眼眸中不禁掠过几丝炽热。 这是古代,还是乱世,他割据一地,即使做什么都没人会管。 九漾公主感觉到了许寒眼神的异样,心中不由得惶恐起来,身子本能的往后退去,口中颤巍巍道:“你……你想做什么?” “想做什么……你说呢……” 许寒嘴角浮现一丝冷笑,步步逼上前去。 身后已是墙壁,九漾公主退无可退。 许寒却缓缓走近,只差几步,那铁塔般的身躯便要贴上来。 原本傲然无惧的九漾公主,这时却慌了,一颗心“砰砰”的狂跳,秀丽的脸蛋也悄然掠起几许羞怯的潮红。 身为瑄国公主的身份,即使身陷敌手,她也从未曾畏惧过。 如果她是个男儿身,自然无所畏惧,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。 只可惜,她却是个女儿家。 女人,天生存在无法忽视的弱点。 眼见许寒靠近,九漾公主越发慌张,背靠着墙壁,随手抄起了旁边一只瓶子护在身前。 “你别过来了,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。” 事到如今,若换成别的女人,只怕早慌得服软,不想眼前这女子,却还敢威胁自己。 许寒的眉头不禁一皱。 女人有点性格自然有味道,不过若是不懂得顺从的话,再有性格也是枉然。 许寒盯着那慌急的脸,冷冷道:“你若敢动手,我就扒光你的衣服。” 九漾公主身子一震,小脸愈红,嗔怒道:“你个无耻之徒,你若敢轻薄于我,我父皇必叫你死无葬生之地。” “想要我死的人不止一个,多一个何妨,邓寅烁若有兴趣,让他来排队就是。”许寒言语不屑,眼眸中炽热更盛。 眼见许寒不受威胁,九漾公主也没了辙,只得举着瓶子,颤声叫道:“你别过来,你真的要动手了。” “我倒很想看看,瑄国公主千金之躯,会是怎样一副光景,你有胆的话,尽管试试看。” 许寒冷笑时,诺大的身躯已逼近数步,他已能嗅到九漾公主身上那淡淡的体香。 “是你逼我的!” 无路可退的九漾公主,尖叫一声,紧闭起眼睛,一双臂儿倾尽全力,胡乱的将那瓶子砸向许寒。 啪! 那白皙玉臂尚在半道时,便给许寒擒住。 九漾公主身子骨纤巧,一对臂腕极为纤细,许寒的手掌如铁钳般将她的双手腕子掐住,另一手迅速的夺走瓶子。 当九漾公主睁开眼时,自己已被许寒紧压向了墙壁,双手也被他按在墙上。 她还是生平头一次与一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,几乎是肌肤相贴,而且还以如此不雅的姿势。 九漾公主的脸蛋上,瞬间涌上无限的羞红,恼羞叫道:“你个无耻之徒,快放开我!” 怒叫之时,她极力的挣扎,怎奈气力微弱,又如何挣得脱许寒的束缚。 她反抗之际,紧紧被许寒挤压之处,因是急促的呼吸而不断起伏,虽隔着两层衣衫,许寒却依然能清楚的感觉到,来自于胸膛的压迫感。 而来自于她体间发间的那种芳香,更是扑鼻而至。 诸般秀色,再加上酒精的刺激,直搅得许寒心中火热大作。 他猛的夹住九漾公主的小蛮腰,轻轻松松的将她拎了起来,大步的往内室而去。 许寒无视九漾公主的挣扎与尖叫,一把将她扔在了床上。 九漾公主翻了个滚,赶紧缩进了床角。 “求你别碰我,我打你是不对,我向你道歉……” 此时的九漾公主,那一身的傲气已吓得烟销云散,不得不放下尊严,向许寒服软求饶。 “方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,是你自己要挑战我的忍耐底线,现在就别怪我了。” 这个时候,作为一个男人,许寒哪里还会把到嘴的肉放过,话音方落,诺大的身体便扑了上去。 九漾公主无处可躲,几下便被他压在了身下。 “求你,不要,不要啊——” 九漾公主声音凄婉,苦苦哀求。 许寒却不睬她,一手按住她的双臂,腾出一只手来,片刻间便把她身上的衣裳扯了个粉碎。 顷刻间,九漾公主身上便只余下条条碎布,根本无法遮羞,无不半掩半露。 这时的九漾公主却忽然停止了哀求与反抗,如木头一般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,只是,那紧闭的眼眸中,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,一滴滴的滑落脸颊。 她已经认命,只能默默的承受将至的波折。 许寒理智渐渐回归,因为,身下的九漾公主身体僵硬冰冷,一言不发只默默的流泪,仿佛只剩一俱无神的躯壳一般。 许寒不禁没好气坐了起来,一时无语。 原本绝望的九漾公主,万没想到许寒竟然会在最后时刻放过了她,绝处逢生的她,赶紧用被子将自己裹的紧紧的,缩在墙角里啜泣。 许寒穿戴整齐,看着她道:“今天就算是个小小的教训,以后就老老实实的,别再大吵大闹,能做到吗?” 九漾公主赶紧点头,她已彻底被许寒镇住,哪里还敢再有一丝不安份。 见她终于老实下来,许寒神色这才缓和下来,摆手说道:“我今天也是喝了点酒,冒犯之处,公主见谅,时候不早,早点休息吧。” 说罢,许寒转身扬长而去。 耳听着脚步声远去,当听到“哐”的一声关门声时,九漾公主紧绷的神情才总算松了下来。 缩在被中的她,长长的松了口气,庆幸自己幸运,总算是保住了冰清玉洁的身子。 她低头看了一眼红了好几块的身子,想着自己珍贵的身体,就这般被许寒那武夫肆意的触碰,脸上不禁又羞又怒又无可奈何。 第七十章 建亲卫军 出得阁楼。 许寒方才想起,自家的小娇妻还在房中等着,自己何苦又在这里浪费时间。 他便理了理衣容,径自还往卧房。 “夫人,让你久等了。” 许寒推门而入,一股暖风扑面而入。 门外正当冬末初春,夜气正寒,而屋中却炉火熊熊,暖意融融。 鼎中的檀香袅袅,屋中香气四溢,这春暖花香的气氛,顿时扫去了先前的不快,让许寒的精神为之一振。 房门反掩上时,许寒却忽又听到似有潺潺水声,正从内室中传来。 许寒心怀着好奇,徐徐步入内室,当他转过那道雕花的屏风时,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,一双眼珠子陡然暴睁。 屋中水气缭绕,一袭倩影正自雾中晃动。 透过那朦胧的水雾,却见宋歆芙正躺在大木盆中,享受着沐浴的惬意。 似乎是因为水声霖霖的缘故,她并没有听到许寒进来的声音,依旧背对着他擦洗着身子,嘴里边还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。 宋歆芙似已沐浴完毕,“哗”的一声便,便是从澡盆中站了起来。 她浑然不知许寒就在旁边,坦然的从水中站了起来,窈窕身子那带起来的浴水,从粉白的香颈滑过,淅淅漓漓的坠落入澡盆之中。 宋歆芙擦干净身子后,便裹了件薄薄的纱衣,在那水雾的熏蒸下,薄衣如半透明一般,如何能掩住那如雪的肌肤。 那薄纱下的诸般曼妙,若隐若现,更是肆无忌惮的挑动着许寒。 看到这里时,许寒岂能再忍住,几步上前,便将宋歆芙从后环抱住。 宋歆芙吓了一跳,本能的欲要挣扎,待瞅见是许寒时,却才缓了口气,脸上不禁掠过红晕。 “夫君你什么时候进来的,怎也不出声呀。“她娇滴滴的抱怨道。 “我早就进来了,见夫人正自沐浴,便不忍搅了夫人你的雅兴。” 许寒笑道,说话间,双手已不安份的在她身上游走。 宋歆芙却又是一惊,窘羞道:“那妾身方才的丑态,岂不给夫君都看去了,真真是羞也羞死。” 只片刻,她湿润的脸蛋已潮红如霞。 许寒却亲吻着她道:“你是我的妻子,有什么好羞的,再说,夫人你方才的样子,活脱脱一美人出浴图,当真美极。” 宋歆芙给他这甜言蜜语一夸,又是羞又是喜,抿嘴浅笑不语。 许寒拥她入榻,笑眯眯问道:“夫人早不沐浴,晚不沐浴,却为何选今天沐浴。” 他这是明知故问,故意的调弄她。 宋歆芙一脸羞涩,不敢正眼瞧他,只低低道:“妾身想着夫君辛苦,所以才想洗干净自己,好好的……” 后面的话,她却欲言又止,似乎难以启齿。 “好好的什么?”许寒却偏就逼问。 “好好的……伺候夫君……” 宋歆芙扭捏半晌,贝齿间不好意思的挤出了四个字。 平素厅堂之上,仪态端庄大方的妻子,却不想竟能说出这等之词,许寒心中大动,暗想自己当真是娶了一位出得厅堂,入得卧房的贤妻。 此时的宋歆芙,嫩颈儿微微上仰,满面潮红如火,喘气声渐起,一丝一缕都充满了诱人的气息。 面对妻子这般诱人的春色,许寒焉能自持。 月光穿过窗缝,细碎的光点淋漓在那紧紧相拥的一对夫妻。 夜更深。 …… 一晌念欢,夫妻之情更进一层。 许寒却并未沉溺于儿女私情,稍加享乐后,精神很快专注于他的大业。 申城一役,俘敌数千,再加上林翱的归顺,许寒手中一下子多了近五千的降军。 这五千降军,却不同于他在虔阳所募的新兵蛋,这些士卒皆是久经战火考验的老卒,其战斗力实际上并不逊于许寒的嫡属兵马,只因太子无能,才沦落为降兵。 许寒遂择其精锐,淘汰其伤弱,从中择出三千多青壮精锐,编入本军,其余则尽放归,好借他们的口,宣扬许寒的威名。 至此,许寒麾下的军队数量,已达到了近两万之众。 步军方面,许寒已建起一支一万五千人左右的步军,其中五千由唐墨统领,驻守于申城,防范北面李祯濡。 朝阳的蒋正和周良所部,亦有兵五千,成为虔阳南面的屏障,为许寒抵御韩钊福的威胁。 虔阳大本营则驻兵五千,许寒手中需要一支绝对忠诚的兵马,这五千步军乃是他最精锐的嫡属军队,是许寒所能信赖的核心战斗力。 神行骑的轻骑方面,因为林翱所部骑兵的加入,数量猛增至近三千。 考虑到林翱最擅长骑兵作战,许寒用其长处,遂令其统帅神行骑,作为重要的机动部队。 铁浮屠方面,因是新缴获了数百领甲具,许寒得以将这支重骑兵扩充至一千人左右。 许寒本想扩充更多的铁浮屠,但重骑兵这玩意就是个烧钱的兵种,以弈国之雄厚的实力,麾下重骑也不过两千骑左右,若非许寒从开封大掳了一笔资财,以他眼下的实力,压根就养不起一千重骑。 而这一千重金打造的铁浮屠,其强悍的攻击能力,将是许寒最致命的武器。 如此利器,在目下的形势下,许寒自然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,故他便将铁浮屠编入了自己的亲军营中。 许寒的亲军营本由程平统领,名为虎卫营,其中主要为一千步卒,这些步卒大多是来自于许寒起兵时,最初的那支队兵马,骁勇不说,对他也是百分之百分忠诚。 程平为人忠勇,且极善步战,许寒当然放心让他统帅虎卫营。 只是眼下亲军中新加入一支铁浮屠,程平不善骑兵,让他统帅铁浮屠的话,并不能发挥出这支铁骑的最大能量。 对于许寒来说,再务色一名优秀的骑将来统令铁浮屠,就变成了一件迫在眉睫之事。 思来想去,许寒忽然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。 这日午后时,许寒在程平的护卫下,带着柳煦来到了虔阳大牢中。 入得大牢,许寒来到了一间牢房外,隔着牢窗向内望去,却见那个蛮牛般的粗汉,正在如狼似虎般啃着一条羊腿。 那满脸胡须与钢丝无异,头发略有些发黄的汉子,正是胡姜。 胡姜力量超乎常人,凭借着这股怪力,其武功实力足以与蒋正这样级别匹敌。 胡姜的骑兵作战能力,虽算不上一流,但放眼许寒麾下诸将,除了林翱之外,只怕也无人能及。 神行骑那样的轻骑,需要长途奔袭,或是迂回侧击这种高超的战法,对于主将临阵反应能力要求自是极高。 铁浮屠则不同,无需过多的花巧,只要听到号令,一根筋的往前冲就是。 这样看来,胡姜这般勇力过人的蛮将,铁浮屠这种重骑兵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。 许寒正是看中了这一点,所以才打算重用眼前这“怪胎”。 牢中正胡啃的胡姜,听到牢外有声音,猛然抬头,却瞧见一帮子正在围观着他。 胡姜愣了一愣,眼珠子转了几转,蓦的将许寒认出。 紧接着,当他看到柳煦正跟许寒谈笑风生时,不禁大为惊奇。 “柳先生,你咋和那厮说说笑笑,这到底是咋了?”胡姜冲到牢窗,大叫道。 柳煦瞪了他一眼,喝斥道:“你这蛮汉,焉敢出言不逊,还不快拜见许将军。” 胡姜这下就糊涂了,眼珠子瞪得斗大,迷茫了半晌,方才想明白了柳煦的话是什么意思。 柳煦已经归顺许寒,这是来劝降自己呢。 “柳先生,你不是说带我去鏖州投奔南宫王么,怎的却又归顺了他呢?” 胡姜也是直肠子,想也不想的就把柳煦原先的盘算,当着众人的面给抖了出来。 柳煦顿露尴尬,双眼急是一瞪胡姜,吹着胡子喝道:“什么投奔南宫王,你哪里来的这多废话,让你归顺他是你的福份,还不快拜见。” 胡姜给柳煦这么一教训,他心中虽还有困惑,却只闷闷不乐的嘀咕了几句,纳头便向许寒拜去。 “末将胡姜拜见许将军,末将愿为将军卖命,还望将军收留。” 胡姜那一句“卖命”,露骨而直白,直把许寒听得忍不住也笑了。 他便叫将牢门打开,伸手将胡姜扶起,拍着他的肩道:“好个直爽的汉子,本将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蛮汉,本将要用你做我的亲军统领,你可愿意?” 此言一出,胡姜不由一惊,万没想到许寒竟会这般重用他这个降将。 惊喜之下,胡姜不禁面露感激,慨然拱手道:“多谢将军抬举,我没什么本事,就有一身的蛮力,将军若用我做亲军,我就是死也要保得将军周全。” 胡姜性情直爽,任何心事都写在脸上。 他说这番话时,许寒一直观察着他的眼神,从那诚恳的眼神中,许寒确信他所说是肺腑之词。 许寒自是听着欣喜,当即令将胡姜从牢中放出。 第七十一章 驭人之术 为了显示对胡姜的荣宠,许寒将自己穿过的一套衣甲相赠,并命虎卫营和铁浮屠齐集于校场,以这种隆重的方式,向众将军宣布胡姜的归附。 来到校场时,数千亲军将士集结已毕。 “胡姜,本将今日就封你为军司马,担任铁浮屠的统领,作为亲军营的次将,你今后要好好的配合程平,知道吗。” 胡姜听到许寒竟让他担当亲军营次将时,不禁大喜,正待谢时,却忽又听到,原来自己竟然要做程平的将士。 胡姜原本欣喜的脸色便沉了下来,指着程平道:“将军让我做什么都行,可我就是不愿做这厮的副将。” 一旁的程平眉头顿时一皱。 许寒也颇感意外,奇道:“你为什么不愿做他的副将?” “因为末将不服这厮。”胡姜嘴一扁,冷哼道。 此言一出,程平不禁勃然大怒,怒道:“你个蛮汉,焉敢小视老子!” 程平怒了。 你胡姜算什么东西,你不过是瑄国旧将而已,老子我程平可是最早跟着许将军起兵的老人,许将军他爱才,让你当你的副将已经是看得起你,你竟然还敢小瞧老子。 程平的心中,原本就是对胡姜有些看不顺眼,胸中压抑的情绪,立时给胡姜的轻视点燃。 至于胡姜,当初他正是被程平五花大绑,跟扛沙包似的丢进牢中,他虽然是个粗人,但这个仇却还记得。 现如今许寒要胡姜给那个把他当沙包的人当副将,胡姜当然也不愿意。 一听得程平大吼,胡姜当即把袖子一挽,反骂道:“老子我就是不服你,怎样啊,有种咱们打过。” 这两个性情粗犷的铁汉,一旦怒起,当着许寒的面就对骂起来。 许寒剑眉一沉,厉喝道:“你们可有将本将放在眼里!” 暴雷般的怒声,盖过了他二人的吵闹,诺大的校场上,几千人都被震到,众将士无不面露畏色。 程平一震,忙是闭了嘴。 胡姜也为许寒的威怒气慑,不敢再吱半声。 许寒只一语间,便将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轻易的镇住。 只是,他二人虽不再明着吵闹,但却彼此瞪来瞪去,似乎还在用眼神交锋。 看着这两个互不服气的莽夫,许寒道:“你二人既然都不服对方,那本将就容你们较量一番,本将也正好看看你们谁的武功更胜一筹。” 此言一出,程平和胡姜立时兴奋起来,摩拳擦掌巴不得比个高下。 旁边的柳煦却眉头微皱,急向许寒暗使眼色。 许寒却佯作视而不见,摆手令那二将下将台去准备,他却叫煮酒一壶,兴致勃勃的欲要观战。 “将军,正所谓两虎相争,必有一伤,此二将无论谁有个闪失,对将军来说都是损失呀。” 柳煦面带忧色劝道。 许寒却微微一笑,一派淡然,“先生莫要担心,本将自有主张。” 说话间,场上那二将已胯骑战马,手持大刀,杀气腾腾的上场。 校场上的将士们生怕被伤及池鱼,赶紧自觉的让开一大片的空地来,皆也兴奋的打算观战。 这时,许寒却高声道:“今日这场马战,以百回合为限,一百合内没能分出胜负,就此作罢,你们都听明白了吗。” 许寒之命,那二将焉敢不从,当即齐声称诺。 柳煦这才松了口气,却又道:“将军何以有把握这二人能打上一百回全,万一不到一百合就有谁出了差池,却当如何?” “怎么,先生莫非不相信本将的判断吗?” 许寒反问了一句,话中充满了自信。 以许寒的实力,凡交手之将,只需一合就能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强弱,这种判断力,只有绝顶的高手才会俱备,柳煦虽然智谋过人,但这一点上却远不及许寒。 先前许寒跟程平和胡姜都交过手,对他二人的武功自然是了如指掌,所以他才有绝对的自信,这二人一百回合内断分不出胜负。 柳煦却又道:“就算他二人能活着撑过一百合,但胜负不分,他二人间的成见只会越来越深,老朽还是有些担心。” 柳煦刚刚归顺许寒不久,而胡姜又与他是同乡,他自也不想看到胡姜与许寒的老部下结仇。 许寒却淡淡一笑,“本将说了自有主张,先生就不必再担心,来,咱们温酒一杯,好好观看一场精彩的比武。” 说着,许寒便自斟一杯,津津有味的闲品起来,俨然没有一丝的担心。 柳煦无奈,只好心怀不安的静观其变。 擂鼓声起,校场肃杀之意弥漫。 程平暴喝一声,拍马舞刀当先杀出。 赤膀的胡姜,喉间滚出一声低啸,亦纵马舞刀迎上。 两个虎熊之士,转眼间便已战成一团。 层层叠叠的刀影如流光般四射,金属交鸣之声嗡嗡入耳。 转眼间二十招走过,那二人名虽比武,心却恨不得要对方的命,一上手就摆出拼命的架势,招招皆是必杀之势,只将围观的将士看得胆战心惊。 程平是亲眼见识过许寒如何收拾了胡姜的那场战斗,他深知胡姜怪力强悍,故交手之时有意避实就虚,妄图以刀法上的优势取胜。 然而,四十招一过,程平却惊诧的发现,自己竟是渐落了下风。 将台上观战的许寒,脸上掠过一丝笑,程平落了下风,正是他意料之中。 要知马战厮杀,比的不仅是刀法的精湛,马术的优劣对胜负也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。 胡姜乃北凉汉子,从小在马背上长大,马术之精,自然是远胜于程平。 他舞刀激战之际,更可以从容灵活的驭马腾挪,不断的变换着身法,仗着这马术的优势,再加上强悍的力量,自然是很快占了上风。 程平想仿效许寒的战法,但他却忘了许寒乃是骑将出身,骑术之精远胜于他。 那胡姜一占上风,信心大作,一刀接一刀疯狂的攻来。 程平心中暗暗叫苦,方知自己是小看了这蛮子,不想这厮竟然如此了得。 此时的程平,对取胜已不抱希望,只能苦苦的支撑,希望能够熬过一百合。 猎猎刀风中,二人交手已过八十合。 胡姜虽占上风,但他的实力到底跟程平是在同一水准,就算有优势,想要取胜程平只怕也得几百回之后才有希望。 转眼之间,二十合走过,监战官赶紧鸣锣,声音比试结束。 程平如蒙大赦,急是拨马跳出战团,而胡姜虽有不甘,却又不敢违抗许寒之命,只得收刀驻马,不敢再战。 “这蛮子确有几分本事,若再战下去,只怕我还会输给他。” “这姓程的能挺这么久,倒也不算是草包。” 二人气喘吁吁的瞪着对方,目光虽然仇视,但比先前已缓和不少,反而添了几分暗赞。 将台上的柳煦暗松了一口气,不禁为许寒的判断力所折服。 许寒却不急不忙的饮下一杯酒,然后才慢吞吞的起身走上将台边。 他各扫那二将一眼,朗声问:“这比也比过了,你二人可服了对方?” 话音方落,胡姜便大叫道:“我不服,将军,末将请求再战,这回不要设上限,末将定能胜他。” “再战便再战,我还怕你不成。” 程平也跟着大叫,不过底气却显得没有胡姜那么足。 许寒微微点了点,“既然你二人这么想打,那本将就容你们再战一场。” 此言一出,在场众人无不变色。 “还要再战?许将军,你到底什么意思?”柳煦同样一脸惊疑,实在摸不清许寒心中所想。 校场下的胡姜却是大为兴奋,得意的瞅了程平一眼,心想再打一场,老子定能胜了你。 程平虽然一脸硬气,心里边却暗暗叫苦。 正当众人惊喜不一时,许寒却又高声道:“再看一场马战太过乏味,这一次,本将要看你们步战。” 作为一名将军,领军作战不仅只有纵骑冲杀,还有登城陷阵,马战与步战同样重要。 程平所出身的乱军军本乏马,程平常年步战,其步战之能远胜于马战。 一听许寒说要看步战比试,程平立时信心大增,当即大叫着要战。 胡姜自恃怪力过人,想也没想也嚣然应战。 他二人抖擞精神,浓浓杀气再起,各自又是一副要拼死拼活的样子。 “你二人要战也可以,这一次依旧以百合为限,若到时不能决出胜负,你二人就要结为兄弟,从今往后齐心协力,共同辅佐本将,尔等还敢战否?” 许寒忽然间道出了这么一番话,令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。 胡姜和程平只犹豫了一瞬,却都自恃武艺,均是拍着胸脯应下。 身后的柳煦惊奇了片刻,却才恍然大悟。 方才那一场马战,柳煦已看出程平不及胡姜,许寒让他们再进行一场步战,那么他定是断定胡姜的步战不及程平。 这两场比较下去,这两个莽士便知道彼此的武艺不分上下,再不会存有轻视对方之心。 如此一来,二人间的敌视也随之减弱,而许寒再令他们结拜为兄弟,便是趁势化解了二人的芥蒂。 “这许将军没想到驭人之术如此高明,他的城府,当真是深不可测……” 恍悟的柳煦,心中暗暗称奇,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赞叹之色。 许寒转身之际,看到柳煦奇叹的表情,便知他已猜出了自己的用意:“酒还未冷,先生就与本将再看一场好戏吧。” 许寒对柳煦的奇色视而不见,只欣然坐下,闲淡的品起美酒。 许寒的平静如水,云淡风轻,愈发令柳煦暗中佩服。 慨叹半晌,柳煦忍不住举杯道:“将军英武雄略,老朽佩服,此一杯老朽敬将军。” 柳煦虽未明言,但言外之意却已不言而喻。 许寒知他什么意思,能得他敬佩,心中自有几分得意。 不过他却并未有所显露,只哈哈一笑,举杯与柳煦欣然对饮一杯。 第七十二章 言语恐吓 隆隆的鼓声再起,校场那两员莽将已重新战至一团。 当日开封之战时,胡姜被许寒拍下马后,曾以一己之力,赤手空拳力敌几十人的围攻,着实是威风了一回。 表面上看起来,胡姜的步战能力同样可怕。 不过,当时那几十名士卒,皆是武艺平平之辈,尽管人数众多,但围攻起来却毫无章法,自然不是胡姜这怪胎的不同。 眼下面对程平时,形势却已大不相同。 但见程平刀光重重,步履如风,诺大的躯体却跤捷如猴子一般。 自乱军之乱被平之后,程平落草为寇,常年流窜于大山之中,虽处崎岖之地仍能如履平地,身法机敏便不足为奇。 反观胡姜,虽是蛮力过人,每一刀下去都呼啸生风,但脚步身法却笨拙如牛。 数十招后,胡姜便被程平晃得左挡右闪,应接不暇。 此时的胡姜,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托大,却不想这姓周的步战竟如此了得,耍自己跟耍猴似的轻松。 形势逆转,这一次轮到了胡姜穷于应付,苦苦支撑。 转眼五十招走过,程平虚攻一招,晃过胡姜的大刀,转身之际,粗重的刀柄狠狠抡在了胡姜的背上。 程平力量虽不及胡姜,但同样是远胜于常人,这一棍子敲下去,运起了生平之力,那“啪”的一声重响,竟令整个校场都清晰可闻。 围观的将士们无不为之一震,心中皆想如此重击下去,若是换了自己的话,只怕当场就骨头碎裂,重伤不过。 程平嘴角掠过得意,以为这一击下去,胜负已分。 只是,他的得意只持续了一瞬间,随即便演变成了惊诧。 挨了一记重击的胡姜,仅仅是向前跌了一步,旋即便回过身来,咆哮着向程平挥刀劈去。 程平没想到胡姜这么能扛打,心惊之下不禁更加恼火,暴喝着迎战上去。 “这个胡姜,当真是皮糙肉厚。” 将台上,看到这一幕的许寒心中感叹。 台下的二虎拼死相搏,被激怒的程平,身法愈加敏捷,接连三次击中胡姜,甚至有一刀差点就砍中胡姜的手臂,却被这北凉怪胎,仗着超绝的力量,和那一身铁一般的皮肉,生生的扛了下去。 片刻后,锣声起,一百回合到。 先后大战过两百个回合的二将,各自收兵而力,均是累得气喘如牛,全身汗如雨下。 先前还心存一丝轻蔑的胡姜,这时眼中再也没有小觑之意,反而在暗自庆幸从程平刀下逃过一命。 至于程平,目光中也不禁几分欣赏,暗想这蛮子当真也了得,连吃自己数记重招竟能撑着不倒,当真是条汉子。 周围的将士则唏嘘不已,纷纷为这场未分胜负的比试感慨。 这时,许寒缓缓走到将台边,鹰目扫视着那气虚力尽的二将,脸上浮现着微微笑容。 “步战也打过了,看来你二人实力相差无己,你们可还瞧不起对方吗?” 听过许寒的话,那二将的脸上均暗生惭愧,为先前的自大感到惭愧。 “胡兄勇力过人,是程某小看你了。”程平最先放下面子,大声赞了对方一句。 胡姜便也拱了拱手,“程兄弟的武艺也不差,车儿我佩服。” 他二人虽然是粗鲁武夫,但却也都是坦荡荡的汉子,这一番的切磋之后,反而是尽释前嫌。 这等场面,正是许寒想要看到的结果。 他便面露笑容,欣然道:“既是如此,你二人还不快结拜兄弟。” 彼此钦服对方的武艺,又有许寒这主公做主,那二人哪里还敢拒绝,当即便焚香叩首,当着众将士的面,义结金兰。 结拜之后,这两员莽将就向许寒拜伏,慨然表誓,他兄弟二人愿齐心协力,为许寒赴汤滔火,再所不辞。 “好好,很好,来人啊,速去摆酒,本将要与你兄弟二人痛快的喝个一醉方休。” 许寒化解了麾下猛将的敌视,又得二人忠心的宣誓效忠,心情自然是大快。 旁边的柳煦,看着那两个兄弟相称的虎将,看着一身豪气的许寒,精光四射的双眸中,不禁对许寒更添几分敬色。 当天晚上,与周胡二将,以及亲军营的众将士,喝得是痛快淋漓。 酒醉尽举的许寒,当天便留宿于营中,当第二天一睁眼时,已是日上三竿。 迷迷糊糊睁开眼,却听得帐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。 “老夫有要事见许将军,你们还不快让开。” 那是凌子瑞的声音。 接着听到程平冷冷道:“将军尚未醒来,未得将军允许,任何人不得接近将军。” “老夫又不是什么外人,用不着提防这么严吧,快让我进去。”凌子瑞的语气有些不悦。 “管你是什么人,就是夫人来了,没有许将军允许,咱们也不会放她进去。” 这又是胡姜的声音,态度比程平更坚决。 “你们,你们——”凌子瑞被这两莽将呛得气急败坏,有点无可奈何。 许寒微微一笑,心中暗赞这两个亲军虎卫忠于职守,看来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人。 当下他便醒了醒头脑,大声道:“让凌子瑞先生进来吧。” 帐外那二人这才放凌子瑞进来。 凌子瑞一脸不爽的入得帐来,嘴里边还在嘀嘀咕咕的抱凶着。 许寒淡淡笑道:“他二人也是忠于职守,凌子瑞先生就不必计较了,先生不是说有急事要见本将吗。” 凌子瑞脸上的不悦这才退却,转眼嘴角泛起一丝诡笑。 “将军,陈安那厮到了。” 听到这个消息,许寒并未感到丝毫意外。 大儿子被俘,李祯濡这个爱子心切的“慈帝”,必然会派人来把儿子求回,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。 陈安和姜尧一样,都属于左相一脉,又恰恰拥护太子李厉。 如今李厉被俘,生死难料,左相派失去了主心骨,自然是人人惶恐,正因为如此,多半才会急不可待的劝服了弈国李帝,不顾颜面的派了陈安来救李厉出“许寒”这张虎口。 “没想到李祯濡这么快就派人前来,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,竟不惜向我这个叛将低头,可真是一国之君啊。” 许寒冷笑一语,话中充满了讽刺。 凌子瑞也冷哼一声,不屑道:“李祯濡又不是头一回如此。” 许寒嘴角掠起一丝笑意,摸着下巴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可得好好让他表现表现,不然怎能显得出咱们的李帝陛下是位慈父呢,嘿嘿……” 心中盘算已定,许寒遂盥洗一番,径回太守府去。 正午时分,许寒手扶利剑,端坐于首位,程平、胡姜两名虎士分立左右,许寒便叫召陈安前来相见。 过不多时,但见一名一身儒雅的文士,徐徐的步入了大堂。 这位礼部侍郎陈安,昂首阔步而来,脸上流露着从容,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浓重的自信。 止步于阶下,陈安微微一拱手,淡淡道:“弈国礼部侍郎陈安,见过许将军。” “陈大人不在皇城坐享荣华富贵,来虔阳这穷乡僻壤找本将做甚?” 许寒既不回礼,也不给陈安看座,言辞还有几分戏弄的意味。 受此慢怠,陈安从容不迫的脸上,隐约闪过几分不悦。 不过,陈安却仍沉住气,朗声道:“陈某此来,乃是顾念着旧日同僚之谊,特来救将军的性命。” “救我性命,有意思。”许寒露出一丝冷笑,“本将倒想听听看,你是怎么个救法。” 陈安清了清嗓子,立于大堂之中,不紧不慢的讲起了他的道理。 “将军身为弈国臣子,却公然背叛,此等作为,必为天下人耻笑,将军如今虽小有势力,但早晚会离心离德,部属散尽,到时将军孤家寡人一个,纵然通冠三军,定然也逃一死。” 陈安胆子也够大,毫不畏惧的就数落起许寒的“罪行”。 “如今陛下已破伪帝邓贼,一统神州近在眼前,麾下骁兵数十万,文臣武将不计其数。而将军兵才万余,地才淮上一郡,难道将军以为,凭这丁点实力,就想跟拥有整个天下的陛下抗衡吗!?” 陈安言辞与语气越来越充满威胁味,而许寒却面沉如水,既不怒也不畏,不动声色的任由他慷慨激语。 陈安见许寒不作声,以为许寒被他的话所震慑,胆量不禁更增。 接下来的时间里,他口若悬河,时而徇徇善诱,时而厉言威胁,涛涛不绝的大说了一通。 他的这些威胁之词,倒也不全是大话,乍一看起来,确也有其理。 大堂之中,众人听闻陈安的雄言壮语,不少人都面露些许畏色,也有不少人被激怒,却碍于许寒没有做声,不敢发作。 仿佛为了卖弄自己的辩才,陈安竟然整整说教了一盏茶的时间,一直说到口干舌躁时,方才停下来。 第七十二章 几个条件 大堂之中,一时安静了下来,除了陈安的轻喘声外,静得可听落针。 众人的目光都悄悄的望向了许寒,待着他做反应。 一直沉默的许寒,缓缓的抬起头来,刀锋似的目光,直射向陈安。 那锋利的目光,令这位从容的辩士,背上悄然掠过一丝寒意。 许寒就那样盯着他,冷冷道了一句:“你说完了没有?” 陈安怔了一下,“陈某句句是为将军设想,以将军现在的处境,除了……” “来人啊!” 许寒摆手一声冷喝,打断了陈安的喋喋不休。 “传本将的之命,把李厉那厮拖出去斩了。” 此言一出,陈安大惊,就连凌子瑞也是神色一变。 “许将军怎的这般沉不住气,若是把一怒之下把李厉给斩了,岂非因小失大。” 凌子瑞心中焦急,忙向许寒暗示眼色。 许寒对凌子瑞的暗示视而不见,扶剑端坐,身上的杀气愈盛。 左右亲军得令,当即就要依令行办。 那陈安急是喝道:“许寒,你敢杀太子殿下,就与弈国大军征伐,将你碎尸万段吗!” 陈安本是想稍稍客气一点,委婉的威吓许寒将李厉放归,但事到如今,也顾不得许多,只能直言威胁。 许寒眉头暗暗一皱,大叫一声“且慢。” 陈安暗松了口气,以为许寒被自己的威胁之词吓住,回心转意。 正当他想趁打铁,继续恐吓时,许寒却冷笑道:“陈大人说得有理,本将还真不敢杀弈国太子,这样吧,就改将李厉双腿双手剁掉,削成人棍塞进陶罐中,然后再奉还给李帝,陈先生以为如何。” 此言一出,陈安脸色大变,整个身子都为之一震。 原本从容的脸上,头一次浮现出了惊惧之色。 旁边的凌子瑞也被许寒那残酷的话震到,震恐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,嘴角不禁掠过一丝会意的笑意。 “本将的命令你们难道没听到吗,还不快去照作。” 许寒陡然一声暴喝,直震得大堂中所有人都是一哆嗦。 部下们哪敢再犹豫,赶紧匆匆往门外奔去。 这时,那陈安已吓得脸色发白,忙是挤出一抹笑来,讪讪道:“许将军请息怒,咱们有话好好说嘛。” 原本还气度从容,颇有些咄咄逼人态势的陈安,转眼就软了下来,甚至还向许寒陪起了笑脸。 “将军他是看准了陈安的软胁,假装要杀李厉,以抢据主动,嗯,当真是妙,亏我还白白担心了半天。” 凌子瑞斜望许寒,目光中流露着赞服之色。 而许寒却巍然而坐,一身的冷峻杀气。 正所谓弱国无外交,对于看似要一统天下的李祯濡而言,只拥有一个郡的许寒,的确算得上是名符其实的弱国。 陈安先前的嚣张气焰,也确有其嚣张的资本。 不过,许寒却清楚的知道,自己握有李祯濡的命门,李厉在手,足以令他傲对李祯濡。 许寒当然也清楚,陈安此来不仅是受李祯濡之托,更是受整个左相一脉所托,前来营救他们所拥护的太子李厉。 李厉一失,陈安和那班左相派就等于失去了未来。 陈安的命根握在许寒手中,竟还敢如此威胁,许寒就是要用更残酷的威胁,打掉陈安的气焰。 而眼下,陈安终于撑不住表面的从容,不得不向许寒低头。 “有什么好说的,本将生平最恨被人威胁,李帝想要我的命,那我就先要他儿子的命。” 许寒言语冷酷,字字如刀。 陈安额头滚汗,表情愈慌,忙道:“方才是陈某一时失言,还请将军息怒,其实陈某并无威胁将军的意思,陈某……” “你当本将很蠢,听不懂你的话吗?”许寒冷哼一声,打断了陈安的辩解。 “那个,陈某不是这意思,我,我——“ 他在许寒杀气逼人的喝问下,竟是慌得乱了阵脚。 大堂之上的气势,彻底逆转,许寒一番威吓,轻易的掌握了主动。 看着陈安那惶然结巴样,许寒便向凌子瑞暗使了个眼色。 杀了李厉对许寒没有一点好处,他还要用这位弈国太子跟弈国讨价还价,如今既已掌握谈判的主动,自没必要把场面搞绝了。 他要给陈安一个台阶下,但作为领头,这种事自然不需要他亲自出面。 凌子瑞极善察颜观色,只一眼便领会了许寒的暗示。 “将军息怒,陈大人若虽无礼冒犯,但将军胸怀宽阔,何必跟他一般见识。” 凌子瑞一句话不但奉承了许寒,又顺便责备了陈安,他对自己这位原属左相派系的同僚一点面子都不给。 陈安被凌子瑞责备,心中不爽,却又怎么敢发作,反得陪着笑脸,自称失礼,一再的请许寒息怒。 许寒阴沉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,摆手道:“看在凌子瑞的面子上,本将就不与你计较。” 陈安长松了一口气,也顾不得形象,当着众人的面拾起袖子擦拭去额头的冷汗。 看着阶下惊魂甫定的陈安,许寒和凌子瑞交换了一下眼神,嘴角各自掠过一丝诡笑。 许寒微微点头,示意他继续演下去。 凌子瑞便笑道:“其实大家都是自己人,何必把关系搞得这么僵,陈大人啊,你也真是的,你怎能跟姜尧那班人一样愚蠢,非蛊惑得弈国跟许将军自相残杀呢。” 陈安这下就愣住了,茫然的看着凌子瑞,对他这番话是一头雾水。 明明是你许寒背叛了弈国,杀了弈国姜相,擒了太子殿下,却还敢称跟弈国是自己人,反倒还指责他陈安是蛊惑主上的小人。 陈安糊涂了。 “你有所不知,许将军之所以违背李帝之命,私自从离开南部,袭取虔阳,其实可是为了李帝长远大业设想啊。” 凌子瑞的语气,渐渐的慷慨起来。 陈安开始有点明白,凌子瑞这时开始忽悠自己了。 明知如此,陈安却只得配合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 “弈国灭瑄之后,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雒阳州城韩王,许将军正是料知如此,才借着前来雒阳城联合为名,出其不意的袭取了虔阳,好为李帝南下提前夺下一处跳板。” 听到这里时,陈安不禁面露惊奇之色。 陈安当然知道凌子瑞是在编谎话,他所惊奇的,却是凌子瑞竟然能想出如此狡辩之词。 主座上不动声色的许寒,嘴角也忍不住掠过一丝笑,心想凌子瑞这张嘴巴也真是厉害,这般理由,亏他能想得出来。 凌子瑞却一本正经,脸上更是流露出一副委屈之状。 “许寒将军为了迷惑韩王,不得不忍辱负重,假意背叛了弈国,就是为了等到李帝得胜之日,好作李帝的前驱,为陛下他夺取雒阳。” 顿了顿,凌子瑞又道:“可谁曾想到,你们竟未能为李帝看出许将军的一片苦心,不但不为许将军表功,还蛊惑李帝发兵来攻,如此寒心之举,焉能不让许将军悲愤震怒呢。” 凌子瑞越演越投入,话到这里,似乎当真为许寒鸣不平,语气中竟有几分哽咽。 陈安明知凌子瑞是在说谎,但竟为凌子瑞的声情并茂所感染,惊奇的脸上,隐约还浮现出几分愧色,仿佛他其他同僚,当真是误会了许寒一般。 此时的许寒,却被凌子瑞逼真的表演挑得实在想笑,却又不得不强行忍住。 他肃厉的神色也渐渐隐去,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惆怅,不时还轻叹几声,以显示内心的委屈。 “没想到……没想到我等竟错怪了许将军,真是让将军受委屈了。” 陈安明知他主臣二人是在演戏,但因命门在许寒手中,却不得不陪着入戏。 座上的许寒,摆了摆手,叹道:“罢了,本将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,只要陈大人能去向李帝解释清楚,还本将一个清白,本将可以不计前嫌。” 陈安闻言大喜,忙道:“许将军放心,陈某即刻就修书一封,向陛下表明许将军一番赤诚之心,以陛下之英明,定然会为将军所作所为所感动。” “这样最好,那就有劳先生了。”许寒微微点头,表示满意。 陈安见许寒怒气已消息,趁机便又道:“不过,如果将军能将太子殿下送归,以表明自己的诚意,必更能让陛下相信将军的忠心不二,不知将军意下如何。” 拐了半天,陈安终于道出了他此行的本意。 许寒等的就是他这句话。 他便微微一笑,不紧不慢道:“太子殿下我自然是会送还的,不过在此之前,本将还想请李帝答应我几个条件。” 本是心中暗喜的陈安,脸色又是微微一变。 弈国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,许寒迟早要跟弈国一决胜负,但现在却并不是最佳的时机。 现在的他尽管威风八面,连胜连捷,但势力毕竟还太过弱小,他还需要时间来让自己变的足够强大。 所以,此时跟弈国彻底的决裂,可不是时候。 而在许寒的授意下,凌子瑞那洋洋洒洒一大通的“狡辩”,无非是想给弈国和李帝一个台阶下,以修补两方间的裂痕。 当然,这些只是表面上的文章,许寒当然不会傻到就此把李厉这条大鱼拱手送还。 李祯濡想要他的宝贝太子,就必须狠狠的割几块肉。 第七十三章 告诫言论 陈安是个聪明人,知道许寒演完了冠冕堂皇的戏后,眼下就是要敲诈勒索弈国。 堂堂一国之君,甚至是剿灭瑄国后,整个天下唯一的君王,令所有藩王都闻风丧胆的存在,却要被一名出身低微的叛将要胁。 这是耻辱,莫大的耻辱。 君辱臣亡,如果换作平时,陈安定然会勃然大怒,愤然而去,绝不会丢李帝龙颜的份儿。 但是现下,陈安却痛苦的发现,他根本就没有大怒的底气。 方才的连唬带吓已经试过,许寒根本就不怕,事先的盘算被胆大包天的许寒打乱,陈安已经别无选择。 无奈之下,陈安只能苦着一张脸,问许寒有何条件。 开条件谈买卖这种有失身份的事,许寒自然也是不必要做的,他笑而不语,向凌子瑞示意一眼。 凌子瑞会意,干咳了几声,笑道:“是这样的,许将军为李帝谋取雒阳,可谓是费尽心力,只因粮食不济,所以不足以对韩王发动大规模的进攻,所以可否请李帝为我军拨些粮食,如此,将士们吃饱了饭,才有力气为弈国开疆拓土嘛。” 陈安这下明白了,赶情许寒这是在向他们勒索钱粮。 眼下许寒手下有兵马近两万,这两万兵马即使不打仗,每月耗粮也高达十万斛之多,如果打仗的话,这个数字还要更。 尽管虔阳原有不少存粮,再加上从韩钊福那里敲来的几十万斛粮食,许寒目前的粮食还算将就够用。 但许寒现在手中毕竟只有一个淮上郡,治下人口数量就那么多,满狎的屯田还未见成效,仅凭这点家底,根本不足以支撑许寒向外扩张。 粮食对许寒来说,就如黄金一般珍贵,而弈国财大气粗,恰恰最不缺的就是粮食。 “这个嘛……”陈安犹豫了起来。 许寒原本缓和的表情,顿时又阴沉起来。 “怎么,难道太子殿下的性命,再加上许某的一片忠心,竟换不得弈国区区几斛粮食不成?” 一经威胁,陈安神色顿时一震,忙是笑道:“怎么会呢,将军的提议很合理,陛下必会斟酌,但不知将军需要多少粮食。” “不多不多,就这个数。” 旁边的凌子瑞笑呵呵的抬起手,亮出了树叉似的手指。 “五万斛,确实不多,不用禀明陛下,陈某在这里就能做主。” 陈安松了口气,这个数字对李祯濡来说,简直是九牛一毛。 这时,许寒却冷笑一声,“陈大人会意错了,是在五后面再加一个十。” 五十万斛! 陈安大吃一惊,惊得眼珠子都差点迸出来。 那可是五十万斛粮,足够一万兵马吃十个多月,狮子大开口,这绝对是狮子大开口! 陈安这才意识到,许寒根本没那么好心,竟是勒索得如此之狠。 “许将军,恕我直言,将军一张嘴就要五十万斛粮,是不是有些过分了。”陈安忍不住鼓起勇气,表示出抗议。 “过分吗?” 许寒冷哼一声,“本将倒觉得,这五十万斛粮食,跟陈大人和你们派系的未来相比,简直是微不足道。” 此言一出,陈安的神色立时为之一震。 这轻描淡写的一语,如利刃一般,深深戳中了陈安的软胁。 陈安陷入了沉默,表情越来越阴沉。 凌子瑞见陈安似有拒绝的意思,便向许寒暗暗示意。 许寒明白凌子瑞的意思,他是想提醒自己,是否适当的将开价往下降一降,以免逼人太甚。 先前商量条件时,凌子瑞就对许寒的五十万斛要价表示过怀疑,觉得开价实在太高,超出了对方的接受范围。 许寒却断定陈安必定会接受,直到此时,面对着陈安犹豫的表情,他的判断也丝毫未改变。 当下许寒不但对凌子瑞的暗示置之不理,还高声又道:“陈大人你也别想跟本将讨价还价,五十万斛,一粒米都不能少,若是李帝不答应,就请他准备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吧。” 许寒是火上浇油,以更冷酷的严词补了一记威胁。 沉默中的陈安面露惊色,犹豫了片刻,只得轻声一叹。 “五十万斛虽然有些多,不过许将军也是想为陛下效力,陈某回去之后,一定尽我所能向陛下陈明利害,尽可能劝陛下答应将军所请。” 陈安无奈的一语,表明了他的妥协。 旁边凌子瑞又惊又喜,喜的是陈安让步,惊的却是许寒判断力之准确。 许寒却表情淡然,仿佛陈安的妥协,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。 见得许寒面露满意,陈安松了口气,但就在他刚想问问何时能送还李厉时,许寒却忽然又开了口。 “粮食的事就这么定下了,本将还有另外一件事,想请李帝应允。” 陈安脸色刷的一面,一颗心又顶到了嗓子眼,以为许寒还有什么过分的要求。 许寒却淡淡笑道:“陈大人别慌,本将不会再要钱要粮,只是想跟李帝要一个人。” “不知是何人?”陈安一脸茫然。 “杨亥。” 在场众人一听杨亥之名,不无为之一动。 杨亥是太傅一脉的重要人物,陈安如今正好借着许寒之手,将杨亥这个棘手的政敌踢走,而且还可以趁机诬陷他跟许寒暗中串通,这正中陈安的下怀。 于是他虽然看不穿许寒的用意,但答应的却很痛快。 敲定了两桩条件,陈安只逗留一天,次日就急匆匆的返回开封。 其实按照时间,李祯濡早应该班师回朝,只需要派遣官员镇守开封便是,奈何太子被叛贼许寒所擒,急怒攻心又心忧太子的安危,身体因此而每况愈下,不得不打延后回朝野。 陈安回往开封后,对李祯濡是苦心劝说,最终竟是说动了李祯濡,被迫答应了许寒开出的条件。 随着五十万斛粮食,以及杨亥陆续被送往虔阳,陈安再度来到虔阳,要求许寒履行承诺,放归李厉。 许寒原本还在担心,怕放归李厉后,李祯濡反悔,发兵来攻。 不过,凌子瑞的司闻细作发回的最新情报,却让许寒宽下了心。 细作在情报中称,李祯濡病情难愈,身体正越来越差,已回弈国皇城。 许寒想李祯濡既然已经回皇城,而且身染疾病,必然没有精力来对付自己,这是其一。 而以李祯濡的年纪,加上眼下的病情,万一突然间有个三长两短一命呜呼,李厉那时又不在,那么李炳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位,那个时候反而将对自己极为不利。 诸般考虑之下,许寒决定放归李厉。 这天午后,许寒亲自率军出城数里,欢送弈国太子。 “太子殿下啊,先前一番误会,让你吃了些许苦头,还望你莫要记恨。” 并骑而行的许寒,笑呵呵的跟身边的李厉道。 此时的李厉,断腕仍未痊愈,脸上依然仍能看见鼻青脸肿的余迹,他所受的苦,显然不止是“些许”。 李厉却只能佯作笑脸,“那些事早就不记得了,咱们都是自家人,不说那客气话。” 许寒策马快行了几步,拉开了与后面人的距离,似乎是有话跟李厉说。 李厉会意,不得不紧跟了上去。 “太子殿下,其许某知道,你心里可是恨我恨得要死,巴不得能将我碎尸万段,对不。” 许寒忽然来了这么直白的一句。 李厉一怔,浮肿的脸表情尴尬,不知该怎么回答。 许寒笑了笑,淡淡道:“我猜想,太子殿下你现在心里想的,应该是回到朝堂之后,如何劝说起你父皇的大军前来征伐本将,好为你报仇血恨吧。” 闲淡一语,正戳中李厉的心思。 “许将军真会开玩笑,你能放我走,我感激还来不及,又怎会想着报复呢。” 被戳中心思的李厉,额头滚汗,忙是讪讪笑着否认。 许寒嘴角掠过一丝冷笑,“太子殿下不承认也没关系,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是,不过本将可以跟你明言,你就算起倾国之兵而来,本将也能破之,到那个时候,太子殿下你输的就不仅是一场战斗,而是你弈国的江山。” 许寒那仿佛与生俱来般的自信,令李厉深深的感到了彻骨的寒意,而当他听到最后那一句话时,心头更是剧烈一震。 “据我细作所报,李帝之事,急怒攻心,如今身体是每况愈下,以李帝年近六旬的岁数,还能熬多久,只怕还真是个未知数。” 李厉身陷虔阳,不知弈国情况,而今听闻其父皇染病,不禁大吃一惊。 “说句不好听的话,李帝的大限,只怕很快将至,太子殿下你现在头等大事,是如何跟你那六位好弟弟抢夺储位,而不是跟我纠缠不休,我想以太子殿下的英明,应该不会分不清轻重吧。” 这一席话后,李厉陷入了沉默。 很显然,许寒的话虽然不中听,但话糙理却不糙。 若说这位弈国太子,在几秒钟之前还心念着杀许寒,报仇雪恨的话,此时此刻,他却早已把报仇之事忘的一干二净。 “许寒这厮说得不错,压倒显甫,夺得储位才是重中之重,等我将弈国江山拿到手,到时还怕灭不了此贼吗……” 李厉心中暗暗有了主意,阴沉的表情渐渐平伏。 许寒说话之时,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李厉的表情变化,他很快就看出,这位弈国太子是被自己说动了。 果然,李厉面露感激,拱手道:“多谢许将军提醒,若不然,我还当真是误了大事。” 许寒心中暗笑,嘴上却赞道:“我果然没看错,太子殿下当真是雄才大略,弈国储君继承人定是非你莫属,太子殿下,我许寒看好你哟。” 李厉被许寒恭维了几句,心生几分得意,不禁也哈哈大笑起来。 身后跟随的凌子瑞,看着他二人谈笑的样子,心中由暗奇:“看那李厉笑得如此开怀,竟似对许将军一点都没了恨意,不知将军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,竟会让李厉这样……” 心奇时,队伍已送出虔阳十里外。 许寒勒马而立,拱手道:“许某就送到这里,太子殿下一路保重,许某祝太子殿下得偿所愿,到时还要多多仰仗太子殿下。” 李厉亦拱手笑道:“好说好说,咱们就此别过,告辞。” 一番客套,李厉遂在百余弈国士卒的保护下,望着北面的大道而去。 待得李厉走远,凌子瑞拨马近前,狐疑道:“将军,你到底跟那李厉说了什么,怎么你们看起来倒似成了交心的朋友一般。” 许寒一笑,遂将先前所说道与了他。 凌子瑞这才恍然大悟,一张老脸不禁泛起赞叹之色,“将军这一招当真是妙极,那李厉纵然对咱们怀恨在心,也必然不敢再生事端,咱们就可以放心的对付那韩钊福了。” “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,我看未必啊。” 许寒语气中藏有深意,目光缓缓的转向了西北方向。 他的目光穿越淮上盆地,翻越那雄伟起伏的秦岭山脉,仿佛看到了那一座雄伟的城池就在眼前。 第七十四章 北凉世子 延安城,新建立的皇宫中。 瑄国君王邓寅烁正眉头紧锁,默默的盯着壁上那悬的巨幅地图。 几个州城面对着杉春城大胜的弈军,士气低沉,兵力有限的他们,只能节节败退。 皇城开封所属的一线更不必说,杉春城之战败后,几乎是望风而降,唯有江阳等地率几千兵马退往了浣城,想要据淮河自守。 澄州一线,冯斌斌趁机而起,借着弈国的名义,迅速的逼降了下雁、陇城等郡,而以广陵太守何元畅为首的澄州世族,又再一次选择了归顺冯斌斌。 邓寅烁摇头暗叹,苍老的脸上掠过一抹黯然。 不过,那黯淡的脸上,却依然存有几分信心。 关东诸州虽陷,但庆幸的是,李祯濡忙于占据各州郡,无辖率军西攻关中,而关中的北凉王,也并未对邓寅烁的到来表现出强烈的不满。 时值如今,邓寅烁已进据延安近两月,渡过了初来时的混乱与不安后,他已渐渐在延安站稳脚跟。 只是,环视延安四面,都是以残忍著称的北凉军。 “周遭环立着一班北凉军,如芒在背,如芒在背啊……”邓寅烁又是一声叹息,左右的众文武,皆也面露忧色。 这时,何笙却舒展开眉头,笑道:“臣有一计,或可帮陛下消除忧虑。” 邓寅烁的精神顿时一振,忙问是何妙策。 何笙正待开口时,外面侍从却忽然匆匆入内。 “启禀陛下,霄震南将军回来了。” 听得这个消息,不仅是邓寅烁,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面露惊喜。 霄震南被俘的消息,着实令邓寅烁难过了一阵,在邓寅烁看来,他的这位族弟落入许寒手中,多半是凶多吉少。 如今听闻霄震南竟然平安归来,如何能不让邓寅烁惊喜过望。 邓寅烁遂急命将霄震南传入。 过不多时,风尘仆仆的霄震南低头而入。 他扑嗵一声拜倒在邓寅烁的面前,想要说什么,但却饱含泪水,激动的不知该如何开口,良久才喊出一口:“陛下!” 邓寅烁竟亲自将他扶起,抚其肩安慰道:“什么也不用说了,爱卿能平安回来就好。” 左右文武唏嘘不已,纷纷也上来安慰霄震南。 相见半晌后,霄震南激动的情绪方才平伏下来,遂主动的将自己如何被放归之事,如实的向邓寅烁道来。 提及到自己受许寒威胁,被迫骗开申城城门时,霄震南更是惭愧不已。 “许寒此贼竟然如此胁迫于你,当真是可恶!”邓寅烁并未责怪霄震南,对许寒却是恨到咬牙切齿。 霄震南又道:“我临脱身之前,还听闻三公主也落入了许寒之手,此时更不知生死如何。” 听得女儿邓徽箐落入许寒之手,邓寅烁又是大吃一惊。 “此贼心狠手辣,箐儿落入他之手,不知还要什么多苦,可恨,可恨——” 邓寅烁既是心痛又是恼怒,恨极之下,咬牙欲碎。 身为一国之君,却如此憋屈,不仅皇城丢了,连女儿都保不住。 旁边何笙道:“许寒此贼虽然可恨,但确有几分能耐,眼下他据有淮上,过武关便可威胁延安,不可不防。” “何爱卿之有理,当初若非此贼威胁开封,我也不至于屡屡抽兵对付他,如今他又威胁到延安,若不除之,实令我如芒在背。” 邓寅烁脸上跃动着几分忧虑,从先前对许寒的不屑,时至如今,已是深深的忌惮。 “我军初至延安,兵不过数万,且士气低沉,此时若发兵攻打淮上,是否有些力不从心。” 另一侧的刘晔,委婉的表示了反对。 邓寅烁微微点头,脸上的忧色愈重。 诚如刘晔所说,以他眼下的兵力和士气,根本不足以发动一场针对许寒的进攻。 何况,关中北凉王,如恶狼环伺,在此情况下,他更不敢擅自分兵。 这时,何笙却淡淡一笑:“陛下莫要忧虑,臣有一计,既可除许寒威胁,又可为陛下顺道削弱了关中北凉王。” 邓寅烁猛然想起,方才何笙正要向他献计,却为霄震南的归来所打断,眼下听何笙再提起,邓寅烁顿时精神振作,忙问是何妙计。 何笙遂不紧不慢,从容将自己的计策道来。 邓寅烁阴郁的脸色渐渐云开雾散,兴奋与沉着重现于色,周围众文臣武将听得何笙之计,不禁也纷纷点头赞同。 “这一石二鸟之计,当真是大妙,就依你之计而行。”邓寅烁龙颜大喜,欣然采纳了何笙之计。 此时的邓寅烁,脸上重新写满了自信,他捋着短须,目光投向南面,细小的眼眸中,阴冷的杀气在迸射。 。。。。 延安以西,北凉城。 军府大堂中,北凉王朱轩手拿着一封书信,反反复复的看着。 座下左右,诸子侄分坐,一双双眼睛都在望着朱轩。 一天之前,瑄国使臣刚刚抵达了北凉城,邓寅烁在信中说,李祯濡有一统天下自立之心,杉春城得胜后,下一步势必要西攻关中,妄图消灭他和北凉诸王,以成就其吞并天下的野心。 为了全力抵御弈国的威胁,邓寅烁不得不把有限的兵力,布署于蒲坂津一线,以阻止弈军的西进。 而现下许寒已据淮上,此将前番虽叛弈国,但眼下却放归弈国太子,李祯濡又资以钱粮,双方明显有联手的迹象。 如此,则许寒将从武关方向,对关中形成不小的威胁。 这样的话,李祯濡和许寒就成了他邓寅烁和关中诸王共同的敌人。 所以,邓寅烁在分兵不暇的情况下,便想请北凉王朱轩凭借其威望,号召三辅的北凉诸将出武关,趁着许寒立足未稳时,一举将其扼杀。 邓寅烁还声称,许寒趁着杉春城兵败之际,从开封抢走了无数钱财,只要北凉王能攻灭许寒,那些钱财将作为赏赐,尽归朱轩所有。 沉默已久,北凉王朱轩环视众子侄,大声道:“邓帝想请咱们朱氏牵头,号召三辅众将南出武关,攻打许寒,你们怎么看?” “淮上乃富庶之地,邓帝也说了,许寒那厮手中握有大批钱粮,咱们若能灭了此贼,便可大掠一场,既然有这么大的好处,我觉得可行。” 北凉世子朱渝文大声叫嚷着,说到“大掠一场”时,眼中迸射着兴奋。 朱轩微微点头,似乎对朱渝文的话有所赞同。 “话虽如此,可侄儿听说那许寒颇有些能耐,曾几番击败李帝和邓帝的发兵攻打,如今咱们只凭邓帝句话,就出人出力替他对付许寒,会不会有点吃亏了。” 侄儿朱成龚表示了反对,诸子中,就属他最为沉稳。 这时,另一北凉世子朱龙却又道:“李皇氏的最恨的就是咱们北凉人,若给他一统天下,咱们的日子定不会好过,我以为我们现在跟邓帝是一条船上的人,为他消灭许寒也是在消灭我们自己的敌人。” 诸子侄争执不下,各持己见。 朱轩将目光转向了那一直不出声的儿子,问道:“朱枭之,你怎么看?” 那年轻的青年将军,漆黑打卷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,肌肉蟠虬,雄壮威武有如猛狮,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,五官配合得恰到好处,浑身上下散发着北地男儿粗野豪放的魅力。 年轻人眼神冷如坚冰,眉宇之间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。 他就是北凉大世子朱枭之,正是北凉王最引为傲的长子,在王府中拥有着仅次于北凉王的影响力。 朱轩这般一问,朱龙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,等着兄长的意见。 沉默已久的朱枭之,缓缓的抬起头来,环看了一眼众人,目光让人不寒而栗。 “儿以为,如今正是咱们朱氏成为关中最强藩王的绝佳时机,邓寅烁想借我们之手除掉许寒,那我们就给他来了将计就计。” 听闻这一番杀机滚滚之词,朱轩等众人神色皆是一震。 第七十五章 姚惠抉择 夜深人静,虔阳太守府中,许寒尚在秉烛夜读。 案上放着一颗颗蜡丸,里面所藏的帛条中,记录着司闻的细作,从天下各地搜集来的情报。 有时候,一则及时的情报,便有可能决定一国的兴衰。 许寒很清楚这个道理,所以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,就是抽空来亲自查读这些最新抵达的情报,以方便他做出正确及时的决策。 当他打开一枚标着澄州记号的蜡丸,看过那帛条上的情报后,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暗含讽意的笑容。 “冯斌斌,你还真是不亏待自己啊……” 许寒冷笑之际,外面程平进来,报说是那位俘虏姚夫人派了婢女前来,说是想求见许寒一面。 “姚夫人……” 许寒怔了一怔,这才想起冯斌斌的妻女,还被软禁在自己的府中。 “还真是巧,去告诉姚夫人,本将稍后就去。” “诺。”程平应声而去。 许寒目光又转向了手中的帛条,口中喃喃道:“不知这姚夫人知道这件事后,会是作何感想……” 许寒慨叹片刻,起身前往了偏院。 月上眉梢,那一处偏僻的安静的落叶可闻。 几名健壮的妇人,正守候在院门处,名为侍奉,实为监视。 许寒大步入院,径直进入堂中。 一只脚还未迈过门槛,一股酒香便扑鼻而入。 正堂中,姚惠与女儿冯冬灵已跪坐在那里,正是煮酒添杯,似乎在准备着一场小宴。 “这女人,莫非是想给我灌迷魂汤……” 许寒干咳了一声,朗声道:“这良辰美景的,夫人请本将前来,不知所为何事。” 二女见许寒到来,忙是齐齐起身相迎,盈盈屈身施礼。 “妾身与小女这段日子多承将军照顾,心觉过意不去,故今晚特备些小酒,聊表谢意。” 姚惠面带着浅笑,大大方方的将许寒迎了进来,与先前冷淡态度相比,如判若两人。 冯冬灵年纪稍幼,也不过十五六岁,不似母亲姚惠的大大方方,反而举止显然要拘紧许多,只是在旁看着许寒。 门外月华如水,晚风悠悠,屋中炉火熏蒸,香暖如春。 今日这姚夫人梳妆打扮,略施脂粉,在那烛光的映照下,显得分外娇艳动人。 “夫人和小姐真是客气,本将与冯斌斌乃旧交,他的家眷,本将怎敢慢怠。” 许寒笑着走进来,入座之时,不禁多看了她们几眼。 当许寒的目光从少女冯冬灵的脸上扫过时,冯冬灵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,不敢正视许寒的目光,忙将脸蛋垂下,只是乖巧的低头为许寒斟酒。 “将军请用酒。”冯冬灵垂首跪伏近前,一双纤手将温酒奉上。 这般相近时,冯冬灵身上那股少女淡淡的体香,悄然浸入鼻中,只令许寒心中微微一动。 那如玉雕琢的精致脸庞,那雪白如婴的肌肤,还有那如瀑布般垂落的青丝,比之母亲姚惠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许寒欣赏着,伸手去接酒杯。 只是他目光停留在少女脸上,伸手之时未曾注意,握杯的同时,不小心将冯冬灵手儿一并握住。 冯冬灵如触电一般,娇弱的身子顿时一颤,窘羞之下,急是将一双素手抽离,略显慌张的往后挪开。 而冯冬灵的这番羞态,却更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,却令许寒心中暗叹,古代的女子就是好啊。 而他却无冯冬灵那般尴尬样,只微微一笑。 旁边的姚惠,见得许寒对自己女儿“动手动脚”,俏丽的脸蛋上悄然闪过一丝愠色。 只是,寄人篱下,姚惠虽是不悦,却又不敢有所表露。 当下她只得强装笑脸,举杯道:“我和灵儿敬将军一杯,多谢将军这些日子的照顾。” 窘羞的冯冬灵,勉强的定下心神,也陪着举杯。 许寒笑了一笑,将那温酒饮然而尽。 那两位母女也掩面饮尽,而她二人显然是不胜酒力,一杯酒方一下肚,脸庞便涌上了酒红。 这般看来,更是风韵动人。 接下来的时间里,姚惠便是连连敬酒,对许寒又是感激,又是盛赞,好生的殷勤。 许寒知她必有所求,却也不动声色,只陪着她们吃酒。 几巡酒过,许寒假意佯装微醉,那姚惠见状,移近前来,笑盈盈道:“将军胸怀宽广,气度非凡,实乃真豪杰,妾身仰慕之极呢。” 马屁一拍,接下来必有后文。 许寒心中暗笑,知她“不怀好意”,便想索性陪她玩玩。 于是许寒便借着酒醉作掩护,一把将姚惠素手抓住,笑呵呵道:“夫人既是如此仰慕本将,干脆就改嫁于本将做妾算了,我许寒绝不会像冯斌斌那样,几次三番的把你们丢弃给敌人。” 许寒这“咸猪”手一出,顿时令姚惠脸色大变,俏脸上羞意立生。 正待怒时,却又听得那一句“把你们丢弃给敌人”,这漫不经心一语,却如刀子一般,正戳中了姚惠心头最深的那道伤伤疤。 恍惚失神之际,姚惠竟是忘了把手抽离,只任由着许寒虎掌肆意的抚摸。 旁边的冯冬灵,见得母亲竟任由许寒轻薄,不禁又惊又羞。 姚惠失神了片刻,猛然间惊醒,心中羞意大涌,急是将手挣扎脱出。 许寒便笑了笑,自嘲道:“我这酒喝得有点多了,失态之处,还望夫人莫怪。” 姚惠生平还从未被第二人男人碰过自己的手,如今给许寒这般肌肤相触,心中岂能不澎湃如潮。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,丰满的酥胸起起伏伏,半晌才从惊羞中平静下来。 许寒却假作不知,只顾自己喝着酒。 姚惠犹豫片刻,却贝齿暗暗咬牙,强行将惊容压下,勉强的堆出几分笑容。 “将军也是无意,妾身岂敢见怪。”姚惠轻声笑语,顿了顿又叹道:“难得将军侠骨柔情,竟能体谅到妾身的伤心处,妾身也正想向将军求一件事,还望将军能够答应。” 果然有后文。 “夫人想求什么,尽管说。”许寒随口道。 姚惠面露几分喜色,忙道:“是这样的,妾身和小女久留此地,难免给将军添麻烦,所以妾身想请将军应允我们离开虔阳,前往澄州,不知将军可否恩准。” “恳请将军哥哥恩准。”旁边冯冬灵也怯生生的伏首恳求。 姚惠所请,正和许寒所料想的一样。 这姚惠身陷于此,却还念念不忘的冯斌斌,宁愿这般陪酒陪笑,甚至牺牲色相来求着自己放归她们,好让她们回去千里之外的冯斌斌身边。 这份情谊,倒真是有些感人。 “冯斌斌能娶得这么好的女人,竟不知珍惜,当真是可恶……” 许寒心中暗骂,却将那二女扶起,叹道:“冯斌斌能得如此妻女,实在是令人羡慕,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,你们如此急着去找他,或许根本就不想你们回去呢。” 听得此言,那姚惠与冯冬灵神色皆是一怔。 “你们自己看吧。” 许寒遂将那来自澄州的帛书情报拿出,交给了两人。 姚惠和冯冬灵面露狐疑,对视一眼看,将那帛条接过,一看之下,却是花容惊变。 帛条上的情报中写着,冯斌斌已娶广陵太守何元畅之妹为妻,并将之立为正室。 看到这个姚惠顿时是万分惊诧,那难以置信的表情,仿佛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。 “冯斌斌想要在澄州站住脚,必要寻求当地豪强的支持,他娶何元畅的妹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,姚夫人冰雪聪明,应该知道许某不是在无聊到骗你吧。” 许寒看出了姚惠心存怀疑,但以淡淡一语,打破了她的怀疑。 群雄争天下,各个藩王为了在本地立足,与当地豪强联姻也是常事。 何元畅乃澄州大族豪强,以冯斌斌的眼光,自能看出何元畅在澄州无可匹敌的影响,想必正是因此,才会迎娶何氏之女为妻。 姚惠是有见识的女人,最初的惊疑之后,细细一想,渐渐的便相信了许寒所说。 那花容月色的脸上,伤感之色油然而生,如水的明眸中,悄然也泛起了几许晶莹的泪光。 冯冬灵见母亲姚惠那副伤感表情时,颤栗惶然:“父亲……父亲他莫非真的……真的不要我们了吗?” 姚惠握紧女儿的手,紧咬着红唇,艰难的点了点头。 冯冬灵湿红的眼眸中,两行清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,刷刷的就滚淌下来。 泪流满面的冯冬灵,轻声道:“母亲,就算父亲他另娶了妻,也未必会不要我们,我看我们还是得回去见见父亲吧。” “灵儿你可回去,我却是回不去了……”姚惠面露苦色。 冯冬灵身为冯斌斌的女儿,自然可以回到父亲的身边,而姚惠却不同,她身为正妻,眼下冯斌斌以她生死不明为由,另立正室,而她现在若是好端端的又回去,却当如何自处。 冯冬灵虽然年纪不大,但也是冰雪聪明,旋即理解了母亲的苦衷,“女儿怎会舍母亲而去,母亲若不走,我也不走。” 姚惠伤感的花容间添了几分欣慰,便将冯冬灵的手握得更紧。 只是,母女情深之后,姚惠又愁上眉梢,“我和灵儿无依无靠的,若不去澄州,还能去哪里。” 冯冬灵紧紧抱着姚惠,也不知道怎么办。 这时,许寒却淡淡道:“姚夫人不必忧虑,只要你们不嫌我这虔阳地方小,尽管住下去就是。” 如今她二人既决意不去寻冯斌斌,许寒能养得起几万士卒,又岂能养不起两个弱女子,就当养两只养眼的花瓶也没什么。 第七十六章 北凉出兵 姚惠一听此言,又是惊又是喜的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,冯冬灵也抬起灵动的眸子,一眨一眨的看着许寒。 许寒却笑看着她们,豪然的神情中,隐约有几分别样。 冯冬灵方一撞见许寒的目光,本是惶恐心儿,顿时为羞意所占据,忙将脸蛋挪了开来。 而姚惠的俏丽上,却同样的泛起一丝羞意。 这等乱世之中,藩王之间互攻伐,妻妾落入敌方手也常事,许寒到底是好心收留自己,若不留下来,还能漂泊向何方呢。 此刻,姚惠的心情是极为复杂。 犹豫之际,姚惠悄然望了许寒一眼,看着那一张五官分明,英武方正的脸庞,清楚的印入眼眸。 那深邃的眼眸,微微隆起的坚实肌肉,无不一彰显着年轻力壮。 紧接着,她的脑海中,又浮现出了冯斌斌那张鬓发苍苍,深纹暗布的脸庞。 却不知为何,姚惠的心里面,竟是鬼使神差的将两个男人暗暗对比。 然后,那一颗心儿不禁怦然一动。 “夫人,许某的一番好意,莫非夫人不愿领情不成?” 许寒的话打断了姚惠的恍惚,清醒过来的她,脸上顿时掠过一丝红晕。 “姚惠啊姚惠,你岂能这般胡思乱想,你的羞耻心何在!” 姚惠心中告诫着自己,强行平伏下荡漾的心儿,却是轻声道:“许将军的一番好意,自是感激不尽,只是妾身等只怕会为许将军添麻烦。” 说这话时,她的潜台词其实已是答应。 许寒洞察她的心意,便豪然一笑:“不过是多添两双碗筷而已,我许寒若连两个女人都养不起,怎还配夺取天下,不如一刀了断干净。” 许寒的略显张扬的豪情,洋溢着浓烈的自信,却令姚惠不禁有些刮目相看。 耳听着豪然之词,姚惠心中暗暗称奇,暗生敬意时,姚惠忙是盈盈一礼,感激道:“那妾身和小女二人就多谢将军收留了。” 冯冬灵见母亲答应,也忙盈盈一礼,口称感激。 “两位客气了,今后在就在虔阳住着,想住多久就住多久。” 许寒大笑着起身上前,伸手将两人扶起。 他来自于现代,生性不拘泥于礼,此时也没想许多,一伸手就触到了她二人的纤柔臂儿。 两人身子均是微微一颤,脸畔均添几分羞意。 不过,这一次姚惠却没有激烈的表现,而是腼腆的顺着许寒的搀扶,含羞起身,只是看着女儿,眼神有些忧虑。 许寒看冯冬灵涨红的小脸含晕时,方知自己有些太过“大方”,为免她尴尬,便是哈哈一笑,摆手道:“从今往后不说那些见外话,来,咱们继续喝酒。” 姚惠有感于许寒的恩德,便拉着女儿的手殷勤的陪他吃酒。 正自酒到酣处,尽兴之时,程平忽又匆匆入内,附耳向许寒低语了几句。 许寒的眉头瞬间闪过一丝异色。 眉宇间的异色一闪而过,许寒只摆手淡淡道:“你令凌子瑞先生先在大堂中稍候片刻,我吃了这杯酒就去。” “诺。”程平应声而去。 许寒自添一杯,笑道:“愣着做什么,咱们继续喝。” 冯冬灵酒力自然最差,懂事的她知道以后和母亲要依仗这位将军哥哥,不敢扫了他雅兴,一杯饮尽,小脸更是通红。 姚惠小心翼翼问道:“方才看将军神色有异,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成?” 自己那心事是一闪而过,自问掩藏的极快,不想这姚惠竟能看出些许端倪,许寒说道:“一些军务俗事而已,本将只是烦着今晚恐怕不能与夫人尽兴,这一杯酒饮过,本将就要先行告辞。” 许寒方才收到凌子瑞的紧急情报,军机大事,自不会与姚冯母女这等外人道知。 姚惠听到他那一句“今晚不能与夫人尽兴”时,却从中听出了几分“轻挑”的歧意,不知该如何以应。 一杯酒饮尽,许寒起身告辞。 姚惠酒意已重,巴不得如此,忙是起身相送。 今夜得佳人陪酒,许寒兴致甚好,喝得稍稍有些高,这一出门时两眼晕晕,脚下便有些晃悠不稳。 姚惠见状,忙是上前扶住,口称“将军小心”。 “本将清醒的很,这点小酒算得什么。” 许寒不屑的一摆手,大咧咧的往前就走,不想脚却被门槛绊了一下,诺大的身子站立不稳,一身的重量顺势便倒向了姚惠。 姚惠还不及反应时,许寒的臂膀已本能的搭在了她的肩上。 身平从未曾和第二个男人如此相近,这一刻,姚惠心头嗵嗵狂跳,窘羞与紧张瞬间袭遍全身。 羞怯之下,姚惠本待将许寒推开,转念却又想如今她和小女二人要依仗许寒篱下,若是太过生硬,惹恼了他却是不好。 环视四周,又不见许寒的侍卫和别的仆丁在场,无奈之下,姚惠只要强按着羞意,吃力的扶住许寒,叫冯冬灵先去休息,自己则扶着许寒往大堂而去。 月明星稀,乳白色的月光洒在寂静的庭院间,风吹树叶,沙沙作响。 月影之下,姚惠娇弱的身子,扶着许寒那诺大的身躯艰难前行,不多时,她已是累得香汗漓淋,喘声吁吁。 那淡淡的汗香浸鼻而入,臂上的的那份柔弱,更是让人心悸。 许寒虽有些半醉,但头脑还是清醒的,他本不想让一个女人扶自己,但在酒精和秀色的双重作用下,他便有心装醉,任由姚惠扶他。 半晌后,姚惠终于扶着他来到大堂。 灯火通明的堂中,凌子瑞正在那里来回踱,一张老脸上跃动着焦虑。 听闻有脚步声响起,凌子瑞以为许寒到了,几步迎到门口时,却意外的看到那暧昧不清的一幕。 冯斌斌的夫人,正气喘吁吁的搀扶着他们的许将军而来,两人皆是一脸酒意,似乎之前还另有隐情。 凌子瑞愣了一怔,嘴角旋即掠过一丝诡笑。 许寒看到凌子瑞时,便主动的直起了身子,向姚惠道:“多谢夫人搀扶,夫人辛苦了,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 姚惠盈盈一礼,轻喘着告退而去。 凌子瑞看着姚惠走远,笑眯眯道:“这大晚上的,将军竟有兴趣陪着冯斌斌的夫人吃酒,当真是好兴致呀。” 凌子瑞此言,自有言外玄音。 “那夫人听闻冯斌斌在澄州另娶了新妻,心中难过,本将只是安慰安慰她而已,先生你可是想多了。” 许寒却坦荡的很,说着大步走入堂中坐下:“瑄国败北,澄州那些豪强害怕被弈国入侵,借冯斌斌之力抵抗弈国。” “如此说来,冯斌斌名义上是替弈国打天下,实则上是想据澄州自立反弈了。”凌子瑞语气中有几分怀疑。 许寒却一挥手,断然道:“这还用猜么,冯斌斌此人本就是后梁乱军贼头,绝不甘屈居人下。” 许寒自信的判断,却感染了凌子瑞,他不禁微微点头,赞叹许寒的判断力。 “澄州离我们十万八千里,暂时也与我们关系不大,倒是关中方面的变化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许寒改变了话题。 凌子瑞思绪一转,额头顿时凝起一道深痕,面带忧虑道:“延安的细作来报,不久前瑄国利诱北凉王率五部关中诸军讨伐我们,而根据情报,北凉王等部兵马已开始集结,似乎已有攻打淮上的迹象。” 许寒的剑眉渐渐横成一线,刀削似的脸庞上愈加冷峻。 北凉铁骑的强悍战斗力那可是天下闻名,许寒几番击败邓寅烁、李祯濡,以及韩钊福,主要靠的就是他精锐的骑兵,而他手中的骑兵毕竟远少于步军。 北凉王朱轩等北凉军,却恰恰以骑兵为主。 一旦骑兵的长处被掩盖,许寒的实力就将大打折扣,这一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。 “这分明是邓寅烁想要借刀杀人,朱轩这班北凉禽兽怎会这么蠢,甘心为邓寅烁卖命!” 许寒有些火大,话中也直暴粗口。 凌子瑞摇头叹道:“这个老朽也猜不透,毕竟北凉王等辈远离中原,我们对他们所知甚少,不过根据情报可以确定的是,北凉军的入侵应该是已成定局。” “兵马大抵有多少?”许寒冷冷问道。 凌子瑞屈指算了一算,吐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:五部北凉诸王,四万步骑! “四万步骑!” 听到这个数字,许寒不禁暗抽了一口凉气。 自起兵以来,这将是他所遇到规模最庞大的敌人,四万之众,比上前次申城之时的弈军还多一倍。 而且,最关键的是,敌人这四万步骑中,只怕其中骑兵铁骑至少在两万到三万之间。 许寒不得不承认,这一次的敌人,无论从质量上,还是数量上,都要远远的压倒自己。 “看来,一场恶战是再所难免了!” 许寒冷冷一语,浑身上下,沉寂未久的热血,再度沸腾起来。 第七十七章 各方云动 天色未明,虔阳太守府中,已是人影纷至。 大堂之中,许寒手扶利剑,端坐于首,英武的身躯散发着威严。 堂前两翼,凌子瑞、柳煦、蒋正、林翱等文武肃然列坐,除了镇守申城的唐墨之外,许寒麾下的精英皆已集齐。 四万精锐的北凉军旦昔将至,这一次,许寒必须动用他所有的力量,来应对这股空前强大的敌人。 北凉军将要入侵的消息,也在虔阳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浪,无论是虔阳士民,还是文武官吏,大多数人都产生了深深的畏惧。 北凉军的残暴是人所共知,不仅仅是普通的百姓,纵使是堂上的这些诸将,不少人也是心怀惧色。 强敌未至便自生畏战之意,此乃兵家大忌! 许寒环视着众人,深吸一口气,朗声道:“此次的敌人极强,本将知道,你们当中有不少人都心生了畏惧。” 那朗朗之语,声若洪钟,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魅力,立时让在场所有人都肃然倾听。 “当初本将起兵之时,兵不过千,将不过本将一个而已,环顾四周,群敌哪一个不是百倍强于本将,可是本将却数败强敌,生生的打下了现在一片基业。” 许寒的语气渐生豪然,锋利的言辞中,涌动着强烈之极的自信。 众人为他的话所感染,原本不安的心绪,渐渐的也沉静下来。 这时,许寒站了起来,傲然道:“所以,本将要告诉你们,无论敌人有多强大,本将都无所惧,四万也好,四十万也罢,无论来多少敌人,本将誓要让他们知道,什么叫作惨败!” 惊雷般的豪情壮语,如狂风骤雨般,扫尽了众人心中的阴霾。 受许寒所鼓舞,堂中文武众人的热血也为之渐沸,一张张激动的面孔上,涌动着猎猎斗志。 忽的一声,林翱第一个站了起来,大声叫道:“兄长放心,我林翱愿誓死追随兄长,杀那班北凉人一个片甲不留,让他们知道兄长的威名。” 林翱一表态,其余众人,也皆热血慷慨,纷纷表示愿为许寒死战。 这不是许寒第一次作战前鼓舞士气,但效果却一如从前,他那强烈的感召力,仿佛与生俱来一般,让闻者情不自禁的就为之热血沸腾。 身坐于众人中的柳煦,却是头一次以许寒部下的身份,置于这样重要的军事会议当中。 当他倾听着许寒那一番豪言壮语,看着左右激愤的同僚时,心中不禁暗暗为许寒的那份自信,还有那鼓舞人心的能力那惊叹。 不过,尽管柳煦心中亦有几分澎湃,但他却能熟练的克制这种非理性的情绪,只静静的坐在那里,捋须淡笑。 阶上的许寒,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众部下的神情变化,而柳煦的那份淡定平静,他又岂能看不出来。 “这个老狐狸,任何时候都这么淡定。” 许寒心中暗忖时,却忽然间想起,柳煦不正是出身于北凉人,那他对于朱轩等北凉诸将,自然是深为了解。 知己知百,百战百胜,许寒既要跟强敌开战,又焉能不知他们的底细。 念及此,许寒遂道:“柳煦先生,你是北凉人,对朱轩应该很了解,本将有件事一直不明,很想听听先生怎么看。” “老朽对朱轩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,算不得有多了解,不知将军有何不明?”柳煦拱手笑道。 “朱轩是蠢货吗?” 许寒忽然问了这么一句,语气中还暗含讽意。 柳煦一脸意外,怔了一怔才笑道:“将军这个问题还……还真是有趣。咳咳,据老朽所知,这朱轩虽然武夫出身,但如今能成为北凉中第一号藩王,想来应该不是愚蠢之辈。” 许寒点了点头,“既然朱轩不愚蠢,却为何连邓寅烁借刀杀人之计也看不出来,甘心的替邓寅烁卖命来对付本将。” 这才是许寒心中所疑之事。 柳煦捋着胡须,凝眉琢磨了一会,紧皱的眉头渐里舒展开来。 “老朽也不是朱轩肚里的虫子,无法知道他真实的想法,不过恕老朽妄自猜测一下,我想朱轩之所以替邓寅烁卖命,也许是出于想趁机坐大的目的。” 趁机坐大? 听到这四个字,许寒陷入了深思,思绪飞转,沉默半晌后,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。 许寒思维本就敏捷,只经柳煦这稍稍一提醒,他便想明白了其中原由。 要知关中目下有十几股北凉军阀,其中虽以朱轩和张寐最强,但二人的实力相比与其他北凉小藩王,却也并未占据压倒性的绝对优势。 换位思考一下,朱轩的心中,定然一直想着能吞并其他藩王,独霸关陇。 平素之时,北凉藩王们互不从属,各据一方,倘若朱轩发兵攻打其中一部,必然会引起其他藩王的戒心,群起而攻之。 而眼下朱轩则可借应诏出征为名,统帅五部藩王,然后便可暗使诸般手段,削弱其余王也好,肆机吞并也罢,无论如何,都能借以使自身变强。 “好个朱轩,原来也是个狡猾的家伙。” 堂前不少诸将,听得柳煦之词,再看到许寒的讽语,却仍未能悟明其中道理,皆是一脸茫然。 唯有凌子瑞,智谋胜于旁人,这时也猛然省悟。 不过,他恍惚之余,却又道:“朱轩狡猾,其余四部藩王也不见得愚蠢,他们应该能看出其利害,怎又会甘心听诏。” 柳煦微微而笑,欲待释疑时,许寒却抢先开口。 “四部藩王若不应诏,朱轩便趁机以抗旨为名,发兵吞并四部藩王,而邓寅烁为了削弱关中诸将实力,树立权威,定也会出兵相助朱轩,有此两股大势力联手,那四部藩王焉能自保。” 许寒此言,正是说了柳煦的意思,他不禁对许寒暗生几分赞意,心中在暗赞许寒思维敏捷,自己只提醒了一点,许寒竟能贯通全局。 凌子瑞这时才彻底明白,不禁感叹道:“没想到关陇方面的局势,竟如此复杂,这一战下来,获利的是邓寅烁和朱轩,受损的却是我们,实在是不划算。” 许寒当然不是轻易吃亏的人,这一次邓寅烁和朱轩各使诡计,想要通过攻打自己来获利,许寒岂能被动的让他们得逞。 沉思片刻,细想着柳煦与凌子瑞二人的话,半晌后,许寒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冷笑。 “先生,这一次恐怕又要有劳你一趟了。”许寒将目光转向了伊贤乘。 伊贤乘神色一怔,忙问许寒有何吩咐。 许寒目光遥望西面,淡淡道:“本将要你去使一趟北凉,替本将向一个人带几句话。” “何人?” “张寐。” 北凉藩王中,最大的两支就是朱轩和张寐,二人的实力可谓势均力敌。 朱轩想借机坐大,必然是张寐所不能容忍的。 许寒正是要派伊贤乘出使北凉,向张寐陈明利害,诱使其插上一脚,就算不能阻止朱轩所部的南侵计划,至少也可作某种牵制。 当许寒阐明自己的用意时,在场文武恍然大悟,无不赞叹许寒考虑周全。 纵然是柳煦,也不禁微微点头,心中暗赞许寒深得纵横之道,这一招制衡之计深得其妙。 当天计议已定,伊贤乘便受了许寒所托,由虔阳而出,抄小路潜入陇右去出使张寐。 虽有伊贤乘出使,但许寒并没有将退敌的希望,完全寄托在张寐那里,而是暗暗行动,开始于申城一线作应敌入侵的准备。 当虔阳的许寒,不动声色的为将至的大战,秘密做准备时,一支从延安而来的商队,却低调的穿过了他的地盘,以行商为名,前往了雒阳城。 一天后,州府之中,韩钊福再度召集雒阳文武重吏议事。 此时的韩钊福,苍老的脸上难得添了几分神采,睿安等人暗暗觉察到,韩钊福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值得高兴之事。 环视一眼堂前众吏,韩钊福将手中那道诏书一扬,高声道:“诸位,瑄国朝廷有旨,命本王发雒阳之兵,剿灭叛贼许寒,圣旨在此,尔等先看一看吧。” 听闻此言,众人的神色皆是微微一震,似乎感到有些惊奇。 睿安等人忙把那道圣旨互相传阅,大堂之内,一时间议论纷起。 琢磨片刻后,睿安率先道:“这一道圣旨,多半是邓帝怕许寒威胁延安,想借我等之手除之,而前番许寒击败弈国太子李厉后,兵势大增,士气正盛,属下以为此时不当与其交锋,而且瑄国名存实亡,咱们犯不着听他的号令。” 睿安一出此言,仕辞等众文武纷纷附合。 这也难怪,前几次的兵败,韩钊福手下这些人已被许寒打怕,一旦开战,谁又敢去触怒许寒这头凶猛异常的“野兽”。 纵使是睿安,提及许寒之时,亦会有一丝心有余悸。 不过,韩钊福却一脸的淡定,他面色沉静如水,俨然胸有成竹之状。 听过将属下怯战的言论后,韩钊福却又将另一纸帛书拿出,微微笑道:“这是瑄国君王给本王的亲笔书信,你们看过这封信后,或许态度就会大有不同。” 众人心怀狐疑,又将所封所谓的邓帝亲笔书信传阅。 当他们看过信中内容时,无不面露兴奋与惊奇。 “邓帝已说服北凉王朱轩,率四万北凉军攻打淮上,叫本王等率军抄绝许寒之后,合力将之扫灭!” 睿安难抑惊讶,脱口说道。